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次創業: 征服網絡世界
第四章 第一次創業: 征服網絡世界
馬斯克似乎從來沒有離開過辦公室。他通常就在辦公桌旁的睡袋裏席地而睡,跟狗沒什麽兩樣。“幾乎每天都這樣,我7點半或者8點到辦公室的時候,他還在睡袋裏睡覺。”
1994年夏天,馬斯克和弟弟金巴爾邁出了美國夢的第一步。他們開啟了一場橫跨美國的旅行。
金巴爾當時是“大學專業畫家”畫室的承銷商,而且做得還不錯,算得上是一家小型企業。他賣掉了專營權的一部分,再加上馬斯克手頭的一些錢,買了一輛生產於20世紀70年代的寶馬320i(BMW320i)。兄弟二人在8月開始了一段遊曆舊金山周邊的旅程,那時候加利福尼亞的天氣持續升溫。他們第一站到了努得,這是莫哈韋沙漠旁邊的一個城市。由於車裏沒有空調,在近120華氏度的高溫天氣下,他們汗流浹背,一路上不得不把Car"s Jr.(美國快餐連鎖店)當作臨時休息區,一待就是好幾個小時。
他們一路上嬉笑打鬧,和許多20歲的年輕人沒什麽兩樣,但這次旅行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去做一場資本家的瘋狂白日夢。萬維網開始向公眾開放,這要感謝像雅虎這樣的門戶網站以及像網景(Netscape)這樣的工具瀏覽器。馬斯克兄弟開始將目光轉向互聯網,思考如何成立一家公司在互聯網上做一點事情。從加利福尼亞到科羅拉多,再到懷俄明、南達科和伊利諾伊,馬斯克兄弟輪流開車,其間談天說地,不斷進行頭腦風暴。他們就這樣一路向東開,好讓馬斯克回到學校迎接秋季開學。
他們在旅行過程中想到的最好的點子是為醫生建立一個網站。這並不是什麽雄心勃勃的電子健康檔案計劃,而是一個供醫生交換信息和協作的係統。“醫療行業似乎是一個可以被顛覆的行業,”金巴爾說,“我製訂了一份商業計劃書,後來還製訂了銷售和營銷計劃書,但這個項目最終沒有成行。因為我們後來對這個項目沒興趣了。”
剛剛進入暑期,馬斯克便在矽穀找了幾份實習生的工作。白天的時候,他在位於洛斯加托斯的品尼高研究所實習。這家創業公司被媒體大肆吹捧,它的一群科學家正在研製超級電容器,可以作為電動車和混合動力汽車的革命性燃料來源。馬斯克的工作後來發生變化了——至少在概念上——轉向了更加異乎尋常的領域。馬斯克大談特談如何用超級電容器製作電影《星球大戰》中的那些激光手臂,以及如何將其應用在其他的未來派電影中。這些激光槍可以釋放巨大的能量波,槍手可以在槍的底部更換超級電容器,就像更換彈匣一樣,然後繼續發起攻擊。超級電容器在未來也有望能給導彈提供能量。發射導彈時會產生機械壓力,在這種情況下,超級電容器比電池更穩定,可以長時間穩定地儲存電荷。馬斯克愛上了在品尼高的這份工作,並開始在品尼高以超級電容器為基礎展開了一係列商業試驗,做著他的實業家白日夢。
到了晚上,馬斯克就來到位於帕洛阿爾托的火箭科學遊戲公司(Rocket Science Games)。這是一家創業公司,致力於打造世界上最先進的視頻遊戲,並用光盤代替卡帶,這樣便可以存儲更多信息。從理論上來說,如果采用光盤,他們可以在遊戲中保留好萊塢式的敘事方式,並能保證產品的品質。而且他們的全明星團隊由一群工程師和電影人組成,並且已經嶄露頭角。托尼·法德爾當時就在火箭科學遊戲公司工作。在蘋果公司任職期間,他推動了iPod和iPhone的研發工作。這支團隊中的某些成員日後幫助蘋果開發了多媒體軟件QuickTime(一款具有強大的多媒體技術的內置媒體播放器)。他們還招來了工業光魔公司(Industrial Light & Magic)為電影《星球大戰》製作特效的那群人,以及在盧卡斯娛樂公司( Lucas Arts Entertainment)開發遊戲的一批人。在火箭科學遊戲公司的實習經曆,讓馬斯克從人才和文化的角度聞到了矽穀的真實氣息。這裏一天24小時都有人在工作,而且馬斯克每天下午5點鍾才到公司,開始他的第二份暑期工作,在其他人看來,這一點也不奇怪。“我們雇他是為了讓他寫一些無足輕重的基礎代碼,”公司早期的工程師彼得·巴雷特(Peter Barrett)說道,“他的思維很清晰,沒過多久,我發現他已經不再需要別人的指導,最後他開始獨立做他想做的任何項目。”
具體來說,他們要求馬斯克寫一些驅動程序,使手柄和鼠標適用於各種計算機及遊戲。與那些將打印機或照相機和家用計算機連接起來的惱人程序一樣,編寫驅動程序是一項非常繁重的工作。作為一個自學成才的程序員,馬斯克陶醉於自己優秀的編程能力,於是公司分配給他一些難度更大的工作。“我試圖找到執行多重任務的方法,你可以從光盤讀取視頻資料,同時還可以運行遊戲,”馬斯克說,“在同一時間,你需要在做這個或者做那個之間做出選擇,這就是程序設計的複雜之處。”馬斯克必須直接向計算機的主微處理器發出指令,調試那些最基本的功能,以便讓機器運行。蘋果公司QuickTime項目的前首席工程師布魯斯·裏克(Bruce Leak)曾經負責招聘馬斯克,他驚歎於馬斯克通宵工作的能力。“他精力充沛,”裏克說,“那時候的孩子不懂硬件是如何運作的,但他有著個人計算機黑客背景,從來不畏懼解決問題。”
馬斯克發現,矽穀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樂土,這裏遍地都是機會,能夠實現他的野心。他連續兩年都在夏天回到這裏,在賓夕法尼亞大學拿到雙學位後,便一路向西來到這裏並永久定居下來。他最初打算在斯坦福大學攻讀材料科學和物理學博士學位,希望能夠推進他在品尼高從事的關於超級電容器的工作。但隨著故事的發展,馬斯克在斯坦福大學待了兩天就退學了,因為他無法抗拒互聯網的誘惑。他勸說金巴爾也搬到矽穀,這樣他們就可以一起征服網絡世界。
馬斯克第一個可行的互聯網項目其實在實習階段就已經有了頭緒。有一次,一個黃頁推銷員來到創業者的辦公室,他試圖向人們推銷網絡分類的點子,並說這是厚重的傳統黃頁的補充。這個推銷員的說法很難打動人,並且對於互聯網本質以及人們如何利用互聯網從事商業活動的表述也不得要領。但這些站不住腳的說辭卻引發了馬斯克思考,他找到金巴爾,第一次和他談起了幫助企業上網的想法。
“埃隆說,‘這些家夥並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也許這就是我們可以做的。’”金巴爾說。此時正值1995年,兄弟倆正著手建立名為Global Link的信息網站,這家創業公司最終更名為Zip2。(有關圍繞Zip2展開的爭論以及馬斯克的學習成績等細節見附錄1。)
Zip2這個點子有點異想天開。1995年,了解互聯網的小企業非常少。他們完全不知道如何登錄互聯網,並且也不知道互聯網可以為他們的企業創造價值,甚至連像黃頁一樣把信息上傳到互聯網的想法都沒有。
馬斯克和弟弟希望說服餐館、服裝店和理發店之類的小企業將自己的業務信息展示在互聯網上,讓公眾通過互聯網知道他們的存在。Zip2網站會給這些企業創建一個可搜索的目錄,並生成相應的地圖。馬斯克用比薩店來解釋這個概念,他說每個人都應該知道離自己最近的比薩店的位置,並且應該能夠獲取到達那裏的詳細信息。這在今天看起來可能很平常——比如Yelp(點評網站)和Google Map(穀歌地圖)的結合——但是在當時,甚至連吸了毒品的人都想象不出這種服務。
馬斯克兄弟在帕洛阿爾托的謝爾曼街430號成立了Zip2公司。他們租了一間公寓大小的辦公室—20英尺長、30英尺寬,並購置了一些簡單的家具。這座三層小樓有些缺點。沒有電梯,馬桶經常壞掉。“這是一個令人惡心的工作場所,”一名早期員工說。為了能夠接入高速的互聯網,馬斯克和互聯網服務供應商雷·吉魯阿爾(Ray Girouard)達成了一項協議。吉魯阿爾是一名創業者,他就在Zip2樓下運營著一家互聯網服務公司。據吉魯阿爾回憶,馬斯克在Zip2公司門旁邊的石膏板上鑽了一個洞,然後沿著樓梯將電纜接到網絡服務供應商那裏。
“雖然他們有幾次遲交了賬單,但從來沒有賴賬。”吉魯阿爾說。馬斯克獨立完成了後台的所有原始代碼,而更有親和力的金巴爾則負責挨家挨戶推銷。馬斯克以低廉的價格獲得了一個灣區企業數據庫的訪問許可證,這個數據庫提供了企業的名稱和地址。然後,他打電話給綜合電子地圖信息供應商NAVTEQ,這家公司花了幾百萬美元打造數字地圖和導航服務,可用於早期類似於GPS(全球定位係統)的設備。馬斯克和他們達成了一項重要協議。“我們打電話給他們,他們願意免費把技術給我們使用。”金巴爾說。馬斯克把兩個數據庫合並在一起,一個原始的係統就這樣啟動並運行起來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Zip2的工程師們必須擴大原始數據庫,將更多的地圖納入其中,覆蓋了主要城市群以外的地區,提供自定義的導航服務,並能在家用計算機上運行良好。
埃羅爾·馬斯克資助了他的兩個兒子28 000美元,幫助他們度過創業初期,在租用辦公室、獲得軟件許可以及購買設備之後,他們手中的錢已經所剩無幾了。在Zip2成立後的前三個月,馬斯克和弟弟住在辦公室裏。他們有一個小衣櫃可以存放換洗的衣物,然後到基督教青年會洗澡。“有時候,我們一日四餐都在Jack in the Box(美國連鎖快餐店)吃,”金巴爾說,“快餐店24小時營業,適合我們的作息時間。有一次,我點了一杯冰沙,發現裏麵有髒東西。但我把髒東西取了出來並繼續把冰沙喝完。從那時候起,我再也不敢去那裏用餐了,但是我仍然能背出它的菜單。”
接下來,兄弟倆租了一套兩居室的公寓。他們沒有錢或者不打算去購買家具。所以在地板上放了兩張床墊。馬斯克承諾提供免費住宿,總算說服了一個年輕的韓國工程師來Zip2做實習生。“這個可憐的孩子還以為他在一家大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金巴爾說,“他最後和我們住在一起,對於發生了什麽全然不知。”有一天,這個實習生開著馬斯克破舊的寶馬320i去上班,一個車輪在行駛途中掉了出來,車軸在Page Mill路和El Camino Real路交叉口的路麵劃出一道凹槽,那個凹槽幾年後仍然清晰可見。
Zip2是一家瞄準了信息時代的互聯網公司,但它也需要接地氣、傳統的挨家挨戶上門式推銷。推銷員需要向企業宣傳網絡的優勢,並勸說企業付費購買那些對他們而言很陌生的服務。1995年年末,馬斯克兄弟開始進行第一次招聘,組建了一支雜牌的銷售團隊。二十多歲的傑夫·海爾曼(Jeff Heilman)是一個自由奔放的年輕人,當時正在試圖弄清楚人生的意義。他成為Zip2第一批員工中的一員。一天深夜,他和爸爸一起看電視,他看見在屏幕上廣告的底部有一行網址。“那是一個之類的東西,”海爾曼說,“我記得我坐在那兒,問父親這是什麽,他說他也不知道。這時候我意識到我必須去了解一下互聯網了。”海爾曼花了好幾周的時間與人聊天,想讓他們解釋一下什麽是互聯網。之後,他就在《聖何塞水星報》(San Jose Mercury News)上看到了一則占有2英寸×2英寸版麵的招聘廣告。
“誠征互聯網銷售人員!”當海爾曼讀這裏時,他知道機會來了。他和其他幾個銷售人員一起加入了這家公司,以賺取傭金。
馬斯克似乎從來沒有離開過辦公室。他通常就在辦公桌旁的睡袋裏席地而睡,跟狗沒什麽兩樣。“幾乎每天都這樣,我7點半或者8點到辦公室的時候,他還在睡袋裏睡覺,”海爾曼說,“或許他在周末的時候洗了澡吧,我不知道。”馬斯克向Zip的第一批員工提出了一個要求:誰到了公司就把他踢醒,然後他再繼續工作。當馬斯克中邪似的寫代碼的時候,金巴爾成了銷售團隊的領頭羊。“金巴爾一直是個樂天派,非常能鼓舞人心,”海爾曼說,“我從沒見過像他那樣的人。”金巴爾把海爾曼派到高檔的斯坦福購物中心和大學路——這裏是帕洛阿爾托人流聚集的地方,去勸說零售商們和Zip2合作,向他們解釋說這樣可以讓公司名字出現在搜索結果的前列。最大的問題,當然是沒有人吃這一套。一周接一周,海爾曼上門拜訪,然後回到辦公室,幾乎沒有好消息帶回來。海爾曼得到的最好的回答是,人們對他說,互聯網廣告是他們聽過的最傻的事情。最常見的情況是,店主直接讓海爾曼離開,不要再打擾他們。午餐時間到了,馬斯克兄弟就打開一個雪茄盒,拿出一些現金,帶著海爾曼出門吃飯,聽取令人鬱悶的銷售報告。
克雷格·莫爾(Craig Mohr)是另一名早期員工,他放棄了房地產銷售的工作,全力推廣Zip2服務。他決定尋求汽車經銷商的支持,因為他們總是會花很多錢做廣告。他向這些汽車經銷商談及Zip2的官方網站——totalinfo,並試圖使他們確信諸如totalinfo/toyotaofsiliconvalley這類線上商戶目錄的需求會很大。但這一招兒並不是總是奏效,因為網站加載速度常常很慢,這令莫爾不得不說服客戶展望一下Zip2的前景和潛力。“有一天,我帶著一張900美元的支票回來,”莫爾說道,“我走進辦公室,問他們這筆錢該怎麽處理。埃隆敲擊鍵盤的手停了下來,從顯示器後麵探出身子說道,‘你竟然賺到錢了!這不可能。’”
馬斯克對於Zip2軟件的持續改進令員工士氣高漲。這項服務已經從概念發展成可以用來演示的真實產品。相比於精明的營銷策略,馬斯克兄弟更加看重的是,賦予他們的產品一個物質實體,使其網絡服務顯得更具價值。馬斯克做了一個普通個人計算機大小的箱子,把它扣在軟件上,還在箱子下麵安裝了輪子。當潛在投資人造訪時,馬斯克會為他們演示,把龐大的機器外殼打開,露出產品本身,就好像Zip2在一台微型超級計算機裏麵運行一樣。金巴爾說,“投資人對此印象深刻。”海爾曼也注意到,投資人對於馬斯克的無私奉獻精神表示認同。“當他還是一個滿臉長著青春痘的大學生時,埃隆就已熱情滿滿——就好像任何事情他都要全力以赴,如果沒有全力以赴,就會錯失良機,”海爾曼說,“我認為風險投資人都看在眼裏——他願意賭上身家性命去建立這個平台。”實際上,馬斯克對一個風險投資人說過類似的話,他說,“我具有武士精神。我寧願切腹,也不要失敗。”
在Zip2創業早期,馬斯克收獲了一位重要的盟友,他的加盟更具戲劇性。35歲的格雷格·科裏(Greg Kouri)是一位加拿大商人,與馬斯克兄弟相識於多倫多,並參加了Zip2早期的頭腦風暴。一天早晨,兩個男孩兒出現在他家門口,然後說他們要前往加州,給這個行業重重一擊。科裏當時穿著一件紅色浴袍,他聽完後回到屋裏,翻箱倒櫃了幾分鍾,出來的時候手裏握著一疊總計6 000美元的鈔票。1996年年初,他搬到加州,成為Zip2的聯合創始人。
科裏過去從事房地產交易,在做生意方麵有實際經驗,並且具有閱人的能力。他在Zip2的職位相當於“家長督導”。這個加拿大人具有嫻熟的技巧,可以讓馬斯克平靜下來,後來漸漸扮演起了他的導師角色。“有時候,真正的智者並不能理解為什麽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上他們的思維和腳步,”德裏克·普羅蒂昂(Derek Proudian)說,他是一名風險投資人,後來成為Zip2的CEO,“格雷格是馬斯克願意傾聽並委以重任的少數人之一。”科裏還曾經在馬斯克和金巴爾打架時充當調解員,當時他們就在辦公室的中央揮拳相向。
“我從來不跟別人打架,但是埃隆和我都不具備說服對方接受自己觀點的能力。”金巴爾說。有一次,兩人在做商業決定的時候大打出手,馬斯克的拳頭甚至擦破皮了,不得不去打破傷風針。最後還是科裏出來收拾了殘局。(科裏因為投資馬斯克的公司發了財。2012年,科裏死於心髒病,享年51歲。馬斯克出席了他的葬禮。“我們對他深表感謝。”金巴爾說。)
1996年年初,Zip2經曆了一場巨變。風險投資公司莫爾達維多夫(Mohr Davidow)伺機而動,看準了這兩個南非男孩兒打算做互聯網黃頁的野心,便約見了兄弟倆。馬斯克盡管在演講技巧上還有些生疏,但已經足夠打動這家公司,投資人對於馬斯克展現出來的幹勁兒印象深刻。莫爾達維多夫最後給這家公司投資了300萬美元。拿到投資後,公司正式從Global Link更名為Zip2,快速移動到這裏、快速移動到那裏的意思。接下來他們搬到了位於帕洛阿爾托劍橋路390號的一個大辦公室,並且開始招募有才華的工程師。Zip2還轉變了商業策略。在當時,公司已經開發了互聯網上最好的商戶目錄係統之一。Zip2團隊打算升級技術,把隻集中於矽穀的服務擴展到全美。但公司未來將走出一條全新的發展之路,相比於之前挨家挨戶地推銷,Zip2團隊開發了一個軟件包,將其出售給報業公司,報業公司可以反過來創建自己的房地產商、汽車經銷商和各種分類廣告目錄。那些報業公司雖然後知後覺,但已經開始意識到互聯網如何影響他們的業務,而Zip2公司的軟件可以讓他們不必自己開發技術,即可迅速將業務接入互聯網。在這個領域,Zip2可以追捕更大的獵物,並在覆蓋全球的分類網絡業務中分得一杯羹。
商業模式和公司結構發生轉變之際,是馬斯克人生當中一個開創性的時刻。風險投資人逼迫馬斯克擔任首席技術官這一角色,並雇用理查·索爾金(Rich Sorkin)擔任公司的CEO。索爾金曾供職於創新實驗室(Creative Labs)。這是一家音響設備製造商,他在公司裏領導業務拓展團隊,掌管麵向互聯網初創企業的諸多投資項目。Zip2的投資人認為索爾金經驗豐富並且了解互聯網。盡管馬斯克與投資人就這個安排達成了共識,但他對於自己放棄了對Zip2的控製權感到有些懊悔。“我與他共事那段時期最遺憾的事情也許就是,他和莫爾達維多夫達成了這項魔鬼交易,”Zip2時任工程副總裁吉姆·阿布拉斯(Jim Ambras)說,“埃隆沒有任何運營職務,但他想當CEO。”
阿布拉斯曾任職於惠普實驗室和矽圖公司(Silicon Graphics Inc.),他也是第一輪投資到位後Zip2引進的高素質人才典範。矽圖公司是好萊塢鍾愛的高端計算機製造商,作為當時最耀眼的明星公司,它在當時擁有一大批矽穀精英極客。然而,阿布拉斯卻以互聯網財富為誘餌,從矽圖為Zip2挖來了一批才華橫溢的工程師。“我們的律師收到一封來自矽圖公司的信,說我們是最會采摘櫻桃的家夥,”阿布拉斯說,“埃隆覺得這實在太棒了。”
雖然馬斯克是一名自學成才的天才程序員,但是他的技術遠沒有這些新員工熟練。他們看了一眼Zip2的代碼,就決定重新改寫軟件的大部分內容。馬斯克對其中一些改動惱怒不已,但這些計算機科學家隻需要一小部分代碼便可完成目標,遠遠少於馬斯克的。他們習慣於把軟件項目劃分成模塊,從而可以對各個部分進行修改和細化。而馬斯克則陷入了自學成才型程序員的經典陷阱,寫了很多被開發者稱為“毛球”(hairballs)的代碼——這些代碼龐雜繁複且亂作一團,很容易導致程序因為某些神秘原因而崩潰。這些工程師的到來,也改善了工程團隊的工作結構,設定了切實可行的最後期限。馬斯克認為這是一個可喜的變化,因為之前他設定的最後期限總是過於樂觀,導致工程師們必須不分晝夜地趕工才能實現目標。“如果你問埃隆做某件事情要多久,在他看來,沒有任何一件事情會超過一個小時,”阿布拉斯說,“我們的解讀是,在他看來需要一小時完成的事情,實際上需要一兩天的時間;而如果埃隆說某件事要用一天的時間,那麽我們通常會留出一到兩周的時間。”
馬斯克創立了Zip2並看著它一步步成長起來,這讓他變得自信了。高中時的朋友特倫斯·本勒(Terence Beney)來加州探望他,馬上就注意到馬斯克的性格變了。他看到了馬斯克如何對付一個令人討厭的房東。當時馬斯克的母親在城裏租了一間公寓,而那個房東卻故意找麻煩。“他說,‘如果你一定要找麻煩,就衝我來。’從那時起,他漸漸具備了掌控全局的能力。我們上次見麵的時候,他還是一個書呆子氣十足、易怒且笨拙的男孩兒,總是對於答案過分挑剔。而他現在非常自信,而且能夠掌控局麵。”馬斯克也開始有意識地控製自己,避免批評別人。“埃隆不是那種會說‘我理解你,我明白你的想法’這種話的人,”賈斯汀說,“因為他在這方麵有所欠缺,對於別人來說再明顯不過的事情,他卻搞不清楚。他必須學著理解為何一個二十多歲的人不應該對年長者指手畫腳。他學會了在某些方麵改變自己的行為。我覺得他一直是靠戰略和智力在這個世界闖蕩的。”這種個性偏差帶來了不同程度的效果。馬斯克仍然會嚴格要求且直言不諱地鞭策年輕的工程師們瘋狂工作。“我記得有一次頭腦風暴,大家討論一個新產品——一個新的汽車網站,”Zip2創意總監多麗絲·唐斯(Doris Downs)說,“有人抱怨說我們無法實現這項技術變革。埃隆拍案而起,說‘我不想聽你說這些廢話’,然後徑直離開了會議室。對於埃隆而言,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而他也期望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抱持相同的態度。”馬斯克也會時不時地對更高一級的管理人員發火。“你會看到有人從會議室出來後麵露不悅,”銷售人員莫爾說,“如果你一直當好人,就永遠也無法取得埃隆現在這樣的成就,他對於成功的決心和自信就是這麽強烈。”
馬斯克試著向投資人提出的一些要求妥協的時候,他也的確享受到了大量投資帶來的額外收益。投資人幫助馬斯克兄弟解決了簽證問題,並且給他們每人3萬美元用於購買新車。那時馬斯克和金巴爾已經把他們那輛破舊的寶馬車換成了另一輛同樣破舊的轎車,並噴上了波爾卡圓點來點綴車身。
金巴爾買了一輛寶馬3係轎車,而馬斯克則買了一輛捷豹E型。“我的車經常拋錨,並且需要用一輛平板卡車把它運到辦公室門口,”金巴爾說,“但埃隆總是能從大局著眼。”
為了增強團隊凝聚力,馬斯克、阿布拉斯,以及其他幾個同事和朋友在某個周末騎自行車穿越位於聖克魯斯山的薩拉托加峽穀。大部分騎手都接受過專業的培訓並適應了惡劣地形條件和炎熱的天氣。他們上山的速度非常快。一個小時後,馬斯克的表弟拉斯·萊夫(Russ Rive)到達了山頂,隨即便開始嘔吐,其他騎手緊隨其後。15分鍾後,大部隊發現了馬斯克,他臉色發紫,汗流浹背,但最終還是成功登頂。“我總是回想起那次騎行,他根本不需要累成這樣,”阿布拉斯說,“換作別人早就放棄了,或者會推著自行車走上來。在距離終點還有100英尺時,我看到了他臉上那痛苦的表情,我心裏想,‘這就是埃隆,不成功,便成仁,絕不放棄。’”
馬斯克在辦公室裏仍然像能量球一樣精力充沛。當有風投或者其他投資人到訪時,馬斯克會把團隊成員召集在一起,讓他們都忙著打電話,營造一種忙碌的氣氛。他還組隊參加第一人稱射擊遊戲“雷神之錘”(Quake)的比賽。“我們參加的是第一屆全美錦標賽,”馬斯克說,“我們獲得了第二名,但差點就拿了冠軍。我們當中一位頂級選手的電腦崩潰了,因為他插顯卡的時候太用力了。我們獲得了幾千美元的獎金。”
在索爾金的領導下,Zip2在新聞領域取得了巨大成功,並與紐約時報集團、奈特裏德報業集團(Knight-Ridder)、赫斯特報業集團以及其他一些媒體就相關服務簽署了協議。其中一些公司為Zip2提供了5 000萬美元的額外資金。類似Craigslist(克雷格清單)這樣的在線分類廣告服務剛一出現,報業公司便意識到需要采取行動了。“報業公司知道即將麵臨互聯網帶來的挑戰,他們的策略是盡可能多地與互聯網公司簽約,”阿布拉斯說,“他們需要為房地產、汽車和娛樂信息提供分類列表,並可以通過我們的平台提供所有這些服務。”Zip2為“我們助力媒體”這句廣告語注冊了商標,伴隨著資金的大量湧入,Zip2得以迅速成長。公司總部開始變得異常擁擠,甚至有一張辦公桌都被擠到了女衛生間的門口。1997年,Zip2公司搬進了位於山景城卡斯特羅大街444號一處更華麗、更寬敞的辦公區。
但是Zip2最終成為報紙行業的幕後玩家這件事卻讓馬斯克懊惱不已。他認為公司可以直接向消費者提供有趣的服務,並鼓勵購買域名city,希望把它變成一個麵向消費者的目標市場。但是媒體公司的資金誘惑讓索爾金和董事會變得保守,同時也擔心馬斯克將來會采取以消費者為導向的商業策略。
1998年4月,Zip2宣布了一項重磅交易信息,這令其戰略賭注加倍。它將斥資3億美元兼並其主要競爭對手“城市搜索”(CitySearch,美國本地搜索服務商),新公司將保留CitySearch這個名字,並由索爾金主持工作。從紙麵上看,這場兼並似乎是一次平等的強強聯合。CitySearch已經建立了一套覆蓋美國各城市的廣泛分類目錄。它也有一支非常強大的銷售和營銷團隊,與Zip2的天才工程師們相得益彰。消息已經在媒體上公布,這場兼並似乎已成定局。
接下來雙方的意見卻產生了很大的分歧。受當時的形勢所迫,兩家公司需要互相檢查對方的人員配置情況,並確定需要辭退的員工,以避免崗位重複。這一過程讓一些問題浮出水麵,可以看出CitySearch的財務狀況已經惡化,而Zip2的一些高管則心生怨恨,因為他們在新公司的職位明顯被降級了,甚至被裁撤。Zip2內部有一派人認為應該放棄兼並,而索爾金卻堅持推進這項工作。馬斯克最初支持兼並,但最後也站到反對派這一邊。1998年5月,兩家公司取消了兼並計劃。此時媒體火上澆油,開始小題大做。馬斯克敦促董事會罷黜索爾金,並且想要官複原職,重新擔任Zip2的CEO。董事會拒絕了他的要求,而且剝奪了他的董事會主席職位,索爾金的職位則由莫爾達維多夫投資公司的風險投資家德裏克·普羅蒂昂(Derek Proudian)取而代之。索爾金認為馬斯克在整個事件中的表現糟糕透頂,並指出董事會的態度和馬斯克被降職的事實,以此證明董事會也看到了這一點。“在這個過程中,各方產生了強烈的抵觸情緒並且相互指責,”普羅蒂昂說,“馬斯克想當CEO,但是我說,‘這是你組建的第一家公司,我們可以找到一個買家,賺一些錢,這樣你就可以創建你的第二、第三和第四家公司。’”
隨著兼並計劃前功盡棄,Zip2也陷入困境,公司處於虧損狀態。馬斯克堅持走消費者的路線,但普羅蒂昂擔心這種策略會占用過多的資金。微軟已經開始大舉進入這個市場,而且在測繪、房地產和汽車領域有想法的創業公司成倍增加。Zip2的工程師們有些氣餒,擔心他們無法在這場競爭中獲勝。1999年2月,個人計算機製造商康柏(Compaq)突然表示願意出資3.07億美元現金收購Zip2。“這簡直是從天上掉餡餅的好事。”Zip2的前高管何艾迪(Ed Ho)說道。Zip2的董事會接受了這次收購要約,然後租下帕洛阿爾托的一家餐館,舉辦了一場盛大派對。莫爾達維多夫獲得了20倍於原始投資的回報,馬斯克和金巴爾分別獲得了2 200萬美元和1 500萬美元。馬斯克從未想過繼續供職於康柏旗下的這家公司。“當他得知公司被收購已成定局時,就已經把心思放在下一個項目上了。”普羅蒂昂說。這次事件後,馬斯克學會了一定要為公司控製權和CEO的職位而戰。
“我們不知所措,隻是覺得這些家夥肯定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金巴爾說,“但他們不知道。他們接管公司後就變得鼠目寸光。他們是投資人,我們相處得很愉快,而公司的遠景卻從此消失了。”
幾年後,當有時間反思Zip2當時的狀況時,馬斯克認識到他本可以用更好的方式來處理與員工之間的一些事情。“我從來沒有真正管理過一個團隊,”馬斯克說,“我從來沒有擔任過運動隊或者其他任何團隊的隊長之類的職務,甚至手下連一個人都沒有。我必須思考影響團隊運作的因素是什麽。第一個假設是,其他人的行為舉止會表現得像你一樣。但事實並非如此,即使他們想表現得像你一樣,他們也缺乏你大腦中的認知和信息。所以,如果我知道一些特定的事情,然後告訴我的替代者,但隻與他溝通一半的信息,就不要指望替代者會得出同樣的結論。你必須把你自己放在另一個位置,‘好吧,如果我處在這個位置,基於他們的認知:他們會怎麽想?’”
Zip2的員工們晚上回家,第二天回到辦公室時發現馬斯克修改了他們的工作成果卻沒有告訴他們,馬斯克這種強硬的做事方式弊大於利。“Zip2的確有一些非常優秀的工程師,但我的意思是,在寫代碼這件事上,我比他們更擅長。所以我會親自修改那些代碼,”馬斯克說,“等待他們寫代碼會令我很沮喪,所以忍不住親自動手去修改那些代碼,我寫的代碼運行起來會比他們的快5倍,你這個白癡。還有一個家夥在黑板上寫了一個量子力學方程和量子概率,但他寫錯了。於是我說,‘你寫錯了’,然後就幫他改過來了。他之後開始怨恨我。最後我意識到,‘好吧,我也許可以修改這些代碼,但是我會讓這個人失去工作的動力和積極性。’這的確不是一個處理問題的好辦法。”
作為互聯網的弄潮兒,馬斯克已經足夠優秀和幸運。他把創想變成現實,並擺脫了互聯網行業的騷動,賺得盆滿缽滿,這已經比他的很多同行好多了。但這個過程是痛苦的。馬斯克曾經渴望成為一名領袖,但周圍的人卻認為他無法勝任CEO這一職位。對於馬斯克而言,他們都錯了,他不僅證明了自己,並且最終帶來了更戲劇化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