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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T 自由的普羅米修斯

  第十八章 NeXT

  自由的普羅米修斯

  NeXT的標識


  海盜棄船

  在一次由斯坦福大學校長唐納德·肯尼迪(Donald Kennedy)舉辦的午宴上,喬布斯結識了生物學家保羅·伯格(Paul Berg)。伯格是諾貝爾獎得主,閑談中對他講述了基因拚接和重組領域取得的進展。喬布斯喜歡攝取信息,尤其是和知識淵博的人在一起的時候。1985年8月,喬布斯從歐洲回來,正在琢磨接下來要做些什麽。他打電話給伯格,詢問能否再聚一次。他們在斯坦福大學的校園裏散步,最後在一家小咖啡店裏吃午飯,探討問題。伯格向喬布斯解釋了在生物實驗室做實驗的困難程度,做一個實驗並獲得結果可能需要數周時間。“為什麽不在計算機上進行模擬實驗呢?”喬布斯問道,“這樣不僅你自己能夠更快地開展實驗,而且,終有一天,美國的微生物學新生都會用到保羅·伯格的基因重組軟件。”伯格解釋說,對於大學實驗室來說,具備這種能力的計算機太貴了。“突然間,喬布斯就為這種可能性興奮起來,”伯格回憶說,“他想到要創辦一家新企業。他年輕、富有,要為自己今後的生活找點兒事做。”


  喬布斯一直以來都在拜訪學者,詢問他們對計算機工作站的潛在需求。自1983年以來,他就開始對此產生興趣。當時,他造訪布朗大學計算機科學係,向他們展示Mac電腦,卻被告知,在大學實驗室裏,需要比這強大得多的機器才能作出些有用的東西。學術研究人員的夢想是擁有一台強大的個人工作站。作為Mac部門的負責人,為了生產這種計算機,喬布斯推出了一個新項目。該項目被戲稱為“大Mac”(Big Mac),將采用Unix操作係統和友好的Mac界麵。但是1985年夏天喬布斯被逐出Mac部門後,他的繼任者讓–路易·加西便取消了這一項目。


  事情發生後,喬布斯接到了裏奇·佩奇悲憤的控訴電話,佩奇之前一直在設計大Mac的芯片組。喬布斯被解除管理職務後,不滿的蘋果員工曾陸續找他談話,力勸他創辦一家新企業來拯救他們,佩奇正是其中之一。勞工節的周末,創辦新公司的計劃開始醞釀。喬布斯同原Mac軟件主管巴德·特裏布爾談話,並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創建一家公司,專門生產強大的個人工作站。他還邀請到其他兩位Mac部門員工工程師喬治·克羅(George Crow)和總監蘇珊·巴恩斯加盟。這兩人一直都在考慮辭職。


  新團隊還有一個關鍵的職位空缺:一個可以向高校營銷新產品的人。很明顯,這一職位的合適人選是丹·盧因。他曾在索尼工作,早在1980年喬布斯就聘請了盧因。盧因在蘋果工作時組織過一個高校聯盟,向多家大學批量出售Mac電腦。丹·盧因的名字雖然比丹尼爾·M·盧因(Daniel M. Lewin)少了兩個字母,但卻擁有克拉克·肯特般輪廓鮮明的外貌、普林斯頓式的優雅,以及大學遊泳隊明星成員的魅力。盡管背景不同,盧因和喬布斯卻有著共同的興趣:盧因的大學畢業論文對鮑勃·迪倫和魅力型領導力進行了研究,而喬布斯對這兩個話題都有所了解。


  盧因的高校聯盟對Mac團隊來說是個天賜良機。但是,喬布斯離開後,盧因很泄氣。比爾·坎貝爾也將營銷部門進行了重組,降低了高校直銷的重要性。勞工節那個周末,盧因本打算給喬布斯打電話,結果喬布斯先打了過來。他驅車來到喬布斯那空蕩蕩的豪宅,與他一邊散步一邊討論創辦新公司的可能性。盧因對此很興奮,不過還沒準備好作出任何承諾。在接下來的一周,他要同比爾·坎貝爾前往奧斯汀,他想在那之後再作決定。


  從奧斯汀回來後,盧因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他決定加入。這個消息來得正是時候——9月13日,蘋果公司即將召開董事會會議。盡管喬布斯名義上仍然是該公司的董事長,但自從失去實權後,他就再沒有參加過蘋果公司的任何會議。他打電話給斯卡利,說自己要參加這一天的董事會會議,並要求在議程最後加上一項“董事長報告”。他沒有告訴斯卡利自己要報告什麽,斯卡利以為他會對最新的重組進行批評。相反,到喬布斯發言時,他向董事會描述了自己創辦新公司的計劃。“我想了很多,現在是時候繼續我的生活了。”他以此開始自己的發言,“很明顯,我該做些什麽了。我才30歲。”然後,他根據已經準備好的便箋,描述了自己的計劃——為高等教育市場開發一款計算機。他承諾,新公司不會同蘋果公司存在競爭關係,並且隻會帶走少數非關鍵員工。他提出辭去蘋果公司董事長一職,但希望仍能與蘋果公司合作。喬布斯提議,也許蘋果願意購買其產品的經銷權,或者授權新公司的產品使用Mac軟件。


  對於喬布斯可能會聘請蘋果員工,邁克·馬庫拉頗有微詞。


  “你憑什麽帶走任何一個人?”他質問喬布斯。


  “別生氣,”喬布斯向他及董事會其他成員保證,“我要帶走的都是些級別很低的員工,你們不會想念他們的;況且,他們反正都要辭職了。”


  董事會最初表示希望喬布斯的新公司能一切順利。私下討論後,董事們甚至提議,蘋果公司可以向這家新公司注資,占10%的股份,並且讓喬布斯仍然留在蘋果公司董事會。


  當晚,喬布斯連同5名“反叛的海盜”又一次在他家見麵吃晚飯。喬布斯願意接受蘋果公司的投資,但是在座的其他人認為這樣做不明智。他們還一致認為,最好現在馬上一起辭職,這樣就能和蘋果公司一刀兩斷了。


  因此,喬布斯寫了一封正式信函,告知斯卡利將要辭職的5位員工的姓名,並附上自己精巧的小寫簽名。第二天一早喬布斯就開車前往蘋果公司,趕在7點半的員工會議之前將這封信交給了斯卡利。


  “史蒂夫,這些都不是低級別職員。”斯卡利讀完信後說道。


  “好吧,但這些人早晚都會辭職,”喬布斯回答說,“他們會在今天上午9點之前遞交辭職信。”


  從喬布斯的角度來看,自己是誠實的。這5位準備棄船的員工並非部門經理,也不是斯卡利高層團隊的成員。事實上,他們都覺得公司的重組削弱了自己的權力。但在斯卡利看來,這些都是重要的員工:佩奇是蘋果公司的資深員工,盧因是蘋果在高等教育市場的關鍵人物。而且,他們知道大Mac計劃,雖然該計劃已被束之高閣,但是這仍然屬於專有信息。不過,斯卡利看上去很樂觀。他沒有駁回這一提議,而是詢問喬布斯是否會留在董事會。喬布斯表示自己會考慮一下。


  7點半,斯卡利走進會議室,告訴自己的高級職員團隊,公司裏將有哪些人要離開。會場一片嘩然。大多數人認為,喬布斯違反了董事長的職責,並且對公司表現出驚人的不忠。據斯卡利回憶,坎貝爾當時大喊道:“我們應該曝光他的欺詐行為,這樣蘋果公司的人就不會繼續把他當作救世主!”


  盡管坎貝爾後來成了喬布斯真正的擁護者和董事會成員裏的支持者,但他承認自己那天早上的確火藥味兒十足。“我非常非常憤怒,尤其是他要帶走丹·盧因。”坎貝爾說,“盧因已經同高校建立了關係。他總在嘟囔和史蒂夫共事多麽難,可現在卻要走人。”事實上,坎貝爾氣得走出會議室,往盧因家裏打電話。盧因的妻子說他正在洗澡,坎貝爾就說:“我等著。”幾分鍾後,她說盧因還在洗。坎貝爾又說了一遍:“我等著。”盧因最後終於接了電話,坎貝爾問他喬布斯說的是不是真的。盧因承認是的,坎貝爾聽了什麽都沒說便掛了電話。


  在感受到高級職員的憤怒後,斯卡利開始征詢董事會的意見。他們同樣認為,喬布斯曾向他們保證自己不會帶走重要員工,如今看來,他誤導了他們。亞瑟·羅克尤其感到氣憤。雖然在美國陣亡將士紀念日的那次攤牌,羅克支持斯卡利,但是他已經修複了同喬布斯父子般的關係。就在一周前,他還邀請喬布斯帶女友蒂娜·萊德斯到舊金山去,這樣他和妻子就能見見她。4人在羅克位於太平洋高地(Paci?c Heights)的家中吃了一頓愉快的晚餐,喬布斯當時並沒有告訴他自己正在組建新公司。因此,從斯卡利口中得知這一消息時,羅克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他來到董事會,向我們撒謊。”羅克後來怒吼道,“他跟我們說他正考慮組建一家公司,而事實上他已經組建好了。他說準備帶走幾個中層職員,結果卻要帶走5位資深人士。”馬庫拉的反應雖然較為平和,但也覺得憤怒。“他在走之前就偷偷籠絡了一批高層管理人員,帶走了他們。做事不能這樣,這種行為讓人不齒。”


  周末,董事會和高級職員說服斯卡利,表示蘋果公司將向它的聯合創始人喬布斯宣戰。馬庫拉發表了一份正式聲明,指控喬布斯“直接違反了自己在董事會會議上的聲明,他曾表示不會在自己的公司中聘用任何重要的蘋果公司員工”。這份聲明還表示,“我們正在權衡應該采取哪些可能的措施”。《華爾街日報》援引比爾·坎貝爾的說法,他對喬布斯的行為“感到震驚”。該報還引用了另一位不願具名的董事的話:“在我進行過商業合作的企業中,從來沒有見過人們如此憤怒。我們所有人都覺得他意圖欺騙我們。”


  同斯卡利會麵後,喬布斯覺得事情可能會順利進行,於是他一直保持沉默。但在讀完《華爾街日報》的報道後,喬布斯覺得自己必須作出反應。他給自己偏愛的幾位記者打了電話,邀請他們第二天來自己家,私下通報一下情況。然後他又打給安德烈婭·坎寧安,叫她來幫忙,坎寧安曾處理過喬布斯的宣傳事務。“我趕到他位於伍德賽德的空屋大宅,”她回憶說,“發現他和他的5個同事擠在廚房裏,而一些記者在外麵的草坪上等著。”喬布斯告訴她說,自己準備開一個正式的新聞發布會,並把自己想說的一些貶損之辭統統告訴了她。坎寧安震驚了。“這會給你帶來負麵影響。”她告訴喬布斯。最後,他讓步了,決定將辭職信副本發給記者,並且在公開場合隻發表一些不痛不癢的評論。


  喬布斯覺得,辭職信寄到蘋果公司就行了,但是蘇珊·巴恩斯認為這樣會顯得太過傲慢,並勸服了他。於是,喬布斯駕車前往馬庫拉家遞辭職信,結果發現蘋果公司的法律總顧問阿爾·艾森斯塔特也在那兒。他們進行了15分鍾的緊張談話,在喬布斯還沒來得及說出些令自己後悔的話前,巴恩斯就上門把他接走了。喬布斯留下了辭職信,這封信是在Mac電腦上寫的,並通過新的激光打印機打印了出來:

  親愛的邁克:

  今早的報紙報道,蘋果公司正考慮撤去我的董事長職務。我不知道這些報道的消息來源,但是它們對公眾具有誤導性,對我來說也不公平。


  你應該記得,在上周四的董事會會議上,我表示,自己決定創辦一家新公司,並且提出辭去董事長一職。


  董事會拒絕了我的辭職請求,並要求我將此事推遲一周解決。鑒於董事會對於我成立新公司提議的鼓勵,以及蘋果公司表示將進行投資,我同意了這個要求。周五,我告訴約翰·斯卡利哪些人將加入我的新公司,他明確表示蘋果公司願意討論彼此之間可能的合作領域。


  隨後,公司似乎對我及新公司采取了敵對姿態。因此,我必須堅持,請立即接受我的辭職請求……


  正如你所知,公司近期的重組讓我沒有工作可做,甚至無法接觸到定期的管理報告。我不過才30歲,希望自己仍然能夠有所貢獻和成就。


  我們曾共同作出了一番成就,鑒於此,我希望我們的分離能夠友好而不失尊嚴。


  你真誠的,


  史蒂文·P·喬布斯


  1985年9月17日


  當後勤部門的一個家夥去喬布斯辦公室整理他的物品時,發現地上有一個相框。裏麵是一張照片,照片上喬布斯和斯卡利正在熱烈交談,下麵的題詞是7個月前寫的——“致偉大的想法、偉大的經曆,和一段偉大的友誼!約翰”。玻璃鏡框已被摔碎。喬布斯在離開時把它扔到了地上。從那天起,他再沒有跟斯卡利說過一句話。


  蘋果公司宣布喬布斯辭職的消息後,其股價立刻上漲了1美元,漲幅接近7%。“東海岸的股東總是擔心這些不靠譜的加利福尼亞人來經營公司。”一位科技股票通訊的編輯解釋說,“現在,沃茲尼亞克和喬布斯都走了,這些股東都鬆了口氣。”然而雅達利公司的創始人、10年前便成為喬布斯良師益友的諾蘭·布什內爾對《時代》雜誌表示,他們會非常想念喬布斯。“蘋果的靈感將從哪裏來?百事可樂味道的蘋果還能續寫全部的美妙傳奇嗎?”


  經過幾天努力,雙方仍然未能達成一致,斯卡利和蘋果公司董事會決定起訴喬布斯,稱其“違背受托義務”。該訴訟清楚地列出了喬布斯被指控的罪狀:


  作為蘋果公司的董事長和領導者,喬布斯理應忠於蘋果公司的利益,但他卻不顧對蘋果公司負有的受托義務……


  (a)暗中計劃組建一家公司與蘋果公司競爭。


  (b)暗中策劃其競爭性公司不正當地利用蘋果公司的計劃來設計、開發和營銷新一代產品……


  (c)暗中挖走蘋果公司的重要員工……


  當時,喬布斯擁有650萬股蘋果股票,占該公司的11%,價值超過1億美元。他立即開始賣出自己的股票。僅僅5個月,他就將所有的蘋果股票都賣掉了,隻留下了1股,這樣如果自己願意,就能參加股東會議。憤怒讓喬布斯拚命想要創建一家以蘋果為對手的公司,怎麽運作都可以。“他對蘋果很氣憤。”剛加入新公司的喬安娜·霍夫曼表示,“蘋果在教育市場已經很強,新公司針對該市場隻是因為史蒂夫的報複之心和憤懣之情。他這麽做都是為了複仇。”


  當然,喬布斯並不這麽認為。“我沒有任何挑釁的意思。”他對《新聞周刊》說。喬布斯再次把自己最偏愛的記者邀請到伍德賽德的家中,這一次,他沒有叫安迪·坎寧安過來勸自己保持謹慎。他駁斥了蘋果公司指控他不正當地從蘋果公司引誘5名員工。“這些人都給我打過電話。”他告訴那群在他的空屋子裏來回轉悠的記者,“他們早就考慮離開蘋果公司。他們在蘋果公司已經不被重視了。”


  他決定與《新聞周刊》合作一篇封麵報道,說出自己的故事。他在這次采訪中真情流露。“我最擅長的就是發現一批天才,然後和他們一起創造東西。”他告訴《新聞周刊》說。他表示,自己對蘋果會永遠懷有感情。“我會永遠記得蘋果,就像所有男人都會記得自己愛上的第一個女人那樣。”但是,如果有必要,他也會反抗蘋果公司的管理層。“如果有人公開說你是賊,那你就得作出回應。”蘋果公司威脅控告喬布斯的行為太過分,也令人傷心。這表明,蘋果不再是一家擁有自信、充滿叛逆精神的公司。“很難想象,一個市值20億美元、擁有4 300名員工的公司,會競爭不過6個穿牛仔褲的人。”


  為了反擊喬布斯,斯卡利找到沃茲尼亞克,勸他站出來說話。沃茲尼亞克從來沒有控製欲和報複心,但是他也從不猶豫誠實地談論自己的感受。“史蒂夫是一個會侮辱人、傷害人的家夥。”他的話登上了那一周的《時代》雜誌。他透露,喬布斯曾打過電話找他,要他加入自己的新公司——這本來是狡猾的一招,用以進一步打擊蘋果公司當前的管理層——但是沃茲尼亞克表示,自己不想成為這種遊戲中的一部分,他也沒有回複喬布斯的電話。根據《舊金山紀事報》(San Francisco Chronicle)的報道,沃茲尼亞克講述了喬布斯曾經以可能會與蘋果產品造成競爭為幌子,阻止青蛙設計公司參與他的遠程遙控器項目。“我期待他們能做出偉大的產品,我也祝願他成功,但是我不信任他的人品。”沃茲尼亞克告訴這家報紙。


  靠自己


  “對於史蒂夫來說,最好的事情就是我們解雇他,叫他滾蛋。”亞瑟·羅克後來說道。許多人也認為,這種嚴厲的愛會讓喬布斯更明智,更成熟。但事情並非如此簡單。離開蘋果後,在自己創建的新公司裏,喬布斯能夠釋放自己的所有天性,無論好壞。他自由了。結果是一係列炫目的產品,但都遭遇了市場失敗的重挫。這才是真正的經驗學習。他後來的巨大成功,並非因為在蘋果的下台,而是下台後華麗的失敗。


  他得以放縱的第一個天性便是對設計的熱情。他為新公司選擇的名稱相當簡單:Next。為了讓其更加與眾不同,喬布斯決定,需要設計一個世界級的標識。於是,他設法找到企業標識大師保羅·蘭德(Paul Rand)。當時,這位出生於布魯克林的平麵設計師已經71歲,他曾設計出商界最知名的一些標識,包括《君子》雜誌、IBM、西屋電器、美國廣播公司以及聯合包裹服務公司(UPS)。蘭德當時已與IBM簽訂了合作協議,IBM公司的管理者表示,蘭德為另一家計算機公司設計標識顯然會造成衝突。於是,喬布斯拿起電話打給IBM的CEO約翰·埃克斯(John Akers)。埃克斯當時不在,喬布斯非常執著,最後聯係到了IBM的副董事長保羅·裏佐(Paul Rizzo)。兩天後,裏佐發現要拒絕喬布斯簡直就是不可能的,於是許可了蘭德為喬布斯的新公司設計標識。


  蘭德飛到了帕洛奧圖,和喬布斯一同走了走,聽取了他的構想。喬布斯說,計算機將是一個立方體。他喜歡這種形狀,完美而簡單。因此,蘭德決定將標識也做成立方體效果,並且傾斜28度,活潑漂亮。喬布斯詢問蘭德能否作出幾個備選方案來供自己考慮。蘭德表示,自己從不為客戶做不同的備選方案。“我解決你的問題,你付錢給我。”他告訴喬布斯,“我設計出來的東西你用也行,不用也罷,都得付錢給我,但是我不做備選。”


  喬布斯很欽佩這種想法。他對此也有同感。於是,喬布斯做出了賭博般的決定——以10萬美元的巨額,讓蘭德為新公司設計一個標識。“我們的關係非常清楚,”喬布斯說,“他具有藝術家的純粹品質,但精於解決商業問題。他外表強硬,像個倔老頭,但是內心就和泰迪熊一樣。”這是喬布斯所給予過的最高評價之一:藝術家的純粹品質。


  蘭德隻用了短短兩周就完成了工作。他再次飛到帕洛奧圖,來到喬布斯在伍德賽德的家中,送上了設計結果。他們先是共進晚餐,然後,蘭德遞給喬布斯一個小冊子,典雅別致、色澤明快,裏麵描述了自己的構思過程。冊子的最後一頁,蘭德呈現了自己選擇的標識。“從設計、色彩搭配和定位來看,這個標識就是運用對比原則的傑作。”他的小冊子中寫道,“傾斜角度活潑漂亮,它充滿了隨和、友善、聖誕貼紙般的自然,以及橡皮圖章式的權威感。”“Next”這個詞被分成了兩行,填補了立方體的立麵,隻有“e”是小寫,從整個詞中脫穎而出,蘭德的小冊子將“e”解釋為“教育(education),卓越(excellence)……e=mc”。


  要預測喬布斯對於某個東西的反應通常很難。他可能會認為它很低劣,也可能覺得它很傑出,但你絕對猜不到他會是哪一種反應。但是麵對蘭德這樣的傳奇設計師,喬布斯很有可能接受他的創意。喬布斯盯著最後一頁,抬頭看了看蘭德,擁抱了他。不過,他們有一個小分歧:蘭德在字母“e”上使用了暗黃色,而喬布斯希望能改成更為明亮和傳統的黃色。蘭德用拳頭猛擊桌子,說:“我做這行已經50年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喬布斯妥協了。


  公司現在不僅有了新的標識,還有了個新名字。它不再叫Next,而變成了NeXT。其他人也許還不明白重視標識的必要,更不會為了一個標識花上10萬美元。但對於喬布斯來說,一個好的標識意味著NeXT正在以世界級的感覺和身份起步,盡管它還沒有設計出自己的第一款產品。馬庫拉曾教過他,一家偉大的公司給人的第一印象就必須映射出自己的價值觀。從這一點來看,這個標識簡直酷斃了。


  作為免費贈品,蘭德同意為喬布斯設計個人名片。蘭德提出一個方案,要設計一種色澤豔麗的名片,喬布斯對此很是喜歡;但是在“Steve P. Jobs”這個名字中字母P後麵的縮寫符位置問題上,兩人產生了長久而激烈的分歧。蘭德想把縮寫符的位置靠右放一點兒,這樣用鉛字印刷的時候,這個符號就會比較清晰。史蒂夫比較喜歡縮寫符離P更近一點兒,就放在“P”的曲線下,比較適合數字排版。“就這樣,一件小事情引發了非常大的爭論。”蘇珊·卡雷回憶道。這一次,喬布斯占了上風。


  為了將NeXT標識完全體現在真實的產品中,喬布斯需要一位值得信任的工業設計師。他和幾位備選者談了談,但是沒有人比他推薦給蘋果公司的巴伐利亞狂人哈特穆特·艾斯林格更合適。艾斯林格的青蛙設計公司在矽穀設有工作室,由於喬布斯的緣故,艾斯林格和蘋果公司簽訂了合同,收入頗豐。說服IBM公司允許保羅·蘭德為自己設計NeXT標識,是喬布斯相信現實能被意誌扭曲的一次小小奇跡。然而,與接下來說服蘋果允許艾斯林格為NeXT工作相比,這要算是很容易的事情了。


  但這並沒有阻止喬布斯去嚐試。1985年11月初,蘋果對喬布斯提起訴訟5周後,喬布斯就寫信給艾森斯塔特(訴訟由他發起),要求取消訴訟。“我這個周末同哈特穆特·艾斯林格聊過,他建議我給你寫一封信,表達我想同他及青蛙設計公司合作NeXT新產品的原因。”喬布斯寫道。令人驚訝的是,喬布斯的說法是,他自己不知道蘋果公司正在做的東西,但是艾斯林格知道。“NeXT對於蘋果公司產品設計的現狀和未來都一無所知。我們也不會和其他那些同樣對蘋果不了解的設計公司合作,因為那樣可能會不經意地設計出外觀類似的產品。而哈特穆特他們了解蘋果,能夠確保不會讓設計與蘋果的產品類似,因此這對蘋果公司和NeXT公司都最有利。”艾森斯塔特回憶,自己為喬布斯的厚顏無恥瞠目結舌,他對此做出了簡短的回複。“我曾代表蘋果公司表達過擔憂,你所從事的業務會利用蘋果公司的機密商業信息。”他寫道,“你的信函無論如何無法減輕我的憂慮。事實上,它加深了我的擔憂,因為你在信中表示自己‘對蘋果公司產品設計的現狀和未來一無所知’,而這一說法並非事實。”更令艾森斯塔特驚訝的地方在於,就在一年前,正是喬布斯本人強迫青蛙設計公司放棄沃茲尼亞克遙控裝置的項目。


  喬布斯意識到,為了同艾斯林格合作(以及各種其他原因),必須解決蘋果公司提出的訴訟。幸運的是,斯卡利願意考慮撤銷訴訟。1986年1月,他們達成庭外和解,不涉及經濟損失。為了回報蘋果公司放棄訴訟,NeXT公司同意了種種限製條款:其產品將作為高端智能終端直接銷售給高校,而且NeXT公司不能在1987年3月之前推出產品。蘋果公司還堅持,NeXT的機器“不能使用與Mac兼容的操作係統”。後來的情況表明,如果當時蘋果公司的要求剛好相反,會對自身更為有利。


  訴訟解決後,喬布斯繼續遊說艾斯林格,直到這位設計師決定逐步終止與蘋果公司的合同。1986年底,青蛙設計公司終於能夠同NeXT合作了。艾斯林格堅持完全的自由,就像保羅·蘭德一樣。“有時候,你必須對史蒂夫采用大棒政策。”他表示。和蘭德一樣,艾斯林格是一位藝術家,所以喬布斯也願意放任他自由設計,其他人可享受不到這種待遇。


  喬布斯命令,計算機必須是絕對完美的立方體,每條邊都正好1英尺長,每個角都是90度。他喜歡立方體,它們莊嚴但也有玩具的感覺。但是,NeXT立方體是喬布斯式功能適應形式的例子,而非形式適應功能。本來電路板能夠很好地契合傳統的比薩餅盒的形狀,但在NeXT電腦這裏,為了適應立方體的結構,電路板必須重新配置和安裝。


  更糟的是,完美的立方體生產起來也很困難。大部分模具鑄造出來的零件都不是純直角,而是會稍微超過90度,因為這樣比較容易把零件從模具中拿出來(就像平底鍋鍋沿的角度稍微超過90度,煎餅會比較容易拿出來一樣)。但是,艾斯林格下令,不能有這種“拔模角度”(draft angles),不能破壞立方體的純粹和完美。喬布斯對此表示狂熱支持。因此,每一麵都必須分開製作,使用價格65萬美元的模具,在芝加哥的一家專業機器加工廠製作。喬布斯對於完美的熱情已然失控。當他注意到模具在機箱底盤上留下的微小細紋時,他就會飛到芝加哥,說服鑄模工人重鑄,直到完美。而這種微小瑕疵是其他任何計算機製造商都能接受的。“大部分鑄模工人都想不到會有名人專程飛來找自己。”NeXT項目的一位工程師戴維·凱利(David Kelley)指出。喬布斯還讓這家公司購買了一台價值15萬美元的砂光機,用來去除模具麵相交處的所有細紋。喬布斯堅持鎂合金外殼應該是亞光黑色,而這樣,如果有瑕疵就會更明顯。


  凱利還得設法做出曲線優美的顯示器支架,喬布斯堅持要讓顯示器有俯仰角度調整功能,這使得這項任務難上加難。“你會想要發出理智的聲音。”凱利告訴《商業周刊》,“但是當你跟他說‘史蒂夫,這樣做太貴了’或者‘不可能做得到’時,他就會說,‘你真夠沒勁的。’他會讓你覺得自己是個思想狹隘的人。”因此,凱利及其團隊日夜奮戰,想盡辦法將每一個美學奇想變成可行的產品。一位前來應聘營銷部門職位的應聘者看到喬布斯掀開罩在機器上的蓋布,露出有優美線條的顯示器支架,上麵放了個煤渣磚一樣的東西,以後顯示器將會放在這個上麵。在這位造訪者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的注視下,喬布斯激動地把俯仰角度調整的功能演示了一遍,他已經以個人名義申請了這項專利。


  喬布斯一直認為,產品看不見的地方也應該和露在外麵的部分一樣精美,就像他的父親教他修建籬笆時那樣。當他發現自己在NeXT可以不受約束時,就任由自己在這方麵走向極端。喬布斯要求機器內部的螺絲一定要有昂貴的鍍層,甚至堅持把立方體的內部也塗成亞光黑色,即便隻有維修人員才能看得到。


  喬·諾切拉(Joe Nocera)當時為《君子》雜誌寫稿,記述了喬布斯在NeXT員工會議上強烈的情緒表現:


  如果說他坐著開完了員工會議,就不太準確,因為喬布斯從來沒有耐著性子坐到會議結束。他控製局麵的途徑之一就是不斷地動來動去。這一刻他還跪在自己的椅子上,下一分鍾就懶散地窩在椅子裏了,過了一會兒又幹脆離開椅子,開始在身後的黑板上狂塗亂畫。他有很多怪癖,包括咬指甲,還有用他那令人膽怯的認真勁兒盯著說話的人。他的手不知為何有些發黃,總是在焦躁地移動。


  最讓諾切拉震驚的是,喬布斯“可以說是故意表現得缺乏人際交往技巧”。當別人說出喬布斯認為愚蠢的意見時,要他對此不發表意見簡直是不可能。他似乎早有準備,急迫地想要貶低、羞辱他人,以顯示自己更聰明。例如,當丹·盧因拿出一份組織結構圖時,喬布斯轉了轉眼珠。“這些東西狗屁不是。”他最終插話道。不過,他的情緒仍然喜怒無常,就像在蘋果公司時一樣,一會兒把人捧成英雄,過一會兒又把人貶成笨蛋。一位財務人員來到會議室,喬布斯慷慨地稱讚他“在這個項目上的工作非常非常出色”;但是前一天,喬布斯才對他說過:“這筆交易跟垃圾沒什麽兩樣。”


  NeXT最初的10名員工中,就有一位是室內設計師,負責帕洛奧圖總部的設計,這是NeXT公司的第一個總部。雖然喬布斯租下的大樓是新建的,設計也漂亮,但他將內部設施全部拆毀重建。牆壁換成了玻璃,地毯換成了淺色的硬木地板。1989年,NeXT公司搬到雷德伍德一個更大的地方時,這一過程再次上演。盡管大樓是全新的,但是喬布斯堅持要將電梯挪走,讓大堂顯得更為恢弘。在大堂的中心,喬布斯委托貝聿銘設計了一段宏偉的樓梯,看上去就像飄浮在空中一樣。承建商表示這個設計沒法實現,但喬布斯堅持能夠做到,最終也確實建成了。多年後,喬布斯把這款樓梯變成了蘋果零售店的特色。


  NeXT計算機


  NeXT公司成立的最初幾個月,喬布斯和丹·盧因四處奔波,常常和其他一些同事一起走訪校園,征求意見。在哈佛大學,他們遇見了正在Harvest餐廳就餐的蓮花軟件公司董事長米切爾·卡普爾。當時,卡普爾正往麵包上塗黃油,喬布斯看著他問道:“你聽說過血清膽固醇嗎?”卡普爾回答說:“我們來做個交易,你別評論我的飲食習慣,我也不談論你的性格。”雖然卡普爾隻是開玩笑,但他事後的確認為“人際溝通不是他的長項”。蓮花公司最終還是同意為NeXT操作係統編寫電子表格程序。


  喬布斯想要在機器中預裝出色的內容,於是工程師邁克爾·霍利(Michael Hawley)開發了一部電子詞典。一天,他發現自己在牛津大學出版社工作的一位朋友參與了莎士比亞作品集新版的排版。這意味著,霍利或許可以拿到他們的排版,而且如果對方同意,就能把這本書裝入NeXT。“於是,我打電話給史蒂夫。他說這主意很棒,我們就一起飛到牛津。”在1986年春天的一個美麗的日子,他們在牛津郡中心的出版社大樓見麵,喬布斯提出,一次性支付2 000美元且每賣出一台電腦支付給出版社74美分,以獲得牛津版莎士比亞作品集的版權。“這對你們而言就是輕而易舉的收入,”喬布斯表示,“你們將走在潮流的前列,這是別人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出版社大體上同意了,然後他們一同前往拜倫曾經駐足的小酒館,喝啤酒、玩撞柱遊戲。到發布時,NeXT電腦還將囊括一部字典、一部百科匯編和一部《牛津引語詞典》,這使得NeXT電腦成為實現可搜索式電子書概念的先驅之一。


  NeXT電腦沒有使用現成的芯片,喬布斯讓工程師們設計定製芯片,能夠在一個芯片上集成多種功能。這已經夠困難的了,而喬布斯還在不斷修改他想要的功能,這就使得這項工作幾乎不可能完成。一年後,這成了產品延遲發布的一個主要原因。


  喬布斯還堅持建設自己的全自動化和未來感十足的工廠,就像他曾經對Mac項目的設想一樣。他並未從那次經曆中學乖。這次,他犯了同樣的錯誤,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由於他強迫症似的不斷修改配色方案,機器設備和自動裝配線被噴塗了一遍又一遍。牆壁是博物館式的純白色,就和Mac工廠一樣,工廠裏還擺放著價值2萬美元的黑色皮座椅,修造了一截定製的樓梯,就和NeXT公司總部一樣。喬布斯堅持重新配置總長165英尺的裝配線上的所有機器,從而在生產時,可以讓電路板從右向左移動,這樣在有人來參觀時,站在觀景台上就會看到更漂亮的生產流程。原始電路板從裝配線的一端進入,20分鍾後,做好的電路板再從另一端出來,完全無須人工接觸。這種流程是學習了日本的“看板管理”(Kanban),隻有當負責下一個流程的機器能夠處理另一個零件時,負責上一個流程的機器才會開始執行自己的任務。


  在對待員工問題上,喬布斯依然十分苛刻。“他對施展魅力和公開羞辱這兩種方式的運用,在大多數情況下非常奏效。”特裏布爾回憶道。但有時候也不盡然。工程師戴維·保爾森(David Paulsen)在NeXT工作的頭10個月裏,每周工作90個小時。之後,他辭職不幹了,他回憶說:“一個周五下午,喬布斯走進來,跟我們說,他對我們所正在做的東西非常之不屑一顧。”《新聞周刊》采訪喬布斯,問他為什麽要對員工如此嚴厲,喬布斯說,這樣才會使公司更好。“我的一部分責任就是成為一個質量標杆,很多人並不知道如何適應那種追求卓越的環境。”另一方麵,他仍然保持著自己的精神和領袖魅力。喬布斯組織了大量的實地考察以及外出集思會,還經常請合氣道大師來公司參觀。他仍然表現出英勇的海盜氣質。蘋果解雇了Chiat/Day廣告公司,它曾做過“1984”廣告,還在報紙上刊登平麵廣告,上麵寫著“歡迎IBM——真的”。喬布斯就在《華爾街日報》買下了一整版版麵,宣稱“恭喜Chiat/Day廣告公司——真的……因為我能保證:離開蘋果後是重生”。


  也許蘋果和後蘋果生活之間的最大共同點,便是喬布斯的現實扭曲力場。1985年底,NeXT在圓石灘(Pebble Beach)舉行了第一次外出集思會,喬布斯的現實扭曲力場在離開蘋果後第一次展現了出來。他對自己的團隊斷言,第一台NeXT在18個月內就能出貨。當時情況已經很明顯,這是不可能的。一位工程師建議現實一點兒,將出貨期改為1988年,喬布斯駁回了這個提議。“世界不會靜止不動,如果我們這樣做,領先的技術就會把我們甩下,而我們已經做出來的東西就不得不被扔進垃圾桶。”他爭論道。


  Mac團隊的老成員喬安娜·霍夫曼是敢於挑戰喬布斯的人之一,她又一次這樣做了。“現實扭曲具有激勵價值,我覺得這很好。”她說,當時喬布斯站在白板前,“但是,出貨日期會影響產品的設計,所以在設定這種日期的時候,如果還扭曲現實就會帶來大麻煩。”喬布斯不同意:“我覺得我們必須賭一把,而且,我認為,如果錯過了這個時間,我們的信譽就會受損。”盡管很多人都懷疑之所以不能推遲,是因為目標如果沒有實現就可能資金短缺,但喬布斯並沒有提及這個原因。他自己在NeXT公司投了700萬美元,但是按照他們當時的資金消耗速度,這筆錢隻能撐18個月;如果那時還無法通過出貨獲得收入,他們就沒錢了。


  3個月後,即1986年初,他們為又一次外出集思會回到了圓石灘,喬布斯訓話時開場說道:“蜜月結束了。”到1986年9月在索諾馬的第三次外出集思會時,看上去NeXT已經走上了財政末路,下一次的集思會遙遙無期。


  救星佩羅

  1986年底,喬布斯向風投公司發出了招股說明書,300萬美元可購買NeXT公司10%的股份。也就是說整個公司的估值為3 000萬美元,這一數值是喬布斯憑空想出來的。NeXT公司已經消耗了近700萬美元,但這筆錢毫無成效,隻體現在一個很棒的標識和一些時髦的辦公室上。沒有收入,沒有產品,也沒有即將發布產品實現營收的跡象。因此,毫不奇怪,風投公司都沒有參與投資。


  不過,倒是有一位頗具膽量的牛仔為NeXT公司神魂顛倒。羅斯·佩羅(Ross Perot)是個矮小精幹的得克薩斯人,他創辦了電子數據係統公司(Electronic Data Systems),後以24億美元的價格賣給了通用汽車公司。1986年11月,佩羅碰巧看到了美國公共廣播公司的一部紀錄片《創業者》(The Entrepreneurs),其中有一部分是關於喬布斯和NeXT公司的。佩羅當下就十分欣賞喬布斯及其團隊,他看著電視時就說:“我會幫助他們完成想法。”這句話與斯卡利過去常說的話極其相似。次日,佩羅就打電話給喬布斯,提出:“如果你需要投資者,給我打電話。”


  喬布斯確實需要,非常需要。然而他也足夠冷靜,不輕易表露。過了一周他才回複佩羅的電話。佩羅派了一些自己的分析師來評估NeXT,而喬布斯則謹慎地直接同佩羅打交道。佩羅後來表示,自己人生中的最大憾事之一就是,1979年,當年輕的比爾·蓋茨前來達拉斯拜訪時,自己沒有收購微軟,或是買下大量股份。佩羅打電話給喬布斯的時候,微軟剛剛上市,市值10億美元。佩羅錯過了發大財和擁有一番有趣曆險的機會。因此,他非常不願意再犯下類似的錯誤。


  喬布斯向佩羅提出的價錢,比數月前不動聲色地向其他不感興趣的風投公司提出的條件高出三倍。在喬布斯再投入500萬美元後,佩羅可以用2 000萬美元買下NeXT公司16%的股份。這意味著,該公司的估值將達到大約1.26億美元。但是,錢並不是佩羅考慮的主要因素。同喬布斯會麵後,他宣布自己入夥。“我挑選騎師,騎師挑選馬匹並駕馭它們。”他對喬布斯說,“你們就是我賭的騎師,因此,你們看著辦。”


  除了2 000萬美元的救命錢,佩羅也為NeXT公司帶來了同樣寶貴的一些品質:他是公司為人樂道、精神昂揚的搖旗呐喊者,給公司帶來了信任的氛圍。“就創業公司而言,這是我在計算機行業25年時間裏所見過的風險最小的企業。”他告訴《紐約時報》,“我們請一些專業人士看了硬件,他們都被震住了。史蒂夫和整個NeXT團隊是我所見過最厲害的完美主義者。”


  佩羅還出入於社會和商界人士的上流社交圈,這完善了喬布斯的社交網。一次他帶著喬布斯前往舊金山參加一個正式的晚宴舞會,這個晚宴是戈登·格蒂(Gordon Getty)和安·格蒂(Ann Getty)為西班牙國王胡安·卡洛斯一世舉辦的。當這位國王詢問佩羅自己應該與誰會麵時,佩羅立刻介紹了喬布斯。兩人很快就進入了佩羅後來所說的“興奮無比的談話”之中,喬布斯繪聲繪色地描述著計算機行業的下一波浪潮。最後,卡洛斯一世寫了一張紙條遞給喬布斯。“怎麽了?”佩羅問道。喬布斯回答:“我賣了一台電腦給他。”


  佩羅走到哪兒都會講起類似這樣的關於喬布斯的許多傳奇。在華盛頓的全國記者俱樂部做簡短介紹時,他把喬布斯的人生故事誇大成一部恢弘的年輕人曆險記:


  ……他窮得上不起大學,晚上在自己的車庫裏工作,擺弄電腦芯片,這是他的愛好。他的爸爸就像諾曼·洛克威爾(Norman Rockwell)畫中的人物,一天他走進來說:“史蒂夫,要麽做些能賣的東西,要麽就去找份工作。”6天後,在父親為他做的木箱中,第一台蘋果電腦誕生了。這個高中畢業生切切實實地改變了世界。


  這段描述中唯一真實的地方就是關於保羅·喬布斯的,他確實像諾曼·洛克威爾畫中的人物。也許最後一句,喬布斯改變世界的那句,也是對的。顯然,佩羅相信自己的故事。和斯卡利一樣,他也在喬布斯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史蒂夫跟我很像,”佩羅告訴《華盛頓郵報》的戴維·雷姆尼克(David Remnick),“我們一樣的古怪,我們性情相投。”


  蓋茨和NeXT

  比爾·蓋茨跟喬布斯就不是性情相投了。喬布斯曾說服蓋茨為Mac做軟件應用,最後給微軟帶來了豐厚利潤。但是,比爾·蓋茨抗拒喬布斯的現實扭曲力場,因此,他決定不為NeXT平台開發專門軟件。蓋茨會定期到加利福尼亞看NeXT的演示,但是每次他都不以為然。“Mac真的是獨一無二,但是我個人不太理解史蒂夫的新電腦有什麽特別之處。”蓋茨對《財富》雜誌表示。


  造成這種情況的部分原因在於,這兩位彼此競爭的巨頭無法做到互相恭敬。1987年夏天,蓋茨第一次造訪NeXT公司位於帕洛奧圖的總部,喬布斯讓他在大堂裏等了半個小時,蓋茨甚至透過玻璃牆看到了喬布斯隻是在裏麵走來走去地閑談。“我到NeXT,喝了最貴的奧德瓦拉牌胡蘿卜汁,見識了如此豪華的科技企業辦公室。”蓋茨回憶道,帶著一絲笑容搖了搖頭,“我們的會麵史蒂夫遲到了半個小時。”


  根據蓋茨的說法,喬布斯的推銷說辭很簡單。“我們曾一起做過Mac項目。”喬布斯說,“結果對你怎麽樣?非常好。現在,我們一起做這個,也會非常棒。”


  然而,蓋茨對喬布斯很粗暴,就像喬布斯對其他人一樣。“這款機器就是垃圾,”他說,“光驅的反應時間太長,機箱太他媽貴,整個東西就是胡扯。”當時蓋茨就決定,微軟不會分散其他項目的資源來為NeXT開發應用程序,這樣做毫無意義,他還在隨後的每次到訪中都重申了這一點。更糟的是,他的一再公開表態,致使其他軟件公司也不願意花時間為NeXT開發軟件。“為它開發?我會在它上麵撒尿。”他在《信息世界》(Info World)上說。


  一次,兩人碰巧出席同一次會議並在走廊上遇見,喬布斯開始因為蓋茨拒絕為NeXT開發軟件而訓斥他。“等你有市場的時候我會考慮。”蓋茨回答說。喬布斯生氣了。“當著周圍所有人的麵,他們倆開始大聲爭吵。”阿黛爾·戈德堡回憶說,她是施樂PARC的工程師,當時也在場。喬布斯堅持認為NeXT會是計算機產業的下一波浪潮。然而這次爭執跟以往一樣,喬布斯越是激動,蓋茨就越是一言不發。最後蓋茨搖搖頭走開了。


  在兩人的爭執以及偶爾不情願地表示出的尊重背後,是基本理念上的差異。喬布斯看好硬件和軟件集成的端到端一體化係統,這就致使他要創造出與其他軟件和機器都不兼容的計算機。而蓋茨推崇不同的公司做出互相兼容的機器,自己以從中獲利:這些硬件設備都運行同一個標準的操作係統——微軟的Windows操作係統,並都能運行同樣的軟件應用程序,如微軟的Word和Excel。“他的產品有一個有趣的特點,就是不兼容性,”蓋茨告訴《華盛頓郵報》說,“它不運行任何已有的軟件。它是一台超級棒的電腦。如果要我來設計一款不兼容的計算機,我覺得自己做不到他那麽好。”


  1989年,在馬薩諸塞州劍橋市的一個論壇上,喬布斯和蓋茨先後現身,陳述彼此截然相反的世界觀。喬布斯談到,每隔幾年,計算機產業就會出現新的浪潮。Mac電腦借圖形界麵推出了革命性的新方法。現在,NeXT通過將麵向對象的編程方法與采用光盤為存儲介質的功能強大的計算機捆綁起來,正在引領新一輪的革命。喬布斯表示,每個大型軟件廠商都意識到了自己必須成為新浪潮的一部分,“除了微軟”。輪到蓋茨講話時,他重申,喬布斯控製軟件和硬件端到端一體化的係統終究會失敗,就像蘋果與微軟Windows操作係統的競爭一樣。“硬件市場和軟件市場是分開的。”他說。當被問及喬布斯的方法可能會產生的偉大設計時,蓋茨示意大家看看還在台上的NeXT樣機,嘲笑道:“如果你想要黑色,我可以給你一罐油漆。”


  IBM

  喬布斯想出了一記漂亮的柔術招式來對抗蓋茨,這一招可能永遠改變計算機產業的權力製衡。這需要喬布斯違背自己的本性做兩件事:授權自己的軟件給另一個硬件製造商,並和IBM合作。喬布斯的個性有幾分務實,雖然不多,但因此他能夠克服自己的不情願。但是他從來沒有全心投入於此,這也就是為什麽他同其他公司的聯盟會如此短暫的原因。


  一切始於一次聚會,一次令人難忘的聚會。1987年6月,《華盛頓郵報》發行人凱瑟琳·格雷厄姆舉辦了她的70歲生日宴會,共有600位嘉賓出席,其中包括美國前總統羅納德·裏根。喬布斯從加利福尼亞州趕來,IBM董事長約翰·埃克斯從紐約州過來。這是兩人的第一次見麵。喬布斯借此機會唱衰微軟,並試圖讓IBM放棄微軟的Windows操作係統。“我忍不住告訴他,我認為IBM將整個軟件戰略都壓在微軟身上,這太冒險了,因為我不覺得微軟的軟件有多好。”喬布斯回憶說。


  令喬布斯高興的是,埃克斯回應道:“你打算如何幫助我們呢?”沒過幾周,喬布斯就和軟件工程師巴德·特裏布爾出現在IBM位於紐約州阿蒙克市的總部。他們演示了NeXT,這令IBM的工程師難以忘懷。尤為意義重大的是,NeXT電腦麵向對象的操作係統NeXTSTEP受到了格外關注。“NeXTSTEP會處理很多導致軟件開發過程遲緩的瑣碎的編程問題。”IBM智能終端部門的總經理安德魯·海勒(Andrew Heller)表示,他非常欣賞喬布斯,以至於也給自己剛出生的兒子起名為史蒂夫。


  雙方的談判一直持續到1988年,其間喬布斯對於微小的細節頻頻發怒。在顏色和設計問題上出現分歧時,他會在會議中途離席,隻有特裏布爾或丹·盧因才能令他平靜下來。喬布斯似乎分不清IBM和微軟哪一個令自己更害怕。4月,佩羅決定在自己的達拉斯總部舉辦調停會議,一項令人震驚的交易就此誕生了——IBM將獲得授權使用NeXTSTEP軟件的目前版本,如果IBM喜歡這款軟件,還會將它用在自己的一些工作站上。IBM給NeXT發送了一份125頁的合同。喬布斯讀都沒讀就扔掉了。“別來這一套。”他邊說邊走出辦公室。他要一份簡單的、隻有幾頁的合同。不到一周,他所要求的合同就送到了。


  喬布斯希望直到10月份NeXT電腦隆重推出之前,都不讓比爾·蓋茨知道他與IBM的合作。但是,IBM堅持立即宣布。蓋茨得知後怒不可遏,他很清楚,這可能會讓IBM放棄對微軟操作係統的依賴。“NeXTSTEP和任何東西都不兼容。”他憤怒地對IBM的高管說。


  起初,喬布斯似乎成了蓋茨最可怕的噩夢。其他依賴於微軟操作係統的電腦製造商也找到喬布斯,讓其授權生產NeXT兼容機和使用NeXTSTEP,其中最著名的是康柏公司和戴爾公司。甚至有公司表示,如果NeXT放棄硬件業務,他們願意付更高的價錢。


  這對喬布斯來說難以接受,至少在當時是這樣。他停止了關於生產NeXT兼容機的商談,對IBM的態度也開始冷淡,這慢慢發展為相互的冷淡。當IBM發起該項合作的人離職後,喬布斯來到阿蒙克會見其繼任者吉姆·坎納維諾(Jim Cannavino)。在潔淨的房間裏,兩人進行了一對一的談話。喬布斯提出,IBM需要支付更多的錢才能繼續雙方的合作並得到NeXTSTEP更新版本的授權。坎納維諾沒有作出任何承諾,他隨後也拒絕回複喬布斯的來電。於是,之前的合同中止了。NeXT公司得到了一筆授權費,但始終沒有得到改變世界的機會。


  1988年10月,NeXT發布會


  將產品發布變成戲劇作品,喬布斯將這一藝術發揮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NeXT電腦全球首發式定於1988年10月12日在舊金山交響樂堂舉行。喬布斯想要超越自己,他要澄清質疑。在發布會前幾周,他幾乎每天都要開車去舊金山,藏身於蘇珊·卡雷的維多利亞風格的房子裏。蘇珊·卡雷是NeXT的圖形設計師,她為Mac設計了最初的字體和圖標。由於喬布斯操心發布會的每一個細節,從措辭到綠色背景的色調,所以要由卡雷來幫忙準備每一張幻燈片。“我喜歡這種綠。”他自豪地說,當時他們正在一些工作人員的注視下進行預演。“很棒的綠色,很棒的綠色。”眾人一致低聲說道。喬布斯精心製作、潤色並修改了每一頁幻燈片,就好像自己是T·S·艾略特,要將埃茲拉·龐德(Ezra Pound)的建議寫進《荒原》(The Waste Land)一樣。


  所有細節都很重要。喬布斯親自核查了邀請名單,甚至還有午餐菜單(礦泉水、牛角麵包、奶油乳酪、豆芽)。他挑選了一家視頻投影公司,並支付了6萬美元聘用他們負責視聽支持。他還聘請了後現代主義戲劇製作人喬治·科茨(George Coates)籌劃這次發布會。不出所料,科茨和喬布斯決定采用莊重而極為簡單的舞台外觀。一個極簡主義的舞台,背景是黑色的,桌子上罩著一塊黑布,黑色遮布披在電腦上,旁邊擺著一瓶簡約的花束,完美的黑色立方體將在這種布置下揭曉。由於硬件和操作係統都還沒真正完成,有人提議用模擬展示。但喬布斯拒絕了。他決定現場示範,盡管他知道,這會像走鋼絲而沒有安全網一樣。


  3 000多人來到了現場,他們在發布會開始前兩小時排隊進入交響樂堂。大家沒有失望,至少這次展示表演沒有令他們失望。喬布斯在台上待了3個小時,他再一次成為《紐約時報》記者安德魯·波拉克口中的“產品發布界的安德魯·勞埃德·韋伯,舞台風格和特效技術方麵的大師”。《芝加哥論壇報》(Chicago Tribune)的韋斯·史密斯(Wes Smith)稱,NeXT的發布會“之於產品演示,就像梵蒂岡第二屆大公會(Vatican II)之於教會聚會一樣”。


  “很高興能回來。”喬布斯以他一貫的開場白引發了觀眾的歡呼。他開始述說個人電腦架構的曆史,並向現場觀眾承諾,他們即將見證一個“10年中才會發生一次或兩次的曆史性事件——一個新的架構即將推出,並將改變計算機的麵貌”。喬布斯說,通過對全美國的大學進行長達三年的調研,公司設計出了NeXT軟件和硬件。“我們意識到,高等教育行業的人需要的是個人大型主機。”


  同以往一樣,他的演講有些溢美之詞。喬布斯說,該產品“令人難以置信”,是“我們所能想象的最好產品”。他甚至稱讚機器內部看不到的部件的工藝也很完美。他用手指托著一個1平方英尺大小的電路板,這個電路板將放在NeXT 1立方英尺的機箱中。他熱情地說道:“我希望你們一會兒能有機會看看這個東西。這是我一生中見過的最漂亮的印刷電路板。”喬布斯接著展示了這台電腦播放講話的功能,他播放了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個夢想》和肯尼迪的《不要問》(Ask Not)。他還展示了發送加載音頻附件的郵件的功能。他俯下身,對著電腦的麥克風,錄下了自己的聲音。“嗨,我是史蒂夫,在這個極富曆史性的一天,我發出了這條消息。”然後,他叫觀眾給這個消息加上“一片掌聲”,觀眾們照做了。


  喬布斯的管理理念之一就是,不時地孤注一擲,“把公司壓在”一些新點子或技術上,這樣做至關重要。NeXT發布時,他就舉了一個例子來加以誇耀:采用高容量(但速度慢)的讀寫光盤,而不是用軟盤來備份數據。後來,事實證明這是一場不明智的賭博。“兩年前,我們作出了一個決定,”喬布斯說道,“我們見識到一些新的技術,並決定賭一把。”


  接著,他開始介紹另一個功能——能更好地證明喬布斯的先見之明。“我們做出了第一批真正的電子書。”他說。他提到電腦裏包含了牛津版的莎士比亞和其他大部頭:“自古騰堡以來,印刷書本的藝術還未出現過進步。”


  有時,喬布斯會幽默地展示自己的自知之明,他用電子書演示來取笑自己。“有一個詞有時會被用來形容我,‘mercurial’。”他說道,然後頓了頓。觀眾們會意地笑了,尤其是那些坐在前排的人,多是NeXT的雇員和原Mac團隊的成員。接著,他把這個詞輸進了電腦的詞典,讀出了第一條釋義。“水星的,與水星有關的或來自水星的。”他邊把頁麵往下拉邊說,“我想他們說的應該是第三種意思:‘情緒多變’。”笑聲更多了。“如果我們繼續往下拉,就能看到它的反義詞‘saturnine’。這個詞又是什麽意思呢?隻要雙擊一下這個詞,我們就能馬上查到它,來看看:‘情緒冷淡穩定。行動或改變遲緩。性格陰鬱或陰沉。’”在等待觀眾的笑聲平息之時,喬布斯臉上出現了一點兒笑容。“好吧,”他總結道,“這麽看來,我覺得‘mercurial’這個詞也不是那麽糟。”掌聲過後,他用《牛津引語詞典》展示了更巧妙的一點,關於他的現實扭曲力場觀點。他選用的引語來自劉易斯·卡洛爾的《愛麗絲鏡中奇遇記》(Through the Looking Glass)。當愛麗絲感歎,不管自己多麽努力嚐試,都無法相信不可能的事情。白皇後反駁道:“為什麽,有時我都來得及在早餐前想通6件不可能的事。”又是一陣會意的笑聲,尤其是前排的觀眾。


  這些歡呼聲都是糖衣炮彈,為了轉移觀眾對於壞消息的注意力。當宣布新機器的價格時,喬布斯采用了自己在產品演示中的常用伎倆:一口氣說出產品眾多的特點,將它們描述成“價值成千上萬美元”的東西,讓觀眾想象這個產品的確價值昂貴。這樣抬高觀眾的心理預期後,他就開始宣布定好的價格,讓產品的真實價格看起來比較低。“我們打算以每台6 500美元的價格賣給高等教育人士。”大廳裏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來自忠實的追隨者。但是,他的學術顧問小組一直在努力將價格維持在2 000~3 000美元,而且他們認為喬布斯也承諾過。他們中有些人震驚了。一旦他們發現可供選購的打印機又得花2 000美元,並且,由於光驅速度緩慢,最好再配一個外部硬盤,這又需要2 500美元時,大家會更吃驚的。


  而NeXT還有一個令人失望之處,喬布斯隻得含糊其辭:“明年初,我們將會推出0.9版,適於軟件開發者和勇於嚐鮮的終端用戶。”喬布斯的笑略帶緊張。他的意思是,機器和軟件的真正發布,即1.0版,不是1989年初。事實上,他還沒有設定確切日期。喬布斯隻是表示,1.0版將會在1989年第二季度推出。1985年底第一次NeXT外出集思會回來時,喬布斯曾拒絕喬安娜·霍夫曼推後發布日期的提議,他承諾要在1987年初完成機器。現在,很明顯,這款電腦的發布會要推遲兩年多。


  事實上,發布會結束時氣氛也沒那麽糟糕。喬布斯請來一位舊金山交響樂團的小提琴手,同台上的NeXT一起演奏巴赫的《A小調小提琴協奏曲》。人群中爆發出歡快的掌聲。狂熱中,人們忘記了價格和推遲發布的不愉快。就在此後,一位記者問喬布斯為什麽這款電腦會推遲這麽久,喬布斯回答說:“並不遲,它領先了時代5年。”


  喬布斯和媒體打交道已經有了自己的標準做法,他給自己欽點的媒體提供“獨家”采訪,但條件是把關於他的報道放在封麵。不過,這一次他的“獨家”手段太過分了,雖然並沒有造成真正的傷害。他在產品發布之前,答應了《商業周刊》的凱蒂·哈夫納(Katie Hafner)獨家專訪的請求;但他又和《新聞周刊》和《財富》雜誌達成了同樣的協議。然而沒想到的是,《財富》雜誌的高級編輯蘇珊·弗雷克(Susan Fraker)和《新聞周刊》的梅納德·帕克(Maynard Parker)是夫妻。在《財富》的選題會上,當人們正興衝衝地談論喬布斯的獨家新聞時,弗雷克說自己碰巧了解到《新聞周刊》也拿到了喬布斯的獨家承諾,而且將會比《財富》雜誌的報道提前幾天出來。結果,喬布斯隻上了兩家雜誌的封麵。《新聞周刊》稱他為“芯片先生”,並刊出了一張他俯身靠近美麗的NeXT電腦的圖片,並宣稱這是“數年內最激動人心的機器”。《商業周刊》放了一張喬布斯身著深色西裝的照片,看上去像個紳士,十指相扣如同傳教士和教授那樣。但是,哈夫納尖銳地報道了關於喬布斯對獨家新聞的操縱。“NeXT謹慎地分配著媒體對員工和供應商的采訪,通過審查來控製采訪報道的內容。”她寫道,“這個策略奏效,但也付出了代價;這種行為顯示出史蒂夫·喬布斯自利和無情的一麵,也正是這點讓他在蘋果深受傷害。喬布斯最突出的特征就是需要控製權。”


  當宣傳炒作平息下來後,市場對NeXT電腦的反應平淡,尤其是它還未上市銷售。比爾·喬伊(Bill Joy)是競爭對手Sun公司的首席科學家,聰明幽默。他稱NeXT為“第一款雅皮士終端”,這應該是有保留的恭維。比爾·蓋茨一如既往地對NeXT進行公開批駁。“坦白地說,我很失望。”他告訴《華爾街日報》,“1981年,當喬布斯向我們展示Mac的時候,我們真的因此而激動,因為當你把它和別的電腦放在一起時,它不同於以往人們見過的任何機器。”NeXT電腦不是這樣。“整體來看,它的大部分功能真的都無足輕重。”他說,微軟將繼續其計劃,不為NeXT編寫軟件。在NeXT的發布會後,蓋茨給自己的員工寫了一封詼諧的郵件。“所有現實都被完全擱置。”郵件開頭寫道。回想起這封郵件,蓋茨笑著說,這可能是“我寫過的最好的郵件”。


  1989年年中,NeXT電腦終於開始銷售了,工廠已經準備好每月生產10 000台——結果這款電腦每月的銷量隻有約400台。漂亮的工廠裝配機器人被噴刷得很好,卻無事可做,而NeXT還在繼續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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