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許願
我有些為難地看著竹青,現在,作為他的愛人,我不知該怎樣回答這個問題,才不會傷了兩個人的心。
竹青卻先開口了:“這個問題不用她回答,我可以告訴你,她雖然透過你,看到了別人,可她愛過你,是你,自己把她推開的。”
“胡說,我那麽愛她,怎麽會推開她?”月向前逼近了一步。
“你知道嗎?她最想要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竹青竟然說出了我的心裏話。
“星兒,讓我摸摸你。”月雙眼朦朧,伸出了手。
我抬頭看看竹青,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於是伸出手去,把自己的手虛放到他的手心,“青,幫我告訴他,這一世,我對不起他。”
“她的手正放在你的手心裏。”竹青輕聲說道,“她說,她對不起你。”
月的手微微顫抖,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了,緊緊盯著自己的手心,“星兒,是我對不起你。若我聽你的,不去爭什麽名利,那我就不會失去你,即使明日就會喪命,至少我不會傷害你。”
月終於明白了我的心意,一行清淚竟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我心中酸楚,一滴淚落下。淚水沒有如預期地滴落到地上,而是突然改變了方向,與月的淚一同,化作一道金光,飛進了他的心口。金光閃爍處,我甚至清楚地透過他的衣服,看到他心口處的那顆紅色的胎記。
“那,那,那……”我哆嗦著嘴唇,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舌頭,“阿嶽的心口,也有一顆那樣的胎記。”
“那是我們的眼淚。”月苦笑著說道,目光溫柔地描畫著我的麵容。
“月。”我突然反應過來,“你聽到我說話了?”
“我看到你了。”月的眼裏閃動著光芒,那光芒忽的又黯淡下來,“我卻摸不到你。”他輕輕一握拳,我的手便穿透了他的手掌。
竹青猛地把我拉進懷裏,一抖披風,裹住了我的肩膀,“穿這麽少,小心著涼。”
原來他在吃醋了,我笑了笑,故意把兩手都從披風裏穿出來,兩腳也往外伸,“我有些熱啊。”惹得竹青顧了左,顧不得右,顧了上,顧不得下。
我們在這邊笑鬧,卻又惹得月傷心了,“星兒,我害得你,竟然……變成這樣。”
我和竹青都突然靜默了,月還不能接受已經變成透明的我。我有些局促地躲進竹青的披風裏,隻露出半張臉,看著月。
“不管她變成什麽樣,都是我竹青的娘子。”竹青怕我受到刺激,趕緊說道。
月表情複雜地看著我們,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伸出手,又艱難地放下,終於歎了口氣,提著酒壇子,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這一次,他消失得很快,我竟沒來得及看到他的背影。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我呆立了許久,直到竹青輕輕扳過我的頭,讓我看向齊天嘯的臥室方向。他們的房間,已經熄燈了,我的腦海裏,立刻浮現出她安睡在他懷中的模樣,我隻能歎氣,離開。
回到竹青的臥房, 他叫人送了浴桶進來,接著就一手拉著我,一手開始為自己寬衣。
“等,等一下!”我驚得下巴差點掉了下來,看到他已經隻著中衣了,才後知後覺地阻止他。
“怎麽?娘子要親自為我寬衣?”他笑著捏住我下巴,讓我看著他。
“今,今日,就別沐浴了吧?”我小心地建議。
“不行。”他認真地搖頭,“不洗幹淨,你不讓我上床。”
“那就隻洗腳好了?”我諂媚地說道,“我親自為相公洗腳?”
想起以前我們共一張床的時候,一人睡一頭,我幾乎每天都逼著他沐浴,就算在逃跑中,沒有條件,也必須洗了腳,才許上床。
“不好。”他故意抬起胳膊聞了一下,“好像有汗味。”
“不怕,不怕,我現在聞不到。”我笑著討好道。
“你還真囉嗦。”他皺眉,扣住我的後腦,一個霸道的吻就印了下來。等他鬆開我的時候,我們已經坐在浴桶裏麵了。
“為什麽,還是不肯回應我?”他雙眼微眯,對我的反應有些不滿。
“我……”還有心結沒有解開。可是我怕他傷心,不能說,不敢說,卻不用說出口,他比誰都了解我。
果然,他歎氣,不再說話,隻是一手抱著我,一手拿起浴巾開始為自己擦身。
雖然沒有觸覺,但是看到他光著膀子,我還是能想象出,他現在怎樣的形象,於是掙紮著,想要從他懷裏出來。他也不勉強我,笑著鬆開了懷抱,隻用一隻手牽著我。於是,我背對著他,站在浴桶邊,聽著嘩嘩的水聲,腦海中……嗨,當然是一副香豔的畫麵。
雖然他是我拜過堂的相公,但這種詭異的氣氛,讓我必須找點什麽來說。
“青。”我低聲呼喚。
“嗯?”他似乎在等我開口。
“我聽過一種說法,說女人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做成的。”這種說法,想想都覺得浪漫。
“是嗎?”他漫不經心地說道,“那你一定是我身上的肋骨做成的。”
“何以見得?”我不屑,若不是我突然離開了她的身體,我應該是齊天嘯的一根肋骨吧。
“她,的確是九王爺的軟肋。而你,是我的軟肋。”他篤定地說道。
我低頭,沉默。若不是我讓他動了情,他還應該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第一殺手。而如今,他的喜怒哀樂,通通顯露在我眼前,我的確是他的軟肋。
我突然壞笑一聲,“好啊,讓我看看你到底用哪條肋骨,做成我的?”說罷轉身伸手向他身上摸去。
雖然明知我感覺不到他,他還是嚇了一跳,反擊的動作太大了,竟然潑了一地的水。因此,等下人來收拾浴桶的時候,疑惑地偷偷看了一眼竹青,實在想知道他一個人洗浴,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動靜。
我則放肆地在一旁哈哈大笑,看著一臉鬱悶,卻還要隱忍的他。
夜晚,靠在他懷中,數著他的心跳,讓我覺得這才是自己真實存在的唯一依據。那堅實有力的聲音,每一下,都是為我而跳動的。
第二天,就啟程前往清溪鎮的那個許願台了。一行人並不急著趕路,齊天嘯是因為夫人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而月和竹青是因為不想讓我太快離開。
由於月是離國的皇帝,竹青也被他封了忠武侯,因此齊天嘯擺開了王爺出行的陣仗,以示重視。一行人浩浩蕩蕩,行程就更加慢了下來。原本五天的路程,沒有十天怕是到不了了。
一路上,我和竹青都呆在他的馬車裏,月有時候會到我們的馬車裏,一同聊天。有時坐得悶了,竹青也會打馬帶我馳騁一陣。
用膳時,他們兩人也不與齊天嘯夫婦一同,齊天嘯因為這兩人曾經暗戀他的夫人,邀請過一次之後,也樂得分開用膳了。而且一路上,總有地方官員前來巴結,與王爺夫婦一同用膳,月也不方便露麵。
我們總是故作輕鬆地聊天,有一次,竹青問道:“星兒,若是我去了你的世界,不做殺手了,該如何維持生計呢?”
我故意歪著頭想了想,說道:“隻要我放棄名牌和旅遊計劃,養你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怎麽可以讓女人養家?”竹青皺著眉頭。
“那好啊。”我拍拍他的肩,“你這麽有力氣,不如去扛大包?”
“讓我去做力氣活?”竹青很不滿。
“那……你長得不錯,又會彈古琴,不如去賣藝吧。”我笑了,“說好了,賣藝不賣身的哦。”
月看著竹青一臉吃癟的樣子,撲哧笑出了聲,“哥,你醫術高明,養家糊口,應該不是問題。”
“可是中醫一定要越老,才越值錢,你這麽年輕,怕是要等個一二十年,才能熬出頭。”我很認真地對他搖搖頭。
竹青已經感覺到,我在開他的玩笑了,於是也很認真地說道:“既然星兒這麽說,那我隻好考慮為那些有錢的夫人小姐們,捏捏骨,鬆鬆筋。那樣應該可以養活你和孩子了。”
“你敢!”我怒目而視,作勢就要打他。車廂裏,竹青抱著我笑作一團,從竹青的肩頭看過去,月的臉上滿是失落的表情。
這一日來到一個驛站,月與竹青一左一右的,我們一起走進分派給月和竹青的院子。現在他們總是這樣走在一起,這樣與我對話,就沒有人懷疑了。而且月也以低調為由,要求與竹青共乘一輛馬車,同住一個院落。竹青雖有異議,也沒有辦法。
我們剛走進院子,一個身影從後麵飛身而來,“抓住你們了!”原來是她,隻見她一手挽住一個,剛好占據了我的位置。
“星兒!”三個聲音同時響起。我突然覺得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吸了過去。一個踉蹌,我看到自己的手,一邊挽著月的胳膊,一邊挽著竹青的胳膊。重要的是,我的指尖傳來了與布料摩擦的感覺,這……是怎麽回事?!
我的身子一輕,被抱進一個溫暖熟悉的懷抱,抬眼看去,是齊天嘯責備的雙眼,“星兒,不得無禮。”
“天嘯。”我不禁伸手去撫摸他的臉頰,顫抖的指尖處傳來溫熱的感覺。
突然手腕一緊,我又被扯進另一個懷抱,是月,他緊張地捧住我的臉,“是你嗎?”
“月。”我輕聲說道,“這是怎麽回事?”
“真的是你。”他激動地摟住我,將我的頭緊緊壓在他的胸前,“不要離開,我不會再逼你了。”
“可是……”這身體的主人,是屬於齊天嘯的,而我,不願看到竹青失望的樣子。我努力回頭,看到竹青正呆呆地盯著自己的雙手,他一定正等著我回到他身邊呢。
用力一掙紮,似乎從一條窄窄的縫隙中鑽出來的感覺,一覺得被完全釋放了,我便立刻撲進了竹青的懷裏。回頭一看,她已經在月的懷中暈了過去。
月看到我又恢複了沒有實體的樣子,便小心地把她交到齊天嘯的懷裏,低聲說道,“對不住,九王爺,失禮了。”
齊天嘯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麵前的兩個人,又擔憂地看看懷裏的人,終於還是急忙抱著她離開了。
“笨女人,為什麽要離開她的身體?”竹青有些高興,又有些氣惱地拍了一下我的頭。
“這個呀……”我故意皺著眉頭說道,“離開那個身體太久,有些不適應了。”其實,我的行動,已經說明了我的態度:這一次,我選擇了竹青。
“你占據了那個身體,一樣可以留在他身邊。”月冷冷地說道。
“我……”我不能對不起齊天嘯,我不想看到他傷心。我看了竹青一眼,他的眼神告訴我,他全都明白,並沒有怪我。但是一絲心疼也從他眼中流露了出來,沒有實體,我不能停留在這個世界,不能享受完整的愛。
“九王爺是個聰明人。”竹青一邊說著,一邊攬著我進了房間。
果然,晚膳過後沒多久,齊天嘯就出現在我們麵前。幾人客套地寒暄,等下人奉茶,退下之後,就冷場了。
良久,齊天嘯定定地看著竹青虛握的右手,問道:“她在哪裏?”雖是問句,卻是陳述的語氣。
竹青露出邪邪的笑容,一抖手,我便飄落在他懷裏,“她坐在我懷裏。”
齊天嘯抬眼看了看竹青,什麽也看不到,不禁露出失望的神情。
“九王爺,看到她了,又能怎樣?”月苦笑著說道。
“她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你的夫人。”竹青替我說道。
齊天嘯低下頭,似乎在作鬥爭,良久,他抬頭說道,“星兒,誓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過得快樂,如果,你能回到自己的世界,我希望你,隻要快樂就好。”
是這樣嗎?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我已經傷害了月,又與竹青擦肩而過,我還有機會回到自己的世界嗎?就算回去了,又能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