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七度火苗
61 七度火苗
紐約,太陽穀,科迪 2004年3月—2004年7月
巴菲特在舊金山度過了26個周末。他和蘇珊一起看了近100集的《歡樂一家親》。全家人對蘇珊嗬護備至,她依然沒有精力見前來探望的朋友。
蘇珊開始吃一點兒新鮮食物。一位承辦宴席的廚師朋友湯姆·紐曼想盡各種辦法讓她吃一點兒比較健康的食物,不再隻吃冰激淩和巧克力麥芽,而是吃一些胡蘿卜泥、菠菜奶油沙司、土豆泥、雞蛋沙拉和“其他可以保證合理營養的食物”。
3月,她接受了手術後的第一次核磁共振檢查。巴菲特清楚這次檢查意味著什麽。蘇珊已經說她不用再做手術了。
“她不用再到醫院去,不用再去。我認為這應該是好兆頭,但是……”
核磁共振檢查結果顯示沒有陰影。巴菲特異常高興,他說蘇珊的醫生告訴他,檢查結果說明她複發的概率和從來沒有患過癌症的人一樣。然而,是蘇珊讓醫生這麽對他講的,因為她認為這才是他需要的結果,而施米特醫生對蘇珊講的實際情況是可能在一年內不複發,之後就不太好說了。
就像小時候的那次生病一樣,這次一連數月的生病休養給蘇珊帶來的影響可想而知。盡管身體依然虛弱,但她卻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開始自己以往忙碌的生活。“我要去看孩子們,”她說,“我要去看所有的朋友,做我想做的所有事情,直到施米特醫生對我說得收斂一下了。”
她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拉古納海灘的住所,叫孫子和外孫們都到那裏和她一起生活一段時間。為了沃倫,她願意參加伯克希爾的股東大會。她還希望可以有精力參加彼得在奧馬哈舉辦的多媒體音樂大展《魂——七度火苗》的首次公演,時間在7月。她列出了許多許多自己想做的事。
蘇珊的頭發近幾年一直是淡色的,現在留著短發;臉龐還是很年輕的樣子,隻是略顯消瘦。她說話的時候有點兒輕微的咬舌,但不會讓人一下就聯想到曾經發生的一切,也看不出她精力不濟的樣子。
巴菲特最關心的就是她能否參加5月舉辦的股東大會。股東大會對他來說就是顯示自己受歡迎程度的時候,通過自願飛到奧馬哈參加這次盛會的人數多寡可以對此做出判斷。她不是觀眾,而是不可或缺的角色。如果她不能參加,就好像他的女主角沒有上台一樣。
巴菲特夫婦合理地安排了股東大會的周末活動,阿斯特麗德(在她看來股東大會和前後的一切準備收尾工作都非常煩人,樂得推辭)隻是陪沃倫參加一些幕後社交活動,就像平常一樣,而蘇珊以“妻子”的身份參加“正式”的公共社交活動。股東大會上她的座位在董事區,星期日下午在波仙珠寶店的大廳裏,她和阿爾·奧霍樂一起登台演唱。隨著時間的推移,忠實的戴茜·梅爾帶領的助演陣容越來越大,巴菲特同樣非常希望他們可以參加股東大會。整個周末都可以不時聽到卡羅爾·盧米斯來來去去叮叮當當的聲音——她的手鐲上配著27件純金和琺琅飾物,她手裏拿著伯克希爾–哈撒韋年度報告的複件上上下下地奔忙——每年都是她來校訂巴菲特致股東的信。沙倫·奧斯伯格也在其中忙碌,負責登記願意在星期日下午參加橋牌錦標賽的股東名單,地點在波仙珠寶店的大廳外麵巨大的白色帳篷裏。巴菲特還沒有確定新近加入公司的戴茜·梅爾和德文·斯珀吉翁的具體工作。斯珀吉翁,之前是負責報道伯克希爾–哈撒韋的《華爾街日報》記者,秋天就要開始在法學院學習了。巴菲特把她當作一位新朋友,這是極其幸運的,巴菲特現在好幾年才增加一位新朋友。他還建議她在股東大會期間舉辦婚禮,他願意在婚禮上帶著她走過長長的過道,把她交到新郎手上。“想想你可以得到多少波仙珠寶店的禮物啊。”他說。如此真誠的建議讓斯珀吉翁非常感動,但是她細心地想到媒體會把她的婚禮描述為伯克希爾式的婚禮,於是還是和未婚夫凱文·赫利科爾決定在意大利舉辦婚禮。巴菲特安排她在預留區域和經理們坐在一起,奧斯伯格和盧米斯其實就是巴菲特家族的成員,他們坐在家人和董事預留區域。
其他人要想不坐在角落處就必須積極爭搶座位。今年,許多人都要求取得參會資格,估計將有近2萬人參加。
eBay網站出現了“黃牛”,4人參加的參會證件賣到250美元。巴菲特有些吃驚,有誰聽說過倒賣股東大會入場券的?eBay這樣描述:“可能親眼見到沃倫·巴菲特,也可能在大會上向他提出一個問題……中標人還可以得到一份客人指南。持有通行證還可以享受內布拉斯加家具城和波仙珠寶店的員工優惠價……參加燒烤聚會……波仙珠寶店的雞尾酒會……一睹在巴菲特最喜歡的牛排館進行的股東聚會……看到伯克希爾旗下的許多公司的各類展品。”
盡管巴菲特覺得“黃牛”的做法沒有什麽大不了,但是這位老霍華德·巴菲特的兒子還是希望這樣的倒賣活動不再繼續上演。他不能容忍人們為了參加股東大會而任“黃牛”詐騙。這位僅僅在一兩年前還(擺出充分理由)聲稱自己對技術一無所知的先生,開設了自己的eBay網上零售店,開始叫賣5美元兩人的參會證件。人們爭先恐後地發來電子郵件。要麽問這些證件是“真的”嗎,要麽問這些證件是不是外觀不同,標記說明持有人不是“真正的股東”?這樣的問題說明,如果有明顯的標簽指明他們不是“俱樂部”成員會讓人難堪。
但是,答案是否定的,隻要持有證件就是真的。這樣一來,伯克希爾–哈撒韋——過去隻是富有的合夥人、巴菲特眼裏的朋友們組成的會員俱樂部——突然之間演變為一個粉絲俱樂部,歡迎所有人加入。
奧馬哈城新落成的奎斯特中心就像一座巨大的銀色馬戲場,矗立在密蘇裏河畔。正麵猶如一塊巨大的鏡子,輝映著陳舊的市政會堂,過去4年中股東大會就在那裏舉行。凱莉·馬奇莫爾在股東大會的前幾天就帶著無線電話到處忙碌,指揮叉式升降機根據設計要求在各處停放,叉式升降機滿載著大包大包的幹草、一箱一箱的鮮花、路燈柱和重達幾噸的植被,這些材料都是用來裝飾花園和展廳座位區的。建築工人忙著搭建一排排攤位,攤位將展示帳篷、空氣壓縮機、各類刀具、百科全書、真空吸塵器和相框。工人們在家具展廳、廚房用品店、牛仔靴展廳、書蟲書店、蠟燭商店、保險銷售櫃台和女裝專賣區之間蜿蜒的街道和小路上豎起“伯克村”的標牌。奎斯特中心樓上,舞台工作人員已經擺好了鋪著白色桌布的桌子,安放好麥克風,背景是巨大的屏幕,巴菲特和芒格將坐在那兒,負責燈光的人員打出表示節目馬上開始的交叉燈光進行信號板測試。後台特意配備了“明星”專用化妝間,是讓蘇珊在那裏休息的。一輛裝甲車載著價值25萬美元、鑲著珠寶的牛仔靴直奔賈斯汀展廳。電影放映機、銀幕、大型靠墊都擺放在卡斯巴聚會大廳,大會期間幾百名伯克希爾–哈撒韋的員工自願在那裏超負荷地工作,會後他們個個都精疲力竭。
巴菲特像個十幾歲的小夥子一般精力旺盛,在辦公室忙得團團轉。包括大學生在內的來賓都紛紛前來見他。一周來他的聲音越來越嘶啞,來賓也越來越多。人們都不停地勸他保護好自己的嗓子,後麵還有發言呢,但是他還是無所顧忌地該怎麽說就怎麽說。得克薩斯州要求增加1000個參會名額、加州2000個、美國以外1.5萬個。77人從澳大利亞包機飛來。
到星期五,巴菲特的聲音就像得了重感冒沒有恢複那樣,但他依然不願停止講話。巴菲特從來就沒有停止講話,一生都沒有。從他還是一個小男孩、早熟的個性讓父母的朋友們都非常吃驚之時;從他給高中老師提出股票方麵的建議之時;從在男生聚會中,大家都聚在一起聽他發言之時;從他和本傑明·格雷厄姆在哥倫比亞大學的會議桌上雙劍合璧之時;從他決定賣出GEICO之時;從他在夜校第一次拿起粉筆教授投資之時;從他在奧馬哈的雞尾酒會和紐約的餐會中成為焦點之時;從第一次接觸合作夥伴到最後一次;從他參加西伯裏·斯坦頓家在破閣樓舉辦的最初的伯克希爾股東大會、回答康拉德·塔夫提出的問題到最近回答登門拜訪的學生們的問題——隻要巴菲特能教給別人一點什麽,他就從來不會停止講話。
星期五晚上彩排的時候,他麵對為數不多的幾個人進行了一番演講,隨後參加了查理·芒格舉辦的私人晚餐聚會。第二天黎明時分,餐飲工作人員送來了記者們和後台工作人員的早餐,還有供應商的蜜蜂咖啡。人們有的穿著運動服,有的穿著有領T恤,有的穿著短褲、戴著泡沫塑料帽子。大家早早地排起了長隊,就像感恩節翌日清晨梅西百貨公司門前排著的長隊一般。早上7點,奎斯特中心準時開門,大家紛紛跑去搶占最好的座位。8點半,座無虛席。燈光變暗後,會場立刻安靜下來。沒有人互相耳語,沒有人慌忙趕到。觀眾專心地等待著。音樂響起,短片開始。
今年股東大會開場短片的錄製在春天的時候讓巴菲特費盡心機,那時候他周末又要到舊金山,又要通過電話長時間討論可口可樂公司的問題。短片第一次采用了好萊塢的真實劇本、第一次動用專業演播室攝影技術,而且令巴菲特激動不已的就是第一次選擇替身演員。一個與他極其相像的人!他在辦公室裏一次又一次地重複播放短片,想象著觀眾會有怎樣的反應。
銀幕上出現了新上任的加州州長的麵孔。在一間健身房裏,阿諾德·施瓦辛格穿著軍官服裝,坐在一張精致的桌子後麵。短片模仿了《軍官與紳士》中的一段詼諧劇情,阿諾德扮演小盧·戈塞特,對巴菲特的替身吹胡子瞪眼,懲罰他做折磨人的運動,原因是他在州長選舉期間胡亂對《華爾街日報》講到加州極其不公正的財產稅法。巴菲特與《華爾街日報》有些積怨,因為報紙對他的話斷章取義,他寫信給編輯闡明自己的觀點,並且把信的內容公布在伯克希爾–哈撒韋的網站,在讀者中間引起強烈共鳴。此後,他就惹出了麻煩,現在隻能努力通過行動改過。
“你就是不想幹了!說!說你不想幹了!”阿諾德咆哮著。
“不,先生!您不能讓我那麽說!不,先生!我沒有什麽地方可去!”巴菲特大聲說。但是他接著開始在健身房來回踱步,就像坐在家裏的椅子上讀《華爾街日報》一般輕鬆。
場景切換到州長辦公室,阿諾德頭枕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助理:“州長先生。”
阿諾德:“我沒有什麽地方可去!……嗯?”
助理:“打盹兒的時間過了,先生。該工作了,我們還得想辦法處理這個混亂的局麵呢。”
阿諾德:“什麽?哦,好。哇,我剛才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他拿起桌子上的雜誌,表情開始扭曲。這本《健美先生》的封麵圖畫是肌肉突起、一副《舉重》中施瓦辛格先生模樣的圖片,上麵疊加著巴菲特一臉得意的表情。阿諾德在椅子上直起身子,麵部表情再度因恐懼而極度扭曲。
這就是讓巴菲特欣喜若狂的夢想。為了完成拍攝,他很是花了些時間與這位全球最佳健美運動員一起合作,再加上點兒特效製作,終於如願。他推出了現代版的《發達肌肉》,“胖姬”斯托克頓一定會被深深打動。
觀眾開始喧鬧。接著放映以沃倫和查理為主角的短片,但是幾乎所有的表演都將沃倫塑造為超級英雄形象。大多數滑稽短劇和卡通短片都強調巴菲特和芒格的守財奴形象。
隨後,大廳燈光暗了片刻。接著舞台燈光亮起,蘇珊一身粉紅色套衫和裙子亮相,看上去瘦了一些,精神抖擻地從董事坐區走向台上,在前麵坐下。接下來,巴菲特和芒格像頭發灰白的脫口秀節目主持人那樣坐在鋪著白色桌布的桌子後麵。大廳四周的幾個巨型屏幕中出現了他們的特寫鏡頭,所有觀眾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巴菲特盯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人群中間相機的閃光燈不停地閃爍著,現場陣勢就像內布拉斯加滾石樂隊的演出現場一般。
在開始提問之前,巴菲特首先進行開場白,按照慣例利用5分鍾時間就董事選舉、認可審計等問題做了簡單概括。今年,幾乎就在他發言的同時,一位股東就站在麥克風前提出他不支持投票,聲音有些緊張;他是代表參會人員提出這一建議的。他要求巴菲特考慮從旗下的公司中選擇幾位首席執行官加入董事會,因為這些首席執行官要比蘇珊和豪伊·巴菲特更勝任董事會的工作。
整個大廳掀起了漣漪。盡管這一建議以非常尊敬的語氣提出,但還是像一聲巨大的異響一般破壞了股東大會的順利進行,幹擾了這次股東大會的日程。許多人感到震驚。伯克希爾–哈撒韋現在是美國第十四大公司,員工數量超過172000人,年收入640億美元,利潤80億美元。但是公司從根本上講還是一個家族企業,最大的股東巴菲特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從家族成員中挑選董事。他認為他的家族在伯克希爾–哈撒韋的角色相當於沃爾頓家族在沃爾瑪的角色,是連接巴菲特基金會和公司的紐帶。無疑,他選擇董事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意願,盡管有幾位董事確實是成功的企業家。
“謝謝,”巴菲特說,“查理,就此你有什麽想法呢?”
直接把問題踢給芒格——沒有提出任何敏銳或簡練的評述——說明巴菲特因此完全陷入窘迫。然而,這同樣讓芒格無言以對,他的任何發言都可能表示他對巴菲特如何選擇董事會成員有一定的影響。但他確實選擇了回避,隻是簡單地說:“我認為我們可以繼續下一個問題了。”
現場又提出一個建議。代表人類生命國際組織的湯姆·斯特羅哈就墮胎問題發表演講,他後來寫道,當時“顯然”就是為了以“墮胎問題”的發言為幌子要求伯克希爾公布其進行政治性捐贈的清單。生命決策國際組織曾聯合抵製伯克希爾–哈撒韋,成功迫使公司終止慈善捐贈項目。
對此,巴菲特隻是說伯克希爾–哈撒韋沒有進行任何政治捐贈,回絕了這一問題。
到這時為止,此次股東大會的商業會議已經占去半個小時,遠遠超過平常的5分鍾,第一次讓人覺得頗似令人不快的可口可樂股東大會。此時,股東們手裏攥著寫好的問題,耐心地在大廳各處裝著麥克風、帶有編號的講台前排隊等候提問。巴菲特開始接受提問,點名“一號麥克風”首先提問。許多提問都是一些非常敏感、讓他厭煩的問題。他借一個問題開始解釋為什麽選擇家庭成員參加董事會。他說他的妻子和兒子在董事會的角色是“文化守護人,他們沒有為自己謀取私利”。
這是一個非同尋常的時刻。他第一次在公眾麵前為自己選擇的公司經營方式辯護。後來就再沒有人問及相關問題了。伯克希爾–哈撒韋的股東們都樂於接受這一現狀。在他們看來,巴菲特完全有資格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經營公司,而他們都是受命運眷顧的人。“投資環境怎麽樣呢?”有人問。“目前我們的資本利用不足,”他說,“這種情況讓人痛苦,但不至於因此做出蠢事。”
有人問到巴菲特在可口可樂董事會機構股東服務公司提出投票反對他的事情。這件事情依然沒有終結。他說:“伯特蘭·羅素曾經說過,大多數人寧死也不願思考。許多情況確實如此。”
芒格尖刻地補充道:“當激進分子提出類似某個人留在可口可樂公司的董事會就會影響公司的利益這樣愚蠢的建議之時,變革就是傷人的,不會有什麽成績。瘋狂的激進分子不會對我們的事業有什麽幫助。”
和往年一樣,有人開始問巴菲特他在幾年前購買的大量白銀後來是怎麽處理的。他頓了一下,接著說不對此進行評論。此時芒格在後台弄出莫名其妙的噪聲,那位股東悻悻地徑自坐下了。其實,那些白銀早就賣掉了。
巴菲特和芒格開始吃鬆脆花生薄片糖,人們紛紛走向地下室的展廳,那裏有37家伯克希爾–哈撒韋的子公司在銷售產品,喜詩糖果店的鬆脆花生薄片糖瞬間就售完了。巴菲特和芒格吃Dairy Queen的Dilly棒棒糖,Dilly棒棒糖就銷售一空。許多人買上成盒的糖果帶到會場,坐在樓梯上邊嚼邊聽巴菲特接下來的發言。
許多提問還是老調重彈,巴菲特認真回答了一些創新而有見解的問題,同時巧妙地引入了他願意提及的話題。今年他借股東大會詳細說明的主題是“我為什麽不看好美元”。他說美國就像一個過度開支的家庭。美國人從其他國家購買大量的產品,而沒有足夠的收入支付這些產品,原因就是我們沒有像其他國家賣給我們產品那樣賣給他們大量的產品。要彌補差額,就要借錢。而把錢借給我們的國家可能會越來越不願意這樣做。
他說,目前我們支付的國債利息就超過全部收入的2%,這說明要扭轉目前的局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認為極其可能的情況就是到一定程度後,外國投資者就會不接受我們的紙質債券,開始把目標指向更有優勢的地產、企業及其他“地產”。我們就開始一點點賣出美國,如寫字樓和公司。
“我們認為隨著時間的推移,美元對其他主要幣種的匯率可能會降低。”他說。因此,美國經濟過去20年中一直保持良好的勢頭,實現了低利率和低通貨膨脹,而現在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開始倒退。利率可能會提高,通貨膨脹也會上升,情況不容樂觀。同樣,在進行預測的時候,他無法說出具體時間。然而,為了保證伯克希爾–哈撒韋避開美元風險,他已經買了120億美元的外幣。
巴菲特和芒格開始談論債務風險,人們有的走下斜坡,有的去坐電梯,紛紛在賣鞋的專櫃前排起長隊等著刷信用卡。托尼·拉馬皮靴和賈斯汀鞋業平均一分鍾賣出一雙靴子:從上班穿的普通靴子到新潮的蜥蜴型靴應有盡有。西邊的波仙珠寶店賣出1000多塊手表和187枚訂婚戒指。家具廣場的業務訂單創下1700萬美元的紀錄。
會議中心有許多瘋狂的場麵:NASCAR賽車旁邊的GEICO壁虎向過往的人們揮手。扮演成Acme泡沫磚形象的人物與戴著泡沫冰激淩圓頂帽的人物手拉手。騎術小醜踩著高蹺穿梭於空氣壓縮機和船隻起錨絞車之間。展廳南端較高處是標準尺寸的克雷頓活動房屋,正如巴菲特此前所想象的一般,整潔的前廊是刷成米黃色的過道,房間配有紅黃色的百葉窗,房屋前後是真草裝飾的草坪,磚塊鋪成的地麵上裝飾著灌木叢。如他所料,人們排著長龍進去參觀,猶如在迪士尼公園排隊坐雲霄飛車的場景。
但是,最體現伯克希爾風格的是鮮果布衣展廳。鮮果布衣展廳向來都不發送免費的鑰匙鏈或撲克牌。人們排著長隊等著購買5美元一條的男士短褲,接著與穿著蘋果和葡萄衣服的模特合影。一天下來,幾乎所有的短褲都銷售一空。
黑白兩色搭配的喜詩糖果店位置極其優越,就在展廳中間,過道同樣擠滿了人——不到三個小時就售完所有的棒棒糖、鹹味堅果和鬆脆花生薄片糖。許多顧客都懶得花錢去買,這些偷竊的家夥直接伸手拿走大量的糖果,還偷走鞋店的許多鞋子,就在巴菲特和芒格眼皮底下幹這些勾當,他們兩人此時正在大廳上層談論誠實和道德準則。
此時他們還不知道有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偷竊,否則可能會考慮在明年的股東大會時,在書店旁邊設一個伯克村監獄,他們不慌不忙,一邊回答各種問題,一邊大口嚼著甜食,6個小時都在一直不停地講話。
任何人連續6個小時不拿稿子不停地講話都會精疲力竭,但是大會結束後,巴菲特和芒格卻來到樓上的一個大廳,坐在一張桌子後麵,開始了簽名活動,為的是讓國外來的股東有機會近距離接觸他們。這是巴菲特最近提出的點子,芒格一直耐心地堅持到底,但是他確實累了,有時會說他不明白沃倫怎麽想出這麽個點子。他同樣願意讓別人崇拜,但是從來沒有像他的夥伴那樣費心去想這些問題。
股東大會進行了幾小時後,蘇珊就去休息了。她沒有參加星期日的早午餐會,但是星期一還是與沃倫一起飛到紐約,一直在酒店客房床上待到下午1點,將藥片融入客房提供的免費冰激淩裏服用。蘇茜一直照顧著她,不讓她太累。她想讓母親一天隻做一件事情——見一位客人、購物一次、在酒店大堂待15分鍾。
蘇珊參加了桑迪和魯思·戈特斯曼每年特意為他們舉辦的傳統晚餐聚會。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桑迪家的晚餐聚會就成為巴菲特集團的許多人在年度紐約之行中會見老朋友的一次機會。蘇茜對魯思·戈特斯曼說,“我母親還是在努力做許多自己不應該去做的事情,她總是說自己很好,在這方麵總喜歡撒謊”,並請魯思幫忙照顧她母親。來到戈特斯曼家參加聚會的許多人去年一年都沒有見到蘇珊,有的可能在股東大會上見過她,但也隻是匆匆一麵。她和沃倫沒有坐在一起,人們紛紛前來向他們問好,坐下來聊天。許多人後來回憶說那次聚會非常感人。蘇珊也高興地說自己幸好去參加聚會了,但是參加聚會確實讓她精疲力竭。
沃倫還希望她可以參加查理·羅斯主持的公共電視脫口秀節目。在節目中,蘇珊談了丈夫許多感情脆弱和討人喜歡的事情,而且說她對沃倫的愛是“無條件的愛”。她還提到了自己搬到舊金山的事情,正如她對沃倫講的,說她離開隻是“想有一個自己的空間,那樣很好”。羅斯提及阿斯特麗德:“她為您照顧您的男人?”“是的,她照顧得非常好,而且沃倫感激她,我也非常感激……她幫了我大忙。”蘇珊說。或許是節目現場環境使然,談話清楚地表示蘇珊將阿斯特麗德當作自己控製沃倫的工具——這一點蘇珊可能不願意如此直白地表示出來。節目之後,她對蘇茜說:“我們去波道夫時尚精品店吧。”在那兒,她隻是坐在椅子上看著周圍的東西,過了一會兒就說累了,和蘇茜一起返回酒店。
幾天後母親節到來,她的精力又恢複了許多,就應邀參加翠貝卡電影節,和女兒的朋友博諾見麵。在她恢複期間,博諾一直發傳真鼓勵她,那時候蘇茜將傳真內容讀給她聽。據蘇茜說那些信“對她極其重要”。到5月,每天晚上都聽博諾的歌入睡的她熱切地期待見見這位救世主歌手。兩人短暫見了一麵。“我都不知道怎麽形容她當時興奮的樣子。”蘇茜說。
蘇珊在床上休息了兩天後,博諾和妻子阿裏、女兒以及和博諾共同創建援助非洲慈善組織DATA的博比·施賴弗(阿諾德·施瓦辛格的妻子瑪麗亞·施賴弗的兄弟)來到廣場酒店,在餐廳和蘇珊一起吃午餐。博諾和蘇珊聊了三個小時,還送給她一幅他臨摹她的一張照片創作的肖像畫,上麵寫著U2的歌曲One的歌詞。蘇珊高興極了。博諾還邀請她和蘇茜一道去他在法國的家,蘇茜當時正準備去法國參加基金會的董事會議。
蘇珊回到舊金山後,立即將那幅畫作放在顯眼的位置,重新擺放了牆上的其他藝術品、麵具和裝飾物品的位置,而且決心去法國。由於距離遙遠,再加上她身體虛弱,全家的非洲度假計劃再度取消。但是她認為自己當時的身體狀況去法國沒有問題。她和蘇茜首先在巴黎的裏茲大飯店住了4天,其間她把“下午1點起床”藥片融入冰激淩按時服用,克服了跨越6個時區引起的時差反應,每天出去做一些簡單的事情。隨後乘坐TGV子彈頭列車前往尼斯,拜訪博諾在艾日海濱區的灰泥建築的橙紅色房子。
據說甘地曾經在這座房子祈禱,通過房子可以俯瞰地中海。博諾安排蘇珊住在一間天花板很高的臥室,屋內有火爐取暖,光線充足,窗戶寬大,配著薄紗一般的白色窗簾,窗外就是大海。大部分時間她都在睡覺休息,有一天下午蘇茜帶她到樓頂的露台看海,聽博諾演奏U2未發行的專輯《如何拆除原子彈》。博諾還唱了一首自己為父親的葬禮創作的歌曲:《有時候,你不能獨自承擔一切》。那天晚上,他們晚餐後聊了4個小時,博諾站起來給她敬酒,說:“我遇到了知己!”
通過這次麵對麵的接觸,蘇珊對這位有著超凡魅力的搖滾明星崇拜有加,甚至在隔天的返程航班上都睡意全無,一路戴著iPod播放器,聽著他的音樂。“我在那裏感到舒服極了。”後來提到博諾家時,她這樣描述。大約在蘇珊母女從法國回來一周的時候,巴菲特一家又去了太陽穀,隻有彼得和珍妮弗留在奧馬哈,為彼得首次公演《魂——七度火苗》做準備。蘇珊去年在痛苦中度過一年漫長的隔離生活,為了彌補失去的時光,她期待一刻不停地去每一個地方、見每一個人。在太陽穀的時候,她和大家一起度過了許多時間,見到了巴裏·迪勒和黛安娜·馮·弗斯騰伯格,弗斯騰伯格患過口腔癌,過去幾個月就是她的傳真和建議給了蘇珊極大的鼓舞。然而,她還是精力不濟,錯過了第一天早上的活動。那天午餐的時候,她自己慢慢走著去餐廳取一杯脫脂牛奶,結果一到那兒,一群人就圍上來問候。蘇茜讓豪伊趕緊過去陪在母親身邊,說:“媽媽不能這樣待在那兒,她一直都是在努力撐著,那是不行的,快去讓她坐下。”
第二天,蘇茜準備開著高爾夫球車帶母親在各處轉轉。然而,當她走進母親的公寓時,卻看到她抱著一個小抱枕,蜷縮在沙發上痛哭,說“我堅持不住了”。盡管休息的時間很長,但她還是體力不支。
全家返回奧馬哈後,都積極準備參加彼得即將舉辦的首次公演,蘇珊抽時間去了女兒新開的編織店。蘇茜和一位朋友合夥在郊區購物中心開了編織創意店。巴菲特對女兒的創業精神激動不已。他對編織店興趣濃厚,分析了經營前景,認為年度總收入可以達到100萬美元。巴菲特父女的關係也因編織店的開張而加深了許多。他對編織經營的興趣一點都不亞於其他事情:每周專心閱讀GEICO報表和分析在線銷售業績;節日期間每天關注喜詩糖果各零售店的銷售業績;每天閱讀Shaw牌地毯傳真過來的銷售報表;聖誕節前每天審查波仙珠寶的日常報表;默記美國住房服務公司(中美洲能源旗下的房地產公司)的房產統計數值;列數奈特捷公司的噴氣燃料成本和所有權統計數據;了解《布法羅新聞報》的廣告起源……編織經營同這一切一樣深深地吸引著他。
然而,對巴菲特來說,彼得的多媒體公演就不及編織店魅力強大。彼得基於之前推出的PBS特輯,並花了4年時間專心研究現場演出的技巧和經驗,推敲音樂和故事情境。然而所有的辛苦都有可能付諸東流,除非現場演出非常成功。
巴菲特參加過彼得以前舉辦的現場演出,就是彼得和一支樂隊,在一個帳篷模樣的特殊劇院裏一起彈奏,表演陣容就是幾名土著人歌手和舞者,一切都簡簡單單的。沃倫一直建議學生們要充滿激情地生活,但是他所謂的激情,如爭取成為雙陸棋世界冠軍,都是競技性極強的活動。而熱衷於藝術,不考慮取得什麽世界大獎,完全不是他的生活。那是蘇珊的生活,在自己的空間寂寞地追求精神、心靈和內在的王國,是畫家埋頭在畫布上表現自己,多年來都得不到公眾認可的一種生活。不管怎麽說,他自己對於投資的熱情、耐心和藝術想象力就是彼得對於音樂的熱情、耐心和藝術想象力。這樣,巴菲特找到了唯一的最佳表達方式——藝術和商業的聯姻——來表達自己期待彼得成功的真實願望。這次演出潛在的商業成功吸引著他。“我目睹了多次這樣的演出,幾乎每一次都是大舉成功。現場總是熱情激昂,但是我不知道市場到底能有多大。在市場深度方麵,彼得的音樂不及百老匯的音樂,我們期待看到結果。”
彼得在為演出募集資金的時候,巴菲特家族成員的身份使得募集工作異常艱難,在人們看來他可以輕鬆得到大筆基金。直到彼得把自己的房子抵押出去人們才信以為真。沃倫隻答應支付10%,而其餘資金由彼得自己籌集。在他籌集到200萬美元的時候,父親給了他答應給他的30萬美元中的20萬美元。然後,彼得自己籌集剩餘資金,一大筆是通過魯道夫·斯塔納基金會獲得的。自始至終,他都是一邊排除各類障礙籌集資金,一邊登台演出。而就在彼得為了籌錢各處奔波的幾個月中,父親居然不再堅持自己的“不捐贈”原則,友情支持湯姆·墨菲的救助兒童會1000萬美元。
看起來好像有點兒冷漠——即便是為了培養兒子的自立能力——支持兒子的事業所花的錢隻有1000萬美元的2%,也是太不近人情了。然而,事後回憶起來,彼得還是非常慶幸自己的演出沒有成為依靠父親資助的浮華演出——那樣將無人問津。他認為父親當時的做法就是處理複雜問題的明智之舉。既讓彼得得到了家庭的支持(彼得對此非常感激),又讓他自己努力籌集大部分資金以證明自己的能力,所需資金共300萬美元——盡管籌集資金本身就可能用去幾十萬美元。
沃倫不能完全理解兒子對土著人的迷戀,他(和家裏的大部分人)認為那就是“印第安人表演”。他從來沒有想過那次演出就是一種對迷失身份的象征性的追尋求索,是人類找回一些迷失或遺忘的東西的精神勝利。
《魂——七度火苗》是一個光彩奪目的故事,講述一位土著人穿梭時空,探索自己祖先和種族根源的故事。封閉的舞台仿佛一個巨型帳篷,寬廣而又隱秘、現代而又古樸。土著人穿著原始的粘滿羽毛的衣服在史詩電影背景下邊唱邊跳,彼得的音樂讓觀眾覺得異乎尋常而又似曾相識,流暢而又奔放。
整個春天,彼得都著魔於自己的演出工作,這曾讓蘇珊對他非常生氣。盡管彼得和父親性格截然不同,但是蘇珊認為他完全陷入了自己的音樂中,就像沃倫完全著迷於投資那樣,對他和珍妮弗的婚姻是一種威脅。然而,她完全理解彼得的演出要表達的意義和情感,而且音樂令她有了共鳴。她欣賞彼得的藝術成就。沃倫也喜歡音樂,為兒子感到驕傲,但是坐在現場的他,領略著變化多端的視覺效果,心裏卻感到極為不安,不知道演出結果如何。他環顧四周,看到其他觀眾有的拍手、有的歡呼,說明演出還是很不錯的。當《奧馬哈世界先驅報》用這樣的語言——“深刻、憂傷、振奮、激動和強大”——描述兒子的演出時,他非常高興。一年多來他內心一直緊張地期待著這一刻的出現,彼得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顯然讓他鬆了一口氣。但是他依然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擔心,這次的成功隻是因為在家鄉舉辦的緣故,他期待著在其他地方的演出能取得同樣的成功。
《魂——七度火苗》在奧馬哈繼續上演的時候,蘇珊就和孫子、外孫們一起去了拉古納的房子。孩子們都習慣了蘇珊寵著他們,想要什麽都可以得到,帶著他們到處玩,堪稱“模範”奶奶(姥姥)。現在她更是不讓孩子們有一點兒失望。她帶著他們去商場買東西,和以前一樣,坐在那裏指著周圍的東西說,“我要一個那個、兩個這個、一個那個”。盡管拉古納之行讓她精疲力竭,但她還是準備前去參加每年太陽穀聚會之後赫伯特·艾倫召集的聚會。
太陽穀年會之後不久就去懷俄明州科迪高原,和許多人一起過周末,這似乎還是有些問題。家裏人也不是完全支持這次旅行,但是蘇珊一心想去,而且沃倫也希望一切都回到從前的樣子。因此,7月的最後一周,沃倫和蘇珊一起去赫伯特·艾倫的J9農場,準備過一個長長的周末。
蘇珊當時看上去精力充沛,見到大家非常高興。晚餐時大家聚在一個大房間,房間有一個超大的火爐,驅走了高原的寒氣,蘇珊當時講了很多話,還建議客人們就即將到來的選舉進行一次民意投票。後來,當晚餐桌子都收拾完畢,人們準備吃點心、喝咖啡的時候,她站起來向大家講述生病期間女兒悉心照料她,她們的母女關係更加親近了。突然,她眨了眨眼睛說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刹那間,赫伯特·艾倫以為她在做一個滑稽的舞蹈動作,轉而意識到她要摔倒了。她的腿開始彎曲的時候,他和芭芭拉·奧霍樂很快過去攙扶她,沒有讓她倒在地上。
他們扶著她坐到旁邊的沙發椅上,椅子是身為瑜伽教練的赫伯特·艾倫特意搬到那裏供蘇珊休息用的。他們叫沃倫到房間去拿藥。蘇珊的健康狀況一直都是時好時壞,度過了許多危急關頭,沒有人認為這次會有多麽嚴重。然而,他們還是打電話叫了護理人員。沃倫也打電話告訴蘇茜,蘇茜當時在波士頓與博比·施賴弗和比爾·克林頓一起參加民主黨大會,正在聽約翰·愛德華茲演講。沃倫告訴女兒蘇珊有些頭疼,而且要了艾斯利醫生的電話。蘇茜把醫生的電話號碼告訴父親後就掛斷電話。她馬上知道是出了什麽問題,接著又想可能是媽媽傷了腳趾,父親才打電話要艾斯利醫生的電話。
蘇珊躺在沙發上,連胳膊都抬不起。她吐了幾次,說有些冷,頭疼得厲害。人們就拿來毛毯給她蓋上。她一陣一陣地失去意識,有時候努力想說什麽。沃倫忙著找蘇珊的用藥處方,以便護理人員即時參考。他看到蘇珊當時的情況後越來越悲傷,顯然她可能是得了中風。其他客人都無助地等著救護車的到來。時間在漫長的等待中消磨。過了一會兒,蘇珊說頭疼好些了,也可以按照人們的要求動動胳膊和腳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護理人員到來後做了一些簡單檢查就把她移到擔架上,推著走向救護車,沃倫跟在後麵。護理人員把蘇珊抬上救護車後,他們也進去把車門關上。沃倫坐在前排座位,救護車開始在前往科迪西帕克醫院的蜿蜒山路上盤旋,到醫院有34英裏的距離。
他們進了救護車,沃倫就給蘇茜打電話。“你得過來,”他說,“媽媽又生病了,我覺得可能是中風。”幾分鍾後他再次打電話說:“你得把兩個弟弟也帶上,一起到這兒來。”
蘇茜打電話告訴了當時在奧馬哈的彼得,他正在酒店客房準備演出。她又打電話給德文,她當時正在印第安納的沃爾瑪超市。“豪伊在哪裏?”她問。“在非洲,”德文說,“他的飛機大概一小時後落地。”蘇茜趕緊安排奈特捷航班首先到波士頓接她,而後再到奧馬哈接彼得一起去科迪。豪伊剛在非洲落地,就被告知馬上打電話給姐姐。他首先想到的是父親可能有什麽事,後來又想可能是彼得出什麽事了。“我完全沒有想到是母親。”他說。在得知第二天才有返程航班後,他心急如焚。
蘇茜安排這一切的同時,赫伯特·艾倫和一位朋友,雕刻家凱爾西一起開著他的車跟在救護車後麵前往醫院。救護車開得極慢,他們非常鬱悶,一想到沃倫無助地坐在車裏,忍受這樣的漫漫行程,他們就格外不安。在一段路上,他們開到救護車一側,艾倫大聲問司機究竟是怎麽搞的,但是沒有人理會他的問題。
最後總算抵達醫院,CAT掃描顯示蘇珊出現了大麵積腦溢血。沃倫在急診室外來回踱步。醫生終於走了出來,對他說蘇珊可能挨不過今晚。沃倫精神恍惚,哭著走到醫院大樓外,把情況告訴凱爾西和艾倫。之後,他回到病房,坐在床頭陪蘇珊。他靜靜地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顯得非常無助。
大約在淩晨4點30分,蘇茜和彼得乘坐的航班降落。他們坐車抵達醫院停車場後匆匆走進一樓大廳,首先看到了赫伯特·艾倫。當時夜幕下群山的背景頗似太陽穀,蘇茜忽然想道:“哦,天哪,現在的情景和格雷厄姆太太去世的時候太像了。”
來到樓上,他們看到父親坐在母親身邊,握著她的手。旁邊桌上的櫻桃可樂根本沒有動過。“我在這兒5個小時了。”他說。蘇珊非常安靜,他們幾乎看不出她的呼吸,她戴著小型的氧氣麵罩。沃倫去了旁邊的房間躺下,彼得就在母親病房的地板上躺下,他們很快就睡著了。蘇茜坐在母親床邊的椅子上,輕輕地撫摸著母親。
過了一小會兒,她發現蘇珊沒有呼吸了,隨即叫來護士,而後打起精神,叫醒父親,告訴他這個不幸的消息。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巴菲特一直在哭,孩子們忙著安排一些必須做的事情。他們和赫伯特·艾倫匆匆準備好新聞發布的內容,在確認去世和器官捐贈的文件上簽字,安排返回奧馬哈後的事項,打電話告訴阿斯特麗德、凱瑟琳·科爾和其他幾位沃倫和蘇珊要好的朋友,這樣他們不至於通過CNN的新聞才得知蘇珊去世的消息。中午時分,他們坐上了灣流IV型飛機開始了此生最艱難的一次旅程。
在飛機上坐了一會兒後,沃倫深深地歎了口氣,問:“前麵有衛生間嗎?”“沒有,在機艙後部。”蘇茜對他說。他一步步挪到飛機尾部,目光避開了飛機沙發上裝著蘇珊遺體的拉鏈袋。
飛機在奧馬哈著陸後,他們全家同樣得到了特別關照,飛機沒有在停機坪停靠,而是直接滑翔到飛機棚,靈車就等候在那裏,這樣避開了狗仔隊跟蹤拍攝他們一家悲傷的場麵。沃倫徑直回到家中,走進樓上的臥室,關門閉燈,一頭鑽進被窩。
阿斯特麗德知道該做什麽,就是什麽都不必做。她知道安眠藥就在他手頭,就沒有去打擾他。她過一會兒就去蘇茜家一次,在蘇茜麵前傷心地痛哭一陣,其他時間就待在家裏照顧沃倫。
第二天是星期五,他依然躲在被窩裏。羅恩·奧爾森和妻子簡從洛杉磯趕來,羅恩要做一些法律方麵的安排,需要處理蘇珊的遺囑,而且他是巴菲特一家非常要好的朋友,對孩子們有著深刻的影響。沃倫來到樓下,奧爾森陪他坐了一會兒。不到一個小時,電話響了,是唐·格雷厄姆打來的。“你在哪裏?”蘇茜問道,“就在市區的希爾頓酒店。”他說。他知道消息後就趕來了,盡管巴菲特家的人還沒有來得及通知他。後來,蘇茜找了幾個朋友來他們家,在接下來的幾天中,大家都坐在客廳幫助沃倫分散悲傷的情緒,不讓他感到孤獨。每天晚上9點半,他服安眠藥上床睡覺。
過了一兩天,沃倫開始給幾個朋友打電話。電話接起後,沒有聲音;他說不出話來,也就不說什麽,隻是拿著話筒痛苦地喘息著。接著,淚流滿麵,哽咽著說聲“抱歉”,就把電話掛上。對方不知道打電話的是誰,其實隻要沃倫可以清楚地說出SOS就足以讓對方明白。
蘇茜已經通知了所有需要通知的人。第二周,比爾·魯安和卡羅爾·盧米斯短暫停留了幾小時。沙倫·奧斯伯格、比爾·蓋茨和凱瑟琳·科爾都趕來了。豪伊也經曆了“最漫長的回家之路”,終於從非洲趕回來。這是他再也不願回憶的痛苦旅程。
那一周,比爾和沙倫特意安排了橋牌比賽——和沃倫一起比賽。有一天晚上,他和大家一起在舉辦橋牌比賽的酒店吃晚餐,飯後看他們玩了一會兒,這樣可以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還有一天晚上,他們都聚在沃倫家,沃倫想讓他們陪他一起看查理·羅斯采訪蘇珊的錄像。阿斯特麗德不忍陪他一起看,而他又害怕自己一個人看。他們把節目錄像放入DVD開始播放。過了一會兒,沃倫就開始哭。比爾離開了房間,沙倫蹲在他身邊輕輕地安慰他。
隻要一提到蘇珊的名字,沃倫就滿眼淚花。隨著葬禮的臨近,一直忙著安排葬禮的蘇茜發現父親還是顧慮重重。她漸漸明白是為什麽。“您不必參加葬禮的。”她對他說。沃倫痛苦不堪。“我去不了。”他說。坐在那裏心裏一直想著蘇珊,卻要麵對所有在場的人是他無法做到的。“我去不了。”
不同於沃倫,許多人都希望自己可以親自參加追悼會,表達對蘇珊·巴菲特的悼念。然而追悼會沒有舉辦。隻有家人、蘇珊最要好的幾位朋友、博諾和妻子阿裏、博比·施賴弗參加了葬禮。蘇珊的音樂家朋友戴夫·斯特賴克彈吉他,格萊德紀念教堂的牧師塞西爾·威廉姆斯主持葬禮。博諾唱了《有時候,你不能獨自承擔一切》。孫子和外孫們都痛哭流涕。
幾周過後,似乎一切都恢複了正常。沃倫的世界空了。許多人——包括蘇珊本人在生前——都覺得沒有她,沃倫的生活就艱難無比。他一直就沒有真正麵對父親的去世,依然無法麵對地下室裏堆放的霍華德先生生前未完成的手稿。就像沙倫說的,他過去總是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看待父親的去世。但是這一次他讓自己親曆了蘇珊的離去,一下子陷入了極度痛苦之中,盡管現實讓他覺得害怕。
蘇珊的去世讓他刻骨銘心地意識到自己同樣必須麵對死亡的命運。74歲生日一天天近了。他希望自己打起精神,就和幾個朋友說希望他們在他生日的時候到奧馬哈慶祝。幾天後,蘇茜打電話告訴父親的朋友們,還是別來了。沃倫完全沒有準備好。其實,分散痛苦對他來說不是最好的辦法。痛苦不可能縮短,必須一點點經曆。
他無法擺脫悲傷,即便在夢中也是如此。每晚都做相同的噩夢。和蘇珊永遠分開,他們兩地生活的這些年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這樣的別離,卻突然成為眼前的現實。他總是夢到在科迪去往醫院的漫漫路途中,困在救護車裏,一點都幫不上她,不能讓車停下來。7月星星點綴的寒冷夜空襯托出沉寂的大山的輪廓。救護車沉默地在蜿蜒的山路上盤旋。路在他們眼前無盡地延伸,一英裏接著一英裏,一排排樹木仿佛從山腳向上的朝聖者。車廂後部,蘇珊躺在擔架上,麵色蒼白,極其安靜。救護車的聲音漸漸遠去,一排排杜鬆就像山坡上生長的淡淡的苔蘚,前方的路越來越窄,無盡地延伸。流星劃過頭頂漆黑的夜空,時間一點點凝固。
他曾經要求她不要離開他,而且她答應不離開他。不管她關心照顧過的人有多少,不管她內心有過怎樣的掙紮,在她的人生中,不管她選擇了多少不同的生活方向,她總會回到他身邊。她不會讓他失望。現在卻得不到她的回應。他那麽需要她,怎麽可能是她離開了他。他要時間停止,他不讓她走,她必須陪著他。
救護車在漆黑的大山裏緩緩而行。氧氣罐在寂靜中發出點點聲音,伴著他的眼淚。車廂後部隻有安靜,聽不到她的呼吸,甚至看不出她的痛苦。
沃倫心急如焚,內心隨著車輪的滾滾向前而翻江倒海。你不能離開我,你不能離開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但是蘇珊已經永遠離開了他,去了另一個世界。她離開他去了另一個世界,讓他痛苦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