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天台山仙人指路
幾人南下,戚元敬默然的站在餘杭城牆之上看著幾人遠去,目光也大抵落在水蘇身上,對自家女兒從未說過半句假話的戚元敬,近幾日卻是把這輩子的謊話都說了個遍。
“女兒啊,別怪爹親,接下裏這段時間,沒有人能保證自己能夠好好地活下來,跟著他,比跟著爹親的機會可是要大很多了。”戚指揮身為一省之地的都指揮,自然知道很多常人未曾清楚的秘辛,縱使有福王總覽大局,接下來的一戰,仍然不好打……
些許是離開了戚元敬,在城裏活潑外向的水蘇跟打了霜的柿子一樣,一個字眼也不吭聲,倒是讓有幾分習慣了的朱雲華不那麽習慣了。
“水蘇,你看看往哪裏走好?”兩條岔路,一東一西,水蘇見朱雲華看來,一指西邊道,“西邊好,路程雖然遠了幾分,但一路上可見的風景卻是多了不少,尤其是那天台山,若是不去一看,實在是一件憾事。”
“天台四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說起來,也的的確確是許久沒去天台山一看,少時見過的風景,大抵也都忘了個一清二楚。”朱雲華歎了口氣,調轉車頭朝著西方而去,與此同時,有一名老先生,慢慢的走上了天台山,老人家發須灰白,一身純白色道袍,恍若得道老神仙,三腳兩步,便上了這四萬八千丈的天台山。
三日過後,天台山下,朱雲華五人落座之後,有眼色的小二便上了好酒好肉,愣是做那不問價的生意。朱雲華沒有在意,隨手喝了杯酒水見酒肆之中有人看著自己,不由分說的抬頭看去,入眼的,是一名氣質容顏稍遜於自己的青年,也不是自誇,得益於自家爹娘的天作之合,朱雲華一身皮囊端的是玲瓏剔透的好模樣,稍遜自己,已然是天下少見。
僅是如此,倒也是不值得自己多留意幾分,隻是此人形體陌生,偏偏又帶著幾分熟悉,等到眼前青年一笑之後。朱雲華驚喜參半,猛一起身問道,“陵遊?”
“是了!大哥怎麽認出來了?”俊俏青年張陵遊起身笑道,與朱雲華抱了抱便順勢落座邊上,沒有半點生分。
“起先沒認出,實在是變化太大,若不是你一笑,露出了那熟悉到骨頭裏的猥瑣氣息,怕是也沒有那麽好認。”朱雲華打趣一聲方才正色問道,“這段時日你去了何處,也不與我說說,出什麽問題也照應不過來。”
張陵遊擺擺手,吃了口醬牛肉道,“無他,隻是些小事罷了,大哥你在北方踩著鋼絲前進,那一件件事情,陵遊聽了是滿頭冷汗,下了個半死。陵遊隻是去東海,找了點小活計幹幹,沒啥問題,這不得了空,猜你差不多也要南下,便在這個地方找你,所幸還真的是碰對了運氣,見到了大哥你一麵。”
朱雲華輕輕頷首,雖然張陵遊並未多說,但是其東海一行絕對沒有口中的這般簡單,若是簡單,能從一個兩百斤的漢子變成個百來斤出頭的人?
張陵遊在三人之中心思最為細膩,朱雲華是清楚地,也沒必要多說什麽,約上張陵遊後,便一道往天台山上走去。
“老陳啊,我是沒想到,你還有這本事,原本以為你是有一點點本事,但沒想到這一點點竟然是這麽一大坨!”上山路上,張陵遊眉飛色舞,言行舉止與這一副好模樣完全沒什麽關係,跟在朱雲華右手邊的水蘇是一半嫌棄一半好奇,暗中看著張陵遊的神情也不說話,到了半山腰方才開口問道,“張陵遊,你去東海做了些什麽,說起來,世子殿下好像這段時間也要去東海一趟,那裏出了個金疙瘩,是個人都往那裏跑?”
水蘇口中的世子殿下,幾人都知道說的是誰,張陵遊臉色暗暗一動,再是一笑道,“要說金疙瘩,還真是有一點,那東海三十六洞積攢下來的錢財還真是不少,若不是差了點火候,我還真想一個個搶光,當一個地頭蛇。”
“慢慢來,總有機會,如今到了什麽境界了?”
“憑幾分運氣倒也是衝到了化勁,不過與大哥切磋還是算了,討打,沒意思。”張陵遊瞥了眼朱雲華,雖然感受到朱雲華也隻是化勁,但若說自己體內的真氣翻湧如大河,那朱雲華體內的便是滔天大海,氣勢如龍,縱使自己看了大半個浙江沿海,也沒有見到哪一個純粹武夫有朱雲華這麽雄厚的底氣,若說有,可能就是自己匆匆一瞥而過的那一名刀客。
朱雲華頗為遺憾的歎了口氣,難得找到一個不差的對手,偏偏還不樂意,自己也不好把張陵遊綁起來跟自己比鬥,那不叫切磋,那叫耍流氓。
“大哥這次去了白鹿書院?”
“去了,南竹好得很,論境界提升還在你我之上,若是真打起來,你可能還不是他的對手,畢竟儒家門生,嘴上最擅長叫道理,動起手來,偏偏又是最不講道理。”朱雲華笑了笑,“就是不知道宋鍾當下是個什麽情況,之前我給他牽了一條線,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搭上去,若是有,我也就放心了。”
“大哥你別說話,陵遊自己能照顧好自己,不需要大哥煩心,北上後又南下,大哥腳不著地,已經是累得很了,陵遊幫不了什麽忙,也不希望自己隻有添麻煩的份。”
“就你最生分。”朱雲華搖搖頭,帶著幾人再次往天台山上走去,一路之上,又跟張陵遊探討了一下之後大明與苗疆的戰事情況,幾種思路的推演,情況不同,倒也是算做足了之後的準備。
一行人到了山頂已然是正午,陽光正好,卻也沒讓人感到幾分熱意,清泉怪石,奇鬆靈木,夾有飛鳥鳴間,花香幽遠,端的是一副大好山水畫卷,流水一畔,有一座涼亭,上書謝公亭,內裏卻是坐著一名道袍老者,背對眾人,一手扶桌,一手舉著一枚黑子,巋然不動。
雖然未有動靜言語,然而朱雲華一行人的神色卻是一肅,暗中做了諸多準備,北上一行,不知道遇到多少次這般情況,朱雲華如今已經是驚弓之鳥,見到一個陌生人攔在路前,都以為是個要打殺自己的存在,嚇都嚇個半死。
“聽起來膽子挺大,怎地,還怕我這一個糟老頭子?你家阿姊可不是這般說你的。”道袍老者落下一子轉過身看向朱雲華,一臉笑意似乎隻是個尋常鄰家老頭,然而杜夜幾人的神態緊繃,足以說明,眼前老道士並不一般,若論恐怖,甚至還在當時泰山腳下那出雨道士之上!
“我家阿姊?”朱雲華眉毛微微一蹙,旋即一鬆大喜問道,“前輩莫非是嫦笙姐的師尊,武當山樸陽真人?”
點明身份,張陵遊、水蘇以及紅娘子不明所以,至於另外三人卻是清楚這四個字的意義,縱使是老陳,身為那不可言之境的劍仙,也是略微詫異,收斂了幾分玩世不恭的神情,多了幾分正色,另外胡一刀二人更是遏製不住異色,武當山上,雖然樸陽真人稱不上是資曆最深修為最高的人,但是論天下名氣,卻是無人能出其右,一手丹法,一手符法卻是稱絕了整個天下,尤其是其符籙製法,更是被稱為天下第一符!
“真人?莫生莫死,莫盈莫虛,貧道哪有這般境界,百年之後,還不是一抔黃土,無人問津。”樸陽真人搖搖頭,一手指向身前空石凳道,“還不坐下?莫非要等貧道請你上來?”
朱雲華聞言,撓了撓頭連忙上去在樸陽真人身前坐下,沒有茶水,樸陽真人直指棋盤道,“手談一局?”
“著實不會,臭棋簍子,與真人對局隻是髒了真人的眼,還是算了吧?”朱雲華小心翼翼的問了一聲,對上樸陽真人那冷然的眼神,連忙改口道,“下!怎麽能不下呢?與前輩下棋,那是天大的好事,我朱雲華從來不放過一件好事!”
擦了擦頭上留下的冷汗,朱雲華舒了一口氣,在樸陽真人的眼神注視下拿起一枚棋子不由分說的放在了天元位置上,這一手下下去,樸陽真人看著朱雲華的神色毫無二色,隨手拿上一枚棋子放在棋盤上道,“你這手,學的不像你爹,不大好了。”
“真人認識家父?”
“神交以往。”
朱雲華幹幹的笑了笑,神交以往那便是未曾相識了,看著棋盤故作沉思後然後落下一字然後小心的看了一眼樸陽真人。後者人老成精,哪裏不知道朱雲華是在這裏裝模作樣,沒有多說話語手中的棋子迅速落下,然後盯著朱雲華。
興許是知道自己被樸陽真人猜透了,朱雲華所幸也不再裝那幾分模樣,手中的棋子同樣也是落得越來越快,兩人落子如風,不清楚的還以為是兩名棋壇大手切磋棋藝,隻不過盞茶時間功夫,棋盤上的布局依然明了,白色棋子的大龍已成,而黑色不過隻是零散的占些地方,甚是可憐。
樸陽真人此時將兩人的棋盒對調開口道,“現在你執白子,我執黑子,你且看好,如何殺龍!”
縱使看似敗局已定,但是樸陽真人沒有絲毫的緊張,指著白色大龍道,“假如這是之後的南北局勢,南疆是這白龍,你可有辦法破解?”
雖然不知道樸陽真人此問是何意思,但是朱雲華還是肯定的搖搖頭表示自己絲毫不知,看了眼邊上的張陵遊,後者雖然棋藝比朱雲華高上不少,但麵對大局已定的棋局,也是一籌莫展。
“第一局,南榮趙氏,此局一場關鍵,務必要做得盡善盡美,至於如何做到,貧道不是天人也告知不了,隻能看你自己把握,若是你這處事水平跟你這棋藝一般,那還是立刻轉道回去為好,一頭紮下去,隻是送死罷了。”樸陽真人落下一子,然後看向朱雲華。雖說不善棋藝,朱雲華規則還是門兒清,看了眼張陵遊便落下一子,距離取勝也不過隻有最後幾子便好。
“第二子,巫蠱門,此局簡單,隻要你先頭一局處理得好,這一局無非隻是你身後幾人多使點力氣的問題,若是前一局做的不夠好,這一局便失你的埋骨之地,沒有其他生路可言。”樸陽真人等朱雲華又落下一子之後,拿起一枚棋子看著朱雲華正色道,“最後一子,並無定數,但無疑確有此局。”
樸陽真人一子落下,原本占了大半天下的白子大龍一下被屠,黑子局勢豁然明了,“此局一破,這南北的事情便算定好了,至於如何破,破什麽,這些都得看你自己的了,貧道也不是什麽神仙,說到這個地步已經是極限了,再說下去,反而壞了。”
樸陽真人說完便收攏了棋子看著朱雲華納悶道,“話都說完了,還留在這裏作甚?”
“晚輩隻是不知道,前輩這般說法來由是什麽,莫非都是卜卦出來?”朱雲華一臉不解,雖然知道三家之中,道門最善占卜前途,但是細化到如此地步,聞所未聞。
“你若是想知道,來武當山坐坐便好,看看貧道那卜卦有沒有這般能耐,要不是你阿姊求著貧道下山,貧道才懶得走這一灘渾水,貧道該說的都說完了,再待下去也沒這個道理,走咯!”話音剛落,朱雲華眨眼之後依然看不到樸陽真人的蹤跡,對於樸陽真人所言,也是信了個大半,畢竟無論從什麽角度而言,樸陽真人都沒有害自己的必要。
“雲華,接下來你怎麽走?”張陵遊看著坐下看著棋局的朱雲華,後者沉吟片刻後轉身笑道,“還能怎麽走?繼續走唄,真人都已經把問題給我一個個標出來了,這樣還不敢走可不是回事,南北局勢究竟如何走,我也是好奇得很啊!”
“陵遊,我這邊打算繼續往南走了,你怎麽說?”
“再走段路吧,時間也還早,之後在想要再見恐怕也沒有這般容易了。”張陵遊聳了聳肩,跟著朱雲華一道走出涼亭,在山頂一覽眾山小,緩解了下心情之後便一道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