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冰可樂

  60 冰可樂


  奧馬哈,特拉華州韋爾明頓 2004年春

  放療結束的時候,蘇珊嘴裏火燒火燎,連續幾天不能進食。醫生又開始采用鼻飼管,她的嗓子堵著一塊幹厚的黏液。大部分時間她都在睡覺,但是每天都和女兒或科爾在薩克拉門托街散步,走幾個街區的距離。舊金山的春天悄然而至,蘇珊卻依然裹著外套,戴著手套、圍巾和耳罩保暖。


  她不喜歡孤獨。“我醒著的時候,你就不能坐在旁邊的睡椅上翻翻雜誌嗎?”她和蘇茜講。接著她在紙上潦草地寫下“WHT”,這是她父親姓名的縮寫,似乎暗指在孤獨時就會焦慮的家族特點。


  護士、科爾、女兒和約翰·麥凱布輪流照顧蘇珊。約翰·麥凱布以前是蘇珊的網球教練,搬到舊金山以來一直照顧蘇珊,所以能夠做到百分之百對她“付出”,而不會讓她不由自主地“付出”。然而,其他人還是可能讓她不由自主地“付出”,令她筋疲力盡。周末,沃倫在的時候,就和蘇珊一起坐在電視間看老片《歡樂一家親》,有時候他穿著睡衣在房間走來走去,看看報紙。蘇珊喜歡讓他待在自己身邊,他讓她感到安全——但是幾十年來,她“付出”、他“得到”的習慣不會一時間蕩然無存。有時候,蘇珊因放療極度痛苦,就連沃倫都不能接近她。但是,他一直都在努力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關心著全家人的日常生活。為了讓女兒從日複一日的照顧母親的操勞中休息一下,從公寓走出去透透氣,沃倫就帶女兒到約翰尼·羅基餐廳吃漢堡。其他時間他和沙倫在一起。


  他完全了解蘇珊放射治療的細節。“她的味蕾沒有完全消失。我和放療科醫生談了這一點,他們說可能舌頭的局部沒有因放療而損傷,因而保全了大量味蕾。”


  沃倫·巴菲特向來不願提及“感冒”一詞,總是用“不舒服”來表達生病之意;一提到健康問題就不自然地轉移話題,承認自己不懂許多基本的解剖學常識——現在居然開始用“放療科醫生”這樣的專業詞匯,並為了妻子的健康開始了解一些醫學知識了。


  但是,在他對蘇珊的身體恢複越來越樂觀的時候,自己卻變得煩躁而空虛。2004年的商業活動開始讓他奔走於各地,繁忙中還要每個周末到舊金山看望蘇珊。不同於2003年帶著榮耀的頻繁差旅,這一年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一年。而且,就在2004年初,他又失去了長期以來的支柱力量。沙倫·奧斯伯格和他的妹妹伯蒂一起去南極洲了,他們要很久之後才會回來。在南極洲穿越冰河的船上,沙倫隻能偶爾發封電子郵件和沃倫保持聯係。巴菲特的大部分時間都在起草致股東的信,不時通過郵件和卡羅爾·盧米斯溝通,而且在美國公司做培訓,是義務的資深谘詢人士,已然是一位商界元老。巴菲特一直堅持這樣的觀點:貪婪是長期戰略,並非權宜之計。人們擁護他是因為人們喜歡他凡事直擊要害的作風,相信他所做的正誤判斷。盡管擁有巨額財富,超越了自己最狂野的夢想,他還是不錯過可以賺更多錢、可以更快地賺錢的每一個機會。這讓他擁有各種權威力量,也贏得人們的廣泛尊敬。他不像許多商人一樣讓人敬畏,而是讓人崇拜。


  著名人物都到奧馬哈朝拜這位商界元老,或者在各種活動中找到他,要求通過他的影響力得到幫助。體育明星邁克爾·喬丹、勒布羅恩·詹姆斯、小卡爾·裏平肯和亞曆克斯·羅德裏格斯都向他征求意見。比爾·克林頓都利用午餐時間就自己新設立的慈善組織募集資金的問題向沃倫谘詢。巴菲特和邁克·布隆伯格也是好朋友,與約翰·麥凱恩關係融洽,與老布什一家和其他共和黨人,如克裏斯·謝伊思的關係都很好。他支持參議員約翰·克裏參加總統競選,而克裏卻不是候選人,不同於支持施瓦辛格出任加州州長的競選——施瓦辛格確實是候選人,巴菲特發現自己在支持一位沒有吸引力的受人尊敬的參議員。


  克裏平淡無奇的競選活動表明,巴菲特在2004年的工作完全沒有局限於商業活動。許多首席執行官,如通用電氣的傑弗裏·伊梅爾特、富士施樂的安妮·馬爾卡希和J.P.摩根的傑米·戴蒙都來到奧馬哈向巴菲特請教。網絡搜索公司穀歌同年夏天上市,兩位合夥人謝爾蓋·布林和拉裏·佩奇也親自拜訪,他們非常佩服他為股東寫信的做法。去年秋天,瑪莎·斯圖爾特因涉嫌欺騙政府、內線交易被起訴——但沒有遭到指控,之後她和公司的首席執行官沙倫·帕特裏克一起到奧馬哈拜訪巴菲特。巴菲特請斯圖爾特和帕特裏克一起吃了午餐,但是沒能解決斯圖爾特麵臨的法律問題。


  白領詐騙案的起訴條件快速完善,部分原因是白領詐騙案越來越多。紐約總檢察長埃利奧特·斯皮策一直無情地治理商業腐敗和華爾街存在的腐敗現象,現在他帶領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和司法部開展兩人三足賽跑,看看哪一方的起訴更加狂熱激情。其他人都拚命地與斯皮策的步調保持一致;他們的控告最後都整合為一個綜合案件受理。事實證明,斯皮策的超級創新能力表現在應用互聯網新型電子工具——尤其是電子郵件、將媒體作為超級武器和掌握神秘的紐約法令方麵,通過《馬丁法案》,他得到了無限的權力,隻按照他個人的(其實並不存在的)觀點進行起訴判決。


  斯皮策利用這些工具迫使兩位著名的首席執行官辭職——巴菲特的商業合作夥伴漢克·格林伯格(AIG的前任首席執行官)和他的兒子傑弗裏·格林伯格(馬什麥克裏安保險公司的前任首席執行官)。美國公司籠罩在一片恐懼之中。斯皮策非常成功地操縱著媒體,當時流行的一個諷刺笑話就是他為政府節省了大筆起訴和審判費用。過去十分尊敬白領犯人的審判團現在像對待其他犯人一樣天天送他們進監獄;在新的強製判刑程序出台後,法官開始對他們進行嚴肅判決。一些蓄意的破壞確實應該嚴肅處理。貪婪、傲慢、缺乏執行力這些行為過去從未被列入法律製裁的範圍。就在股票期權和互聯網泡沫以極快的速度充實高級經理人的錢包之時,人們提出了強烈的反抗。和其他美國公司的人一樣,巴菲特還沒有完全適應這種新環境;他的觀念還是原始的:按照前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執法主管斯坦利·斯波金和美國律師辦公室的奧托·奧伯邁克的謹慎檢舉標準來定義的;在所羅門公司的案例中,保羅·莫澤爾隻在監獄度過了4個月,因古特弗羅因德沒有及時匯報他的罪狀,結果險些導致整個金融體係的下滑。伯克希爾–哈撒韋自身發生的一係列問題最終讓他改變了觀點。


  巴菲特總是親自到機場迎接前來拜訪的客人,直接到他的辦公室,一路上會讓客人坐立不安(如果他們根本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他會花幾個小時聽客人講述自己的問題,提出一些建議,接著請他們在Gorat"s牛排店吃牛排和土豆餅。他告訴人們在年度報告中要言辭直率,付給員工的薪資要和股東的分紅看齊,不要根據華爾街分析師的建議經營公司,處理問題要及時,不要有財務欺詐的行為,選擇優秀的員工退休金計劃規劃人員。有時候人們會問如何管理他們自己的資金,他就提出一些基本觀點,但從不涉及股票投資方麵的技巧。


  對那些堅持認為審查首席執行官的生活毫無意義的人,巴菲特就以一種作為首席執行官可以理解的方式講述“98層”的道理。站在高處必須客觀地審視別人。那麽,如果他們不慎職位降低或者損失錢財該怎麽辦呢?他們還有親人,還有健康的身體,還有機會為人類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所以應該努力珍惜自己擁有的幸福,而不是從此帶著詛咒生活。


  很顯然,如果我們從一座大廈的一層走到100層,再返回到98層,此時看到風景就沒有開始的時候從一層走到二層可以看到更多風景那樣讓人高興。但是我們也必須擺脫那種想法,畢竟還是在高高的98層。


  很多時候他認為自己在高高的100層。然而,2004年春顯然是退回到98層的一段時光。蘇珊接受放療的那段日子讓他在等待中失去耐心,春天結束的時候她終於可以進行核磁共振檢查,確認放療是否殺死了所有的癌細胞。生意也存在諸多問題:巴菲特認為在給公司帶來更多活力方麵,進行新一輪並購以及股票投資方麵,他已經“黔驢技窮”。伯克希爾–哈撒韋當時有大約400億美元現金或約當現金,這不是“樂觀的情形”。


  伯克希爾–哈撒韋旗下的大多數公司都運作良好——就連一直問題頻出的通用再保險公司也徹底扭轉敗局,從2003年開始贏利。但是GEICO又卷入了一場艱難的價格戰,與頭號對手進取公司爭搶客戶。GEICO在1999年推出一段廣告,塑造了頗受歡迎的新形象:GEICO壁虎。但是GEICO的網頁設計落後於進取公司,在進取公司的網站上,客戶可以邊比較邊購買。10年來巴菲特一直在考慮互聯網和汽車保險的事情;他在華盛頓GEICO總部參加會議的時候,一次又一次地提到這樣一句話:“製勝的關鍵是互聯網。”他迫不及待地期待互聯網發展的高潮。伯克希爾董事會新增加了一位成員,前微軟公司高管夏洛特·蓋曼,她是董事會的第一位女性,她的加入使董事會的平均年齡實現了年輕化。然而,巴菲特說他不是為了平衡年齡結構而選擇董事會成員。他希望董事會成員“有主人翁精神、有商業頭腦、關心公司發展而又真正具有獨立精神”。目前,巴菲特派沙倫·奧斯伯格和蓋曼一起到華盛頓,幫助GEICO公司加速網站改良。“我對GEICO有信心。”他說,同時不忘強調:製勝的關鍵是互聯網——最近習慣使用的口頭禪。


  巴菲特對GEICO投入的精力最多,僅僅是因為熱愛GEICO。他非常讚賞托尼·奈斯利和聯合首席執行官盧·辛普森,在致股東的信中第一次誇耀他們的投資紀錄。過去25年中,辛普森實現了年複利回報率20.3%的水平,每年都高於市場平均水平6.8個百分點。他選擇購買的股票不同於巴菲特,但方法是相同的,他的投資業績幾乎與巴菲特本人的業績相當。顯然正因如此,巴菲特才授予他更多自主權、支付豐厚的薪水。辛普森完全有資格成為“格雷厄姆—多德都市的超級投資者”。然而,競爭越來越激烈,我們必須承認超級投資者的工作也越來越難做。


  盡管如此,尋找新的投資完全不及伯克希爾尋找新人的工作辛苦。可口可樂又一次陷入夢魘。戈伊蘇埃塔去世後,可口可樂公司的業績逐季逐月不斷下滑。會計操縱如影隨形一般出現在可口可樂的收入報表中,股價已經從80美元下跌到50美元。按比例來講,可口可樂目前在60層上下徘徊。


  道格·達夫特反複無常、詭計多端的特點盡人皆知,他上任後一些資深的管理人員選擇了辭職離開。他不斷模仿笨拙的廣告,為4款主要的可樂產品精心設計所謂的推廣妙計,結果卻收效平平。2000年,可口可樂並購桂格燕麥未果,而百事可樂並購佳得樂取得巨大成功。後來,有內部人士舉報可口可樂為了吸引長期客戶漢堡王,對一種名為冰可樂的飲料的營銷測試結果進行了舞弊操縱。舉報人還透露可口可樂財務欺詐,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聯邦調查局和美國律師辦公室紛紛開始調查。公司的股價下跌到43美元。巴菲特對這些問題背後隱藏的“控製收入”的做法忍無可忍,華爾街的分析師對某家公司收入的預測誘使經理人為了“實現數字目標”而進行暗中操縱,以此達到或超過“輿論”期望、取悅投資者。大多數公司都努力達到甚或超越華爾街的預期,不會單純地如實報告收入狀況,就連每股一分錢的下跌都仿佛會使這些公司出問題,繼而就是股票價格急轉直下。因此,公司管理者聲稱他們“必須”控製收入,盡管他們知道這種做法是錯誤的,就像自己往火坑裏跳那樣。但是“控製收入”其實是一種龐氏騙局,長期下去,欺詐的雪球越滾越大,結果就會釀成盜竊罪。


  考慮到控製收入給人們帶來的不良影響,我就恨之入骨。控製收入的做法其實就是小不改釀大錯。就像從收銀機裏偷走5美元,對自己說我一定會還回去的。但你肯定不會還回去,而且下一次就會偷10美元。一旦開始這麽做,就會吸引更多人,形成一個熟悉此道的團夥,人們偷竊的手段越來越高明,越來越嫻熟,越偷越多。在控製收入的做法暴露後,我就開始講這樣的道理,我告訴人們:“現在就除去我們心頭的不快吧,不必配合分析師做什麽預言。我們就坦率報告每年的收入,管它是多是少。” 注釋標題 Coca-Cola Enterprises took a $103 million charge for the European recall during Ivester"s reign.In 1999,Daft had to report the first loss in a decade and take a total of $1.6 billion of charges. Then,in lQ2000,Daft reported Coke"s second quarterly loss in a roer 9/11.

  巴菲特希望退出。在人們問及最嚴重的錯誤選擇之時,他不再列數自己的“疏忽罪”,而是說“參與董事會的工作”。他厭倦了這種束縛手腳的生活。可口可樂改變了公司政策,以前要求董事會成員在74歲退出,現在都不要求到那個年紀的董事會成員遞交辭呈。離開可口可樂公司的董事會,意味著一生熱衷於董事會工作的他光榮卸任了。但是所羅門公司的救星此刻對一家陷於困境的公司故意怠慢猶如在股市中亮出利刃。“我不願意繼續留在董事會了,隻是不忍扔下其他幾個董事會的同事”處理可口可樂的棘手問題,巴菲特說。當然他遞交的辭呈還是被拒絕了。外界將此看作朋黨成員為了繼續安逸的日子而進行的一場權力較量。巴菲特不知道還有多少痛苦在等待著他。


  股東簽署的委托書將巴菲特的名字列入候選董事名單後,機構股東服務公司就告訴客戶不要投票選舉巴菲特。機構股東服務公司是一個強有力的機構,代表機構投資者決定股東投票、進行投票代理工作。機構股東服務公司聲稱巴菲特作為審計委員會成員所擁有的自主權可能會受到這樣的一個事實影響——那就是Dairy Queen和麥萊恩公司等伯克希爾–哈撒韋旗下的公司購買的可口可樂產品達1.02億美元。一旦利益衝突的醜聞動搖了各類機構(包括從教堂到軍隊、政府、商業領域和非營利組織)的信心,利益衝突方麵的控告和管理方麵的問題就會升級。可口可樂董事會的朋黨成員就會受到其他方麵的攻擊,但是機構股東服務公司在處理利益衝突方麵缺乏輕重緩急之分。而且當時處理業務也沒有輕重緩急之分(公平地講,業內許多人士都拿著高於自己能力的工資)——無論如何都是失衡。伯克希爾–哈撒韋購買的可口可樂產品相對於公司擁有的可口可樂股票來講隻是小巫見大巫。伯克希爾–哈撒韋擁有的可口可樂股票數額巨大,作為可口可樂審計委員會成員和董事會成員,他如何進行折中呢?

  然而,機構股東服務公司的規則建立在許多條款基礎之上,不會根據實際情況進行回旋。強大的加利福尼亞州公共雇員養老基金CalPERS,也決定不支持一半數量的可口可樂董事會成員,其中包括巴菲特,因為巴菲特任職的審計委員會同意審計做一些非審計工作。CalPERS在審計委員會占有重要位置,這麽做就是高射炮打蚊子。


  巴菲特當眾講了自己高射炮打蚊子的笑話,說他買通CalPERS和機構股東服務公司集體投票反對他,希望借此退出可口可樂的董事會。但實際上他這麽說簡直就是瘋了,特別是對機構股東服務公司。他明顯表示伯克希爾–哈撒韋擁有的幾十億美元可口可樂股票完全勝過伯克希爾–哈撒韋購買的可口可樂產品。


  如果我是街上的醉漢,他們提及的這些數目確實巨大,但是我擁有可口可樂8%的股份,我們有更多錢投在可口可樂。我怎麽可能在持有這麽多可口可樂股票的時候不支持可口可樂而支持Dairy Queen呢?

  赫伯特·艾倫在《華爾街日報》發表了一段感人的文字,引用了薩勒姆女巫受審案中的話,說當時的情況就是“愚笨的人們指控富有智慧和天賦的人們,說他們就是施魔法的女巫,並處死他們……現在機構股東服務公司的妖怪也那麽講,沒有人知道沃倫才是真正的‘女巫’”。在問及董事會成員的時候,他們一致認為巴菲特是他們理想的董事。“我們願意給巴菲特洗車,隻要他留在董事會……世界上沒有人不願意讓他留在董事會……CalPERS管理者的行動表明他們在治理公司方麵的極端愚笨……就像NFL(國家橄欖球聯盟)的教練非要選擇乙級隊員中不知名的四分衛,而放棄選擇超級杯隊員中的四分衛那樣……如果作為股東你麵臨著選擇沃倫·巴菲特是否留在董事會,你一定希望他留下來。”《金融時報》將機構股東服務公司比作治理公司的達斯·維德,舉例說明機構股東服務公司采用“限定的教條”。CalPERS和機構股東服務公司濺了自己一身汙水,狼狽不堪。“一幫醜惡而喜歡自我推銷的平民主義者,”一位退休的首席執行官在調查中這樣說,“你們怎麽會認為自己可以投票反對他參加董事會呢?怎麽會認為那樣做是討好股東的做法呢?多麽荒唐!”


  為了改革審計委員會而將巴菲特逐出董事會的做法猶如病人避醫一般。可口可樂董事會需要的是更多的巴菲特,而不是相反。機構股東服務公司的人做出的反應居然是他們沒有讓人們投票反對巴菲特,而是“不同意”投票支持他,隻是因為他在審計委員會任職。但是,不管怎麽變換說法,不管可以擺出什麽理由,不同意投票就是不投票支持巴菲特。即便機構股東服務公司渾身是嘴,也無法再讓人信服。


  重要的問題是機構股東服務公司不僅僅是提出建議,因為許多投資者委托其進行投票,所以機構股東服務公司更像一個權力非凡的股東,控製著美國各大公司董事會20%的投票權。證券法都沒有預料到不受管製的權威“股東”可以在美國公司中擁有如此強大的權力。然而事實確實如此。


  巴菲特對公司董事會的職責有著明確的認識,源自他在董事會的任職經驗,以利益一致為基礎。


  我認為公司的主人就要有主人的姿態,而且應該保持獨立。這樣就可以保證三局兩勝。隻是人們對於獨立的認識或董事會的實際運作沒有一點兒概念。列表法是完全不切實際的做法。如果我們在失業名單中隨便找一個人,付給他125000美元讓他出任可口可樂的董事,那麽這個人一定是“獨立的”。而且CalPERS和機構股東服務公司也願意投票支持他,盡管他的收入完全來自可口可樂。


  研究表明董事會的獨立性和公司的業績要麽沒有關係,要麽就是負相關。但是可口可樂董事會要歸罪於機構股東服務公司,既沒有證據,也沒有道理。“朋黨董事”的指控不是沒有道理。盡管內部分成幾個黨派,但是有的混亂,有的有條理;巴菲特承認他本來應該接手更多的工作,努力扭轉可口可樂的局麵。其實,如果可口可樂一直由他管理,每天隻要多開支6聽櫻桃可樂就可能避免一係列災難。


  而現在,一群重量級的人物——還有一些超級名人,都習慣了自己身為管理者的角色——完全不能坐待一位軟弱的首席執行官牽著鼻子到處走,他們組成了自己的中心。達夫特接任以來增加了公司的利潤、銷售和現金流量,還扭轉了公司與飲料行業的不良關係,但這一切都不足以完全改變他在公司的形象。2月,達夫特突然向董事會宣布辭職。


  達夫特一直都不受人歡迎,但是他的辭職還是導致可口可樂公司當時已經受損的公眾形象進一步惡化。這一次不能再草率安排下一位首席執行官了。一些董事會成員將此看作扭轉公司局麵的最後機會。與達夫特宣布辭職一樣引起爭論的就是77歲的唐納德·基奧居然加入了董事會。基奧曾一度被人們當作“影子”首席執行官,現在居然出任獵新委員會主席。為了找到一位可口可樂的領導者,他和巴菲特長時間進行電話溝通。


  原本打算利用8年時間尋找第四任首席執行官的計劃突然之間成為迫在眉睫的現實問題。可口可樂總裁史蒂夫·海爾一直被認為是十拿九穩的新任首席執行官,但是董事會成員並不支持他,在提出從公司以外選擇新任首席執行官後,他出任的可能性就完全沒有了。新任首席執行官的挑選工作一遇挫就引起媒體幸災樂禍的報道。侮辱性的謠言此起彼伏。或許可口可樂會並購另一家公司,或許會轉嫁到雀巢旗下。


  4月20日,可口可樂股東大會的前一天晚上,巴菲特飛到特拉華州威爾明頓參加董事會議,為接下來為期兩天的緊張工作做一些準備。他並不期待看到董事選舉的結果,顯然他得到支持選票的可能性並不大。


  在古老的杜邦大飯店舉辦的會議落幕後,巴菲特參加了審計委員會的會議,審計委員會依然在接受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開展的收入控製調查,一邊接受調查,一邊自我悔過。


  如果第一次發現問題沒有澄清,接下來就會進退維穀。在放棄一份工作的時候也是如此。我目睹了事情發生的過程。羅伯托是一位優秀的員工,他帶領公司做出了卓越的成績,公司的其他員工也都是體麵之人,一點兒都不假。


  審計委員會表示這一切一直瞞著他們。巴菲特盡管可以在可口可樂董事會繼任一年,但是一樣沒有什麽切實的解決方案,除非可以徹底肅清混亂局麵,從此堅決杜絕。他分別和財務委員會、執行委員會的同事碰麵,發現董事會存在各種棘手的問題,艱難地熬過了那一晚。


  第二天早晨,他一邊整理衣服,準備前往董事會,一邊考慮這幾天的各種會議。運輸工人可能早已聚集在酒店前麵的路上,藍色的拖車上擠滿學生,他們手裏揮著各種標語,“可口可樂扼殺生命、破壞生活、摧毀社區”“殺手可樂、毒藥可樂、種族歧視的可口可樂”。但是,透過窗戶他沒能看到運輸工人是否帶來了12英尺高的充氣老鼠。可口可樂的股東大會演變成一次在激進分子中樹立品牌形象的宣傳活動。


  接著酒店客房的電話響了。他拿起話筒,電話那邊居然是他完全不曾想到的人——傑西·傑克遜。傑克遜隻是說自己希望表達他對巴菲特的崇拜。他們談了一兩分鍾就掛了電話,沒有談什麽實質內容。真奇怪,巴菲特心想。其實,這是可口可樂股東大會壓倒所有股東大會的第一征兆。


  樓下,大堂聚集的抗議人群的人數超過了股東。製瓶工人組成的工會在到處散發保險杠貼紙,抗議公司從墨西哥采購瓶子。抗議人群散發傳單,指責可口可樂勾結哥倫比亞的準軍事集團刺殺勞工領袖。大學生在校園裏抵製可口可樂。巴菲特大步穿過大堂來到舞廳門口,經過身份確認,和其他董事一道走進舞廳,在前排就座。其他參會人員一一領取資料,接受安檢,他們把手機、照相機、攝像機都按要求放在一邊,所有的行李都經過金屬探測器檢查。在裝修豪華並配有水晶吊燈的大廳接受安檢讓人覺得這兒就像前殖民時代的前哨基地經曆了太多獨裁統治,政府大樓嚴肅而擁擠。人們此行似乎來到了一個沉寂而危險的地方。可口可樂在大堂周圍擺放著幾類小冊子,宣傳公司的社區項目;在舞廳入口處擺放著供人們免費拿取的冰鎮可樂和Dasani瓶裝水。大家肩並肩、挺直腰背紛紛就座,股東們準備經曆這次長達兩小時的、現代年會式的卡夫卡小說之旅。


  道格·達夫特在台上做了簡單的開場白,講台位於兩張長方形的、鋪著白色桌布的桌子中間,那兩張桌子後麵坐著公司的各位經理。他問大家是否需要就董事選舉一事進行討論。此時雷·羅傑斯站起來,衝著在過道工作的臨時工作人員大喊,要求把麥克風遞給他,巴菲特和在座的各位都轉身盯著這位激動的總裁。雷·羅傑斯是形象廣告公司的總裁,公司主要由從事工會工作、倡導就業的人員組成。羅傑斯大聲說他不支持投票,“除非董事會糾正目前存在的大量嚴重錯誤”。他說,可口可樂“普遍存在踐踏人權、道德敗壞、腐敗墮落、陰謀勾結,包括謀殺和虐待的情況”。達夫特是個撒謊精,他聲嘶力竭地喊叫,公司的領導層“無節製地貪婪”,通過“大量破壞社區”賺錢,最終要成為美國社會“遭人唾棄的賤民”。在達夫特站出來以“代課教師”的身份控製會議的時候,羅傑斯繼續大喊,匆匆翻閱著厚厚的一遝紙。達夫特告訴他發言時間到了,要他終止演講,但他還是繼續不停地說著。最後6位保安一起上陣才把他製止住,帶到台下。大家無比驚訝,達夫特在一旁無助地站著,竭力恢複秩序,請求保安“小心,小心,輕一點啊”。後來他在一位同事耳邊小聲說:“我們不應該那麽做。”


  在強行帶走羅傑斯後,會場陷入極度安靜之中。薇姬·伯坎普修女接著發言。她的演講內容非常簡短,涉及艾滋病問題,要求可口可樂公司的管理層告知股東,艾滋病在全國流行對可口可樂業務產生的影響。艾滋病與可口可樂公司的業務沒有什麽關係,所以管理層同意支持她的提議。而後,股東們提出管理方麵需要進行大量調整,建議投票確定下一屆董事會成員。


  最後,董事選舉結果公布。這是讓巴菲特忐忑不安的時刻。“其他被提名的董事都得到96%的支持票,”首席法律顧問說,“而巴菲特先生隻得到84%的支持票。”


  在公開選舉中成為可口可樂董事會最不受歡迎的董事是一種恥辱。此前還沒有哪個股東大會拒絕過他。雖然CalPERS和機構股東服務公司有16%的投票反對他,而機構投資者通過多數投票壓倒CalPERS和機構股東服務公司來擁護他,但這也不是什麽勝利。巴菲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後悔自己參加了董事會的工作。然而,幾乎沒有時間讓他考慮這些不快,達夫特拿起麥克風宣布股東提問開始,牧師傑西·傑克遜很快站起來發言。


  “達夫特先生,各位董事”,他開始滔滔不絕,“雖然說開始的時候……有許多人不同意第一個人做出評論……他被強製離開……但這也是對公司尊嚴……的一種……損害。這是……反應過度……是……濫用權力……我……希望知道”,傑克遜委婉地問,首席執行官“候選名單中是否有黑人……列入”。而此時,大學生在校園裏抵製可口可樂、指控公司在哥倫比亞殺害工會領袖的運動似乎也沉寂了。達夫特迫不及待地想要結束這次可口可樂公司曆史上最糟糕的股東大會,董事會發誓股東大會再也不能出現像這次一樣的首席執行官無法控製局麵的情形。


  股東大會狼狽結束後,尋找新任首席執行官的工作迫在眉睫。內部候選人史蒂夫·海爾在上一次董事會議中被取消接任資格,現在他開始阻止公司在喜達屋酒店取得其他商業利益,而且要求一筆無中生有的巨額解雇費,這一切再度讓可口可樂窘迫難堪。最後,董事會推舉他們一直考慮的另一位候選人——60歲的內維爾·伊斯戴爾,幾年前艾華士把他晾在一邊後他選擇了退休。伊斯戴爾是在南非長大的一位身材高大、魅力十足的愛爾蘭人,在董事會非常受人歡迎。然而,目前為止,可口可樂還是沒有什麽讓人欣慰的成就。“又選擇了年紀大的人任職,”人們這樣反應,“他們又聘請了一位達夫特。”人們認為伊斯戴爾就是董事會下一個要驅逐出局的人物,董事會因嫌惡欺詐、反複無常而臭名昭著。


  然而,董事會依然是謹慎從事的董事會,仿佛還是戈伊蘇埃塔在位的時代。就是戈伊蘇埃塔的早逝引起了董事會局麵的混亂,而董事會成員大多數還是戈伊蘇埃塔領導時期已經就任的成員,現在董事會成員分裂為兩派。經過6年過渡,幾位董事掌控了公司的發展大權。同時,公司錯過了消費趨勢,做出了一些錯誤的戰略性決策。要加速發展、解決公司存在的問題,可口可樂需要一位果斷而強硬的首席執行官,可以理順內部糾紛,在缺乏強有力的領導統一管理公司的時候可以壓服員工。伊斯戴爾可以在董事會任職多久取決於他是否可以成為強有力的領導以及他的領導力是否強大。


  巴菲特發言講述了控製收入方麵的問題。基奧開始幫助伊斯戴爾,就像幫助每一位新上任的首席執行官一樣。伊斯戴爾誠懇地接受幫助,但事實證明,他完全不需要那麽多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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