市共青團給對口扶貧村送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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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共青團給對口扶貧村送歌舞
十三號那日,櫻鎮政府突然接到縣委宣傳部通知,說市共青團要來給對口扶貧村送歌舞。市上在幾年前有五個部門和櫻鎮的五個村寨結成了對子,而市共青團對口的就是黑鷹窩村。別的部門下來是給他們對口的村寨送過衣物,辦過圖書室,春節時給群眾送過對聯,而共青團還從未來過。不來就不來,來了卻來個歌舞小分隊要演出,這確實是件大事。但鎮長犯了難。早不來晚不來,分片包幹了他們來了?!他有些措手不及,趕緊調整工作,安排接待。先是通知黑鷹窩村長組織群眾用砂石把村裏的泥路墊一遍,再是收拾打麥場,在那裏搭一個台子。然後抽帶燈、竹子、會計劉秀珍、侯幹事和小吳十四號晚上就到黑鷹窩村準備第二天的接待,他十五號一早也趕過去,因為來的不僅是些演員,還有帶隊的市委宣傳部領導。他給他們交代:去了一定要給群眾講明,不準攔道說事,不準遞任何材料,來的是藝術家,不是大官,磕頭抱腿沒用的!
帶燈和竹子不願意頭一天晚上就去黑鷹窩村,在那裏過夜,擔心惹上虱子。帶燈就給鎮長說演出隊到了黑鷹窩村吃什麽,如果派農家飯,一是山裏飯菜差吃不慣,二是給農民也增加負擔。鎮長覺得有道理,但總不能不管人家的飯呀,也不能像鎮政府的幹部下鄉一人發一包方便麵和一瓶礦泉水吧?帶燈提議從鎮街買些元宵拿去,在那裏煮元宵吃。鎮長說好,你去買元宵。帶燈和竹子去了趟鎮街,回來說成品元宵隻能從縣城進貨,最快晚上才能進到,幹脆她和竹子留下,明天一搭早把元宵送到黑鷹窩村。
十五號早晨,帶燈、竹子和鎮長都去了黑鷹窩村,鎮長坐的是小車,因為從鎮政府還拉了五袋救濟麵粉,已經協商好了,作為演出隊去專門看望五家貧困戶的禮品,帶燈和竹子隻好騎摩托車,帶上兩大筐元宵。元宵是袋裝的,有兩種牌子。一到了村,鎮長去檢查墊好的村道和搭成的戲台子,帶燈和竹子就在村長家負責煮元宵。
原以為煮元宵是件輕省活,誰知卻成了場難事,演出隊什麽時候能到,沒個準信,晚下了怕煮不熟,早下了又怕煮爛了,就一大環鍋的水燒得咕嘟嘟響,等候著。竹子站在屋頂上不停地打電話詢問已經走到哪兒了,屋頂上有手機信號,就朝屋裏人喊:快到了,下吧。元宵下到鍋了,竹子又喊:說才到樺樹灣,樺樹灣過來十裏路,還早著哩。帶燈就生氣了,說:已經下鍋了能撈出來嗎,讓你接個電話都說不清?竹子說:去接演出隊的是紅堡子村的,他口音黏糊不清麽。燒火的一個婦女就說:張紅利本身就舌頭短,讓我問。她跑上屋頂又問了一遍後,朝下說:是還早哩。好的是發現下到了鍋裏的元宵開裂了很多,再煮就成一鍋糊糊了,就說:這個牌子不行得換另一個牌子的。又把開裂的元宵撈了出來。幫忙的幾個村人,一個說:是不是河南的牌子,河南產的東西都是假的。一個說:那我嫂子給你生的兩個孩子都是假的?大家就嘎嘎地笑。帶燈聽不懂,問咋回事,原來是說河南產的東西都是假的那人是個泥水匠,他娶的就是河南的媳婦,生的是雙胞胎。然後,重新煮元宵,又開始在院子裏安桌子板凳,擺上幾十隻碗。帶燈嫌碗沿有一圈黑,要求再洗,洗過了還不幹淨,村長的老婆說碗舊了,再洗都是這樣。帶燈說不行,再去鄰居家借新碗。
好不容易等到演出隊來了,人家坐下來錄了一陣像就去戲台了,竟沒人吃一口。
演出隊的人沒吃元宵,鎮長說:人家敬業,一定要先去演出。帶燈說:那演出完了還吃嗎?鎮長說:這我還不知道。帶燈說:這敬業倒把咱害了,如果演出完再說,總不能把這煮好的元宵放涼了再熱一下吃吧?鎮長說:看樣子演出完得回鎮街下館子。帶燈說:這不浪費大了?鎮長說:該算政治賬就不計較經濟賬了,你和竹子在這兒經管著,把這些元宵給各家端一碗,就說是鎮政府慰問了。
帶燈把煮好的元宵讓村長一家老少和在院子裏幫忙的村民全吃了,並沒有到各家去分。來時,帶燈特意把塤拿著,還想著演出時她也能登台吹奏一曲,這陣竹子問:咱看演出去?帶燈沒了興致,自個從院門裏出去了。竹子端了一碗元宵攆出來,問:你要去你後婆婆家吧,空著手?帶燈說:剛才借新碗時我去看望過她了,我再想去看看老夥計。
上次來探望過範庫榮後,範庫榮是第三天傍晚咽了氣,下葬時帶燈沒來。現在兩人端了一碗元宵到了範庫榮家,門開著,院子裏卻沒人,那棵苦楝子樹冷清地還長在院角,時不時掉下苦楝蛋兒在地上跳著響。帶燈站在那裏,感覺到到處都是範庫榮的氣息。去年範庫榮第一次病倒她來看過,也是這樣的天氣,範庫榮躺在竹床上曬太陽,她時時看著太陽的移動而抬挪著小床讓範庫榮多曬一會兒。她實在是沒辦法,拜求太陽多照著能驅陰氣,還摸摸範庫榮的額頭又摸摸自己額頭看是太陽的熱度還是範庫榮發燒。帶燈要把元宵獻到住屋去,但上房門鎖著,從門縫裏看了範庫榮的照片,範庫榮的照片也在看她,帶燈忍不住悲淚長流,把元宵碗放在了門口。竹子說:姐,姐,你給你老夥計吹吹塤呀,你一吹塤她就知道你來看她了。帶燈就吹起了塤。塤聲深沉低緩。她們同時看見了一隻大雁在藍天上盤旋了一圈又一圈,然後往上去往遠去。這時候村中的打麥場上敲鑼打鼓,演出正熱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