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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生命之火

  提到黃菜花非常不滿意的女婿簡直後,黃菜花在醫院積攢下來的嘮叨,如滔滔黃河水泛濫出來,直說到簡直都進來,還沒有批評完呢。


  所以簡直一回來就看到簡樸麵色很窘地拿著電話,說也不是掛也不是,注意到他後,嘴角挑起的笑都顯得很無奈了。


  簡直覺得莫明其妙,卻還是主動地湊了過去。簡樸怕母親聲音太大,讓簡直聽到後,簡直會不舒服,連忙和黃菜花敷衍了一句,便掛了電話。


  其實簡樸完全不用有這個擔心,就算黃菜花拿出當年吆喝地攤的嗓音來,音筒外麵的人也不會聽到的。


  億萬富翁的話筒總會有點特殊結構的。比如離著電話最近的外麵人聽不到話筒,但如果是這電話的主人,哪怕是隔著千裏之外,他要是想聽,隨時都能知道電話中的內容的。


  “怎麽了?”


  簡直弱弱地問,有些小擔心。


  “我媽要來。”


  簡樸慶幸著電話裏黃菜花形容簡直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詞簡直沒有聽到,否則,簡直一定會很糾結的。


  在電話裏,黃菜花已經把簡直形容成了怪胎。這需要一定的理論基礎和社會實踐,才能有的本事。簡樸嚴重懷疑,其實冷清洋也摻於其中,並且他就沒有說過簡直一句好話,——大舅哥和妹夫果然是天生的仇敵啊!


  簡樸很汗顏。


  “母後大人要來啊,我會全力準備迎接的。”


  簡直立刻表示了其隆重程度。專機、專人、專家服務……


  雖然上一次母後大人也來過一次了,但……基本沒有給簡直好臉子,直到後來簡樸清醒了些,並且可以下地行走了,這算是給了一點笑模樣,弄得簡直十分緊張,談幾億元的生意也沒有這麽緊張過。就怕黃菜花哪點不高興了,撂挑子就帶簡樸走人。


  這事……母後大人幹出來了。


  看著簡直噤若寒蟬的表情,簡樸忍不住笑出來,“哪有那麽嚴重,我媽還是……”


  “別騙我了,我自己都不怎麽喜歡我自己,怎麽能難為別人喜歡我呢。”


  簡直可不想那麽難說出口的話,由簡樸說出來,搶先開了口。


  “哪有,簡直,你已經很好了。”


  不管簡樸這句話出於什麽原因,簡直已經很高興了。


  “簡樸,我願意聽。”


  因為沒有人說過。


  “我以後天天說給你聽,我們去吃飯吧!”


  考慮到簡直非正常人的腸胃,簡樸決定他們還是先務實點吧。


  一頓飯沒吃完,就有不速客衝上門來。


  “哎呀呀,怎麽這麽巧,快給我加副碗筷。”


  簡樸沒想到接近一年多沒有見過的人,重逢後還是一副吃貨表情。


  簡樸瞟向了簡直,簡直也無奈地搖頭。他從認識花開那天開始,花開就是見吃的沒命樣。


  簡直想不通的是……


  “你怎麽出來了?”


  按理說沒有自己的命令那些人是不敢放花開出來的,而花開想亳發無損地到達這裏,也基本是不可能的啊。


  “我說了要是他們不放我,我就自殺,你知道……這事我做出來了。”


  花開頭都沒抬,往嘴裏添著東西,好像是一塊酥嫩的牛排。因為吃的太急,說話都有些嗆。這樣的人說他會自殺,誰信?可偏偏簡直就信。隻有簡直最了解花開。


  “你慢著點,沒有人和你搶。”


  簡直示意站在旁邊侍候的仆人給花開添點湯,簡直曾打過賭,要是有一天花開意外死了,那準是飯桌上噎死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他們也清楚誰和我搶我要誰的命。”


  花開這一理論,簡樸早一年前就知道。那時還是在自己家裏,花開一手拿槍一手吃飯。


  “你們有事談,我剛好吃完,我去樓上躺一會兒,有點累。”


  簡樸無法再看著花開吃東西了。這人……,簡樸對他有陰影,還有就是看到他就不免會想起時運以及那段揪心的日子。


  “扶夫人上去。”


  簡直沒有留簡樸,花開用自殺相威脅出來的,肯定是有事。簡直吩咐著旁邊的保姆,又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目送著簡樸上了樓。


  “在暗戀你的人麵前擺得一副恩恩愛愛的樣兒,有點不道德吧。”


  難得花開在啃雞腿時,還有心情抱怨幾句,間或吃口酸醋呢。


  “我什麽時候道德過。”


  簡直很輕飄飄的一句話,回的花開本來油膩的嘴,更加油膩。是啊,怎麽忘記了,簡直什麽時候講過道德……


  簡樸剛回房間沒多久,簡直的手機便響了起來,簡直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打來的。接起後,那邊立刻傳來roper急迫的聲音,“主人,花開少爺……”


  “嗯,已經在我這裏吃了,你看好賀之翔就好了。”


  簡直話裏一點譴責的意思都沒有,roper卻已經冷汗漣漣了。


  “少主,我們……我們怕傷到花開少爺,不是……”


  Roper努力為自己和手下的能力辯解著,簡直卻一點不想聽。如果不是簡直了解花開確實難對付,roper他們還被掣肘,畢竟自己曾下過命令,不許任何人因為任何原因傷害到花開,僅roper的這次失誤,簡直一定不會輕易放過的。


  “我知道,你們不用解釋了,下不為例。”


  簡直不想再聽任何廢話,掛了電話。


  簡直與roper的對話,花開理都沒理,保持著吃速,從開始的急切轉成了正常速度,並已經優雅起來。


  簡直知道這時候是他們可以交談的時候了。


  “說吧,有什麽急事?”


  “昨晚我折騰賀之翔的時候,套出一點有用的消息,你或許感興趣。”


  花開肚腹裏最後一點空餘,專注在湯的上麵了。


  簡樸回到自己房裏後,側身躺了下來。


  簡樸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仔細思考過事情了,這開始於時運突然出走的那天,結束於剛剛晚餐時花開的到來。


  有些事情不去麵對,不代表著不存在。有些人也永遠不會隨隨便便消失。花開的突然出現,觸動了簡樸的某根斷開的神經。


  長久以來,如李蘋所說,被簡樸壓下去的那些事情,一下子湧了出來。


  時運的音容笑貌就那麽在腦海裏的每一處,擋也擋不住地出現。


  第一次見麵,第一次說話,還有第一次上床,一起經曆過的生死,一起生活過的日子,短短半年,像是把一生都過完了。


  ……完全無法避免,簡樸還是愛賀之龍介的。承認這一點,心頭就會痛得揪在一起。


  想起那天簡直說賀之龍介要訂婚的消息,痛覺反倒輕了一些。真是想不清楚自己這顆心是怎麽想的,明明應該更痛的,可為什麽……反而覺得解脫了呢?

  摸摸肚腹裏的小家夥,是個男孩子,應試長得會像賀之龍介吧。這是自己愛的結晶,不管那個所愛的人,還在不在身邊,有肚腹裏的孩子,一切就該知足了。


  簡樸一下子理解了黃菜花當年懷著自己的感受。


  簡風行剛走,黃菜花就被查出懷孕來。那時別人都勸黃菜花把孩子拿下去,黃菜花卻堅持著要生下來,並頂著巨大的生活和社會壓力,艱辛地把自己撫養大。其間還嫁過兩個男人。


  簡樸很清楚,黃菜花完全是為了生活才會改嫁的,完全談不上有什麽愛情的,這是一種多麽深沉仁厚的堅強和堅韌。


  如今的自己……,好像又在重複著自己母親的路……


  簡直,這麽長時間接觸來,愛這種東西太玄妙了,根本沒有,感情到是越處越深了。簡樸甚至有一種她不能離開簡直的直覺,彼此依賴、彼此渴望吧。


  這個不良於行的男人,讓她覺得踏實,比任何人都有安全感。但這不代表著簡樸想要和簡直……發生實質的關係。


  可是這是早一點晚一點會發生的事,現在自己懷著孩子,簡直不好意思提起,自己的孩子十月懷胎會落地的,那以後呢,同居一張床……,簡樸有好幾次從簡直的眼裏看出了點點期盼。


  簡直是有這方麵需要的,他是男人,哪怕他不能正常行走,可不代表著他那方麵有問題……


  簡樸矛盾了。


  簡樸的這種矛盾一直持續到簡直送走花開,回到臥房。


  簡直最善於察言觀色,從簡樸擰在一起的眉頭來看,簡直就大概猜到簡樸心裏有事了。


  簡直不問也不先開口,搖著輪椅,繞過床,湊到了窗口處,那裏放著一個小書架,書架裏有一本書,一本詩集。


  “On His Seventy-Fifth Birthday

  Walter Savage Landor

  I strove with none; for none was worth my strife;

  Nature I loved, and next to Nature, Art;

  I warmed both hands before the fire of life;

  It sinks, and I am ready to depart.”


  簡直用英文朗誦著一首詩人蘭德的詩。簡直的聲音淡淡的,不帶一點力量,卻蘊含出無窮的力量一樣,像是空穀中傳出的清泉,帶出清渺之音,綿綿纏纏地積聚著爆發點。在最後的“生死”兩個音節上,重了一點,就有著與眾不同的效果。


  “我和誰都不爭,

  和誰爭我都不屑;

  我愛大自然,

  其次就是藝術,


  我雙手烤著,

  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

  我也準備走了。”


  簡直又用中文念了一段,簡樸的眼睛已經有些濕潤。


  最後簡直又說:“簡樸,你是我的生命之火……”


  於是,簡樸再也忍不住了,淚水瞬間就濕了滿臉,從溫熱地湧出到慢慢流淌著的冰涼……


  簡直什麽時候搖著輪椅滑過來的,簡樸並不知道,等她反應過來時,簡直的吻已經細碎地落在她的臉上,她的淚水就那麽被吞下。


  簡樸想要躲開,卻被簡直一把摁住。


  簡直從來沒有這麽固執過,他捧著簡樸的臉,吻得很仔細很認真。每一次卻都繞開唇的地方,隻在有淚痕處停留,繞著圈似的,把吻布滿。


  “簡樸,你不愛我,我知道,但你能留下來陪我,我已經很開心了,所以,不要離開我,你不愛我,我不在乎,我愛你……就好了。”


  簡樸隻覺得胸中的那顆心一下子碎了,在簡直說他愛自己的時候,碎得片片散散,好像被小孩子不小心打碎的玻璃杯,眼見著落地,全是惶恐卻又無能為力地阻擋。


  手碰到碎過的玻璃,滴下血來,——就是現在的心滴著血的模樣。


  “簡直,你又何苦……”


  簡樸心疼地抱住簡直的脖頸,雙手穿過那柔軟如天鵝一般的頸部,雙手搭落在簡直的肩膀處。


  那是兩處薄薄如翼一樣的骨,像天使的翅膀。


  “簡樸,我沒有逼自己,我很開心,我願意,我們結了婚,你是我的妻子,你不可以離開我。”


  簡直的語氣裏幾乎帶出了哀求。他長到三十歲,活了三十年,哪怕身體不便,他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求過誰。即使是簡風行,他也沒有說過如此俯低做小的話,他的心裏是真的拿簡樸為重了。


  “我不會離開你,我隻是怕……我怕我會讓你傷心。”


  “不會的,你在,我就不會傷心。”


  不管是寂寞太久,還是孤單太久,總之,簡直的生命裏在簡樸出現後,他才覺得他自己活著是有意義的。而以前,不管怎麽都是一個人,成功也好,失敗也好,沒有人給自己分享。有了簡樸,冰冷如鋼鐵般的世界,才漸漸有了些溫暖。


  除了簡樸,不會有人對他如此真心了,哪怕簡樸不是出自於愛情。


  簡直卻覺得和簡樸在一起安心,就像簡樸能在簡直的身上感受到安全感一樣。這是很莫明卻又存在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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