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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PyPl黑幫大佬: 發動國際金融革命

  第五章 PayPal黑幫大佬: 發動國際金融革命

  馬斯克想建立一個提供全程服務的網絡金融服務機構:這家公司不但提供儲蓄賬戶和支票賬戶服務,並且也從事經紀服務和保險業務。


  成功出售初創企業Zip2公司讓埃隆·馬斯克信心倍增。就像他喜歡的視頻遊戲裏的角色那樣,馬斯克升級了。他已經破解了矽穀並且成為那個時代人人都想成為的那種人——互聯網百萬富翁。他的下一次冒險必須跟上他那極速膨脹的野心。馬斯克於是開始尋找資金充裕且效率低下、可為他和互聯網所用的行業。馬斯克想起他在新斯科舍銀行實習時的經曆——他從那份工作中取得的最大收獲就是,銀行家富有但愚蠢,他認為那個領域蘊藏著巨大的機會。


  20世紀90年代初,在擔任銀行戰略負責人工作期間,馬斯克奉命查看公司在第三世界的債務組合。這筆資金被賦予一個令人沮喪的名字——“不發達國家債務”,而其中包括新斯科舍銀行的幾十億美元。整個南美和其他不發達國家在此之前都有拖欠多年的未履行債務,迫使銀行減記債務價值。馬斯克的上司要求他深入了解銀行所持有的這些債權,把這個過程當作一次學習實踐,並嚐試判斷這些債務的真實價值。


  在執行這個項目的過程中,馬斯克偶然發現了一個顯而易見的商業機會。美國政府曾試圖通過發行布雷迪債券為巴西和阿根廷這類國家的債務做擔保,幫助一些發展中國家減輕債務負擔。馬斯克發現了一種套利的方法。“我計算了這些擔保債券的價值,大約為50美分,而實際的交易價格是25美分,”馬斯克說,“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而且沒有人意識到這一點。”馬斯克抑製住激動的心情致電證券市場上的主要交易商高盛,想一探究竟。他詢問價格為25美分的巴西債務有多少。“電話那頭的家夥問,‘你想要多少?’然後我說出了一個異想天開的數字——100億美元。”馬斯克說。當這個交易員確認交易可行的時候,馬斯克掛斷了電話。“我當時想這太瘋狂了,你可以輕而易舉地把錢翻倍。山姆大叔(Uncle Sum,被用來指代美國或美國政府)擔保了一切。這是明擺著的事。”


  馬斯克整個夏天都在打工,賺著14美元的時薪,還曾因為擅自使用高管的咖啡機及其他一些違規的事情遭到訓斥。此時,他覺得自己一鳴驚人並大賺一筆的機會來了。馬斯克衝進上司的辦公室,兜售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上司讓他寫一份報告,這份報告很快便轉交到銀行CEO手中,而那位CEO卻斷然拒絕了這個提議,說銀行之前已經被巴西和阿根廷的債務弄得焦頭爛額,不想再管這個爛攤子了。“我想告訴他們,這不是重點,”馬斯克說,“問題的關鍵在於,這些債務的背後支持者是美國政府。那些南美國家怎麽做並不重要。除非你認為美國財政部會違約,否則你不可能遭受任何損失。他們最終還是拒絕,這反倒給了我自信。所有的銀行家都做著和其他所有人一樣的事情。如果其他人去跳崖,這些人也會跟著去跳崖。如果房間中央有一大堆黃金沒有人去撿,這些人也不會去撿。”


  在隨後的幾年裏,馬斯克考慮開設網絡銀行,並於1995年在品尼高研究所實習期間公開討論過這件事。年輕的馬斯克麵向科學家做了精彩的演講,宣稱傳統金融業向互聯網金融的轉變是不可避免的趨勢。但他們卻試圖駁斥馬斯克的觀點,說網絡安全問題的解決尚需時日,而在這個問題解決之前不可能贏得消費者的青睞。然而馬斯克仍然認為,金融業可以實現巨大的升級改造,並且他可以用相對較小的投資就能對銀行業產生巨大的影響。“錢是低帶寬的,”2003年,他在斯坦福大學的一次演講上這樣描述自己的想法,“你不需要通過改進大型基礎設施去實現它。隻要把資料錄入數據庫裏就可以。”


  馬斯克所策劃的實際計劃異常宏偉。就像品尼高的科學家指出的那樣,人們隻能勉強接受網上購書這種事情。他們或許會輸入信用卡卡號,但讓他們把銀行賬號暴露在網上則會讓他們疑慮重重。但那又怎樣呢?馬斯克想建立一個提供全程服務的網絡金融服務機構:這家公司不但提供儲蓄賬戶和支票賬戶服務,並且也從事經紀服務和保險業務。從技術上來說,建立這個金融服務機構是可行的,但是仔細審視整個監管體係的現狀就會發現,即使對於樂觀主義者來說,要從無到有建立一家網絡銀行也是一個棘手的問題,而更多人則視其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不同於規劃出比薩店的路線或者把住房分類廣告上傳至網絡。這是和人們的財產打交道,一旦失敗,將產生嚴重的影響。


  馬斯克毫不氣餒,甚至在把Zip2賣掉之前,他就已經將新計劃付諸行動了。他跟公司裏一些最優秀的工程師聊天,打探他們中有誰願意加盟他的下一家公司。馬斯克還向他在加拿大銀行工作期間的同事征求意見。1999年1月,當Zip2的董事會尋找買家時,馬斯克開始落實他的銀行計劃。一個月後,Zip2宣布被康柏收購。3月,馬斯克組建了一家名字聽起來有些色情的金融初創企業X。


  不到10年時間,馬斯克從一個加拿大背包客成為一個27歲的百萬富翁。他坐擁2 200萬美元資產,很快便從和三個室友同住的宿舍搬了出來,購買了一套總麵積1 800平方英尺、裝飾一新的公寓。他還買了一輛價值100萬美元的邁凱倫F1跑車和一架小型螺旋槳飛機,並開始學習開飛機。馬斯克還把結交名人作為他互聯網百萬富翁生活的一部分。他讓CNN(Cable News Nork,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的記者早上7點來他的公寓拍攝跑車交付的那一刻。一輛黑色的18輪平板卡車停在他家門口,將一輛帥氣的銀色邁凱倫卸下並停放在大街上。而馬斯克則雙手抱胸站在那裏,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全世界僅有62輛邁凱倫,而我擁有其中的一輛,”他告訴CNN的記者,“哇,我真的不敢相信它就在我的眼前。這太瘋狂了,夥計。”


  CNN在馬斯克的專訪中插播了這段交付汽車的視頻。整個過程中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誇張的功成名就的工程師。馬斯克的頭發已經變得稀疏,而且短到緊貼著頭皮的發型更加突出了他的娃娃臉。他穿著一件肥大的棕色運動外套,坐在豪車裏玩著手機,旁邊是他漂亮的女朋友賈斯汀,他似乎醉於自己的生活。馬斯克說了一些引人發笑的富人專屬台詞,一開場就談Zip2那筆交易。他說,“收到的現金都是貨真價實的,我的意思是,大把大把的‘富蘭克林’(100美元鈔票上的頭像是本傑明·富蘭克林)。”接下來說的是他的生活有多麽精彩——“就是它,先生,這可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車”。再接下來談的是他驚人的野心:“我本來可以去巴哈馬買一個島,再把它變成我的私人領地,但我對於創立一家新公司更感興趣。”攝製組跟隨馬斯克來到X的辦公室,在那裏他又自以為是地吹噓起來,這次更加聳人聽聞:“我不符合銀行家的固有形象”,“募集5 000萬美元隻需要打幾個電話,然後錢就到位了,”“我認為X絕對是一個價值幾十億美元的富礦”。


  馬斯克的這輛邁凱倫是從佛羅裏達的一個經銷商那裏買的,並且是從著名時尚設計師拉夫·勞倫那裏搶來的,當時勞倫也想買這輛車。即使是像勞倫這般富有的人也會有節製地使用邁凱倫,隻用來出席一些特殊場合,或者偶爾星期天開出去。但馬斯克不這樣。他開著這輛車滿矽穀跑,並且就把它停在X辦公室旁邊的大街上。他的朋友們驚恐地看到這樣一件藝術品停在美國連鎖超市西夫韋(Safeway)的停車場,或者車身被鳥屎覆蓋。有一天,馬斯克出人意料地給拉裏·埃裏森(Larry Ellison)——同樣擁有邁凱輪的億萬富翁、軟件公司甲骨文的聯合創始人——發了一封郵件,問他願不願意去車道上玩賽車。而另一個喜歡極速體驗的億萬富翁吉姆·克拉克(Jim Clark)獲悉這一消息,告訴一個朋友他要去當地的法拉利經銷商那裏買車,以便參與賽車。馬斯克已經加入了兄弟幫俱樂部。“埃隆對於這一切都感到超級興奮,”馬斯克的密友、風險投資人喬治·紮卡裏(George Zachary)說道,“他把和拉裏的通信內容拿給我看。”第二年,他們開車去見一個投資人,當行駛到沙山公路時,馬斯克轉過頭對車裏的一個朋友說,“看這個。”他將油門踩到底,變換了一個車道,因為變道太猛而撞上了路基,導致車輛失控,被拋到半空中像飛盤一樣旋轉。車玻璃和輪胎都撞成了碎片,車體也受損了。馬斯克再次轉過頭對他朋友說,“有趣的是,這輛車沒有保險。”他們於是攔了一輛車去了投資人的辦公室。


  馬斯克隻是將他財富中的一部分用來打造他的花花公子形象。實際上,他把從Zip2賺到的大部分錢都投進了X。他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有一個很現實的原因——根據稅法規定,投資者如果在幾個月之內把意外獲得的資金迅速投入下一家企業,就可以鑽稅法的空子。但即使以矽穀的高風險標準來看,把新獲得的巨額財富投入類似網絡銀行這種不太靠譜兒的項目也是很驚人的。馬斯克向X投資了1 200萬美元,納完稅以後隻給自己留了400萬美元。“這是埃隆異於常人的地方,”Zip2前高管、X聯合創始人何艾迪說道,“他承擔個人風險的意願達到了近乎瘋狂的地步,當你選擇這麽做的時候,要麽大獲成功,要麽最後一無所有。”


  即使事後來看,馬斯克當時決定向X投資巨額資金這一舉措也是非同尋常的。1999年的互聯網企業成功故事更多是這樣的:證明自己一次,然後將賺來的幾百萬資金藏匿起來;接著利用這次成功經曆從別人那裏獲得投資,用於創建自己的下一個企業。馬斯克肯定會依賴外部投資者,但也會全身心地投入這個項目。盡管馬斯克在電視上的言行舉止無異於其他互聯網時代的自大狂,但他的行為更像矽穀早期那些創始人——如英特爾等公司的創始人——願意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與Zip2條理清晰實用的理念不同,X的承諾更像是掀起了一場重大變革。馬斯克第一次麵對這樣一個財大氣粗又錯綜複雜的行業及其所有從業者,並希望一舉顛覆它。最初,馬斯克以其標誌性的風格進入了一個錯綜複雜的領域,即使對行業知之甚少,他也並不感到困擾。他有一個粗淺的認識:那些銀行家在金融領域所做的事情都是錯的,他可以比其他人做得更好。馬斯克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已經開始上升到另一個層次,有些人深受啟發,而另一些人則覺得他言辭浮誇並且不擇手段。X的創立使馬斯克的創造力、不懈的努力、強硬的作風以及作為一個領袖的弱點顯露無遺。馬斯克也將體會到被自己公司排擠的另一番滋味,並因未盡的宏願而感到痛苦。


  馬斯克為X組建了一個全明星團隊。何艾迪曾經是矽圖公司和Zip2的工程師,他的同行總是驚訝於他的工作能力。兩個具有金融領域從業經驗的加拿大人——哈裏斯·弗裏克(Harris Fricker)和克裏斯托弗·佩恩(Christopher Payne)後來加盟了這支團隊。馬斯克與弗裏克相識於在新斯科舍銀行實習期間,兩人一見如故。作為一個羅德獎學金獲得者,弗裏克為馬斯克帶來了X急需的銀行領域專業知識。佩恩是弗裏克在加拿大金融界的朋友。這四個人被認為是公司的聯合創始人,馬斯克因為巨額的前期投資而位列公司第一大股東。X就這樣成立了,跟矽穀的許多公司一樣,幾個聯合創始人先在一所房子裏開始頭腦風暴,再搬到位於帕洛阿爾托大學路394號一處相對正式的辦公場所。


  幾個創始人從哲學的高度討論銀行業已經落後於時代。在互聯網時代,去銀行辦事要跟出納員打交道已經過時了。他們的雄辯無懈可擊,而幾個創始人也是雄心勃勃。唯一可以阻止他們的就是現實。馬斯克的銀行業從業經驗不夠豐富,他還購買了有助於了解行業內部運作機製的書籍。幾位聯合創始人關於實施計劃的思考越縝密,就越能認識到網絡銀行的監管問題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礙。“四五個月過去了,我們仍然像在剝洋蔥似的把問題一層層剝開。”何艾迪說。


  一開始,幾個創始人之間因為性格迥異而有過小摩擦。馬斯克已經成為矽穀一顆冉冉升起的超級巨星,很多媒體開始追捧他。弗裏克對此感到有些不安。他從加拿大移民至此創立X公司,是想在這個世界上成就一番事業,成為一名銀行家。許多人都說弗裏克希望采用較為傳統的方式來管理X。弗裏克認為馬斯克向媒體發表的關於反思整個銀行係統的言論不切實際,簡直愚蠢至極,因為公司當時舉步維艱,他說的一切還隻是鏡花水月。“我們承諾給媒體太陽、月亮和星星,”弗裏克說,“埃隆會說這不同於普通的商業環境,你必須暫時摒棄常規的商業思維。他說,‘山上有一座製造幸福氣體的工廠,它不斷給矽穀打氣。’”雖然弗裏克不是最後一個指責馬斯克產品宣傳不實和愚弄大眾的人,但這究竟是馬斯克的缺點還是他的天才之處,仍然存在爭議。


  弗裏克和馬斯克之間的爭論很快便以一場悲劇收尾了。在X成立僅僅5個月後,弗裏克發動了一場“政變”。“他說要麽讓他擔任CEO,要麽他把公司裏的每個人都帶走,然後成立一家屬於自己的公司,”馬斯克說,“我才不吃脅迫這一套呢。我說,‘你趕緊去成立新公司。’於是他真的這麽做了。”馬斯克試圖說服何艾迪與其他核心工程師留下來,但他們選擇與弗裏克一起離開。馬斯克最後隻剩下公司的外殼和少數幾位忠心的雇員。X的早期雇員朱莉·阿肯布蘭特選擇留在X。她說,“我記得塵埃落定之後,我坐在埃隆的辦公室裏”,“阻止創建類似X公司的法律條文有很多,但埃隆一點都不在乎。他隻是看了看我,然後說道,‘我認為我們必須多雇一些人了’。”


  馬斯克一直在努力為X籌集資金,他不得不向風險資本家坦承公司的人才所剩無幾。紅杉資本公司的著名投資人邁克·莫裏茨(Mike Moritz)決定無條件地支持這家公司,並在馬斯克和他所剩無幾的公司身上賭一把。馬斯克再次開始在矽穀網羅人才,試圖用他對未來互聯網銀行的激情演講吸引工程師加盟。斯科特·安德森是一個年輕的計算機科學家,在工程師集體出走後沒多久,他因看好這一領域的發展前景,於1999年8月1日加盟公司。“當你回首往事,你會發現這太不可思議了,”安德森說,“我們的網站就像好萊塢電影那樣虛無縹緲,幾乎不可能獲得風險投資。”


  幾周過去了,隨著越來越多的工程師加盟,公司的前景也變得越來越清晰。他們獲得了銀行牌照和共同基金許可證,並和巴克萊銀行達成了戰略合作夥伴關係。11月,X的小型軟件開發團隊創建了世界上第一家網上銀行,不但由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為銀行賬戶提供擔保,還有三個共同基金供投資人選擇。馬斯克自掏腰包,拿出10萬美元供工程師進行性能測試。1999年感恩節前夜,X正式向公眾開放。“我在那裏待到深夜2點,”安德森說,“然後我就回家去做感恩節晚餐,幾個小時後埃隆給我打電話,讓我回到辦公室接替其他工程師。為了確保一切順利,埃隆在那裏連續待了48小時。”


  在馬斯克的指導下,X嚐試了一些激進的銀行理念。客戶隻要注冊該服務,就能收到20美元的現金卡,如果將該服務成功推薦給朋友,還能額外收到10美元的優惠卡。馬斯克還取消了各種零星的手續費和透支罰款。X開發了一個個人間支付係統,隻需在網站上輸入對方的電子郵箱地址,你就可以轉賬給他們——這是一項非常超前的革新。這個想法旨在變革發展緩慢的銀行體係——銀行的大型電腦主機係統完成一個支付周期需要花費幾天的時間,並創建一種靈活的銀行賬戶,此時人們隻需點擊幾下鼠標或電子郵箱就可以轉賬。這是一項具有革命性的創新,在公司成立之初的那幾個月,就有20萬人接受了這個概念,並在X上注冊了賬戶。


  不久,X的一個主要競爭對手便出現了。麥克斯·列夫金(Maxlevchin)和彼得·蒂爾(Peter Thiel)創辦了一家名為Con?nity的公司,旨在開發屬於他們自己的線上支付係統。這兩個聰明的年輕人向X租了一間粉刷一新的雜物間,設法使Palm Pilot掌上電腦的持有人能夠通過紅外端口來支付。位於大學路上的這間小小辦公室——在X和Con?nity之間——成為一場互聯網金融革命的狂熱中心。“這麽多年輕男性在這裏辛苦地工作著,”阿肯布蘭特說,“那裏臭不可聞。我仍然記得那種味道——吃剩的比薩散發出的氣味和體味、汗臭味混雜在一起。”


  X和Con?nity之間的情誼很快便戛然而止。Con?nity的創始人把公司搬到了沿街的一間辦公室裏,他們同X一樣,也著眼於被稱作PayPal的網頁和電子郵件付款服務。為了能在產品性能上與對方相匹敵,並吸引更多的用戶,兩家公司展開了一場激烈的競爭,因為他們知道,隻有又快又強者將最終獲勝。促銷活動花費數千萬美元,防禦黑客攻擊又花費了數百萬,這些黑客把網上銀行業務看作詐騙活動的新戰場。“這就像互聯網版本的脫衣舞俱樂部的撒錢遊戲,”傑裏米·斯托普爾曼(Jeremy Stoppleman)說,“你要盡快把錢花掉。”他是X的一名工程師,後來成為美國點評網站Yelp的CEO。


  贏得網絡支付這場賽跑,讓馬斯克有了展示自己敏捷思維和職業風範的機會。他不停地製訂計劃,不斷打擊PayPal在諸如eBay等拍賣網站上建立起來的優勢。他帶領X的員工們雷厲風行且不擇手段地執行這些策略。“他並非溫文爾雅之人,”阿肯布蘭特說,“我們每天工作20個小時,而他工作23個小時。”


  2000年3月,X與Con?nity終於決定不再彼此消耗而是形成合力。Con?nity擁有看似最熱門的產品PayPal,但因為每天要花費10萬美元去獎勵新用戶,導致沒有足夠的現金儲備維持運營。但X恰恰相反,他們擁有足夠的現金儲備和更加成熟的銀行產品。馬斯克牽頭擬定了合並條款,並成為合並後新公司的最大股東,新公司的名字仍是X。合並完成後不久,X又從德意誌銀行和高盛集團等投資人那裏獲得了一億美元融資。此時的X吹噓自己已經擁有超過100萬用戶。


  兩家公司在企業文化齧合方麵收效甚微。一批批的X員工將計算機顯示器、桌椅和電源線打包在一起,再推到街對麵的Con?nity辦公室,與新同事一起工作。但這兩個團隊卻都看對方不順眼。馬斯克繼續維護X品牌,而大多數人則偏愛PayPal。在公司技術基礎設施的設計方麵,雙方產生了較多的分歧。列夫金領導下的Con?nity團隊更喜歡諸如Linux等開源軟件,而馬斯克則對微軟的數據中心軟件青睞有加,認為它更能維持高效。這類爭吵在外人看來可能很愚蠢,但對於工程師來說卻相當於一場宗教戰爭。他們中的很多人都視微軟為邪惡帝國,而認為Linux是更能服務於人類的現代軟件。兩家公司合並兩個月後,蒂爾宣布辭職,列夫金也因為技術分歧,揚言要出走。馬斯克不得不獨自運營一家支離破碎的公司。


  X麵臨的技術問題隨著用戶的激增而日益惡化。該公司的網站每周都會崩潰一次,相關負責人要求大多數工程師開始設計一個新的係統,這項任務分散了核心技術人員的精力,並讓X在網絡詐騙行為麵前不堪一擊。斯托普爾曼說:“我們虧錢的速度快得驚人。”隨著X越來越受歡迎,它的交易量暴增,這些問題就越發嚴重;銀行和信用卡公司通過收取費用獲得的利益就越多,初創公司所麵臨的競爭也就越激烈。


  X缺乏一個具有凝聚力的商業模式來抵消這部分虧損,並通過資金管理扭虧為盈。魯洛夫·博塔(Roelof Botha)是這家創業公司的首席財務官,現在則是風險投資公司紅杉資本一名出色的風險投資家。他認為馬斯克沒有告知董事會X的真實情況。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質疑馬斯克在麵臨危機時的決策能力。


  接下來發生的是矽穀曆史上最為臭名昭著的一場政變。在帕洛阿爾托一家已經不複存在的芬妮與亞曆山大酒吧(Fanny & Alexander)裏,一小群X員工聚集在一起,開始就如何推翻馬斯克展開了頭腦風暴。他們決定慫恿董事會請蒂爾回來擔任CEO。不同於跟馬斯克直接交鋒,列夫金和共謀者決定背著馬斯克偷偷行動。


  馬斯克與賈斯汀已經於2000年1月結婚,但因為一直太忙就把蜜月擱置了。9個月後的2000年9月,他們計劃了一場集商務和休閑目的於一體的籌款之旅,並打算在奧運會主辦城市悉尼度蜜月。就在他們登機的那天晚上,那些對馬斯克失去信心的高管向X的董事會遞上了請願信。一些忠於馬斯克的人感覺情況不妙,但為時已晚。“那天晚上10點半我去了辦公室,發現所有人都在那裏,”阿肯布蘭特說,“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發瘋似的給埃隆打電話,但他在飛機上。”當飛機落地的時候,馬斯克已經被蒂爾取代了。


  當聽到消息知道出事了,馬斯克馬上搭乘下一班飛機回到帕洛阿爾托。“這令人震驚,但我不得不承認他將這件事情處理得很好。”賈斯汀說。一開始,馬斯克試圖反擊,他敦促董事會重新考慮這個決定。但是當他發現公司已經明顯撇開他繼續向前走的時候,馬斯克的態度便緩和了。“我跟莫裏茨和其他幾個人交談過,”馬斯克說,“並不是我多想當CEO,而更多的是‘嘿,我覺得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應該去做,如果我不是CEO,我不確定是否會有人去做這些事情’。然後我又去找麥克斯和彼得溝通,但他們似乎對此很有把握。所以,我的意思是這不是世界末日。”


  許多在X就與馬斯克長期共事的早期員工,對於眼前發生的事情或多或少表現得無動於衷。“我的確感到消沉和憤怒,”斯托普爾曼說,“在我眼裏埃隆就像搖滾明星一樣。我雖然嘴上直言不諱發生的一切,但我也深深明白,公司現在的發展態勢就像騰空的火箭,一切運轉良好,這個時候我是不會打算離開的。”


  2001年6月,馬斯克在公司的影響力迅速消退。當月,蒂爾將X更名為PayPal。馬斯克通常都會睚眥必報,但這一次,他表現出了驚人的克製。他接受了作為公司顧問的角色,並繼續向它注資以增加自己的股份,成為PayPal的最大股東。“你可以設身處地站在埃隆的位置去想,他更有可能憤恨和鬥氣,但他沒有,”博塔說,“他支持彼得,表現得就像一個王者。”


  接下來的幾個月對於馬斯克的未來至關重要。互聯網大潮迅速退去,人們都在想方設法套現。當eBay的高管開始接觸PayPal商量收購時,大多數人傾向於盡快賣掉。馬斯克和莫裏茨敦促董事會拒絕大多數的收購要約,並采取觀望態度以獲得更高的價格。PayPal每年有2.4億美元的營收,有望成為一家獨立公司並尋求上市。馬斯克和莫裏茨的堅持獲得了回報,而且收購價格提高了。2002年7月,eBay出價15億美元收購PayPal,馬斯克和董事會其他成員接受了這筆交易。馬斯克從出售給eBay的交易中淨賺約2.5億美元,交完稅後還有1.8億美元。這筆錢足以實現他的那些狂野夢想。


  PayPal的這段經曆對於馬斯克來說可謂悲喜交加。在那場交易後,他作為一個領袖名譽掃地,而媒體則第一次把矛頭指向了他。埃裏克·傑克遜(Eric Jackson)是Con?nity的一名早期員工,他於2004年寫了一本書,名為“PayPal戰爭:eBay戰爭、媒體、黑手黨和其他的一切”,詳細敘述了公司的動蕩曆程。這本書將馬斯克描述成一個極端自私、故步自封的混蛋,在每一個緊要關頭都會做出錯誤的決定;並將蒂爾和列夫金描繪成英雄般的天才人物。科技行業的小道消息網站“矽穀八卦”(Valleywag)也加入打擊馬斯克的行列。批評的聲音開始出現,人們的質疑集中在一個方麵——馬斯克是否真的可以算作PayPal的聯合創始人,還是隻是躲在蒂爾的燕尾服後麵,渾渾噩噩等著發工資。這本書連同那個博客網站的帖子,驅使馬斯克在2007年寫了一封長達2 200字的郵件給“矽穀八卦”,直接表明了他對這些事情的看法,以正視聽。


  在這封郵件裏,馬斯克向公眾展現了他的文學天賦以及好鬥一麵。他形容傑克遜為“隻會拍馬屁的蠢驢”並且“隻比實習生強一點”,對於公司高層的內幕一無所知。“埃裏克找不到出版商,所以彼得資助埃裏克自行出版了這本書,”馬斯克寫道,“埃裏克對彼得的崇拜是顯而易見的,結果彼得就像電影《勇敢的心》中的梅爾·吉布森,而我的角色則是無名小卒甚至是害群之馬。”馬斯克之後詳細列舉了7個原因,說明他的PayPal聯合創始人地位實至名歸——其中包括他的第一大股東的角色,對於頂尖人才的招聘,創造了公司許多成功的經營理念,在任職CEO期間公司規模從60人發展至幾百人。


  幾乎我采訪的每一個曾供職於PayPal的人,都認可馬斯克的看法。他們說傑克遜的書近乎天方夜譚,企圖美化Con?nity團隊,矮化馬斯克和X團隊。“有許多PayPal的老員工因這段扭曲的回憶而憤怒不已。”博塔說。


  但同樣是這群人達成了另一個共識,馬斯克對於品牌、基礎技術和網絡欺詐問題處理不力。“我認為如果埃隆再在CEO位置上待半年,公司就會完蛋,”博塔說,“埃隆犯的錯增大了企業的風險。”(更多馬斯克在PayPal時期的往事,見附錄2。)

  馬斯克不能算作PayPal真正的聯合創始人這一說法看起來愚蠢至極。蒂爾、列夫金和其他PayPal高管在eBay那筆交易完成後也多次說過類似的話。這些批評唯一的效果就是引發馬斯克在公開場合的一次次反擊,這些舉動反映出馬斯克的不安全感以及他對於自己曆史地位的認真態度。“他對於公關領域一直有這樣的看法:任何不準確的東西都必須得到糾正,”PayPal前首席聯絡官文森特·索裏托(Vince Sollitto)說,“這件事是一個先例,你必須睚眥必報,連一個逗號都不放過。他認為這些事情都是針對自己的,經常動不動就向對方開戰。”


  這段時間對於馬斯克更加強烈的批評是,他取得的成功主要靠運氣。馬斯克表現出的咄咄逼人的氣勢,以及自以為是的性格,在公司內部留下了深刻和持續的印象。盡管馬斯克有意識地去修正自己的行為,但這些努力還不足以贏得投資者以及那些經驗豐富的高管的信任。Zip2和PayPal這兩家公司的董事會都得出了馬斯克“不是當CEO的料”這樣一個結論。也有評論認為,馬斯克像一個誇張的推銷員,總是自賣自誇自己公司的技術。馬斯克那些最激烈的批評者已經在公開和私下場合拋出這些觀點,其中有很多人跟我說過關於他的品行更惡劣的事情,指責馬斯克是一個沒有商業道德的人,經常惡語相向,發起人身攻擊。這些人普遍不願意我將這些評論具名寫出來,聲稱是怕馬斯克把他們告上法庭,或是毀了他們的生意。


  這些批評者必須仔細研究馬斯克的成長足跡。在消費類互聯網時代初期,他展現了自己一種與生俱來的能力——洞察人心與技術發展趨勢。當別人還圍繞著互聯網的各種可能性裹足不前時,馬斯克已經有了目的明確的進攻計劃。他設想的許多早期技術——結合分類目錄、地圖和網站的垂直整合技術——將成為互聯網發展的支柱。


  之後,正在人們習慣於在亞馬遜和eBay上購物之時,馬斯克打造了完善的網絡銀行,並在這個領域取得了飛躍。他將標準的金融工具引入互聯網,讓這個行業實現現代化,並注入很多新概念。他表現出了對人性的深刻洞察,幫助他的公司在營銷、技術和財務各方麵獲得出色的表現。馬斯克在創業者遊戲中已經達到了最高等級,他與媒體和投資者打交道的能力也無人能出其右。他是否曾炒作並冒犯他人?當然,而且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程度了。


  很大程度上正是基於馬斯克的引導,PayPal才得以在互聯網泡沫破滅後幸存下來,成為“9·11事件”後第一家重磅的上市公司,並在之後以天價出售給了eBay。而在當時,整個科技行業正處在劇烈衰退的泥沼中,連生存都幾乎不可能,更不要說在亂世中成為贏家。


  而PayPal的創始團隊也堪稱矽穀曆史上最偉大的商業和工程天才的組合。無論是馬斯克還是蒂爾,都有著發現工程師領域青年才俊的敏銳眼光。初創企業如YouTube(視頻網站)、LinkedIn(職場社交平台)和Yelp的創始人都在PayPal工作過。而另一批人——包括裏德·霍夫曼、蒂爾和博塔,則成為科技行業的頂級投資人。PayPal員工為打擊網絡詐騙而首創的技術最後成為中央情報局和聯邦調查局追蹤恐怖分子的基石,這些軟件還被世界上最大的銀行用於打擊犯罪。這群才華橫溢的員工成為所謂的PayPal黑幫(PayPal Ma?a)——他們如今或多或少可稱得上是矽穀的統治階層——而馬斯克是其中最功成名就的成員。


  事後來看,馬斯克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比那些謹慎務實的Zip2和PayPal高管要高明許多。如果Zip2按照馬斯克的想法一直緊跟消費者市場,最後有可能發展成為地圖和點評服務領域的中流砥柱。至於PayPal,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投資人將公司出售得過早,應該聽從馬斯克的建議保持公司獨立。到2014年,PayPal的累計用戶數已經達到1.53億,如果作為一家獨立公司,其估值接近320億美元。海量的提供網絡支付和銀行業務的創業公司已經出現——例如Square、Stripe和Simple,它們隻是眾多名稱以S開頭的公司中的三家——這些公司希望能夠實現X最初的願景。


  如果當初X董事會對馬斯克更有耐心一點,我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將會實現最初創立X時的“網絡銀行一統天下”的理想。曆史已經證明,馬斯克的目標在某個時間點聽起來荒謬無比,但隻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他總是能夠無比堅定地實現它們。“比起其他人,他總是基於對現實的不同理解來開展工作,”阿肯布蘭特說,“他就是那麽與眾不同。”


  盡管Zip2和PayPal的業務起伏不定,但馬斯克在他的個人生活裏找尋到了一絲寧靜。他遠距離追求賈斯汀·威爾遜很多年,周末經常讓她乘飛機來探望自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繁忙的工作和他的室友使這段感情受阻。但是出售Zip2後,馬斯克用賺到的錢買了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並花更多心思在賈斯汀身上。跟任何情侶一樣,他們的感情起起伏伏,但年輕時代的激情依然存在。“我們經常爭吵,但是當我們不爭吵的時候,我們之間有深深的共鳴可以維係我們。”賈斯汀說。這對情侶會因為賈斯汀持續接到前男友的電話而爭吵幾天——“埃隆不喜歡這樣”。兩人在X辦公室附近散步時發生過一次嚴重的爭吵。“我記得當時我想著我們共同經曆的那些戲劇性的事情,如果我能夠忍受這些,我們不如結婚。我告訴他,他應該直接向我求婚。”賈斯汀說。馬斯克用了好幾分鍾冷靜下來,然後他真的求婚了。幾天後在那條小路上相同的地點,馬斯克在賈斯汀麵前像一名騎士一樣單膝跪地,並送上了一枚戒指。


  賈斯汀了解馬斯克殘酷童年的一切,以及他喜怒無常的性格。她的浪漫感情壓倒了對於馬斯克的過去和性格的誠惶誠恐,而是專注於他的超凡能量。馬斯克經常深情地談論亞曆山大大帝,而賈斯汀則把他當作自己的蓋世英雄。“他不懼怕承擔責任,”她說,“他不會臨陣脫逃。他很早就想結婚生子。”馬斯克散發出的自信和激情,也讓賈斯汀以為跟他在一起的生活會很美好。“賺錢不是他的動機,而且顯而易見,金錢隨之而來,”賈斯汀說,“錢這麽來了,他知道自己可以賺錢。”


  在他們的婚禮上,賈斯汀發現了這個征服者的另一麵。當他們跳舞的時候,馬斯克把賈斯汀拉到跟前,告訴她,“我是這段關係的主導者。”兩個月後,賈斯汀簽署了一份婚後財產分配協議,這件事後來持續困擾著她,讓她陷入了一場持久的權利鬥爭。幾年後,賈斯汀在給《美麗佳人》(Marie Claire)雜誌撰寫的文章中描述道,“他反複評論我的缺點,‘我是你的妻子,’我反複告訴他,‘我不是你的員工。’‘如果你是我的員工,’他常常這麽說,‘我就會解雇你。’”


  X的鬧劇讓這對新婚夫婦雪上加霜。他們本來就將蜜月延期了,後來又因為那次政變而夭折。直到2000年12月底事情逐漸平息,馬斯克才開始了他幾年中的第一個假期。他將兩周的假期分為兩部分,先去巴西,再去南非靠近莫桑比克邊境的一個野生動物保護區。在非洲的時候,馬斯克染上了最可怕的瘧疾——熱帶瘧疾(falciparum malaria),是大多數瘧疾死亡病例的罪魁禍首。


  馬斯克於2001年1月回到加州,然後病情開始顯現。他病倒了,臥病在床好幾天。賈斯汀之後帶他去看醫生。醫生命令救護車將馬斯克緊急送往位於紅木城的紅杉醫院(Sequoia Hospital)。但那裏的醫生誤診了,錯誤的治療方法讓馬斯克處於瀕死的狀態。“恰好另一家醫院的訪問醫生見過很多瘧疾病例。”馬斯克說。那位醫生仔細查看了馬斯克的血液樣本檢測結果,下令以最大劑量給馬斯克注射某種抗生素。醫生告訴馬斯克說,如果他晚一天就醫,這種藥就將無濟於事了。


  馬斯克在重症監護病房度過了無比焦慮的10天。這段經曆把賈斯汀嚇壞了。“他本來壯得像坦克一樣,”她說,“他的耐力和抗壓能力無人可及。但我看見他躺在那裏痛苦不堪的樣子,就像是在另一個平行宇宙裏似的。”馬斯克花了6個月的時間才康複。他在生病期間體重減少了45磅,康複後整個衣櫃的衣服都不合身了。“我那時候差點就死了,”馬斯克說,“這是我從度假中得到的教訓:假期會害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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