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送走阮如秀,阮初秀回到屋裡,靜靜的看著炭盆發獃,沉默了許久,她才訥訥的出聲。「阿陽哥。」聲音低低淺淺,像是說夢話般。「我,我你覺得我這樣是對,還是不對?」


  她心裡沒底,空落落的,在這個時代,說是合離,在旁人眼裡,實則是被休棄,不知道得被嚼成什麼樣,名聲算是徹底沒了。女子的娘家也會或多或少的受到牽連。也不知道如秀能不能挺過這坎。


  「我覺得你說的對。」曲陽總是向著媳婦,甭管對錯,在他眼裡便是媳婦錯了也是對的。


  況且這個事情罷。他還真覺得媳婦說得不錯。陳寡婦明顯是想讓兒子納妾生大胖孫子,阮如秀要是不能妥協,便是解決了眼下的困境。陳寡婦還是會鬧幺蛾子,除非讓她達到目的。可阮如秀是無論如何也忍受不了和別的女人共侍一夫。


  這是個死結。媳婦說得合離,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曲陽挪了下椅子,緊挨著媳婦,將人摟進了懷裡。「陳大娘見不到大胖孫子,她不會死心,總會想著法子折騰。如秀在陳家的日子,便是有陳舉子護著,也會過得心力交瘁,慢慢的,再深的感情也會被磨盡。」


  「等夫妻倆感情出了問題,不再如往常般蜜裡調油。陳大娘想要作妖,光靠如秀自己,肯定是鬥不過,遲早得摔跤狠的。還不如趁著現在,她的精神氣還在,早早的脫離陳家,帶著蓉蓉關起門來過著。縱然日子艱難,也會好過呆在陳家。」


  阮初秀知道丈夫的性子,還道他是在安撫呢,聽著後面的話,就知他倆是真的想到了一處。心裡頓時有了底氣,整個人眼見的都精神了些,毫不害臊的直接坐到了丈夫的腿上,抱著他的脖子窩進了他懷裡,笑得眉眼彎彎。「咱們想得是一樣噠!」語氣蕩漾的不行不行。


  「對啊。咱們是夫妻,夫妻本是一體。」曲陽親了親媳婦的發頂,摟著她,只覺心裡滿噹噹的,又舒服又安逸。


  小悠悠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就看見娘親窩在爹爹的懷裡,倆人摟成團,不知道在細細的說著什麼,她人小鬼大的坐了起來,拿著食指刮著臉蛋,嘴裡嚷嚷著。「娘,羞羞臉啊,羞羞臉啊。」


  「才不羞羞臉。」阮初秀對著閨女做了個鬼臉。「我跟你爹是夫妻,要不然,哪裡能生下你。」


  小悠悠才不管娘親說得什麼呢,一個勁的刮著臉。「羞羞臉啊羞羞臉。」


  阮初秀聽著,到底還是有點羞赧,頗有些惱羞成怒的起身,走到了床邊。「趕緊穿你的衣服,要起就起來,別擾著你弟弟睡覺。」


  「我不起床,我陪弟弟睡。」小悠悠利索的又躺進了被窩裡,對著娘親吐了吐舌頭。「羞羞臉喲。」


  阮初秀伸手捏著閨女的鼻子。「老實點,別吵著弟弟。」細心的替姐弟倆掖好被子。


  「弟弟沒醒。」小悠悠側身看了眼正在熟睡的弟弟,對著弟弟嫩嫩的小臉兒親了口,咧著嘴燦爛的笑啊笑。


  阮初秀懶得搭理自家閨女,欲要轉身坐回炭盆前,餘光卻看見小平安睜開了眼睛,她旋即又回過身來,對著閨女的額頭輕輕的彈了下。「看吧,把你弟弟吵醒了。」想著,孩子該把脈,就將他從被窩裡抱了出來,利落的穿戴好衣裳。


  剛剛睡醒的小平安格外的乖巧,獃獃懵懵的,衣服穿起來特容易。弟弟醒了,小悠悠就躺不住,她本來就不困,剛睡醒精神著呢。都不用娘親幫忙,自己坐在被窩裡,一件件的穿著衣裳。


  等著阮初秀給小平安把完尿,小悠悠已經穿好了衣裳。曲陽正在收拾著被褥。


  堂屋裡其實沒想過要放張床,還是阮初秀懷孕時,有時候會想著到床上躺躺,大冬天的又不想去側屋。好在堂屋寬敞著,就隔了屏障,設了張床在裡頭,夜壺也擱在裡頭。後來生了孩子,也沒想著收起來,覺得挺方便。


  如今家裡的藤椅,是小平安和小悠悠倆個的專用,當成個小窩,姐弟倆不是在床上玩就是窩在藤椅里玩。


  阮初秀將小平安放到了藤椅里,小悠悠顛顛兒的就窩在進去,拉著弟弟嘀哩咕嚕的說著話。


  這個冬天的雨雪比舊年要多些,也見寒冷些,都說瑞雪兆豐年,來年又是個好光景。


  初六,太陽總算捨得露臉,陽光明媚,雖說依舊有寒風,仍有不少村民出來走動。曲陽夫妻倆想著有三五天沒去老屋,趁著今個天氣好,抱著小平安牽著小悠悠,一家子慢慢悠悠的往老屋走。


  才走到老屋院前,就見阮程氏坐在屋檐的擋風角里曬著太陽,阮老頭在她不遠處坐著,這是外頭,不比屋裡空氣不流通,他拿著煙桿正眯著眼睛,一臉滿足的抽著旱煙。


  近段日子要顧著老婆子,不能被煙嗆著,還有顧著二孫媳,阮老頭饞煙饞得緊,今個天放晴,又點兒風,能把煙味帶走,正是抽煙的好時機。這不,他抽煙的同時也順帶瞅瞅老婆子。


  「太姥爺,太姥姥。」小悠悠進了院子,露出個燦爛的笑,響亮亮的喊著。


  阮老頭相當稀罕這小丫頭,小嘴甜的很,又愛笑,還古靈精怪的,特逗。「悠丫頭啊,過來,太姥爺給你糖吃。」


  阮初秀鬆了手,小悠悠就樂顛樂顛的往阮頭老身邊跑。見悠丫頭過來,阮老頭就把煙斗里的煙絲倒了出來,用腳踩了兩下,將煙絲給熄滅,省得冒出煙味嗆著曾外孫。


  「爺,奶。」曲陽夫妻倆走到屋檐下喊了聲。


  阮初秀進屋拿了倆把椅子出來,夫妻倆就坐在阮老頭的身邊。阮初秀掃了眼周邊。「爺。屋裡人都沒在呢?」


  「你大嫂帶著倆個孩子回了娘家。」阮老頭神色有點淡。「你二嫂在屋裡躺著,你大伯娘找你娘說話,路上沒碰著?」


  「沒碰著。」阮初秀心裡犯嘀咕,怎麼聽著味有點不對。「爺,家裡是不是出了事?」


  阮老頭往側屋瞅了眼,又拿著煙桿指了下。「還不是她。你大伯娘近些日子滿心滿眼全是如秀的事,沒什麼心思給她張羅孩子的小衣物,你大嫂要帶著明吉,又要顧著小明志,也幫不上什麼忙,她心裡頭不樂意,覺得你大伯娘偏心。」


  「這是鬧起來了?」阮初秀暗暗心驚。看不出來,二嫂是這麼個性子呢,家裡本來事情一堆,又碰上這麼樁,大伯娘不知道得有多頭疼。


  「鬧得厲害,把火都燒你大嫂身上,你大嫂氣壞了帶著倆個孩子直接回了娘家,你大哥緊巴巴的追了過去。」


  阮初秀就想不通。「怎麼就說到大嫂身上?」


  「說你大伯娘偏心,只顧著你大哥一家子,你大嫂懷孩子時,小衣物就早早的備著,又細緻又精心。到了她這裡,她才懷頭個孩子呢,別說動針線活做小衣物,連說都沒說這事,指著你大伯娘和大嫂一通罵。」說起這些雞毛蒜皮的破事,阮老頭就想抽旱煙。


  「她這月份還小吧,怎麼就這麼著急?」阮初秀有點看不上阮嚴氏。家裡本來就亂著,她還來摻上一腳,不得更亂。


  阮老頭不能抽旱煙,就拿著煙桿敲擊著椅子。「誰知道她在想什麼。」


  「大伯呢?」阮初秀問。


  「在鎮里接了個短工,只需要兩個人,本來想叫業興,業興讓業浩去。父子倆清早就進了鎮里幹活,明兒傍晚才能回來。」


  阮初秀隨口問。「不會是為著這事吧?」


  「不可能。業興是看著業浩倆口子才成親,這不有了孩子,往後用錢的地方多著,才讓業浩去幹活掙點錢。」


  大房雖沒有分家,兒子們掙的錢,都是歸自個小家收著,生了孩子呢,這花銷就是小家裡出,家裡主要是管著一家子吃喝人情往來等。


  阮初秀說自己的想法。「爺。這是你的想法。這懷了孩子,有時候是需要丈夫陪著,說不定,二嫂就是這樣的性子呢。」


  阮嚴氏懷孩子時,正好是農閑,大冬天的,都沒什麼事,在屋裡貓冬呢。阮業浩自然是整日整日的陪著她,照顧得周到又細緻。突然的,要出門干兩天活,婆婆的心思又不在她身上,大嫂得看著點奶奶又要顧著孩子,就剩下她一個,剛開始心裡定是有些情緒。


  懷孕時多數人,性情都會有些不可理喻。阮初秀想想自己懷悠悠時,還好她的阿陽哥脾氣好,不也折騰得夠嗆。現在想起來,臉皮子都發燙。


  「真好笑。想要業浩陪著她,沒多久就要開始春耕,是地里的活重要,吃飯重要,還是她重要?」阮老頭吹鬍子瞪眼睛的罵了兩句。


  阮初秀笑笑沒有再接話,轉而說著別的話。「爺,奶奶近幾日怎麼樣?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還會不會老忘記事?」


  「老樣子,吃得挺好睡得挺香,就是有點說胡話。」阮老頭看了眼老伴,見身上的毯子有些歪,就起身給老伴理了理蓋嚴實了些,坐回來后,他突然說了句。「她這是要走在我前頭,她是走了,留著我可怎麼辦。」話裡帶著落寞。


  家裡事情多,各有各的忙,好在他身子骨還利落,能顧著點老伴。等老伴走後,就剩下孤零零的他,老到動彈不得,可怎麼辦?

  阮初秀對阮老頭的印象不錯,覺得這老頭還挺好。「爺,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們這些小輩多冷情冷血似的。」她話裡帶著調侃。「放心罷爺,天天吃道葷還是有的,只要你還能嚼得動。」


  「小灰和小黑現在打獵相當厲害。」曲陽在旁邊接了句。


  小悠悠一臉得意的點著頭。「灰灰和黑黑最棒!」


  阮老頭見著這一家子,眼裡又有了笑意。


  說說笑笑間,阮程氏睜開眼,看旁邊看了看,視線有些模糊,只能看清個大概,她笑著招了招手。「悠悠啊。」緩緩的扶著藤椅坐了起來。


  「奶。你醒啦。」阮初秀抱著小平安走過去看她。


  小悠悠跟在母親身邊,甜甜的喊。「太姥姥。」


  阮程氏今個倒是沒犯迷糊,瞅著小平安,伸手逗了逗他的小臉兒。「平安長的真好。」說著,把悠悠拉到了懷裡,撫著她的頭髮,滿心歡喜的說著。「咱悠悠長得也好。」


  娘倆陪著阮程氏絮絮叨叨的說了會話,在老屋呆了近半個時辰,一家子才離開。他們走時,阮程氏還沒回來,阮業興一家子也沒回來,阮嚴氏一直窩在屋裡,也沒見出來。挺寬敞的老屋,待他們走後,就顯冷清,空蕩蕩的,彷彿只有倆個老人在。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阮初秀想起這話,不經意的就說了出來。


  曲陽看了眼媳婦。「這很正常。」


  路過阮家三房時,特意往堂屋裡看了眼,果然見著阮永氏和阮劉氏妯娌倆。


  阮永氏看見閨女一家子,就問道。「剛從老屋過來?」


  「對。呆了半個時辰,一會小平安會餓,得回來喂他喝米湯。」阮初秀說著,也沒往屋裡走,就站在屋前。


  「去吧。」阮永氏應了聲。


  阮劉氏走過來問道。「初秀啊,看見你大嫂回來沒?」


  「沒呢。我們去時就爺奶坐在屋檐下,沒見其他的人。」


  「我得先回家看著點倆個老的。」阮劉氏說著就往屋外走。


  阮永氏想著家裡左右沒什麼事,時辰還早著,就道。「大嫂我隨你一道過去看看。」又沖著閨女說。「趕緊進宅子去,有太陽,還是見冷呢。」


  「噯。」阮初秀應著,和丈夫進了宅子里。


  沒去正院里,帶著倆上孩子去了東廂,想著跟胡爺爺說說話。才坐到東廂屋檐下,椅子都沒坐熱呢,就聽見一聲嘶啞的馬叫聲,聽著人心頭直發慌,莫名的揪著疼。


  曲陽更是使出了內力,宛如一陣風般,瞬間就出了東廂,再看已經到了大門前,緊接著人就出了宅子。


  「是小榕。」阮初秀反應慢點,她抱著小平安急急忙忙往外走,邊走邊說。「胡爺爺,小榕這叫聲不對勁,咱們得趕緊去看看。」


  胡大夫哪裡需要她提醒,快手快腳的拿著醫箱就往外跑,比抱著小平安的阮初秀還要快些,小悠悠這孩子向來機靈,見氣氛不對,她也不嚷嚷,在小黑的幫忙下,吭哧吭哧翻過高高的門檻,邁著小胳膊小腿的就往外跑。


  至於小灰,它早就跟著曲陽奔到了宅子外。


  常小榕口吐白沫,見著曲陽,它輕輕的蹭了下,等著曲陽將背上的主人抱下時,它再也支撐不住,閉上眼睛摔倒在了地上。


  「胡爺爺,快看看小榕。」曲陽替兄弟看了看脈搏和心跳,沒有生命危險,這才出聲讓胡大夫先看著常小榕,他則把兄弟抱回了東廂屋裡放著。


  阮初秀看著地上的常小榕,忽地就落了眼淚,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便是不懂醫,也能看出常小榕奄奄一息,它的身上中了四隻箭,鮮血染紅了它大半個身子。


  「先抬進院子里。」胡大夫看了會,起身說了句。


  他是個大夫,卻不是個獸醫,雖然也懂些毛皮,到底不是很擅長,常小榕的情況很危險,他——無能為力。


  常小榕是匹相當高大英俊的馬,好幾百斤的重量,曲陽怕傷著它,直接用著公主抱,一步步咬著牙,穩穩噹噹的將常小榕抱著,小心翼翼的放到了院子里。「胡大夫能救麽?」他啞著嗓子問。


  「我只能替它穩著口氣,這口氣堅持不了多久,頂多也就是明天的這個時候。」


  小灰和小黑看著主人們的神態,懵懵懂懂的,似是隱約有點知曉,常小榕會死掉。它們很著急,很暴躁,咬住胡大夫的褲子,將他放常小榕跟前拉,想讓他救常小榕,一聲聲,嗚咽嗚咽的叫著。


  阮初秀聽著淚流滿面,小悠悠雖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可見母親哭得傷心,她也低低的抽泣著,緊緊的抓著母親的衣裳,挨在她的身邊。


  「百年老葯,人蔘靈芝等,能不能救它?」曲陽低聲問。


  胡大夫搖了搖頭。「百年老葯,我也稍有點收藏,只怕還是不夠,它傷得太重。」


  「幾百年的呢?」曲陽又問。


  「或許可以試試。」


  曲陽蹲到了常小榕的面前,伸手緩緩的撫著它的腦袋。「小榕你堅持住,我和小灰小黑進山給你找葯,你要堅持住,待我們回來。」


  常小榕似是聽到了他的話般,虛弱的掀了下眼皮,看了眼曲陽,張嘴輕輕的叫了聲,聲音特別小,像是剛剛出生的幼貓,聽著人心口直泛疼。


  「媳婦。我帶著小灰和小黑進深山。不管有沒有找到葯,都會在中午前返回來。」曲陽起身看著媳婦,目光深深,像是要看進她的心裡。


  阮初秀連連點頭,想要張嘴,卻哭得更厲害,緩了會,才說出話來。「去罷,小心些,等你們回來,我會顧好家裡。」


  曲陽抱著媳婦,在她的額頭狠狠的親了口,又將閨女抱進了懷裡,看著她認真的說。「悠悠要聽娘的話,乖乖的。」伸著粗糙的大拇指,輕輕的撫了下閨女嫩嫩的臉。


  「悠悠乖乖噠。」小悠悠綳著張小臉,很認真的應著。


  曲陽抱著閨女,又抱了下媳婦,然後,放下懷裡的閨女,對著胡大夫說。「胡爺爺,我這就進深山,小榕和榕哥得你多多費心。」


  「等等,我拿點藥粉給你。」深山老林可不是說進就能進的,幾百年的老葯,哪裡是說尋就能尋到,都有凶獸守著呢。胡大夫從屋裡拿出了幾個小瓶還有幾包藥粉。「去罷。」


  曲陽也沒進屋收拾包裹,就拿著藥丸和藥粉,帶著小灰和小黑匆匆忙忙的進了深山。


  「這箭暫時不能取出來麽?」阮初秀問著。


  胡大夫接道。「不能,取出來,它這口氣跟著也得散。」


  「榕哥還在屋裡躺著呢,得看看他去。」


  胡大夫細細的給常榕檢查了番,左右兩隻手都把了脈,半響,才下了定論。「他這是中了毒,現在看著是沒有生命危險,容我研究研究,要怎麼解這毒。」他擰緊著眉頭。棘手啊。「你帶著孩子回正院里,哄哄悠悠,看她哭得,眼睛都腫了。」


  「好。」阮初秀想著,她也幫不上什麼忙。就聽話的帶著倆個孩子回了正院,讓小悠悠看著點弟弟,她進廚房打了盆溫熱水,細心的給閨女洗著臉,用熱布巾敷著眼睛。


  小悠悠雖隔了好久好久沒有見到常榕,可能是時常看到畫像的原因,她還記得這是伯伯,母親在給她洗臉時,她就問。「娘。伯伯是平安的爹麽?」


  「對啊。」阮初秀應著聲,見水有點涼,又換了盆熱些的。


  「伯伯什麼時候醒?」小悠悠看著伯伯睡得很沉。「醒來后,伯伯會帶走弟弟麽?」


  她已經知道一個屋只能住一家人。像姥爺和姥姥他們就不住在家裡,太爺也不住在家裡。喔,小小的她覺得,太爺住在東廂,跟正院是倆個家。


  「不會。伯伯和弟弟都會留在村裡,會在咱們家的旁邊建個新屋子住著。」阮初秀慢慢的說著,盡量讓閨女聽明白。


  小悠悠聽懂啦,高興的笑了起來。


  阮初秀是不相信菩薩的,雖然她自己是異時空穿越來的。可她還是不相信菩薩,覺得,寄希望在菩薩身上,還不如自己好好努力要更實際點,強到一定的程度,所有的困難都不算困難。


  可是這會,她卻想到了菩薩。她想到廟裡去拜拜。希望阿陽哥能順順利利的找到百年老葯,能平平安安的回來。希望榕哥和小榕都不要出事,能夠清醒過來,長長久久的活著。


  她想去廟裡。安撫好閨女后,阮初秀特別想要到廟裡去拜拜。可她不能走,她得看著倆個孩子。


  坐立不安,心慌意亂,張皇失措等等。


  來回猶豫良久,阮初秀最終決定,帶著倆個孩子到廟裡去,她得去趟廟裡,求菩薩保佑,佑家人平安歸來,佑親人平安無事。


  阮永氏從老屋回來,看見閨女抱著小平安,身邊跟著小悠悠,她有點訥悶。「初秀啊。」張嘴喊住人。


  「娘。」


  「我說,都快要到張羅晚飯的時辰,你這是去哪?阿陽呢?」阮永氏擰了下眉頭。「一會子,太陽落山,起風后說冷就冷。」


  阮初秀沒時間耽擱。「我要帶著倆個孩子去趟廟裡。」


  「好端端的去廟裡幹什麼?」


  「小榕帶著榕哥回來,小榕奄奄一息,榕哥中了毒昏迷不醒,我去廟裡拜拜。」阮初秀沒說阿陽哥進山的事,估摸著說了,母親該著急。


  阮永氏驚了會。「回來啦?傷得很重?」說著,又道。「等等,我隨你去,把你爹喊上,廟要半山腰呢,不得苦了孩子。」朝著屋子的方向就喊。「孩他爹,別忙活著,趕緊關了門窗,咱們去趟廟裡,快點的。」


  阮文豐在修著農具,聽到這話,擱了手裡的活,手快手腳的關好門窗。「怎麼這時辰去廟裡?一會下山肯定得天黑。」


  「有急事才去廟裡撒,咱們邊走邊說,你抱著悠丫頭。」阮永氏看著閨女,張開雙手。「來,小平安給我,就你這細胳膊細腿的。」她還不知道閨女,被女婿慣的,整個就是一嬌滴滴。


  阮初秀不待父親再問,就把事情說了說。


  阮文豐也沒問女婿,以為他在東廂幫著忙呢。阮永氏壓根就是聽著榕哥受傷,一下把女婿給忘了。阮初秀鬆了口氣。


  才到初六,學館還沒開,阮業守想著呆在家裡也無事,就到鎮里在二房的鋪子里幫幫忙,或是去書肆呆著,老闆和阮業山的關係好著呢,也是阮業山大方,到書肆看書時,總會拎點吃的或酒過去,他看書又小心細緻,老闆就允了他在鋪子里看書。


  阮業守和阮業康倆兄弟,就是由阮業山領著去書肆的,自然又是拿了些滷肉烤雞酒等給老闆,倆個孩子才能窩在書肆。明志到底小了點,有點貪玩,玩個一兩天才會去趟鎮里。好在他玩歸玩,讀書練字時,也會極為認真,倒是沒比業守業康差多少。


  這天晚間,阮業成阮業守兄弟倆到家時,發現屋裡黑漆漆的,門窗關得很緊,他們相互看了眼,很是納悶,爹娘去哪了?想了想,倆人去了趟隔壁,倒是從胡大夫的嘴裡得知了去向。


  「正好你們回來,拎兩盞油燈去接接他們,我這走不開呢。」胡大夫本來想自己去,這倆孩子來的真是時候。


  他要抓緊時間研究出解藥來,就怕中的毒生變,這會看著沒事,不代表再過幾天也會沒事。


  阮業成阮業守聽著,二話不說,就點了兩盞油燈,蓋上玻璃罩子,急急忙忙的往廟裡尋去。


  天黑視線模糊,又沒個燈,阮初秀幾人,正摸黑慢慢吞吞的走著呢,比蝸牛還慢,好在廟裡的路很是熟悉,慢是慢了點,相互扶著,倒也沒什麼事。快要到山腳時,就見著有兩盞燈往這邊來。


  「爹娘,大姐。」阮業成先喊了出來。


  阮永氏高興極了。「是業成和業守呢,這倆孩子真機靈。」心裡欣慰的很。


  「還好你們來了。」阮初秀結結實實的鬆了口氣。


  下山時,看著灰暗的天色,她就有點後悔,要到廟裡拜拜,也不急在這一時啊,明兒大清早過來也行的。可人吶,有時候吧,著了急亂了心神,哪裡還有清醒和理智。


  有了兩盞油燈照亮路面,一家子或挽或扶著,沒多久就回了家。阮永氏讓閨女看著倆個孩子,她進廚房張羅著晚飯。倆家人都在曲家吃著,都到了這時辰,盡撿著省事的來。


  吃完飯後,沒急著收拾灶台碗筷,阮文豐他們去東廂看了看昏迷的常榕,又看了看躺在院子里的常小榕,阮永氏嘆了聲,造孽啊。


  別看白天挺暖和,那是有太陽,夜裡寒涼,阮初秀怕凍著常小榕,讓爹和二弟小心點,將常小榕抬進了西廂屋裡,放到了床上,把被子戳幾個窟窿,穿過細細的箭,蓋在常小榕的身上。


  院子后的馬棚,還沒收拾出來呢,現在還是那頭羊住著。


  「閨女啊,我怎麼沒看見阿陽?小灰和小黑也不在,去哪了?吃飯都沒回來。」阮永氏總算瞅出了不對勁。


  阮初秀見她問了出來,想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阿陽帶著小灰和小黑進山尋葯,得明兒才能回來。」


  「喔。這日子,好不容易安穩點,怎麼就總出事呢。」阮永氏想著大房的事,又想著昏迷的阿榕和奄奄一息的馬,滿心糾結。


  「總會好的。」阮初秀張了張嘴,也不知說什麼好。


  她想。困難都會過去的,再艱難,只要能挺過去,就能見到陽光。


  要堅持住啊。阮初秀輕輕的撫了下常小榕的腦袋,這麼大的塊頭,呼吸特別的輕,輕的她心頭跟刀割似的疼著。


  如果不是為了榕哥,小榕應該是不會出事的。它定是感覺到主人有危險,就去救了主人,才讓自己傷得這麼厲害,拼著口氣,也要將人送到安全的地方。阿陽哥說,榕哥待它跟待自個兒子似的。它只是匹馬,可它都懂呢。


  「要不要我留在這邊?」出了屋子后,阮文豐問著閨女。


  阮初秀還沒說話,阮永氏先開了口。「今個晚上我和你爹住在這邊,業成帶著業守回家吧。」又道。「悠悠跟我們睡,還是讓小平安跟我們睡?」


  「我要娘。」小悠悠感覺到家裡的氣氛不對,她有點害怕,不想離開母親。


  聽著外孫女的話,阮永氏便道。「那小平安跟著我們睡。」


  「弟弟也要。」小悠悠又急急的應著。


  阮永氏看著急紅了眼睛的外孫女,眼裡帶著驚慌,心疼的抱起她,看著丈夫說。「要不,你自個睡,我和初秀帶著倆個孩子睡。」


  小平安太小,再怎麼乖巧,睡里還是會有點鬧騰。小悠悠明顯被嚇著,閨女一個人帶倆孩子怎麼能睡好。她也不放心。


  「可以。」阮文豐沒意見。


  夜裡,小悠悠果然有些鬧著母親,死列的窩在她懷裡,卻又沒睡著,一隻手還得握著弟弟的手。阮永氏娘倆沒有辦法,只好把倆孩子放中間,大人睡在兩邊,被褥嚴嚴實實的捂著。


  哄啊哄,哄啊哄,哄了好半響,才把小悠悠哄睡。小平安倒是和往常般,很快就睡著,卻在半夜鬧了下,餓了要吃奶。阮永氏睡在外頭,起身給平安端溫著的米湯,這點動靜,讓沒睡踏實的小悠悠醒了過來。


  待小平安喝飽,又把了尿,阮永氏哄著他睡覺,他是很快就睡著,小悠悠卻睜著眼睛,窩在母親的懷裡,直喊著爹。阮初秀也想丈夫啊,不知道他在山裡是個什麼情況。撫著閨女的背,哄著她,讓她睡覺,自己卻睡不著。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阮永氏輕手輕腳的起來到廚房張羅著早飯。沒多久,阮永氏也醒了,看著明顯睡眠不足的閨女,嘆了口氣。「待太陽出來,你就拿著藤椅到屋檐的擋風角里眯會兒,看看你這臉色,白晃晃的。」


  「好。」阮初秀心不在蔫的應著。


  阮永氏到底是沒有忍住,將心裡的疑惑問了出來。「阿陽帶著小灰和小黑進山裡,是不是很危險?」


  「還好。」阮初秀不想讓母親跟她似的,提心弔膽。「你知道的,阿陽功夫好著呢,山裡他經常進出,我就是擔憂榕哥和小榕。」


  「好人啊,老天總會保佑著,沒事的。」阮永氏安撫著,想起一個事。「阿婧呢?她不是出去尋阿榕,難不成倆人沒碰著?」


  阮初秀也才想到這事。「只怕是這樣,等阿陽哥回來的,看看有什麼法子,讓阿婧早點回來。」萬一惹上了什麼禍事可怎麼辦?

  「這趟回來后,讓阿陽勸著點,倆口子選個好日子成親,在村裡安安生生的過著,別總到外面跑。」阮永氏碎碎念了兩句。


  「是啊。不能再往外跑了,得想著點小平安呢。」連孩子都有的,總得想想孩子。


  阮永氏也是這麼想的。娘倆在廚房裡邊說話邊忙著,待早飯張羅好,見時辰還早,就把還沒離開的阮業成阮業守兄弟倆喊了過來,吃過早飯,正好是他們進鎮的時間。


  阮初秀沒有心思忙活家裡的瑣碎,她看著時辰,看著外頭的太陽,總有種度秒如年的錯覺,真是說不出的煎熬。


  阮文豐今個沒忙活,也在曲家呆著,拾掇著農具。阮永氏拿了針線活過來,陪著閨女和倆個孩子。他們也不是傻,看閨女這坐立不安的樣子,分明就是憂心著進山的女婿,這孩子沒說實話啊!


  能怎麼著,女婿為著救他兄弟命的去深山裡涉險找葯。他們倆口子縱是有點些不太認同,也不能說什麼。女婿就這麼一個兄弟,想想也能諒解。可諒解歸諒解,若是有個萬一,讓初秀娘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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