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武宗
“陛下說笑了,長訓知道的都是陛下想讓長訓知道的。”朱長訓挺起身子看向明武宗悵然道,“不過長訓還是沒有想到陛下會來這裏,長訓以為,陛下會直接去南京城裏坐坐的。”
“都要來,不來看看怎麽也說不過去,朕其實很早就想來這了,隻不過有很多原因,沒能來成。”明武宗見朱長訓一臉笑意,挑眉道,“不信?”
“自然是信的。”
“哈哈,我知道你是不信的,畢竟朕很多事情做起來似乎便是這般無情,但朕也不是那路邊的草木沒有一點情感,我也是會懷念我的這位阿弟的。”明武宗緩步來到墓前,看著朱據北和茂橋南六個字,緩緩的坐了下來,伸出右手,就不知道從哪裏出現了那身穿紅色大蟒袍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劉瑾,給明武宗遞上了一壺好酒後轉身立在台階之下,眼神陰翳,嘴角帶笑,當目光掃過朱雲華的時候明顯的帶上了更加寒冷的色彩。
明武宗在自己身前擺上了兩個酒杯,倒滿之後給自己倒了一杯,右手握住卻沒有言語也沒動作,仿佛整個人就陷入了沉寂當中一言不發,眾人能看到的也隻是那一道背影,不見神情,足足過了一刻鍾的時間,明武宗將酒杯中的酒灑在墓前,方才轉過身恢複一如既往的神情。
“長訓,一起回去吧,有些事情,商量商量。”明武宗緩步走到朱長訓身邊,拍了拍他的一身戎甲然後把目光落在了朱雲華身上,帶著幾分不掩飾的好感道,“雲華,朕其實也想叫你一聲侄兒,但怕你不喜,還是算了。”
“朕的所作所為的確殘忍,對於你們更是如此,心有憤慨朕不怪你,年輕人這般才正常,不過朕今日把話放在這裏,日後朕不會在把你放在謀劃當中,至少不會設計於你!”明武宗拍了拍朱雲華的肩膀附耳道,“去看看你爹娘,你師父的事就這樣了,朕不會讓劉瑾對你出手的。”
朱雲華沒有吭聲,看了明武宗一眼便邁步走向了墓碑處,明武宗嘴角分不清喜怒的笑意被福王瞥見後,朱長訓邁步來到其身後道,“真的不會再動手?”
“朕在你眼中便這般言而無信?”明武宗故作詫異的看了眼福王,後者卻是搖頭嗤笑道,“不是不信,是你這個人打小便是我們這心思最縝密的人,我不知道你是否會為了某個原因而破壞承諾,畢竟在你眼中,不是你自己的形象最為重要,而是整個大明的狀況,論誌向,其實你比我們每個人都大,就算是據北,在一定程度上也不如你。”
“所以與你打交道,我不相信你的一兩句話,我更相信一個擺在台麵上的籌碼。”朱長訓緩緩伸出了兩根手指,頗為玄妙,然而明武宗卻是一眼便看了個明白,直搖著個腦袋,“長訓啊,朕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若是天下太平,與你終日飲酒作樂,嬉戲山水想必會是人間一大快,可惜,路漫漫其修遠兮!”
明武宗右拳一握,伸出一根手指道,“朕也不占你太多便宜,一年足矣,雲華的事你大可放心,至少朕這一塊不會有任何動作,至於其他人,這朕也不敢做十足保證。”見福王默許沒有意見,明武宗輕鬆的笑了笑道,“不也上去問候聲?”
“不用了,照顧好這個孩子便對得起他們兩個了。”
“這倒也是,沒有你,這個孩子也活不到現在。”
“或許吧……”朱長訓眼裏帶著捉摸不透的光彩。
汾水回去,朱長訓和明武宗坐在馬車之上不知商量何事,其餘人各自散落在馬車周圍,那看似毫無動靜的墓園外最後卻是出現了足足千名驤騎勇義軍,一臉肅穆在前列開道,而護在隊列之後的,則是南錢軍。
那個名為虞子期的男子在回程之後便一直在朱雲華左右跟著,一直勸說著朱雲華練劍,看似高冷的男子卻是一個十足的話癆,喋喋不休的話語都讓朱雲華的心態都有所崩潰,到了最後,便不再理睬,練劍一事,朱雲華並沒有反感,畢竟王先生也說過這般話,而王先生的劍,更是曆曆在目,十足向往。
虞子期見自己勸到南京城也沒有效果,失望的搖了搖頭看著天空歎道,“據北兄,這真的不是我的問題了呀!有眼無珠,有目無睹,白瞎了秀才的名聲了。”
朱雲華腦門一頭黑線,見到了南京城了方才鬆了一口氣,而驤騎勇義軍早早地便擺開了陣勢,放出了那天子出巡的招牌,驚動了整個南京城的人,明武宗的車輦才走了沒多遠,南京城便萬人空巷,全部聚在了那主道鳳凰街上一觀明武宗的尊容。
當南京一些尋常人見到明武宗和朱長訓同列之後,原本以為福王此番會有大難的言論今日卻是不攻而破,讓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失落了不少,而尋常南京城百姓沒想那麽多,隻是見到自己的青天和當今天子相處融洽,那心裏便是跟吃了蜜也差不多。
“長訓,南京這一地在你的治理下倒也是氣象大生,此地百姓遠勝其餘各省啊!”明武宗此番話語發自內心,不論其他,若是各地百姓都有南京一地百姓半成氣象,他有十足的信心和把握,在二十餘年內一統江山!
“這是天下之幸,也不是朱長訓一人功勞。”朱長訓顯然不想在這件事上大作探討,到了南京城,無非是走一個過場罷了,兩人該商討的也都在之前馬車上都說好了,利益私底下說,表麵上做點文章就好了。
一行人回到福王府之後,還沒落座多久,就有管家通報哪些個尚書兵曹覲見,明武宗搖著頭讓他們一行人統統進來,朱雲華則乘此機會溜出了房間,與老陳一起跑回了自家院子,至於朱雲海,則在聽到消息的第一時候便跟著朱長訓站在了大廳當中。
院子之中,卻是坐著一個朱雲華沒有想到的人,看著那個煩了自己一路的虞子期一臉壞笑的看著自己,腦袋又是一陣頭疼道,“虞前輩,我不是與你說了我不練劍,你還是另找一個人來傳授劍法豈不是更好?”
“你當我虞子期的劍法跟街邊的白菜一樣廉價啊,要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再加上你小子還有那麽一兩點本事,我才懶得理你了!”虞子期撇撇嘴看向邊上的老陳道,“老頭子,你說我的本事高不高,值不值得這小子學?”
“我看不大行。”老陳嘿嘿的笑了笑,手指挖了挖鼻子道,“我隻知道我家小少爺,當下最適合的便是練拳,其他手段,都得往後靠靠。”
“還有這稀罕事?”虞子期眨巴了下眼睛,看了看兩人方才一聲歎息倒在花圃上,“想我鼎鼎大名的虞子期苦練了幾十年的劍,卻沒有半個徒兒,這身本事得帶到棺材裏去了不成?”
朱雲華看著表裏不一的虞子期漸漸想到了一個人,猛地一拍自己腦門壞笑道,“虞前輩若是想找徒兒,我想有個人虞前輩肯定對得上眼!”
“誰?”
“餘杭城四大怪人之一,宋鍾,如今估摸著去了江西南安府一帶,前輩若是去找找,想必是不會失望的。”
“宋鍾,送終,到不失為是一個好名字,好,此番事了,我必然去江西一趟一探究竟!”虞子期笑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後忽然察覺到什麽,神色一肅看向院子外的方向,一陣冷風吹過,一道瘦削大紅的身影就突然出現在了三人眼前,傍晚時分,陰陽交泰,正是人鬼兩界交融之時,縱使心知來人是人非鬼,但還是讓人心一跳。
“劉總管怎麽來者僻靜院子,陛下那邊不需要人照顧嗎?”虞子期嘴角依舊輕佻,身子依舊躺在花圃,隻不過渾身骨頭卻已經是緊繃,已經準備好應付任何可能發生的事情。
劉瑾皮笑肉不笑的伸出纖長的手指抹了抹自己略帶幾點花白的長發道,“陛下那邊自然是妥當了咱家才出來走走,但虞都頭,有句話老百姓都知道,就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有些事還是多注意點妥當。”
“不好意思,我這隻狗就喜歡捉耗子。”虞子期眯著眼,臉上笑意依舊,隻不過與劉瑾之間的眼神交鋒卻是愈發的淩厲,僵持之餘,老陳輕輕咳了一聲道,“兩位,這裏是福王府,作客歡迎,作亂福王可是不大喜歡的。”
“哎!老頭子這話我就很愛聽,我虞子期什麽人,就喜歡作客白吃白喝了,作亂什麽的不可能去做,這輩子都不可能作亂的。”虞子期躺著挑釁的看著劉瑾,後者臉色先是一紅旋即恢複常色走到朱雲華身前丈許距離,看著後者冷聲道,“小公子不怕咱家?”
“如何不怕,天下人誰不知道聞劉總管之名,小兒不敢夜啼的事。”
“但咱家看你似乎沒那麽怕啊!”劉瑾桀桀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你師父在咱家這裏打了一拳,照咱家往日的規則來說,咱家是要好好調調你的,但咱家是個奴才,聽陛下的話,陛下說不行,咱家就不會去做讓陛下不開心的事。”
“但咱家希望小子日後走夜路多看著點路,畢竟天黑了,容易掉坑裏,掉坑裏,就不好爬起來了。”劉瑾放在袖袍裏的人幾次握緊鬆開,看了朱雲華許久之後甩袖走出了院子,而一直站著絲毫沒有懼色的朱雲華鬆了一口氣,毫不掩飾的癱軟在地上。
“你也會怕?”邊上的虞子期眉毛一翹,朱雲華如釋重負道,“換你是我,估計已經嚇尿了,雖然不知道他是什麽境界,但看來是比老頭子還要高上一層的。”
“這倒不假,雖說這閹人做事狠厲,但本事也是在的。”虞子期撇了撇嘴,自然不會說出自己還不如劉瑾的話,見朱雲華再也沒有危險,便告辭去尋找吃食了,至於這份好意,朱雲華自然明了,也放在了自己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