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凱瑟琳的最後一次聚會
55 凱瑟琳的最後一次聚會
奧馬哈 2000年9月—2001年7月
巴菲特在醫院進行結腸手術的時候,網絡泡沫已經平息。網絡風暴之下興起的公司日漸消退:Arzoo、Boo、Dash、eToys、Flooz、FooDoo、Hookt、Lipstream、PaperFly、Pets、Wrrr、Xuma、Zing。納斯達克交易量跌破峰值的一半,不過舊經濟股依然沒有複蘇。美聯儲又一次開始降低利率。然而,巴菲特的名聲開始恢複了。
伯克希爾–哈撒韋在資本市場大桶淘金,巴菲特開始並購一係列私營公司、破產公司和僥幸生存的公司,又一次大開投資之窗。他並購了意外風險保險公司——美國債務公司,珠寶商本·布裏奇珠寶公司,Acme磚業公司,托尼·拉馬皮靴公司,以及Nocona靴業公司的母公司賈斯汀工業,全球最大的地毯製造商Shaek公司。盡管如此,2000年底,伯克希爾–哈撒韋依然擁有數十億美元的閑置資本:地下室堆滿了錢、椽子上掛滿了錢、牆上貼滿了錢、煙囪裏塞滿了錢、屋項上鋪滿了錢——大量金錢源源不斷地從這台永不生鏽的“現金機”中吐出。
巴菲特在1999年太陽穀年會的演講中對市場進行的預言目前已經得到證實。2000年他在致股東的信中宣稱互聯網的誕生對玩世不恭的金融家是一次機會,讓他們有機會向容易上當的人們“出售希望”——巴菲特一年一度致股東的信已經演變為全球媒體盛事,通過互聯網發布,成千上萬的網民急切期待,所以每逢那個星期六早上,伯克希爾–哈撒韋的網站都會因流量過大而瀕臨崩潰。他又一次委婉地提到他在太陽穀演講中引用的伊索寓言:投資互聯網就是放飛到手的鳥兒(眼前的錢)去捉林子裏的鳥兒。“財富大規模轉手”的結果就是隻有少數人獲利。
“通過無恥地宣傳空洞的利潤,組織者近年來將數十億美元從公眾的腰包裏搶走,肥了自己的腰包(以及他們的親戚、朋友的腰包)……投機變得非常容易的時候就是最危險的時候。”觀眾都在聽巴菲特的發言,這是2001年的股東大會,參會人數又多了起來。
伯克希爾–哈撒韋的部分好運源自吉列公司的經營狀況好轉,巴菲特曾幫助吉列完成從邁克·霍利任首席執行官到吉姆·基爾茲上任的過渡。在此之前不久的2000年底,巴菲特一改以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作風,在可口可樂新上任的首席執行官道格·達夫特準備並購桂格燕麥的時候,作為董事會成員出麵阻止了那次並購。巴菲特是董事會成員中少數幾位有決議權的董事。可口可樂新上任的首席執行官是否可以創造一番成績還有待時間去見證,當然,換湯不換藥不會對股價帶來什麽正麵影響。
巴菲特2001年參加太陽穀年會是又一次重磅出擊。但是,灣流豪華公務機沿山形滑翔降落到黑利機場後,紛紛奔向太陽穀酒店的公司高管都心事重重。謠言正在四處蔓延,多數謠言是關於AT&T還擊康卡斯特電信公司對電纜產品的惡意出價的。
太陽穀酒店前麵的草坪上第一次支起了密密麻麻的電視新聞采訪棚,似乎那裏在拍電影:閃光燈、反射板、製片人、攝影師、助理、化妝師和記者全部到位,全副武裝準備采訪各位首席執行官。就是這些記者助長了謠言的四處傳播。達克龐德的攝像機從來沒有停止工作,發言過後記者們不顧發言人的情緒瘋狂拍照。他們追著采訪自己認為與相關事件有關的公司人員。
星期五下午,84歲的凱瑟琳·格雷厄姆玩兒了一會兒橋牌後想安靜一下,就開著那輛小型高爾夫球車回到她的公寓——她一直喜歡開著高爾夫球車在太陽穀各處兜風。凱瑟琳個頭很高,身材苗條,兩臀都做過手術,走起路來有點兒不協調。人們注意到她有些疲勞,精神欠佳,但是她一直說今年的年會是自己最開心的時候。她和兒子唐共同經營的公司得到巴菲特的指點,在報業利潤急劇下滑的時候,該報因在財務方麵和新聞報道方麵的成功居然成為公認的行業偶像。凱瑟琳總是非常高興看到許多她喜歡的人齊聚到艾倫會議中心。人們事先為她安排了一位隨行助理,但是她性格剛毅堅決反對,所以大部分時間不是唐就是巴裏·迪勒(美國網絡公司董事長巴裏·迪勒是她的好朋友)攙扶著她。然而,此時此刻她卻是一個人。
蘇茜和母親在車裏看到了凱瑟琳,就把車開到了員工停車場。凱瑟琳沒看到她們,但是她們可以看著凱瑟琳走上通向公寓的四個台階。那段時間凱瑟琳在服用抗凝血藥物,如果摔倒極有可能引起出血。她們看到她靠著欄杆,有點兒發抖,所幸站在欄杆內側才沒有摔倒。
在“野花公寓”的露天平台,就是麵朝高爾夫球場和山脈的凱瑟琳·格雷厄姆下午時分經常坐在那裏瀏覽《華盛頓郵報》的平台上,時裝設計師黛安娜·馮·弗斯騰伯格為凱瑟琳特別舉辦的年度女士雞尾酒會照例進行,這場雞尾酒會已經成為太陽穀的一大傳統。蘇茜帶來了喜詩棒棒糖,大家都圍著凱瑟琳拍照,嘴裏含著棒棒糖。過了一會兒,唐納德·基奧以及黛安娜的丈夫巴裏·迪勒、新聞集團的首席執行官魯伯特·默多克和其他幾位男士猛然走進聚會,唐·格雷厄姆也在其中。
星期六破曉時分,大家紛紛坐在椅子上等待英特爾的總裁安迪·格魯夫首先發表關於“網絡穩定性”的主題演講。隨後,黛安娜·索耶主持召開座談會,依次邀請eBay的梅格·惠特曼、索尼的首席執行官霍華德·斯特林格先生和美國在線–時代華納的史蒂夫·凱斯談一談關於“美國的脈搏:我們如何去尋找”這一問題。太陽穀此時的情景仿佛中學裏的自助餐廳,記者用攝像機記錄了這一刻,他們一致傳出謠言聲稱美國網絡公司或美國在線–時代華納、迪士尼、有線電視服務公司或者所有這些公司將與AT&T有線電視及寬帶部門聯手。在座的許多人都希望那些電視棚消失。
黛安娜·索耶主持的座談會結束後,接下來發言的照例是巴菲特。2000年3月的市場高峰過後,股票市場損失逾4萬億美元。網絡公司的失業人數至少達112000人。同時,幸存的互聯網公司也進入青春期。有人非常肯定地推測,巴菲特不會再認為網絡股依然被高估。人們希望巴菲特別像以前那樣悲觀,可以變得寬容一點兒。
然而,巴菲特向在座的人展示了一幅曲線圖,說明市場價值依然高於實際經濟水平的1/3。這顯然遠遠高出巴菲特認為可以買進股票的標準,而且也是現代曆史上的市場巔峰時期——勝過1929年那場嚴重的市場泡沫。實際上,巴菲特的曲線圖表明目前的經濟水平虛高幾近一倍,或者可以理解為市場價值依然會下跌一半。他告訴人們盡管市場經曆了兩年嚴冬,盡管納斯達克交易量跌了超過一半,他還是不會買進。他預期的股票市場(包括紅利在內)的年均增長隻能達到不足7%的水平,而且可能在未來20年持續如此。7%的預期數字隻比他在兩年前的預期高出一個百分點。這是令人沮喪的消息,尤其是對巴菲特本人——71歲生日慶祝在即——而且對他希望保持的以往的紀錄也沒有什麽積極作用。
“這不應該是市場的情況。”他說,“但是,這就是市場目前的情況,而且還是人們應該牢記於心的。”他接著通過幻燈片打出這樣一句話:
不能持久的事物終將滅亡。
——赫布·斯坦 注釋標題 Herbert Stein ein.
在座的許多人一臉嚴肅、深感震驚,但是都記住了他的一席話。“人們還是得聽巴菲特的。”亞馬遜的首席執行官傑夫·貝佐斯說。亞馬遜公司的股價從巔峰時的每股113美元下跌到每股17美元。“他講的一些事情確實讓人痛心,但上帝做證,他就是一個精靈,從來都是正確的。”
巴菲特的一席演講引來眾多恭維,午餐時分,就在赫伯特·艾倫公寓後麵的帳篷下麵人們紛紛對他表示祝賀。大概有100人參加了這次午餐聚會,格雷厄姆母子也在其中。巴菲特和墨西哥總統比森特·福克斯坐在一起——他認為福克斯是一位“資深的可口可樂人”,而且對經濟有著深刻的見解。後來,巴菲特又去打高爾夫球。
凱瑟琳·格雷厄姆開著她的高爾夫球車到橋牌室玩牌。過了一會兒,她說有點兒不舒服,要回自己的房間去。她打電話告訴助理她要回去了,她的助理就留在赫伯特·艾倫的公寓等她,而她的公寓就在隔壁。然後,她一個人走向高爾夫球車,獨自開著車返回公寓。
她的助理隔幾分鍾就向窗外望一次。終於,助理看到凱瑟琳的高爾夫球車到了,她下了車,於是助理飛快地跑出去,結果看到凱瑟琳倒在了公寓門前靠近走廊的台階上。助理衝過去,彎下腰和凱瑟琳說話,但是她沒有任何反應,於是助理開始大聲叫赫伯特·艾倫出來。幾分鍾後,急救人員趕到的時候,唐·格雷厄姆也急匆匆從高爾夫球場返回。他需要有人幫忙一起麵對母親的突發病情,就要求巴菲特同去醫院,但是巴菲特承受不了這種悲傷的情緒。於是格裏菲思·哈什,一位優秀的神經外科醫生——eBay首席執行官梅格·惠特曼的丈夫,和唐一起去了距離隻有10分鍾車程的、位於凱徹姆的聖路克斯醫院,以幫助診斷CAT檢查結果。
蘇茜開著車去醫院陪唐和赫伯特·艾倫,她非常清楚誰也指望不上她的父親來幫助麵對什麽危急病情。1997年,醫生診斷說蘇珊需要做心導管插入手術,巴菲特就坐飛機到舊金山陪她。而中途凱瑟琳·科爾打電話說蘇珊沒事了,巴菲特就直接返回了奧馬哈。後來,蘇珊因劇痛難忍的腹腔粘連和腸梗阻多次進入急救室,1999年還接受了膽囊摘除手術,然而那些年蘇珊每一次入院,巴菲特都不能克製自己的悲傷情緒到醫院好好陪一陪她。
哈什醫生和唐到聖路克斯醫院不多一會兒,放射科醫生就拿來了CAT掃描報告,哈什醫生看後說:“凱瑟琳需要到創傷科治療。”聖路克斯醫院很快通過直升機把凱瑟琳送到博伊斯的聖艾爾奉薩斯地區醫院。赫伯特·艾倫安排了一架私人飛機——空間隻比割草機稍大一點,由兩位穿著牛仔褲和T恤的年輕人駕駛——把唐和蘇茜送到了博伊斯。
這一切發生的時候,巴菲特悄悄回到了自己的公寓。那天蘇珊早早就離開了,去希臘參加一個婚禮,對這兒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彼得和珍妮弗、豪伊和德文還在太陽穀,彼得和豪伊隻是路過。然而每次在這樣的時候,巴菲特都不會自然調整自己的悲傷情緒,和兒子們直率地溝通。沙倫·奧斯伯格不在太陽穀,當然阿斯特麗德也不在。妻子和女兒此時同樣不在身邊,於是蓋茨夫婦、羅恩和簡·奧爾森還有蘇茜的男朋友陪著巴菲特等待凱瑟琳的治療情況的消息。大家的任務就是和巴菲特隨便閑聊,幫助他分散注意力,而且閑聊的時候都避免提到凱瑟琳。蘇茜從博伊斯打來電話告訴巴菲特,凱瑟琳馬上要進行手術了,但是沒有別的消息。
凱瑟琳進了手術室,不久手術結束。大概午夜時分,哈什醫生告訴唐和蘇茜情況不太好,凱瑟琳需要再進行一次CAT掃描檢查。他們把病床推進了手術室,把凱瑟琳的手表交給了蘇茜,蘇茜覺得心裏猛地震動了一下。
大約淩晨兩點,由於一直沒有更多的消息從博伊斯傳來,巴菲特決定去休息。其他人也都離開了房間。
大概90分鍾後,醫生們把凱瑟琳推到重症監護病房。“我們真的無能為力了。”他們說。蘇茜打電話叫醒了父親,她告訴父親召集大家坐飛機到醫院去。巴菲特於是叫醒了大家,組織大夥兒出發。
幾小時後,飛機在博伊斯落地,巴菲特打電話給蘇茜說他覺得自己去不了醫院。蘇茜對父親說必須到醫院去,唐非常難過,需要他到醫院去,即使凱瑟琳沒有意識,看不到他,也會感覺到他的到來。巴菲特勉強同意前去。
到醫院後,女兒在樓下的走廊裏等巴菲特。她知道此時的父親非常難受,必須有人耐心地幫助他麵對眼前的一切。“您必須上去,”她堅持說,“您必須去。”她帶著父親來到了重症監護病房,病房裏唐·格雷厄姆孤獨地坐在那裏陪著母親,通紅的臉上掛滿淚水。凱瑟琳麵色蒼白,沒有一點兒意識,身體連著許多監視儀器,監視儀器不時閃著點點亮光,發出輕微的響聲。凱瑟琳的嘴上戴著氧氣罩。巴菲特和唐緊緊擁抱,兩人都嗚咽著。隨後拉利·韋茅斯——凱瑟琳的長女也是唯一的女兒來了。最後,蘇茜陪著父親來到樓下。凱瑟琳的病房此時不需要他們。凱瑟琳的孩子們陸續來到博伊斯後,巴菲特父女就坐著飛機,帶著悲傷的情緒回到了奧馬哈。
兩天後,他們接到電話得知凱瑟琳去世了。巴菲特事先就和拉利說過他不能在凱瑟琳的葬禮上發言,他願意和比爾·蓋茨一起做迎賓人員。在家裏,阿斯特麗德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在辦公室,他就不停地工作。不工作的時候,沙倫和他一起打橋牌,或者玩電腦直升機遊戲,再或者做一些其他事情,以減輕凱瑟琳的去世帶給他的震驚和恐懼:那麽突然、在那麽一個歡樂的場合;事發的時候他不在場;救護車、直升機、蘇茜打電話講述手術的事情;坐在公寓裏等候,午夜電話響起,一路緊張地飛往博伊斯;在病房看到凱瑟琳靜靜地躺著,麵色蒼白,呼吸微弱;控製力很強的唐·格雷厄姆當時那麽無助;離開從此永別的凱瑟琳飛回家時的一路痛苦;電話得知她去世了;蘇珊一直不在他身邊。再也見不到凱瑟琳了,再也沒有凱瑟琳參加的聚會了,永遠沒有了。
然而,凱瑟琳·格雷厄姆去世後的第二天,巴菲特還是按照計劃來到佐治亞大學特裏商學院進行了一次演講。他穿著筆挺的灰西裝走上台,看起來有些不太自然,聲音略帶嘶啞。“現在試音,100萬、200萬、300萬。”他對著麥克風說。這樣的開場往往會引起台下一片笑聲,今天也不例外。而不同以往的是,他又講了幾個內布拉斯加的足球笑話,引得觀眾咯咯直笑。
隨後,他轉入正題。“人們總會問我應該選擇什麽樣的工作,我就說要為自己最崇拜的人工作。”他奉勸大家不要浪費時間和生命,“隻是因為有人看好你的簡曆就頻繁跳槽是不理智的做法,就像老了才去考慮兩性生活一樣。做自己喜歡的工作,為自己最崇拜的人工作,就是為自己創造了最佳機會。”
大家問他曾經犯過哪些錯誤。他說第一是伯克希爾–哈撒韋花了20年時間努力複興一個破敗的紡織工廠。第二是美國航空,巴菲特提到他撥打航空公司熱線沒有接通的事情。第三是年輕的時候一直在想辦法買進辛克萊爾加油站。他算了算,那次錯誤帶來的損失有60億美元,就是說,他投入的那些錢完全可以用來賺到60億美元。
但最折磨人的錯誤還是那些本該去做而沒有做的事情,他告訴大家,而且隻提了一件這樣的事情——沒有買FNMA的股票,FNMA即聯邦國家房貸協會。他說到目前為止這項投資失誤引起的損失達50億美元。其實還有其他的:錯過了湯姆·墨菲曾竭力要賣給他的電視台,沒有投資沃爾瑪。他解釋說,沒有抓住機會,錯過了本該去做的事情就是因為自己向來謹慎從事。
巴菲特此前也多次提到過自己的錯誤,但是,在提到那些本該去做而沒有做的事情之時,從不涉及工作之外的事情。個人生活中這樣的錯誤——疏忽遺漏、坐失良機——同樣時有發生,也是壓力帶來的副作用,但隻有非常了解他的人才會知道這些,他隻是偶爾與他們提及自己的這些錯誤。
他向學生們解釋了投資的“20個孔眼”法。他說:“假設你的一生有這樣一張卡,上麵可以打20次孔,一次財務決策打一個孔,這樣你就會努力抗拒各種誘惑,不草率行事,並能做出一個個明智的重大決策,從而變得非常富有。”
他自己的生活就是這樣的,變數極少。一棟房子,與妻子相伴50年(後來一直與法納姆大街的阿斯特麗德相伴),對買賣房地產、藝術品、車輛和其他財富都沒有興趣,沒有頻繁輾轉於各地,也沒有在職業生涯中變幻無常。這部分是個性使然,還有就是習慣使然,也是諸多事情自然發展的結果和一種慣性形成的智慧。有幸成為他的朋友便是他一生中永遠的朋友,任何破壞這種永恒的事情都讓他無法麵對。
幾天後,警察一早就開始對華盛頓國家大教堂附近的街道實施戒嚴,因為教堂要舉辦重要的活動,這一天大教堂在藍天的映襯下格外壯觀。電台工作人員開始忙著拍攝這次樂隊參與的重大活動,樂隊的服飾是參加國家元首葬禮的著裝。上午時分,接送《華盛頓郵報》員工的幾輛客車先後到了,接送參議員的藍白條相間的客車也到了,從小汽車和高級轎車上下來的人紛紛湧入大教堂。教堂的前排坐滿了顯要人物,有比爾·克林頓和希拉裏·克林頓、琳恩·切尼和迪克·切尼。教堂裏無處不是知名人物:最高法院法官魯思·巴德·金斯伯格和斯蒂芬·布雷耶,知名記者查理·羅斯、湯姆·布羅考、邁克·華萊士和特德·科佩爾,《今日美國》的阿爾·紐哈思,美聯儲主席艾倫·格林斯潘和他的妻子,編輯蒂娜·布朗,參議員特德·肯尼迪,國會代表伊蘭諾·霍姆斯·諾頓。成百上千人隨著國家交響樂團和肯尼迪藝術中心歌劇廳樂團的銅管重奏列隊穿過巨大的銅門進入教堂,這次聚會是該教堂有史以來接待人員最多的一次。
從教堂中殿那邊起,站著幾千名穿著黑色西裝和白色襯衫的男士,形成了蒙德裏安式的背景幕,他們的前麵是身著黑白方格衣服的女士們。有的女士穿著犬牙花紋的衣服和卷曲的泡泡紗;有的身著一襲精致黑色套裝,配著白色棉襯衣;有的穿著無袖緊身連衣裙,或者穿著小外套,或者索性裸露著手臂;有的穿著白色的裙子和黑色的毛衣;有的穿著黑色的夾克衫和點綴著瑞士風格的黑白斑點的裙子。她們戴著黑色的小帽子,編織得非常精心,黑色的草帽上配著一層向下傾斜的麵紗,非常符合阿斯科特城女士日的氣氛。大教堂成了珍珠的海洋,有的小如芝麻,有的大如瓶塞。女賓們的手腕上、脖頸上、耳垂上鑲嵌著大小各異的黑白珍珠,有的佩戴著長串珍珠。每一個細節都是為了表示對一位女士的悼念,她讓世界敬畏多年,對她一生的總結和悼念已然成為一次最為盛大的、全國性的、最後的黑白舞會。
追思儀式開始後,巴菲特和蓋茨悄悄在梅琳達旁邊的長凳上坐下。音樂響起,曆史學家阿瑟·施萊辛格首先發言,而後發言的是亨利·基辛格、本·布拉德利和凱瑟琳·格雷厄姆的孩子們。最後,前議員約翰·丹福斯布道,他認為盡管凱瑟琳·格雷厄姆從來沒有對宗教進行過多少評價,但是她的生活方式猶如一位信徒。“她是全球公認的最強勢的女性,但是她自己沒有這樣認為。”他說,“特別是在華盛頓,許多人趾高氣揚,但是凱瑟琳沒有……自私不能戰勝生活,成功屬於獻身於事業的人們。‘滿招損,謙受益’,現實確實如此。這是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學習的一課,而凱瑟琳·格雷厄姆給我們上了生動的一課。”
巴菲特帶著一臉悲傷挨著蓋茨坐下後,梅琳達伸手擦去了眼淚。穿著黑白長袍的兩支教堂唱詩班唱著莫紮特的曲子。抬棺的人小心地抬起棺材,沿著走廊走去,大家一起唱著《美麗的亞美利加》。家人跟著走出大教堂,來到與凱瑟琳·格雷厄姆的住房隔街相望的橡樹丘墓園,她將與已故的丈夫一同埋葬在這裏。
下午早些時候,400多人坐車繞環形公路來到了凱瑟琳·格雷厄姆的住處,紛紛走進後花園,她的孩子們和孫子們都站在那裏接待客人。在帳篷裏的自助餐會中有三明治、切片火腿和裏脊肉。人們繞過遊泳池來到房子裏追憶這裏曾經發生過的點點滴滴。人們在裏根總統曾彎腰撿起自己散落的冰塊的客廳裏駐足,最後一次凝視圖書室的書籍和飾物,格雷厄姆曾坐在這間圖書室裏斟酌是否報道五角大樓文件。人們在金色餐廳圓桌旁邊的牆上擺放的拿破侖時代的瓷器前駐足,這間餐廳曾經接待過從肯尼迪時代到克林頓時代的曆任美國總統。從傑奎琳·奧納西斯到戴安娜王妃,隻要是凱瑟琳·格雷厄姆發出邀請,他們一定赴約。這座房子本身就代表著一段曆史。
巴菲特最後一次環視凱瑟琳的房子,記住了這裏的一切,但是他沒有久留,早早地就離開了凱瑟琳的房子,而且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下午的時間慢慢過去,凱瑟琳·格雷厄姆的朋友們和仰慕她的人們開始慢慢散去。人們依依不舍地走過長廊,走過她生前經常宴請朋友的房間,走過花園……緩緩地,極不情願地告別最後一次凱瑟琳的聚會,最後一次踏上通向停車場的鋪滿石子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