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奄奄一息的陳子善,到底還是讓胡大夫拿著小半截老參的參須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阮初秀和阮如秀坐著匆匆忙忙的來到杏花村,站在陳家的宅院前,阮如秀卻不敢踏進陳家。陳家的院子里,人頭攢動密密麻麻的全是村民,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多半都是在罵阮如秀,覺得她太狠心,不滿陳家納妾,說和離就和離,這也就罷了。和離后,作甚還這般針對陳家。真是歹毒!

  杏花村的村民很是憤怒,有好幾個對著村長里正嚷嚷著,要到源河村去要個說法來。陳舉子可是十里八村最有出息的讀書人,全村都眼巴巴的盼著他,早日考上功名,當青天大老爺,十里八村也能跟著沾沾福。


  可現在呢,被阮家閨女這麼一鬧,陳舉子算是毀了,近百年來好不容易出了個能讀書的,年紀輕輕就考上了舉人,就差最後一道進士,就可以當青天大老爺,臨門一腳啊!硬生生的被阮如秀給毀了!

  事不關己高高掛上。倘若陳子善只是個秀才,還沒考上舉人,村裡人也不會這麼氣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看熱鬧就行,摻和在裡頭別沾了一身腥。眼下卻是不同,陳子善已經是舉人,且年歲輕著呢,九成能考上進士,別說杏花村十里八鄉的都看到希望,就等著他考取功名后,回來給他們當父母官。


  自個村裡出來的,看著長大的孩子,知根又知底,當了父母官,不說能沾多少好處,至少日子會好過些,便是有了冤情也有地方可說。多麼的不容易,都說官官相護,有錢人能使鬼推磨,最難的就是底下的百姓。


  沒了!十里八鄉的希望,陳子善這位舉人老爺,被阮家的閨女給毀了。親口說出自己考不上功名,再也不進考場的話來。


  杏花村的村民們如何不憤怒!

  阮初秀和阮如秀站在陳家宅院外,將眾人的話聽了個清楚。阮初秀心口發緊,有點慌,想要拉著如秀趕緊離開這裡,要是被發現不知道得出什麼事。卻沒想到,她念頭才起呢,就有村民發現了她們。


  「阮如秀就站在宅院外,這不要臉的毒婦還敢過來,她還有臉過來。」


  一顆石子迎頭砸來,阮初秀眼疾手快的拉著魂不守舍的阮如秀躲開了這顆石子,心急如焚,這時候她分外想念自個的丈夫。


  老楊頭送著她倆到陳宅后,就駕著牛車往回趕,地里的事正多著呢,能抽空送著她倆過來,還是看在阮老頭的份上。


  滿院子的村民都看向她倆,且眼神里透著濃濃的憤恨和惡意。


  「說話就說話,為什麼拿石子扔?砸傷了你賠啊?」阮初秀硬著頭皮,大聲的喝斥著,心跳的特別快,手心也沁了層汗。


  這是要出事的節奏,也怪她沒個腦子。今個想要離開杏花村,可能有點難度。


  扔石子的村民,知道阮初秀的丈夫是曲陽,到底有點顧及。「我又沒扔你,誰讓你站在這毒婦的身邊,你擱遠點站著。」


  「張嘴閉嘴的說誰毒婦呢?」阮初秀看清楚他眼裡的畏懼,稍稍的鬆了口氣,氣勢又強了兩分。「說話注意點。」


  「村長,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不能讓她回去,得抓著她到源河村,得給咱們杏花村個交待。阮家委實不地道,就這麼放任著阮如秀作妖,倆村抬頭不見低頭見,這是沒把咱們杏花村放眼裡呢,連舉人老爺說踩就踩。」


  「就是。聽說她還建了個新屋呢,當著婆婆的衣裳送當鋪換錢,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兒媳。在陳舉子納妾當晚鬧和離也就罷了,她這後面做的兩樁事算什麼道理?分明就是針對陳家。她倒是出了口氣,住著新屋好模好樣的,瞧瞧陳家被她鬧的,這女人真是作孽啊。」


  「心狠成這樣,真替陳舉子不值。陳舉子多好的一個人啊,還費著心思替她指導娘家的孩子讀書呢,平時待她多好,就因著要替陳大娘沖喜納了個妾,她就鬧個天翻地覆。嘖嘖嘖,這樣的女人啊,遲早得遭報應。」


  阮初秀見阮如秀的臉色越來越白,白得慘無人色,連身子都有些打晃,頓時自心底生出股怒火。「不情況情況就別瞎說,要不是陳寡婦故意生病,沒事找事的折騰著,好好的陳家能成現在這模樣?」


  「我家如秀怎麼了,她才出月子,婆婆就生病。她不顧自己的身子,忙前忙后的伺候著,本來可以養好的身子,被這麼折騰著,徹底的落下了病根。哪個女人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她連剛出生的閨女都顧不上,就盼著婆婆能早日好起來,可陳寡婦沒有達到目的她不罷休,就是不好利落,時好時壞的折騰著。別站著說話不腰疼,這事落你們身上你們會沒點怨氣?」


  「一個巴掌啪不響。我家如秀長這麼大,名聲向來好,要不是被欺負狠了,她能這樣?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泥人都有三分火氣。陳寡婦的刻薄,十里八村的可是出了名,你們杏花村想到源河村鬧,想要個交待,我還想問你們要個交待呢。」阮初秀說得橫眉怒目。


  胡大夫從屋子裡出來,見著這場面,他特意揚了揚聲音開口道。「且小老兒說兩句。陳舉子已無大礙,精心細養數月,就能恢復如常。有些事啊,無需外人來摻和,要怎麼做,我想,或許可以等陳舉子醒來后,他應該會有主意。」


  胡大夫雖是源河村的村民,可他在十里八村還是有些名聲。聽著他的話,大夥也不好再說什麼。再者,也覺得他說得在理。有什麼想法的,還是等陳舉子醒來后再看。說到底,終究是他們倆口子的事呢。


  來接胡大夫的村民,又駕著牛車送著他回去。阮初秀和阮如秀得了允許,坐著牛車一道回了源河村。


  剛進村子就碰見了曲陽,他走的快,阮家眾人遠遠的落在他的後頭,離得遠,連人都看不清,只能瞅個大概的身形。


  「阿陽哥。」阮初秀見著丈夫,撒著嬌的跳下牛車,巴巴兒的朝著他撲去。


  曲陽瞅著媳婦這模樣,張開雙手將她抱在懷裡,撫了撫她的發頂,柔聲問。「怎麼了?」聽著聲音有點不對勁。


  他對媳婦多了解啊,當真是捧在手心護著,稍稍的一點細微變化就被他發現。


  「可是在杏花村受了委屈?」曲陽向來細心,平時待妻兒就非常的細緻周到,旁的事情上,自然也是細心周全。陳子善前腳出事,媳婦和如秀後腳就去了杏花村,八成得出事。


  阮初秀也沒瞞著他,三言兩語的把事說了個全。「我當時可想你了。」說話的時候,她雙手死死的抱著男人的腰。


  「往後遇到事情,不管有多著急,都要先等我回來。」媳婦沒什麼事,曲陽鬆了口氣。要是石子真傷了媳婦,他便是半夜也得摸到杏花村去,給那人扔上幾顆石子,讓他也嘗嘗滋味。


  阮文善匆匆走了過來。「胡大夫陳舉子如今怎麼樣?」


  「沒什麼大礙,養個數月就能恢復如常。」


  「初秀啊,如秀這是怎麼了?」阮劉氏趕過來看到閨女木木獃獃的樣,心口發緊,嗓子乾澀的問著,伸手握住閨女的雙手,冷得跟握住塊冰似的。「這孩子不對勁啊,胡大夫她這是怎麼了?」


  「沒事。讓她緩緩,短則兩三月多則十來天。」在回源河村的路上,阮初秀就讓胡大夫給阮如秀把把脈。


  阮初秀想了想,並沒有將在陳家宅院發生的事說出來。見胡爺爺回了大伯娘的話,她便裝著沒聽見般,避了她的問題。


  到了家門口,阮劉氏扶著閨女下牛車,阮文善握著趕牛車的村民,謝了番,請他喝了茶抽了會旱煙,才讓他離開。


  阮如秀當了好幾天的提線木偶,阮劉氏不放心閨女,白天幾乎整天呆在曲家,老屋的都由阮於氏撐著。要不是有著胡大夫的話,阮劉氏不知道得焦躁成什麼模樣。


  這天晚上,曲陽在澡堂洗澡。堂屋裡就阮初秀和阮如秀,悠悠帶著蓉蓉和平安在床上玩著。滿屋子都是咿咿喔喔的雞同鴨講,偏偏悠悠還說得特別起勁,逗得蓉蓉和平安也跟著鬧,小小的床,充滿著大大的歡樂。


  小灰和小黑蹲在床前,它們很是高大,蹲著都比床還高些,炯炯有神的看著床上的熱鬧,似乎也能受到影響般,眼神兒分外的明亮。


  阮初秀側著頭看著三個孩子的玩鬧,眼角眼梢都透著笑意,溫暖里透著慈愛。


  就是在這時候,沉默了好幾日的阮如秀,冷不丁的問道。「我是不是做錯了?」話裡帶著茫然。


  「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得問你自己。」阮初秀思索了會,繼續說。「你要問你的心,是對還是錯。其實不管是對還是錯,現在都已經不重要,事情已經發生,咱們得向前看,生活還要繼續,往後日子還長著。」


  她敢肯定,阮如秀仍深愛著陳子善。愛得太深太徹底,被背叛時,才會生出帶毀滅性的濤天恨意。這股恨意,在得知陳寡婦死後,戛然而止。恨意褪盡,被壓制的情感浮出水面。


  唉!這倆人,這輩子,只怕是沒法再續夫妻。


  阮初秀覺得有點難受。她其實挺欣賞阮如秀,在這樣一個時代,她活得很前衛。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讓她生了種微妙的溫暖感,就好像找著了個同類般。儘管她知道阮如秀的性情是有缺點的,卻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她出事。想著還是幫她把吧,挺不容易的。


  「你還有蓉蓉呢,你如果不振作起來,蓉蓉怎麼辦?」


  聽到這話,阮如秀果然清醒了些,臉上的茫然瞬間消失,旋即眉宇間顯了幾分精神氣。


  阮初秀往床的方向指了指。「你看,蓉蓉笑得多開心,你要護著她顧著她,讓她平平安安的成長,無憂無慮的。孩子是很敏感的,你是她的母親,她看著還小,連話都不會說,可她還是能感覺到。」


  「你這幾天消沉著,都沒怎麼管她,你瘦了些,你看看她,也跟著你瘦了些。」阮初秀這放說得並不誇張。蓉蓉確實瘦了點,就是不太明顯。


  阮如秀望向床的方向,恰巧,小蓉蓉也望了過來,她明亮的大眼睛,清澈澄凈,有悠悠和平安陪著她玩,她這會高興著呢,見著娘看她,她咧嘴露出個笑,伸著胖胖的小胳膊要抱抱,嘴裡還發了兩聲咿吖。


  阮如秀看著閨女的笑,被眼淚模糊的視線,捂著嘴,低低的抽泣了會,后又慌亂的拿出帕子,側著身子不讓閨女看見,胡亂的抹著臉上的淚水,又輕輕的拍了兩下臉頰,對著阮初秀露出個笑。


  「蓉蓉等著你抱她呢。」阮初秀露出個鼓勵的笑。


  阮如秀頓時有了勇氣,起身,三步並兩步衝到了床邊,將閨女抱在了懷裡,親了親她嫩嫩的臉。這個瞬間,她空落落的心,忽得被填了個滿,覺得無比的踏實。她還有蓉蓉,她不能倒下。


  「幸好還有你,幸好有你。」阮如秀抱著蓉蓉坐到了阮初秀的身邊,啞著嗓子,低低的說著。


  如果沒有初秀,她便是想和離,家裡也是不允的。沒有初秀給她勇氣,她也不敢和離。這輩子就只能在陳家苦苦的耗著。想到這裡,她就恨,恨不得將陳寡婦千刀萬剮,為了一己私慾,硬生生的毀了她的一生。


  她也恨陳子善,將紅豆糕放到二叔的雜貨鋪里賣,只是想讓他嘗嘗她嘗過的滋味,絕望的,像是被活埋了般。她沒想過要陳子善的命,只是想讓他知道,是他負了她。


  阮初秀不知道回什麼好,想了下。「咱一家子不說兩家話,都會過去的。」


  「我想明天帶著蓉蓉搬回新屋住。」


  「可以啊,反正離得近,咱們天天竄門。」


  阮如秀沒什麼能拿得出手,又想回報這個堂妹,便道。「我的手藝還不錯,你要是相信我,往後你和悠悠的衣裳就交給我。」


  「用不著這麼客套,一輩子這麼長,誰沒個有難的時候,相互幫著是應當的。」阮初秀有點受寵若驚。


  「你也說相互幫著是應當的,你針線活不太好,我正好擅長,初秀莫要跟我生分。」阮如秀有點兒低落。「以前,是我對不住你。」


  這話說得,阮初秀連連擺手。「沒有的事,你別總揪著說,都是過去的,咱們得向前看。」


  「應了這事罷,我心裡也好受些。」


  「噯。行,衣裳有你幫著張羅,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就是怕太費事,再者,這事傷眼睛。」


  「我會注意的,累了就歇歇眼睛。」


  阮初秀腦子一熱,就想著教她眼保健操,話到了嘴邊,理智及時回歸,張了嘴硬生生的卡了回來。「好勒。聽說菊花和枸杞泡水喝對眼睛好。怎麼保養眼睛方面,可以多問問胡爺爺,他懂得特別多,什麼都懂些。」


  「等明日我去問問胡爺爺。」


  曲陽洗完澡,在東廂呆了會,在後院又轉了圈,見屋裡的倆個女人還在說話,他看了眼夜空,有些不悅,抬腳直接進了堂屋。「說什麼呢,這麼高興。」眼神兒往床上瞥了眼。「悠悠和平安看著有點蔫,該睡覺了。」


  確實到了該睡覺的時辰,倆個女人也收了話,各自抱著孩子回屋睡覺。


  悠悠睡在裡間的小木床里,平安的搖籃放在她的木床旁邊,姐弟倆挨得近,這還是悠悠說的。


  說是裡間,實則也就是隔了道屏風而已。


  阮初秀等著丈夫熄了油燈躺進被窩,她立即手腳並用的窩進了他懷裡,細細的跟他說起晚間的事。


  曲陽緩緩的撫著媳婦的後背,聽著她絮絮叨叨的說著話,時不時的應兩聲,沒多久,阮初秀說著說著話就睡了過去。待媳婦睡著后,曲陽就停下了動作,將她往懷裡摟緊了些,親了親她的額頭,閉上眼睛很快睡著。


  待忙完春耕,已是五月。陽光燦爛,中午的日頭已經見了些毒辣。


  常榕還沒有回來,也不知他在外面是怎麼個情況。


  蓉蓉和平安同年不同月,細細算來,中間也就差了二十九天,堪堪一個月。五月里,穿得單薄,蓉蓉可以爬得很利索,平安性子安靜些,悠悠不逗他,他就不愛動,也會爬,就是爬得有點溫吞,像蝸牛似的。也就悠悠能逗動他,旁人還真不行。


  可見,自小待到大的,果真要不同些。平安待悠悠格外的親昵點,悠悠把弟弟也看得格外重要,連蓉蓉都要稍讓讓。


  阮業山眼看都要滿十九,滿了十九就是吃著二十歲的飯。阮文和很是著急,有時候甚至讓二兒子看著點雜貨鋪,他白天回趟村裡讓大嫂和三弟媳幫著張羅張羅這事,回回過來都會拎點吃的。他如今,倒是會來事了些。


  大房屋裡一堆事,阮劉氏惦記著閨女和外孫女,家裡的二兒媳也不消停,還得顧著點公婆,又有地里的活要忙著,整天忙的腳不沾地,雖答應著二弟要幫業山張羅個媳婦,卻總是抽不出空閑來。


  三房的阮永氏家裡事少些,她自來是個愛操心的性子,又憐惜著二房三個孩子,倒是認認真真的尋摸了起來。有了點眉目,她也不著急告訴二房,先細細的觀察著,把底兒給摸清,二房家的情況特殊,要是娶了個不咋滴的,可怎麼辦?

  業浩的媳婦不就是娶得匆忙的些,看看現在鬧的,擱著不上不下,就跟喉嚨掛著根刺般。阮永氏和老伴嘀咕這些事,阮文豐提醒著,讓她別在大嫂跟前念叨,聽大嫂念叨可以,別跟著念叨,聽聽就行。阮永氏自是清楚的,還真沒跟大嫂說起這些。


  這會是五月,阮永氏看好著倆個姑娘,近段日子也暗暗注意著這倆姑娘家裡的情況,和姑娘的性情。她是個老實本分的性子,對看中的姑娘,自然也是老實本分的性子,手腳利落著,不輕易和人起口舌,是個寬和待人的,她覺得,業山就該娶這樣的媳婦。


  阮文和又拎著些蜜餞和糕點過來,還帶了燒雞,每家每戶都分了只,是鎮里新開的店子,有了半個月,生意好著呢,都說這家店的燒雞味道正宗,特別的好吃,這不,他就買了好幾隻回來。


  業山眼看就要過十九的生辰,這媳婦還沒個著落呢。急得他眼裡都睡不踏實,他也想過在鎮上自個尋摸尋摸,可他怕尋不著好的,拖了兒子的後腿,畢竟他是個男的,不如女人細心。


  「我正要去鎮上找你說說話呢。」阮永氏笑著將人迎進屋裡,知他心急,也沒羅嗦,直接將看好的倆個姑娘家裡的情況說了出來。「杏花村再過去點,有個朱家壠,這村小,不到二十戶人家,都是姓朱,這姑娘呢,上頭有兩個哥哥,一家子很是老實憨厚,我還特意去打聽了兩趟,都說是個本分人家,在朱家壠都沒跟村民紅過臉。」


  「姑娘的個頭吧,跟初秀差不多,相貌還算清秀,跟業山自是不能比,爹娘哥哥們疼惜她,沒讓她忙地里的活,就只在家裡收拾著,是個很利落的姑娘,和倆個嫂嫂也處得好。」


  阮文和聽著直點頭。「業山說不在乎相貌的,人好就行。」


  「還有個呢,是我娘家嫂嫂的侄女,一家子老少都極為溫和,在村裡有些名聲,是良善人家,家裡還算富裕,小姑娘生得晚,是老來子,養得嬌了點,姑娘家該學的也都會,性子是好的,長得呢,也怪好看,白白凈凈,個頭還挺高挑,配業山是很可以。」阮永氏覺得倆個姑娘都好。


  朱家壠呢,就實在些,是個很利索的姑娘。就是長得普通了點,業山那孩子俊著呢。她娘家嫂嫂的侄女,跟業山是很相配,就是性子有點嬌,得讓業山寵著點,人倒是極好的,不掐尖不要強,根子上是個本分的。


  「這倆姑娘都好啊,個有個的好啊。」阮文和有點激動,搓了搓手,樂呵呵的看著阮永氏。「業成娘,煩你費心了。我去跟業山說說,看他心裡中意哪個,得趕緊把這婚事給張羅好。」


  阮永氏笑著起身送他。「去罷,要是他有空,我可以領著他遠遠的看上眼,不驚動女方家。」


  「好勒。」阮文和歡歡喜喜的離開。


  還是三弟媳好啊,就知道三弟夫妻倆是個好的。


  次日,阮業山抽了個時間出來,隨著阮永氏到了倆個女方的村裡,遠遠的見了面,最後,他決定了娶阮永氏娘家嫂嫂的侄女。


  大兒子的婚事有了眉目,阮文和連做生意的心思都沒有,成天的往阮家三房跑,勞煩著三弟夫妻倆給他搭把手張羅長子的婚事。


  阮業山長得好,俊秀又斯文,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讀書人呢。小小年紀就能撐起家,會掙錢,會來事兒,有頭腦。阮永氏娘家的嫂嫂得知阮業山看中她的侄女,高興得很,歡歡喜喜的幫著牽線。


  這麼好的後生,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個店啦!

  到五月底,阮業山就和張家閨女訂了親,大致是在十月里成親,忙完秋收,家裡正是豐盛的時候。


  常榕和婧姐不見回來,曲陽用著當初教閨女認伯伯的方式,特意去了趟縣城,費了不少錢,請畫師細細的畫了兩張畫像,很是傳神,和真人像了個八成,能畫到這份上實屬不易。


  曲陽買了畫像回來,悠悠又有了好玩的事,每天不用爹娘說,還不準爹娘跟她爭,總會記得教弟弟對著畫像喊爹娘。這個時候,阮如秀就會把蓉蓉抱開些,免得蓉蓉也跟著學了去,喊著常榕和婧姐當爹娘,烏龍可就鬧大發了。


  進了六月,平安和蓉蓉已經可以很清晰的喊出爹娘這倆個字。悠悠又開始教他們倆喊太爺。這孩子把她太爺看得也重。胡大夫待她像是待命根子似的,寵得沒個底限,好在悠悠是個懂事的孩子,從不胡鬧。


  蓉蓉喊胡大夫喊太爺也不算錯,阮如秀和陳子善已經和離了嘛。平安喊胡大夫也不算錯,常榕跟曲陽一樣,都是不知道爹娘是誰。胡大夫一下就得了倆個曾孫孫。可把他高興壞了,整日的呆在東廂,和悠悠帶著倆個孩子玩。


  阮老頭如今不知是怎麼想的,竟然開始幫著兒子們干點活計,儘管只是比較輕省的,放牛啊割豬草啊等。他在外面走動的多,留在東廂的時間就少,很多時候他過來時,總會帶點蜜角子果子等,給孩子們解解饞。


  胡大夫如今日子過得美啊,又得了倆個小曾孫孫,他有點小小的念想,最重要的是,他想親眼看著他的悠丫頭出嫁,最好啊,還能看到她生孩子,看到她成親后,幸福和美的過著。


  小小的念想,經過一日又一日的發酵,有點難以抵擋。胡大夫到底是沒忍住,和曲陽說了下自己的想法。他想拿點老參的參須,摻著其餘藥材,做點益壽延年的藥丸,三個老人,每人應該能分到二十粒,每五天吃一粒,能適當的恢復些元氣。


  曲陽自然是同意這事。


  有了他的點頭,胡大夫心裡頭就踏實,關起門來琢磨了小半個月,總算把藥丸琢磨了出來,喜滋滋的分了兩瓶給阮老頭阮程氏,細細的跟他們叮囑著,要怎麼吃,什麼時候吃最好。


  藥丸是四月里就開始琢磨的,五月里開始吃,現在是六月,頗得成效,看阮程氏就知道,她都可以出去竄門,跟沒染風寒前似的,勁頭還挺足。她人見好些后,性情依舊沒變,在誰家吃飯,她就會幫著張羅,幹些瑣碎活。


  阮程氏已經不需要顧看,阮劉氏鬆了口氣,如秀娘倆過得很好,蓉蓉也越長越好。阮劉氏近來臉上的笑都多了些,眼見的顯年輕了點。家裡的糟心事,就剩下二兒媳,把二兒了隔開后,二兒媳是越發的能鬧。


  隨著孩子的月份大起來,她的底氣似乎是越來越足,整日沒個消停。如今已有七個月的肚子,挺大的,六月的天,日頭曬著呢,她倒是挺著個大肚子,非要吃西瓜,剛進六月哪來的西瓜,阮劉氏懶得搭理她。西瓜性寒,懷著孩子呢,就該少吃點。


  阮嚴氏吃不到西瓜,就站在屋檐下,對著在做針線活的阮劉氏罵,說著各種不入耳的話,難聽得要死。阮於氏都聽不過去,想張嘴說兩聲,阮劉氏就拉住她,對著大兒媳搖搖頭。


  阮劉氏算是看明白,還是妯娌說得對。這二兒媳啊,就不能搭理她,越搭理她越來勁,讓她自個折騰著吧,累了,自然就消停。待二兒媳生完孩子,她寧願累點,把孩子抱過來養著,跟著這女人指定遭罪。


  全是因著,這阮嚴氏見家裡人不搭理她,她不樂意啊,不高興啊,怎麼辦呢,她就拿著手拍打著肚子,可著勁的鬧騰,很多時候阮劉氏瞅著她過份了些,就不得不妥協。


  這趟,阮嚴氏罵得口乾舌燥,見婆婆連眼角都不瞄她。她先進堂屋,喝了口水,解了渴,拿出帕子擦了下臉上的汗,挺著肚子倚在門口,又開始朝著肚子拍打著起來,嘴裡喋喋不休的謾罵。


  打著打著,她覺得肚子疼了起來,一陣陣揪著疼,阮嚴氏哎喲哎喲的捂著肚子喊疼。這把戲,她都玩了多少回。阮劉氏連頭都沒抬,想著將這針線活收了尾,再去看看二兒媳。


  可是,聽著聽著有點不對勁,這喊聲,跟往常的腔調不同呢。阮劉氏趕緊抬頭,就見著二兒媳的腳邊流著灘血跡,她嚇得連手裡的針線活都落到了地上。「明志娘,快去喊胡大夫。」說著,疾步往正屋的屋檐下跑。


  這日傍晚,暮色四合,阮嚴氏艱難的生下個死嬰,是個成型的男孩。


  阮劉氏氣得當即就說,定要休了這毒婦!要不是她隔三差五的拿著肚子里的孩子折騰,好端端的,怎麼會出這事!


  阮文善沒說話,只是問著二兒子的意思。


  憨實的阮業浩腦子裡還在想著他那死去的孩子,渾身僵硬,整個人都是懵的,手腳泛著冰冷。聽著父親的話,他獃獃的看著父親,張了張嘴,卻無法說出話來。要哭不哭的模樣,看得屋裡人眼睛泛酸。


  最後的決定是,便是要休妻,也不能急在這一會,先讓阮嚴氏養好身子再說。


  因著這事,老屋才有點喜慶的氣氛,又多了幾分凝重沉悶。


  將將要進六月下旬,眼看就要農忙,都在為即將到來的農忙做著準備呢。


  陳子善突然說要搬來源河村,建兩屋茅屋,旁邊再搭個草廬,草廬即學堂,取名笑痴,不收束修,送些糧食蔬果即可。


  笑痴。是他給自己取的字。從今往後他是笑痴居士。


  陳子善年紀輕輕就能考取舉人,學問那是相當的好,他只稍稍指點著阮家三個孩子的學業,三個孩子僅半年就成了學堂里最出色的學生。十里八鄉聽到他放出的這消息,地主啊鄉紳啊等,都主動出錢出人,村民們則是出力,紛紛說要過來幫著蓋茅屋搭草廬。


  茅屋在陳子善的要求,蓋得很是簡陋,卻用料實在,雖是茅屋,可相當的結實呢,冬暖夏涼。十里八鄉的著實費了不少心思,陳舉子可不能生病,生了病誰來教孩子們讀書,得蓋好,必須蓋好!便是茅屋也得蓋出青磚瓦房的效果來。


  草廬,因著要送來讀書的孩子比較多,草廬很大,也是相當的結實,還掛了捲簾,夏天遮日頭,冬天遮風雪。桌案凳子等,筆墨紙硯等,書本啊之類的,都不用陳子善開口,那些個有錢的人家,顛顛兒的買了用車直接送過來。


  如此這般,家裡的兩間茅屋可不夠,又蓋了間書屋出來。來讀書的孩子跟著沾了福氣,至少筆墨紙硯是可以不用擔心。本來有些家裡緊巴的,想送孩子讀書,又苦於手頭沒錢,聽說不用置辦筆墨紙硯,趕緊將孩子送了過來。


  別說百年,這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好事啊!


  好在草廬蓋得相當大,孩子們稍擁擠些的坐著,倒也能堪堪坐下。陳子善並不拘著,想來你就來,不想來你可以不來,他不勉強。左右他是教著,不會特意為著誰又把教過的重新教。


  他教得慢,筆墨紙硯書本等物品,只能在草廬里用,不能帶回家。遇著不懂的,學生問他,他也會耐心細緻的教著。到了時辰,出了草廬,就一概不理,自往茅屋家去。學九天休息一日。


  他的茅屋他的草廬,都在山腳下,抬眼望去,就能看到阮如秀的屋子。


  進了九月,草廬里的學生走了三分之一,覺得陳子善教是太慢,又雜,完全不像是當夫子,太過隨性,跟著他學不到知識。剩下的三分之二,在冬天來臨后,又走了小半,草廬蓋得再好,也冷,只放三個炭盆,根本沒法取暖。


  剩下近二十個學生,一直跟著陳子善,直到得到他的點頭,可以走出草廬。他們才離開,這近二十個學生,多年後,都成了響噹噹的人物。或經商或當官或在邊關戰場或江湖中,像是一張網,遍布整個大江南北,為曲阮常三家的崛起出力不少。


  常榕在離開源河村整整一年,一年後的三月陽春里,他帶著婧姐騎著常小榕回到了源河村。


  一歲多的小平安,看到父親和母親,有著悠悠的功勞在,他幾乎是瞬間就認得,同時也奶聲奶氣的喊。「爹娘。」


  把常榕夫妻倆感動的頓時紅了眼眶。


  四月里,常宅建成。按著當初說好的位置,建在曲家的斜對面,兩個宅子幾乎是一模一樣。


  阮永氏看著這常宅啊,埋在心裡深處的隱患總算是消失了。


  往後啊,安安生生的過著。


  故事完結,故事裡的人,生活還在繼續,未來縱有波折,同心協力日子向前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