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遊
“星兒，別走。”他低聲哀求道，“求你，別離開我。是我不好，應該早點出手救你。”
聽到他的哀求，我原本心中一軟，可是一想到，是他害得我變成這樣，就酸酸地說道：“你認錯人了，王妃現在正好好躺在王爺的懷裏呢。”
“笨女人。”他換了個稱呼，拍了一下我的頭，“我知道是你。”
“我不是笨女人，要是，也是被你打笨的。”我用手撐住他的胸膛，雖然沒有了觸感，我還是下意識地想要和他保持距離。
“你是我的娘子，我們已經拜堂成親了。”他對我的動作非常不滿，拿開我的手，又把我抱了滿懷，“說你笨，你還不信。若非你總是看不清自己的心意，我怎麽能娶到你呢？若非你心甘情願，我會和你拜堂成親嗎？你還不明白嗎？”
我默然，的確，若是我早些明白，愛一個人，就要放手讓他快樂的道理，放棄對阿嶽的執著，我不會來到這個世界。
若不是我對月的愛，摻雜了太多的私心和怨念，早一些勸阻他重重的計劃，我也許就不會和月一再地錯過。
若是我早些放棄對那句誓言的執著，我原可以占著那個身體，毫無顧忌地去愛齊天嘯。而我，因為自己的優柔寡斷，錯過了一次次的機會。
如今，麵對竹青，我對他的感情，真的可以用日久生情來解釋了。跟他在一起，有一種細水長流的淡淡的甜蜜。這一次，我明白了，要抓住愛，我在這個世界卻沒有了實體……
“不管你變成什麽樣，今生都是我竹青的妻子。”他看到我的沉默，已經猜出了我的心思。“隻有我能看到你，摸到你，我比他們都幸運。”
“可是，也許我很快就會消失了。”我黯然。
“記住我的樣子，也許我們還會相遇。”他篤定地說道。
“好，若是再遇到你，我就嫁給你。”我說得很沒有底氣。
“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一定會找到你。”他的話，說得我心裏酸酸的，也甜甜的。整個早上，我們就這樣相擁躺在床上，慢慢適應我的新形象。
他抬起我的下巴，認真地看了一會，說道：“你的模樣是幾年後的她，卻沒有她成熟的味道。”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我這個樣子，都已經二十六歲了，你今年才二十三，不會嫌我老嗎？”
他笑了，故意認真地思考了一會，然後邪邪地說道：“以前，你都是兩個孩子的娘親了，我也沒嫌棄你。現在，你還是處子之身，我怎麽會嫌棄呢？”
我揮手要打他，卻被他按住，繼續感受我的不同。他的手輕輕撫過我光潔的手臂，又摸上對他來說有些奇怪的衣服。突然，他發現了一個問題，“我可以摸到你，卻感覺不到你的溫度，不過還是很柔軟的。”
他狡黠地笑著，在我胳膊上捏了一下，我沒有疼的感覺。看到我的平靜表情，他突然伸手在我胸前捏了一把，我惱怒地一掌拍向他，卻被他輕鬆捉住。
“這裏有感覺嗎？”他很認真地問道。
“沒感覺。”我有些泄氣，指了指自己的頭，“不過這裏覺得很生氣。”
“那這樣呢？”他俯身吻住我的唇，我瞪大了眼睛，奇怪，不但有感覺，而且很強烈，我感覺到了他唇上的溫度。
有了這個發現，他像是得到了鼓勵，撬開我的唇齒，靈巧的舌滑了進來，邀我共舞。我也對這個發現有些興奮，這可是我真實存在的證據呀。
當他終於放開了我，讓我躺在懷中時，我有些擔心地問他：“我可以碰到你，甚至跟你親吻，是不是因為我吸了你的陽氣？這樣下去，你會不會變得越來越虛弱了。”說不定還會有一個道士攔住他，告訴他，他印堂發黑，大概是鬼纏身了。
“我不怕，最好你吸幹了我的陽氣，我跟你一起做一對鬼夫妻。”他無所謂地說道，“再說，好像也沒聽說過哪個鬼的嘴裏會有酒氣啊。”
“啊，那個……”我不好意思地捂住嘴，“我是因為喝醉了酒，夢到了那個和尚，才來到這個世界的。”
“如果你再夢到那個和尚，記得替我求他，讓我的靈魂跟隨你，去你的世界裏，好嗎？”他非常認真地說道。
“好的，我試試。”我隨口應道，心裏非常沒底。
接下來，他又發現了新的問題：他的唇，在我身上的其他地方，仍然感覺不到溫度，而我，也隻能用唇在他的唇上找到感覺。
“你的衣服像是畫在身上的，脫不下來。”他又有了新發現，“頭發也不能散開。”
我笑了，隨意地把自己的腳穿過被子，伸到他麵前，“你看，我原本想脫鞋的，可是脫不掉。”
他緊緊抓住我的手，一刻也不肯放開，甚至是如廁的時候。
“拜托，請你放開我，我沒興趣跟你去那種地方，我不會離開的。”我生氣地對他說。
“不行，我一放開，你就會去看他。”他說的“他”是指齊天嘯。
“哎。”我歎氣，“他已經不是我的了，我去看他，隻是徒增傷心。”
“好，你站在這裏不許動，我回來見不到你，就立刻自盡，變作鬼魂去找你。”他威脅我道。
我知道他說到做到，隻好乖乖等著他。在鬆開手的瞬間，我看到他眼中的驚慌，他立刻又握緊我的手，再一次叮囑，“別走。”這才小心地鬆開。
我心中一酸，在這個世界，讓我牽掛，也牽掛我的人，竟然是竹青。大概是因為我們剛剛成親，他立下了誓言，所以隻有他，才能摸到我看到我吧。
他回來時，發現我真的是在乖乖地等他，甚至沒有挪動地方。於是洗漱完畢，他就又放心地離開了一會，回來時，手裏多了一對耳環，不知他是用什麽借口要回來的。
“可惜，你沒有耳洞。”他笑著捏了捏我的耳垂，“不過有耳洞，也戴不了。”
我知道他其實有些失望的，伸手輕輕去碰觸耳環，這可是他送我的定情物呀。毫不意外地，我的手指穿過了耳環。我突然覺得心酸，一滴淚，滴到了耳環上。
我還沒來得及奇怪自己為什麽會有眼淚，耳環已經不見了。一道金光，直射向我的心房位置。我驚訝地低頭，那裏是衣服上的一個小口袋，現在鼓了起來，赫然是兩個圓環的形狀。
竹青小心地伸手，用手指描畫著那兩個小小的環形凸起，“星兒，我多希望自己也能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這樣，我們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我正想罵他傻，卻見他臉色變得凝重，手裏突然多了一把匕首，對著手腕就割了下去。接著，他就把流血的手腕放到我心口，鮮血汩汩地透過我的身體，滴到了地上。
“傻瓜！”我尖叫一聲，伸手去堵住傷口，可是血透過我的手掌流出。情急之下，我俯身用唇吻住傷口，有淚從我眼中流出，我的唇感受到了鹹的和腥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等我終於抬起頭來，看到的是他的笑顏，“笨女人，你以後再也忘不了我了。”
我有些不解地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他手腕上的血，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止住了，而我的胸口，即使是紅色的衣服，也能看出印出了一大片血跡。這麽說，他的血，都流到我心裏去了。
“青。”我顫抖著叫他，歉疚地撲進他懷裏，“我恐怕，還是會負了你。”
“笨女人，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也想起了月說過的，等齊天嘯他們許了願，我就可以離開了。但是如果阻止他們許願，我也許會灰飛煙滅也說不定。
一個有些絕望的吻印上我的唇，此刻，這個曾經冷酷的殺手，把他的脆弱和無助，通過他的吻，傳進了我的心裏。
接下來的一整天，我們都呆在房間裏，三餐都是叫人送進來的。他不是挑食的人，卻對著食物微微蹙眉，看來，我已經把他的嘴養刁了。
我坐在他身邊，看他吃飯，每一個菜，都在他剛送進嘴裏時，去舔舔他的唇，這樣就可以感覺到飯菜的香味了。
他試著讓我在下人麵前露麵，可是沒有人能看見我。於是我們又像以前一樣鬥嘴，說笑，甚至講一些我在另一個世界的生活。
一言不合，我們還是會打鬥，我被他攬在懷裏，一隻手與他拆招。他小心地不用一點力氣，讓我暫時忘記了自己沒有實體這個事實。
晚上，我和竹青相攜在他住的院子裏閑逛。說是相攜，其實他隻是攬住我的腰，我便輕飄飄地貼在他身邊了。雖然我感覺不到冷，他還是很小心地用披風將我完全裹住，因此從後麵看，真像兩個樓在一起的人。
經過一堵院牆時，我猶豫了一下，我知道，院牆的另一邊，住著齊天嘯和她。竹青看出了我的心思，沒等我說話，便帶著我躍上了院牆，隱身在一棵樹後，遠遠就能看見他們的臥房，裏麵亮著燈。
此刻，他們正說著怎樣的情話呢？我忍不住猜想。罷了，他已經不屬於我了。我正想叫竹青帶我離開，卻隱約聽到臥房傳出嬌笑聲：“天嘯哥哥，饒了我吧……”奇怪，明明隔了那麽遠的距離，我的聽力怎麽還和之前一樣好？
我心知不妙，丟人的事情又要發生了。果然，不一會，呻吟聲遠遠傳來。侍立在門外的侍衛們，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到，頭還是已經低得很低了。
而這時，已經來不及走了，因為月來到了竹青的身邊。我立刻雙手攬住竹青的腰，把頭埋進他懷裏，這樣一來，就看不出披風裏藏了一個人了。
月懶懶地靠在樹上，手裏有一壇酒，他喝了一口，說道：“如今，我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皇上還有後宮佳麗。”竹青淡淡地說道。
“那又怎樣？沒有人能代替她。”月歎氣。
這時，那邊的呻吟聲越來越大，竹青低頭輕笑了一聲。我知道他這是在嘲笑我，就用頭輕輕撞了一下他的胸口，以示警告。
月的聲音又傳來，酸酸的感覺，“我終於體會到，她當時在屋頂喝酒的感覺了，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在別人的身下承歡，這是怎樣的折磨？可惜，晚了。”
“她那時雖然絕望，卻很堅強，不肯哭。”竹青的聲音，將我的思緒帶回了我們一起在屋頂喝酒的時光。
“她一直都很堅強。”月好像又喝了一口酒，“你能想象嗎？一個女子，那樣努力地練武，是為了什麽？”
“她不想成為你的弱點。”
“是啊，她的功夫，在無影閣，沒有一個女子能比得上。”
“就是男子，也沒有幾個能比得上的。”聽到他們讚我，我還是很開心的。
“為了她，我那麽努力，怎麽竟失去她的心了？”月的話，讓我心裏一酸。
“在你娶小雅的時候，你已經失去擁有她的權利了。”
月突然沉默了，我忍不住探頭看向他，見他正低頭沉思。
“哥。”月有些艱難地說出這個字，竹青的身體也震了一下。
“哥。”月接著說道，“我對不起你，不該去破壞你的婚事。”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她已經變了，不是嗎？”竹青無奈地說道。
“我知道她在你懷裏。”月的目光直直地盯著竹青的懷抱。
我和竹青都有些驚訝，不過想想我們今天在房間裏，沒有刻意地隱藏，動靜還挺大，被細心的月發現了，也沒什麽奇怪的。
“那又怎樣？你又看不到她，摸不到她。”竹青的手緊了緊。
“星兒，告訴我，你恨我嗎？”月看著竹青的懷抱，目光卻無法聚焦。
“我從來就沒有恨過他。”我抬頭看著竹青。
“她說她從來沒有恨過你。”
“那……你有真正愛過我嗎？”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