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陳寡婦並非不怕死,相反,她是相當的惜命。【鳳\/凰\/ 更新快 請搜索//ia/u///】她拿自己的身子骨折騰,是心裡頭篤定不會出什麼大的狀況。她向來很是注意保養,近十幾年內別說風寒,連咳嗽都難得有。
她不能倒下,她出了事,兒子怎麼辦?還沒有看著兒子金榜題名光宗耀祖呢。不知是她執念太強,或是平時多有保養,四十齣頭,身子骨甚是硬朗,看著比同齡的要顯年輕幾分。
她出手前,來來回回反覆琢磨數遍,確認沒有漏子,才著手開始生病。她把分寸把握的極好,身子看著虛弱,實則問題不大,往後精心細養一年半載,定能恢復如常。
為了她的大胖孫子,不能讓陳家斷了香火。陳寡婦也是舍了本的在拼著。
事情進行的很是妥當周全,都在她的計劃內,儘管出了點小差錯,好在她早有心理準備,到底還是穩住了心神,沒自亂陣腳。
陳寡婦看著在她跟前日夜精心伺候的兒媳,儘管她還病著,沒什麼精神,整個人卻格外的舒服,心情自然也是極好,夜裡睡的香。比較艱難的是,她在生病,不能吃太多,得餓著點,葯呢,得掐著來喝,一碗葯就喝一口,慢慢的吊著。
反正,在她沒有達到目的前,她這病,就不能好利索。
一日又一日,生病的陳寡婦,只能躺在床上,偶爾才能下床在屋裡走兩步,日子過得實則很不好受。她暗暗的算著,待到火候差不多時,她拋出閑言碎語。用不了幾日,她的目的就可以達成。可以暢快的吃喝,出去竄門說話,等著抱大胖孫子。
老話說,人算不如天算。陳寡婦費盡心機,眼看就要成功,可剩下的臨門一腳卻出了個大岔子。
阮如秀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如果丈夫真的要納妾沖喜,她不好過,陳家母子倆個也別想好過!
眼看不僅周邊的大夫,連縣城有名的大夫都請了過來,依舊沒有治好陳寡婦的病。而陳子善則一日比一日沉默著,不敢面對她們母女。阮如秀心如死灰,她知道,陳子善早晚會說出納妾沖喜的話來。
留在心底的絲絲期待,以往對丈夫的滿心歡喜和愛意,阮如秀全部拋向腦後。
破罐子破摔,她決定進行報復。
掩飾好滿腔的怨恨憤怒,阮如秀依舊是陳家孝順的兒媳。她向丈夫提出意見。既然大夫治不好,莫不是沾惹了什麼髒東西,請頗有名聲的大師神婆等奇人異士過來看看罷。
陳子善是喜歡阮如秀的,有多喜歡呢,應該是放在心坎里的喜歡,真心真意,想要和媳婦白頭到老。他也不想納妾,可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母親慢慢枯死,只要有希望,他就要試試,哪怕會得到媳婦的厭惡,他也要試試。
他想,他倆如此恩愛,又生了個好看的閨女蓉蓉。便是納妾,也不會影響到他們的感情,他不會去碰娶進門的妾,妾只是個擺設,是為了給母親沖喜。母親病好或是依舊沒有效果,他都會給一筆豐富的嫁妝,給她找戶好人家。
他是兒子,父親早逝,母親辛苦養育著他,他要盡全力醫治。盡了全力,母親便是去了,他也能心安。
陳子善是這麼想的,可他不敢把想法說給媳婦聽。他很清楚的知道媳婦有多反對他納妾,他想,再等等吧,說不定母親的病就醫好了呢。不到最後他不會使用納妾沖喜這個法子,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會跟媳婦說出納妾這事。
他對媳婦有著深深的愧疚,這些日子媳婦忙前忙后的伺候母親,他都看在眼裡。能請的大夫都請了個遍,母親的病依舊沒有起色。他聽著媳婦的話,覺得有道理,便請了最有名聲的奇人異士過來。
陳寡婦保養的再好,年歲擺著呢,經過近一個月的折騰,人已經相當虛弱。她正暗喜著,這一兩天內應該可以達到目的。萬萬沒有想到,兒子竟然請了大師神婆等,她是很清楚自己生病是怎麼回事,誰曉得這些大師神婆會給她吃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她這身子骨可經不起折騰。
陳寡婦害怕啊,她讓兒子把這些人都請出家門,都是什麼破玩意啊。
民間哪來那麼奇人異士,多數都是坑蒙拐騙之輩,手裡頭就那麼點本事,有點名聲的,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這幾個人,見陳寡婦說要趕他們走,到嘴的肉哪能讓它飛走呢。上下嘴皮子一碰,一頓胡扯,陳寡婦果然是沾上了髒東西啊!這髒東西正霸佔著陳寡婦的身體想趕走他們呢!
陳子善看著母親的反應,聽著這幾個人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覺得這回八怕是找對了!要是可以,他也不想納妾啊。催促著讓這幾人趕緊施展神通,把母親身上的沾髒東西收了。
生病的陳寡婦嚇得當場昏了過去。阮如秀在旁邊冷眼看著,低頭看著腳尖嘴角露出個嘲諷的笑。
結果,自然是讓陳子善失望。母親的病不僅沒有好轉,反而越發的兇險。幾個騙子見狀,腳底抹油,連連稱說這髒東西太強悍,他們力量微薄,實乃不是其對手,再另請高手罷。連後頭的賞錢都顧不得拿,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陳寡婦嘶啞著嗓子,拼著股勁,扯著兒子的手,面目猙獰的嘶吼著。「納妾,納妾,納妾!」連吼三聲,兩眼一翻,再次昏迷。
陳子善嚇得臉色發白,雙腿都有些發軟,試了下母親的呼吸,發現還在。他反應過來后,都顧不及跟媳婦說聲,就到村裡放出納妾的話,越快越好。
他才回家,還沒來的及坐下,就見村民拿著幾個八字過來尋問。僅僅不過三個時辰,到下午時,已經定了人,村長二弟家的四閨女,和陳寡婦的生辰最是相合,和陳子善的八字也相合。
備好聘禮,明日的日子還算不錯,納妾的話,也是可以,就定了明天。等陳子善忙完這事,進屋看了眼母親,她正醒著,跟她說了會子話,待母親睡著后,他出來時,才發現,一整個下午都沒有看見媳婦和閨女。
緊接著,陳子善又想起,他還沒有跟媳婦說納妾沖喜這事。剛剛才鬆了口氣,心又提到了嗓子音,滿院子找啊找,在次間找到了媳婦,她坐在床邊,側著身子,看向床,右手輕輕的拍著,再近點,就能看見,她在哄著閨女睡覺。
「如秀。」半響,陳子善才訥訥的開口,聲音很是乾澀,透著緊張。
他站在床前,看著媳婦,看著睡著的閨女。母親生病,把全家都折騰的夠嗆,尤其是媳婦和蓉蓉,都瘦了整整一圈,下巴尖尖的,看的他眼睛泛酸,像是有針在細細麻麻的針著他的心,絲絲縷縷的疼,能忍受,卻很折磨。
話到了嘴邊,打了好幾個圈,數次想要張嘴說出來,可喉嚨像是卡住了般,發不出聲音。他愣愣的站著,良久良久沒能吐出個字來。
阮如秀等著他說話,久等等不到他開口,她抬頭看著站在眼前的男人,眼神平靜,話說得也平靜。「我都聽到了,你明天娶楊二伯家的四閨女。」
「是納,不是娶。」陳子善急急的糾正。「我這輩子只娶你一個,我納她是為了……」
「你不要說。」阮如秀飛快的打斷了他的話。「我都知道。」說完,眼淚猝不及防的落了下來,她都有些驚呆。
以為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原來感情不是想丟就能丟,還是會心痛。沒關係,來日方長。離開了陳家,眼不見心為凈,還有蓉蓉呢,所有的痛都會過去,總會過去的。
陳子善看著媳婦的眼淚,措手不及。「如秀,我不會碰她的,納她進門是為了給娘沖喜,等娘病好……」
「你先出去吧,讓我靜靜。我都知道,是為了治娘的病嘛,我都懂。」阮如秀邊笑邊擦著眼淚,眉眼透著溫和,和平時沒什麼兩樣。「我,我點難受,讓我緩緩好吧,你去看著點娘。」
「好。如秀等娘病好后,咱們準備份嫁妝,給她挑戶好人家。我這輩子只要你,有你就足夠。」陳子善抱住她,眉眼溫柔,帶著綿綿情意。
他心裡是高興的,媳婦能體諒他,真好。待這事過去后,他要努力讀書,考個好功名,讓媳婦過風風光光的好日子。
阮如秀坐在床邊,目送著丈夫離開屋,聽到他關上屋門的聲音,她眉角眼梢的溫和,一點點的褪盡,眉眼冷得恰似寒冬臘日的夜風。
她一件件的收拾著屋裡的衣物,打好包袱,沒有多拿,只拿她該拿的。然後,是她為陳子善做得衣裳鞋襪,打得絡子繡得帕子,教她寫過的詩詞等等,她都一件件的找了出來,整整齊齊的放在柜子上。
忙完這事,恰好是吃晚飯。她抱著孩子,面色如常的出了屋,和往常般吃完飯。讓丈夫抱抱蓉蓉,她端著飯菜進屋給婆婆,順手關緊了屋門。
「起來吃飯,我知道生病是真,虛弱是假。吃著吧,今個晚上不吃好,明兒哪來的精神出屋,你兒子要納妾可不能少了你。」
陳寡婦睜開眼睛,看著站在床前的兒媳,神情隱晦不明帶著幾分打量。她就知道兒媳定是識破了她的心思,否則,怎麼會這般孝順。「你要是識趣點,早早的妥協,何苦受這累。」
「明兒你兒媳就要進門,想來,往後你也不會稀罕我做的衣裳鞋襪,東西放在哪?別礙著你的眼,我自個拿回去處理。」阮初秀沒有搭理她的話,自顧自的說著問著。
陳寡婦聽著有點不太對勁,想著兒子待兒媳一番情意,也得顧及顧及。便笑著說。「蓉蓉娘說得什麼話,你綉活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你做出來的衣裳鞋襪,我怎麼會不喜歡呢。你放心,便是子善娶了個妾,我對你還是很看重,絕不會讓妾爬到你頭上去。」
「既然你不想給,那我只能自己拿。」阮如秀迅速的壓住陳寡婦,利落的從她懷裡掏出串鑰匙。「噓,別喊。你要是喊,等明兒你兒子納妾時,我就一哭二鬧三上吊,你自己看著辦。」
「你行。」陳寡婦咬緊后糟牙,咬牙切齒的說了句。
阮如秀沖著她嫣然一笑。「一般一般,跟你比,還差了點火候呢。畢竟我也只是說說,而你,卻有膽子折騰這麼久。」
「你想幹什麼?」陳寡婦扶著床架子坐了起來,盯著她看,眼裡泛著森森冷意。阮如秀不對勁,她這是準備要鬧什麼幺蛾子?
「放心罷,我沒想幹什麼,就是想著,新人要進門,這些衣裳鞋襪好歹也是我一針一線費了心思做出來的,擱你這裡,想想我就不甘心,憑什麼給你穿啊。」阮如秀打開柜子和箱子,將自己做的針線,都清了出來。
聽到這話,陳寡婦倒是放心了些,露了得意的笑。婆媳鬥了這麼久,還是頭回贏得這般痛快。聞著飯香,她胃口大開。
「鑰匙給你。」阮如秀將鑰匙扔到了陳寡婦的懷裡,說了句。「我還拿了六兩銀子,我記得前前後後我總共給了你近六兩銀的花銷,都是我做綉活一點點掙來的,這錢我得收回,如今陳家不缺錢,就沒必要拿我這辛苦錢。」
才消失的古怪感再次浮現,陳寡婦盯著阮如秀,似是要看穿般。
阮如秀說了句。「怎麼?還是願意了?別把我當傻子,待新人進了門,哪還有我和蓉蓉的地位,我不抓點錢在手裡,往後要怎麼過。再說,我也沒有多拿,全是我應拿的份。」
「你好好吃著吧,我先回屋。」阮如秀扔下句,抱著疊衣裳鞋襪出了屋。站在屋門口,她扯著嘴角冷笑。
已經打定主意要離開,誰也別想阻止她!
陳子善坐在堂屋裡逗著閨女玩呢,阮如秀路過堂屋,沒有進去,把手裡的衣物放進了次間,把錢收了起來,這才往堂屋去。
「娘這會胃口好著呢,吃得很香。這納妾沖喜果然不同凡響,還沒開始呢,才得了個信兒,娘的精神就好了不少。」阮初秀笑盈盈的說著,從陳子善的懷裡抱起閨女。「你去看看唄,吃完了就把碗筷端出來。」
「真的?」陳子善面露欣喜,疾步往外走。壓根就沒有聽出媳婦話里的深意。
見母親確實吃得香,他狠狠的鬆了口氣,陪著母親說了會話,等她吃完才端著碗筷出來。
陳子善再次進堂屋時,阮如秀就跟他說。「今個晚上你守著娘吧,我帶蓉蓉睡著,折騰了這麼多天,怪累的。」
「沒問題,今個晚上我來顧著娘。」陳子善走過去,攬著媳婦的肩膀,將娘倆抱在了懷裡。「過了明天,待母親的病慢慢好起來,咱們就能好好的睡個踏實覺。我抓緊時間看書,爭取今年能考中進士,雇倆個婆子,家裡的事都讓她們張羅著,你們好好歇著。」
阮如秀低著頭,輕輕的噯了聲,沒有再說什麼,抱著閨女出了堂屋。
次日。阮如秀帶著閨女坐在屋裡,沒有踏出屋門。她稱自己生病,不想出去。陳子善心疼她,知道她嘴裡說得好,心裡還是不願意的,只是為著他,不得不妥協,便也沒有勉強,還溫言柔語的安撫了幾句。陳寡婦巴不得兒媳不出來呢,就怕她突然的鬧什麼事。
雖是納妾,場面卻挺熱鬧,村裡的村民都過來圍觀著,見阮如秀沒有出面,就交頭接耳的低聲議論著。大抵是因著新人是村裡村長弟弟家的閨女,同個村的,有不少人就說阮如秀怎麼怎麼滴,大戶人家納妾是多正常的事,她既然嫁給了陳舉子,就得有這心理準備,將來陳舉子考中進士,就是青天大老爺哩,她這叫善妒,可以直接休棄的!
陳子善聽見這些話,眼神冷冰冰的往人群里掃了眼,生硬的吐了兩個字。「住嘴!」
熱熱鬧商的人群忽得就安靜了,直接倆人進了屋,眾人才重新開始說話,卻是再也不敢說阮如秀半字壞話。
天色將將暗,滿院子人才散乾淨。
陳寡婦滿心歡喜的看著兒子。「今個夜裡你得陪著小如啊,納妾就得有個納妾的樣子,我這病才剛有點起色呢。」
「娘。我知道的。你進屋歇著吧。」陳子善扶著母親回了屋,出來后,他抬腳匆匆的去了次間,推門而進的瞬間,掃了眼屋裡,他就發現了不對勁。「媳婦。這是……」心慌的說不出話來。
阮如秀抱著睡著的閨女,旁邊放著個大大的包袱,旁邊柜子上也擺滿了衣物,屋中間擺著個炭盆,炭盆里燒的是柴木,火勢挺大,長長的火苗微微搖曳著,散發著陣陣熱量,屋裡暖烘烘的。
阮如秀將閨女放到了床上,起身將炭盆推到了柜子旁,坐到了椅子上,右手拿著剪刀左手拿了件衣裳,一刀一刀的剪著,細細的布條,落到了炭盆里,瞬間被火苗點燃。「我在等你。」
「這衣服好好的,你怎麼都燒了?」
「這身新郎衣裳,怎麼看著好像是當初和我成親時穿過的?」阮如秀說著話的時候,手上動作沒停。
陳子善窘迫的說不出來話來,低頭看了眼紅艷艷的衣裳。「我,我去換身,我該換過身衣裳再進來的。」他乾乾的笑著,卻站在原地沒有動,滿眼哀傷的看著媳婦剪著衣裳鞋襪扔進炭盆里。
這小會的功夫,屋子裡就瀰漫著刺鼻的焦味。
「這些都是我一針一線給你做的,每件衣物里都含著我滿心的歡喜和情意。看著你穿上我親手為你做的衣物,雅緻俊秀的好模樣,我就特別高興。想著,我走後,你穿著我為你做的衣裳給別的女人看,我這心吶,就疼。」
「我得把它全都燒了,不能留給你。剪掉的話,你說不定會收起來,還能摸的著看的見,得燒,燒得乾乾淨淨。這些字,都是你教我寫的,手把手的教會我,教我識字教我念詩,竟然有這麼多,我今天尋出來時,真是驚訝極了。」
「得燒,燒的乾乾淨淨。我要走,我要離開這裡,我來時,這裡沒有我的任何痕迹,我走時,我也清得乾乾淨淨。你就當我,沒有嫁給你,沒有來過陳家。」都燒完了,看著熊熊燃燒的炭盆,阮如秀扔了剪刀,站起身看著不遠處的陳子善。「反正,在你心裡,我們娘倆也不是最重要的。」
「簽字吧。」阮如秀拿出書寫的和離書。「蓉蓉我得帶走,我這輩子也就只有這麼一個孩子了。我的身子骨本來養個三五年能養好,可這些日子伺候你娘,又是寒冬臘日的天,這輩子只怕也養不好。你剛娶了媳婦,她身子骨好,讓她給你老陳家生大胖孫子。」
陳子善彷彿靈魂出竅了般,只餘下空空的身體,他獃獃木木的站著,一動不動。
阮如秀等了會。「陳子善我阮如秀待你們老陳家怎麼樣,你心裡清楚,我問心無愧,是你陳子善先負了我,毀了你對我說的承諾。你要是不想和離,我明天早上就帶著蓉蓉跳屋后的井。」
「不。」陳子善乾澀的說了一個字,像是靈魂歸來了似的,一把搶過媳婦手裡的和離書。
「撕了還有,我寫了三份。」
陳子善捏緊著和離書,雙手握著媳婦的肩膀。「咱們說好的,我沒有想納妾,只是為了沖喜。」
「陳子善你還想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阮如秀猛得推開他的雙手,後退了兩步,扯著嘴角冷笑。「我不相信你沒有發現你娘的心思,她生病是真,為的是什麼,你清清楚楚,這妾納進門,你以為你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我以為我彎著腰去伺候她,她會良心發現不再折騰。」
「呵呵,多可笑。明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我還這般天真。我活該,我落到現在這下場,是我自找的。陳子善你為你母親,先退一步納妾,就能退兩步生大胖兒子,左右也捨不得她真的出事,一個妾有了兒子傍身,還有婆婆撐腰,你讓我們娘倆還怎麼在這個家裡呆下去?」
「靠你麽?你讓我怎麼相信你?還怎麼相信你?嫁進陳家,我為你陳子善做的足夠多吧,不用我細數吧?可你帶給我們娘倆的是什麼?」
阮如秀見他是半死不活的模樣。「陳子善我阮如秀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嫁給了你。簽字吧,別讓我恨你。」
「我簽。」半響,陳子善行屍走肉的走到了桌前,拿起毛筆緩緩的簽字,他的手是顫抖的,像垂暮的老者在持筆,一筆一畫寫和異常艱難。
簽字按手印。一式兩份。
阮如秀等著墨跡干,妥當的將和離書收進懷裡,背上包袱懷裡抱著睡著的閨女,徑直往屋門口走。
「這麼晚你要去哪?」陳子善下意識的拉她的手臂。
「回家。」
陳子善只覺嘴裡發苦,苦澀得他都想哭。「明兒再走吧。」
「呆在這裡,我覺得噁心,反胃。」阮如秀側頭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說著。說完,甩掉了他的手,快步出了屋。
然後,就看見站在屋口的陳寡婦,扶著她的是今個兒的新娘。
「陳大娘,今個可就如您的意了。往後,願您陳家,富貴吉祥兒孫繞膝,願您兒子高官厚祿流芳百世。」
陳寡婦罕見的有些訕訕然,低頭不敢看阮如秀的眼睛,掩住眼裡的難堪和尷尬,還有慌張。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阮如秀的性情會這麼烈,她兒子這麼優秀,十里八村找不出第二個,夫妻倆又恩愛著,阮如秀竟然說和離就和離,走得毫不留情。
她更不敢去看兒子,兒子待阮如秀如何,她心裡清楚的很。阮如秀走得這麼絕情,她很擔心兒子,心裡湧出股說不出的驚慌感。
「如秀。」陳子善猛得追了出去,攔在面前,哀求著。「我套牛車送你們過去,夜裡這麼冷,你不顧自己也得顧著蓉蓉。」
「不必。男女授受不親。咱們已無關係,讓人瞧見難免起閑言碎語。」阮如秀說著,越過他腳步不停,穩穩噹噹的出了陳家的院子。
陳子善站在原地,跟丟了魂似的,陳寡婦這會也不用人扶著,她含著淚走了出來,欲要張嘴說話時,卻見兒子噴了口血摔倒在地。
「子善。」陳寡婦尖叫著,蹲身想去扶兒子,結果動作太猛,自己反倒摔到了地上。
新進門的妾,慌裡慌張的站在門口喊。「快來人吶,陳舉子暈倒啦,快來人吶。」
已經走了段距離的阮如秀聽到這話,愣了下,依稀看見有村民往陳家跑去,她收起情緒,抱緊懷裡的閨女,埋著頭匆匆忙忙的往源河村走。
還好杏花村離源河村不太遠,阮如秀進村后,沒有打盹,直接往曲家去。
常榕醒來,曲家人高興著呢,這會雖有點晚,卻沒有睡,堂屋裡點了兩盞油燈,熱熱鬧鬧的說著話呢。常榕抱著自己的兒子,抱了整整一天,連吃飯都睡著,捨不得撒手啊,這是他的兒子啊,眼神兒都捨不得挪開。
小平安這會在父親的懷裡呼呼大睡呢,他還小,睡得多些,晚間總是早早的就睡。小悠悠大點,精神旺盛著,家裡熱鬧,到了睡覺的點,她也不睡,勁頭仍足著呢,拉著伯伯嘀哩咕嚕的說著平日里她是怎麼和弟弟相處,弟弟有哪些好玩的事兒,說得可興奮啦。
常榕聽得別提有多認真,嗯嗯啊啊,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處。一大一小的,倒是聊得十分起勁。
曲陽白天從兄弟嘴裡得到法子,特意去了趟縣城,到特定的地方留了暗語,這暗語在三天內會傳遍各個暗點,婧姐如果沒事,到了暗點尋問,自然會得到消息,然後她就能回來。要是過了一兩個月,她沒有回來,就說明八成是遇到了危險。
這些暗點都是安全的,不會泄露出他們。就是價格比較高。常榕這些年存了些錢,倒也堪堪能夠數。
「還不準備睡呢?」阮初秀有點困,打了個哈欠問著。
真不知道這倆精神怎麼這麼好。
小悠悠搖著頭。「不困不困。」繼續朝著伯伯說話。
常榕抬頭看了眼弟媳,又飛快的低頭看著自個的兒子,笑著說。「弟妹要是困,就先睡覺去,無事的。」
「困呢?」曲陽挨著媳婦的腦袋,在她的額角啄了下。「那咱們睡覺去?」
「今個陳家納妾呢,不知道如秀到底怎麼回事。」阮初秀見閨女還不困,自然不能去睡,再等會吧。便隨口說了個話題提提神。
本來阮家是要去陳家的,可阮如秀卻託人帶了消息過來,要他們都別過去,一個也不準去,她自有法子,要是阮家人去了,她這法子就不好使出來。這信上寫得含糊,大房的生怕壞了閨女的事,想著她向來主意正,就按捺著沒有過去陳家。
否則,陳家今天的納妾,哪能這麼輕鬆。
曲陽握著媳婦的手,挺有興趣的玩著她的手指頭。「明天就會知道。」
阮如有的信上還寫,她明天會回村裡,跟家裡人說話。
「我總覺的,有點不太踏實。」阮家其餘人不知道,可阮初秀卻知道啊,還是她親口說的呢,提起的和離一事。也不知道如秀是想和離?還是有別的想法。要真想和離,可有得鬧了。
曲陽看著憂心仲仲的媳婦,拿著手撫著她的眼睛。「你還是睡吧,乖,靠著我眯會?」
砰,砰,砰,砰,砰。
「初秀。」
阮初秀一把握住丈夫溫暖的手。「好像有聲音。」
「我去看看。」曲陽聽得更清楚些,他隱約猜出是誰,立即起身打開屋門往院子里走。
阮如秀怕擾醒隔壁的阮家三房,故而敲了會門,兩了兩聲就停了下來,豎起眼睛聽裡頭的動靜,想著曲陽有練家子,應該能聽到吧?
正想著呢,就見大門被從里打開了半扇。
「快進屋。」
阮如秀趕緊踏進了院子里,進了這院子,她才狠狠的鬆了口氣,背靠著牆,不讓自己跌倒地在。
曲陽見她這模樣,伸手將孩子抱在懷裡。「能不能自己走?」
「是如秀麽?」阮初秀站在屋檐下問著,問完,她小跑著沖了過來。「如秀。」
阮如秀見著她,猛得撲進了她懷裡,死死的摟著,咬著嘴唇低低的泣哭著。
「大姨。」小悠悠也跑了出來,響亮亮了喊了聲。
常榕抱著兒子,朝著兄弟看了眼,眼裡露了點疑惑。曲陽使了眼神兒沒有說話,看著擁抱在一起的姐妹倆,有點無奈的說。「夜裡風大,有什麼事咱們進屋說話吧。」
「對對,咱們進屋說話。」阮初秀扶著阮如秀往正院里走。
回到堂屋后,曲陽直接將睡著的小蓉蓉放進了搖籃里,反正小平寬有榕哥抱著。他去泡了熱茶端進來,又打了盆熱騰騰的洗臉水進來。「一會哭完,就敷會兒臉,會舒服些。」
阮初秀拿手緩緩的撫著阮如秀的背,過了會,才問。「餓不餓?想吃點什麼?家裡晚間還剩了些雞湯,燉得相當入味,特別好吃,喝點雞湯怎麼樣?」聲音是難得的溫柔啊。
「不餓。」阮如秀哭了會,緩和了些,抬頭看著她,露出個笑臉,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我跟他和離了,我燒了我和他有關的衣物,一點都沒剩,全都燒了個乾淨,明兒拿著做給陳寡婦的衣裳鞋襪擱當鋪里去,料子針線都是極好,沒穿幾回,應該能當幾個錢,非得膈應死她不可。」
事情還沒完呢!她不好過,陳家人也別想好過!
阮初秀擰了帕子,遞給她。「這法子好,明天我陪你去。」
「我手裡頭有些錢,不知道夠不夠,不到十五兩銀子,就在曲家旁邊建個三五間吧,院子得砌高點。等安頓好,我就做些糕點去二房的雜貨鋪里賣,我當初做的紅豆糕,他說應該叫相思糕,還教會了我念首詩,我曾說過,這相思糕一輩子只做給他一人吃,便是子女都給嘗。」說到這裡,阮如秀笑得特別的明媚。「他總會看到的,他負了我,是他負了我。」她哈哈哈的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卻淚流滿面。
阮初秀看著她笑,心突然疼了起來,伸手將她摟進懷裡,輕輕的拍著她的肩膀。「沒事,沒有陳子善,你還有我們呢,咱們往後好好的過。有了蓉蓉,悠悠也有個玩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