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曲陽單手抱著小平安,生起小灶的火,淘米煮飯。因著是單手,動作不僅笨拙且緩慢,小平安乖乖巧巧的窩在他的懷裡,好乖好乖,都沒有扭動或掙扎,黑溜溜的大眼睛,懵懵懂懂的看著他的動作。


  「叔叔在煮飯。」曲陽對著小平安笑笑,自顧自的說著話。「你嬸子和姐姐一會才會回來,咱們先把飯煮上。」


  小悠悠喜歡對著弟弟說話,家裡的大人聽的多,不知不覺中也受了點影響。


  小平安自然是聽不懂,卻知道這是在對他說話,咧嘴露出個淺淺的笑。


  飯已經煮上,曲陽往灶里塞了點耐燒的柴,便進了堂屋,往炭盆里添了幾個炭木,拿著火鉗理好,很快,屋裡就變得暖和。


  「還沒回來呢。」曲陽抱著小平安站在窗前,玻璃窗可以清楚的看見外面。「平安你看,又開始飄起小雪,在空中飛舞的,白色的,就是雪。」他說著,看了眼懷裡的小平安,又指了指窗外。


  小平安順著他的手指往外看,眼睛睜得大大,滿臉的好奇,還伸出胖胖的小指頭,想要觸碰,碰著的卻是冰冷的玻璃窗,他嚇得趕緊收回手指頭,往男人懷裡鑽,胖胖的小手,似有點緊張般的,抓著男人的衣襟。


  「這是玻璃窗。」曲陽笑著輕輕的敲了下玻璃窗,發出脆脆的響聲,不大。


  小平安本來將臉埋在了男人的懷裡,聽到這細微的動靜,他沒忍住,好奇的扭過頭,看著男人緩緩地敲著玻璃窗,他看著,看了會,又試探般的伸出了胖胖的小胳膊,嫩嫩的手指頭,碰了下玻璃,沒有聲音,他抬頭看了眼男人,眼睛清澈,又天真又無邪。


  曲陽一顆心軟得沒法形容,他握住小平安的手,放在嘴上親了口,然後,握住他的手,一下下的敲著琉璃窗,有聲音響起,細微的,清脆的聲音。小平安高興得連眼睛都亮了幾分,嘴角咧出個燦爛的笑。


  阮初秀牽著閨女,胡大夫走在旁邊,三人進了宅子,將大門關緊。冬天的晚上,若無特殊情況,夜裡是沒人過來竄門的。太冷。


  進了院子,往正走走來,靠近了些,恰巧看見曲陽抱著小平安站在窗戶前,好像是在敲著玻璃敲。小平安笑得好開心,男人臉上的表情溫柔的能掐出水來。阮初秀沒有心理準備,冷不丁的看見,愣在了原地,可以聽見,強烈的心跳聲,在胸膛里怦怦怦的響著。


  「回來啦。」曲陽抱著小平安走到屋檐下,對著媳婦笑,眼睛里情意繾綣。


  小悠悠見母親發獃,喊了聲,見她沒回應,便掙開了母親的手,樂顛樂顛的跑到了屋檐下,仰著小臉看著父親——懷裡的小平安。「平安。」


  「咿吖。」小平安能發點簡單的音,他難得出聲,一般只對著姐姐。甚至還伸出了短短的小胳膊,眼神兒亮晶晶的看著姐姐。


  誰說小孩子家家太小不懂事,有時候還真不好說,小悠悠待小平安好著呢,姐弟倆整日整日窩在一處,便是小平安還小,對姐姐倒是比對家裡的其餘大人都要更為依賴些。到底還是懂的,大抵是本能吧。


  胡大夫伸手接過小平安,主動說起。「阮老太太沒什麼事,就是人老了,有些短精神。」說著,就帶著小曾孫進了堂屋。


  瞅瞅干閨女看阿陽那痴迷樣,這倆口子八成又得膩歪,還得趕緊把倆孩子帶屋裡好。再者,外頭正冷著呢,還飄起小雪,可不能凍著倆孩子,至於那倆大人,哪裡用得著他去管。


  「口水都流出來了。」曲陽湊到了媳婦的耳邊,挨得很近很近,說話時,嘴唇總會碰著她的耳朵。「傻媳婦。」將人摟緊在懷裡,直接輕輕鬆鬆的抱著她,沒有進堂屋,去了廚房裡,廚房小灶生著火呢,倒也有點暖和。


  阮初秀故意吸了下口水,捧著丈夫的臉,認認真真的看著他,看了會,笑嘻嘻的親了下他的嘴,甜蜜蜜的說。「阿陽哥,你真英俊。」


  溫柔的阿陽哥,真是帥得沒天理。


  「哪裡最英俊?」曲陽有段時間沒跟媳婦耍流氓,這會被媳婦撩了下,整個人宛如被點燃了般,連笑都帶了點痞氣。


  阮初秀一時間沒聽懂他話里的深意,細細的思索了下,挺老實的回了句。「你的嘴巴和眼睛。」拿著手,慢慢的描著男人的輪廓。


  「我覺得不對。」曲陽渾身熱騰騰的,意有所指的頂了下媳婦。「媳婦是不是最喜歡我這裡。」他說著,將臉埋到了媳婦的脖頸里,深深的吸了口氣。


  阮初秀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哆嗦,有點緊張的往外看了眼。「別鬧,大白天的。」


  「在咱自己的家裡,你怕什麼?」曲陽索性將媳婦靠到了門板,吮了下她的耳垂,笑吟吟的在她耳邊輕聲慢語。「讓你抵著門,躲在這死角里,就不用擔心被別人看到。」


  「你想幹嘛!」阮初秀連脖子都紅通通的,嗔了眼丈夫,挑釁的問。「莫不是想在這裡來一發?」像個風流大少似的,用食指勾起男人的下巴,還在他的下巴上親了口。「就這麼著急?」


  撩就撩!誰怕誰!


  「媳婦想的話,為夫自是會讓你如願。」曲陽拿眼神勾了勾媳婦,左手開始不老實的往衣裳里鑽。


  「你,你,你來真的啊。」阮初秀頓時就炸毛。這可是廚房!「看這天色,得整治晚飯。」


  曲陽愉悅的看著媳婦炸毛的模樣,笑得別提有多燦爛,伸手撫了下她的發頂,親著她的額頭。「傻媳婦。」


  「你才傻。」阮初秀瞪了他眼,推開他,氣呼呼的打開了櫥櫃,琢磨著晚飯吃什麼好,盡量讓自己不去想剛剛發生的事,紅紅的耳朵,紅紅的脖子,紅紅的臉,卻久久沒法消褪。


  打死也不會承認,她心裡深處竟是有種隱隱的期待啊!別看她嘴上常常胡言亂語,也僅僅只是說說而已,骨子裡還是比較保守的。所謂的紙老虎,可能就是這麼個意思。她這隻紙老虎,還相當的脆。


  曲陽幫著媳婦洗菜切切剁剁。「我傻,你也傻,正好相配。」


  「我不傻。」


  「你不傻,我傻。咱倆是夫妻。」


  這話怎麼聽著有股子彆扭勁,阮初秀看了眼正在剝蒜的男人。「我才不傻呢!」別以為她沒聽出潛意思來。


  「對啊。你不傻,我傻,你說的。」


  阮初秀竟無言以對。


  夫妻倆邊*邊張羅著晚飯,眉角眼梢都帶著笑意,小小的廚房,充滿著溫馨。


  「胡爺爺,悠悠,可以吃飯了。」阮初秀進了堂屋,將小平安是醒著的,就抱著他往外走。


  別擺到堂屋裡吃飯,直接在廚房吃的,這天太冷,飯菜端進端出容易冷。


  沒幾天就是大年三十,今年這個年啊,老阮家沒什麼喜慶氣氛,遠不比村裡各家各戶的熱鬧。尤其是老屋,籠著股淡淡的沉悶。一則是阮程氏,二則是阮如秀。阮家三房阮文豐夫妻倆,和大房阮文善夫妻倆,情分深著呢,哥嫂睡不踏實,他們也憂著心,只分了小半的心思在過年上。


  這年過的,和去年是完全不能比。陳家的事,不說村裡,附近幾個村都在討論著呢。有些眼紅喜歡看熱鬧的人家,大年初一來竄門時,就專撿著陳家的事來說,打著是安撫的借頭,句句卻都往心窩子里戳,往傷口上撒著鹽。


  如此這般,新年的頭天,老屋的氛圍就有點僵,連活潑的明志,都感覺到家裡大人心情不好,也不敢嘻鬧,縮著脖子和胖墩玩,沒什麼多大的動靜。少了他的鬧騰,老屋就顯了幾分冷清。


  「有些人,真想看看她的心長成什麼樣,一點口德都不留,也不怕死後遭罪。」阮永氏在閨女跟前念叨了幾句。「我得再去老屋坐坐,你們也一道去吧?咱們過去坐著,老屋就見點熱鬧。」


  阮初秀實則不太喜歡窩別人家裡,她更喜歡窩在自己家。「一會村民過來竄門怎麼辦?」


  阮家三房這邊,就是阮文豐留在家裡,阮業山領著阮家的幾個孩子,去各家各戶走動著。


  「那我帶悠悠過去。」阮永氏光想著老屋,把女婿給忘了。女婿在家人面前還好,話挺多,可在村裡頭,十句話他能回一句就相當不錯。要是閨女不在家,家裡來了人,還真有些不太妥當。


  胡大夫在東廂坐著,村裡頭都知道,胡大夫住在曲家的東廂呢。都會到東廂坐坐,說說話,順便去正院里和曲家夫妻倆說兩句。


  小悠悠聽著趕緊說話。「姥姥,我要陪弟弟。」她一個人才不去老屋呢。


  「娘。你可以邀著大伯娘到村裡各家各戶走動啊。」阮初秀說了聲。


  阮永氏道。「你大伯帶著哥幾個呢,留你大伯娘在家裡坐著。」


  「喔。業山也是跟著大伯他們?」


  「沒有。業山領著二房和三房的孩子,你大伯帶著倆個兒子和明志。」


  娘倆正說著話呢,院子里又來了人,先去了東廂,稍坐了會,就過來了正院,熱情的喊著。是相熟的人家,村裡的付家,阮初秀雇了付家婆媳做胰子,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情分處得不錯。


  「聽說家裡春上準備建青磚瓦房?」阮永氏竄門時聽到了這話,就拿出來說說。「看樣子,種西瓜還真是掙錢呢,這日子算是有了盼頭。」


  付家婆子笑笑。「都是老天賞飯吃,近些年,風調雨順的,要是有好的良田,還真不想種西瓜,掙錢歸掙錢,到底是累了些,不如種莊稼實在呢。」


  「種西瓜跟伺弄莊稼比起來,要難得多,莊稼祖祖輩輩這麼多年下來,都熟悉著呢,哪像這西瓜啊,端得看運氣,提心弔膽的。」付家媳婦接了話。


  阮初秀笑盈盈的道。「總歸是過了最艱難的坎,往後只會越來越順。」


  「借著悠悠娘吉言啊。」付家婆子滿臉笑意的應著。


  阮永氏感嘆了句。「做人吶,還真是要厚道些才行,老天都看在眼裡,總會苦盡甘來。」


  「可不就是這麼個理,那些個黑心腸的,老天早晚得收拾著。」付家媳婦說得憤憤然。


  付家婆子看了眼阮永氏。「初秀娘也聽到那些閑言碎語?要我覺得啊,既然有了這聲音響起,還真要上上心。」


  「付大娘這話是什麼意思?」阮初秀聽著有點懵,同時,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喔。悠悠娘不怎麼在村裡竄門,怪道還沒聽到這話呢,估摸啊,明兒個就能知道。」付家婆子說著,想想反正不說,明個自然也能聽到,還不如說出來呢。「上午我們娘倆在屋裡守著,有人過來竄門,道家長里短時,說起一個事來。」


  「說陳寡婦病得這麼厲害,總是不見好,八成得用沖喜來去去晦氣。正好,陳舉子的媳婦生孩子時,不是傷了身子嘛,陳家三代單傳,可不能斷了香火,尤其陳會子如今這般有出息,用著沖喜納個妾,一舉兩得了。」


  阮初秀冷不丁的聽到這麼個事,瞪圓了眼睛。真是有千匹草泥馬奔騰而過。她敢肯定,這風聲定是為人故意傳出來的!

  萬萬沒有想到,陳寡婦會整這麼一手。這事,可就棘手了。


  這塊老薑,真是辣啊!真不虧是年紀輕輕就當了寡婦,將兒子養大成人的婦人。


  「誰誰說的這話?有這麼戳心窩子的?讓如秀怎麼辦?」阮永氏太過慌亂,說話時聲音都拔高了,透著股尖銳。


  要是讓大嫂聽到這話,也不知能不能承受的住,她無比的憂心。本來近段為著如秀的事,大嫂就愁白了頭髮,吃不好也睡不香。


  「不知道呢。昨兒還沒有,也不知是哪個長舌婦亂嚼的舌根子。」付家婆子嘆了口氣。


  這話說得毒啊,這是逼著阮家同意陳家納妾呢。聽說如秀不想讓陳舉子納妾,陳舉子自己也不願意,還說出絕不納妾的話來。哪想,會出這麼樁事。陳寡婦的病如果一直沒有好轉,陳家恐怕遲早得納妾。


  想想還是莊戶人家好,便是生不了,有個閨女也挺好,家裡兄弟多著呢,哪會遇到這樣的難堪局面。倆女共侍一夫,說得是納妾,要是這妾生了兒子,哪裡還有如秀的地位。可憐吶。


  阮永氏被氣狠了,說話時,眼眶都有點紅。「她們這些人吶,就是見不得別人好!毒婦啊!」最後三個字說得咬牙切齒。


  「娘。你冷靜點,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著急。」阮初秀起身,撫著母親的背,就怕她氣出個好歹來。


  付家婆媳見屋裡這氣氛,留下來也不太好,在曲家也說了會子話,該起身去旁家竄竄門,便說。「這才剛剛開始在村裡走動竄門呢,還有不少人家得去,我倆先去別家坐坐。」


  「行勒。咱們回頭說話。」阮初秀笑著送付家婆媳離開。


  阮永氏看著閨女。「初秀啊,要是讓你大伯娘聽到這話,可怎麼受得住。」


  「我覺得,既然連咱們村都聽到了這個話,就得讓老屋裡的人趕緊知道,趕緊想個應對的法子來。」阮初秀邊說邊想著,也不知如秀知不知道這事,她現在正在作戲呢,聽了這話,要是爆發了情緒可怎麼辦?

  「要怎麼跟大嫂說,就這麼直接說出來?」阮永氏心裡直發慌。


  阮業山喘著粗氣衝進了曲家,往正院里奔去,猛得推開了堂屋的門。「阿陽初秀,我聽到了個事。」


  「陳家要用納妾來沖喜的事?」阮初秀問著。


  曲陽將屋門關上。「坐著說話,其他幾個孩子呢?」


  「三叔。」小悠悠奶聲奶氣的喊了句,咧嘴露出個燦爛的笑。


  阮業山心頭掛著事,從兜里掏出把糖,放到了小悠悠的兜里,撫了下她的頭髮,這會沒心思逗她玩。「你們也聽到了這話?」他問著,坐到了炭盆前,又道。「業成帶著弟弟們在後頭走呢,我先過來跟你們說聲,這事得讓大房的知道,從別人嘴裡得知,還不如咱們自己說,省得別人看了熱鬧。」


  「正說著這事呢,不知道要怎麼告訴大伯娘。」阮初秀這會心裡也沒什麼好主意。


  曲陽對著阮業山道。「把大伯找回來,等家裡人到齊,再來說這事。」


  「我知道大伯在哪家,估摸著他們還不知道呢,我去把人喊回來。」阮業山也是在路上聽到倆個婦女嘀咕著這事,這才匆匆忙忙回來。


  「得跟胡爺爺說聲,咱們過去老屋。」阮初秀看了眼睡在搖籃里的小平安。「不帶平安過去?」


  小悠悠便是看著睡著的弟弟,也挺津津有味,聽說要去老屋,她蹙起秀氣。「我要陪弟弟。」這丫頭,把弟弟擱心坎里當寶貝似的。


  「也好。有悠悠在,胡爺爺也開心。」曲陽點著頭。


  小平安漸大,隨著一點點的長大,他也開始戀著姐姐,要是隔著整個上午或下午看不到姐姐,他就會哭鬧。小孩子也是需要人陪啊,儘管他還小,還什麼都不懂。大人們雖說也陪著小孩子,到底不如小悠悠,對著弟弟能說個不停,笑啊笑鬧啊鬧的,姐弟倆還能玩得特別好。


  胡大夫聽說他們要去老屋,要把小悠悠和小平安留在東廂,他樂呵呵的應著,很是歡喜的接了這事。


  阮文善他們離曲家近著呢,索性就隨著阮業山先過來曲家,正好阮業成帶著三個弟弟也走了過來,十幾個人浩浩蕩蕩的去了老屋。


  老屋裡這會沒人,都坐在堂屋裡吃著乾果說著話,聲音不大,怕擾了正在睡覺的阮程氏,見著在外面竄門的同時回了家,他們下意識的就感覺到,八成是有什麼事,否則,哪裡會這般整齊。


  「堂屋裡一會還會來人,咱們去東廂說話。」阮文善在回來的路上,就知曉了事情,清楚的知道的這事的嚴重性,

  阮劉氏茫然的問。「說什麼?」看了眼眾人。「出什麼事了?」


  「爺,還有爹,你們留在堂屋裡,也得顧著些奶奶。」阮業山出聲道。


  阮老頭向來不怎麼管事,他點著頭。「去吧,有事去東廂說,說完了跟我說聲,大過年到底鬧什麼。」


  「走。去東廂。」阮文善點著頭,率先出了屋。


  東廂里挑了間最大的屋,連個炭盆都沒放,或站或坐著一屋子人,倒也不見冷。


  曲陽握了握媳婦的手。「我去拿個炭盆過來。」


  「今個上午村裡就開始起閑話,大致是,親家母的病一直不見好轉,只怕得用納妾來沖喜,看看能不能把晦氣去掉。如秀生蓉蓉時傷了身子,再難生育,陳家三代單傳不能沒后,倒是件一舉兩得的好事。」阮文善說話時,先站到了媳婦的身邊。


  阮劉氏心裡想著,家裡應是出了什麼事,卻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樁事,她坐在椅子上,身體打著晃,差點沒坐住,幸好被丈夫及時穩住,獃獃的半響半響沒有緩過來。


  曲陽拎著只炭盆進屋,用腳關緊了屋門,炭盆里放足了炭木,小會的功夫,屋裡就顯暖和會。他坐到媳婦的身邊,和她挨得很近,將媳婦的雙手捂在手裡。到底不比家裡,一個炭盆得顧著一屋子人,只能擱正中間放,離得遠些,熱氣不是很足。


  「她生病躺在床上,如秀連自個閨女都顧不上,盡心儘力的照顧著她,我這當親娘的,還沒得到過這樣周全的伺候呢。陳家,陳子善要是真敢用納妾來沖喜,我,我……」一口氣沒上來,阮劉氏急得直翻白眼。


  曲陽見壯眼明手快的掐了下她的人中,倒是讓阮劉氏清醒了些。


  「娘。你可得穩住。要冷靜啊。」阮業興立即倒了杯溫開水遞過去。


  阮劉氏沒有喝水,頗有些猙獰的道。「要我怎麼冷靜?早知道陳家是這麼個樣子,我想盡法子也得攔著如秀嫁進去。」


  「大伯娘事情已經到了跟前,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要想著怎麼解決這事,不能讓如秀吃虧。」阮業山理智的說著,聲音溫溫和和,不急不徐。「如果,陳家真的用納妾來沖喜,且陳寡婦的病也真的慢慢好起來,待妾生出個兒子來,如秀在陳家就徹底的沒了地位。」


  他把最差的結局說了出來。


  阮初秀心裡清楚著呢。「只要陳子善點頭,說同意納妾沖喜,如秀這次就是敗了個徹底。」


  「那該怎麼辦?」阮劉氏這會腦子裡全是漿糊,根本沒辦法想事。


  阮於氏嚴肅的道。「不能,絕對不能同意納妾沖喜。」


  「要怎麼阻止?」阮永氏看著閨女,這次,她倒是希望閨女能多多的胡言亂語,把這事給解決。


  屋裡寂靜的可見聽見屋外寒風刮著樹枝的響聲。


  曲陽掃了眼眾人,提醒了句。「關鍵還是在陳寡婦的病。」


  「永遠都喊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吶。」阮初秀順嘴接了句。


  剛剛燃了點希望,聽著她這話,又瞬間泄了氣。


  阮業山不是很清楚這裡頭。「意思是,這些事都是陳大娘搞出來的?」


  「對唄,要不然,哪來這麼多巧合。胡爺爺也替陳大娘把過脈,說三五天的就能好,這都過去多久,陳大娘倒是時好時壞,就是不見好利索。」阮初秀諷刺了句。「可不就是沒達到目的。」


  阮嚴氏添了句。「初秀給如秀出了個主意,陳大娘要是敢作妖她就作戲,周全細緻的照顧著陳大娘,當兒媳的這般孝順盡心,想來陳大娘也沒法提出讓兒子納妾的事,便是提了出來,陳舉子也不會願意啊。」


  「這麼說來,這突然飄出來的閑言,八成也跟陳大娘有關。」阮業山多機靈啊。「要是這樣的話,那咱們就費點心思,戳穿她的面目。」


  阮劉氏急急的問。「要怎麼做?」她是恨吶,恨不得把扇陳寡婦幾個耳刮子,哪有這樣當婆婆的?歹毒啊!


  「咱們找個大夫治好她的病?」


  阮初秀搖著頭。「這個行不通,陳大娘是真病,她倒是捨得拿自己折騰,可見她有多麼的想要孫子。」


  一屋子人在東廂說了一個多時辰,愣是沒討論出個結果來,天色有些晚,只得先各家各家。


  次日,陳子善一家三口回阮家。


  阮劉氏如今對這女婿滿肚子怨氣,態度就有點冷淡。昨天沒商量出個章程來,今天見著女婿,她就沒忍住。「子善吶,這兩天飄了些閑言,你有沒有聽到?」話問得倒還算溫和。


  陳子善沉默著沒有說話。要是以往,阮如秀肯定會笑盈盈的替丈夫接話,可這回,她只是抱著閨女,垂眼看著地面。


  「子善你是怎麼想的?」阮文善心裡陣陣發緊,閨女和女婿分明都聽到了這些話,問的時候卻不表態,這代表著什麼?連傻子都能猜出個三分來。


  阮老頭昨兒傍晚知道了整個事情,這會,他啞著嗓子道。「蓉蓉爹啊,我家如秀待你怎麼樣,你摸著良心多想想,親家母生病,她自個才出月子呢,身子都沒好利索,就忙前忙后精心照顧著,連自家閨女都沒顧上,你要是真想著用納妾來沖喜,這是拿刀往心窩子里戳啊。」


  「母親的病,一直不見好。」半響,陳子善才緩緩的出聲。「我會請遍所知的名醫,來替母親看病。」


  阮劉氏聽著了點意思來,她盯著陳子善。「你難道就沒有仔細想過,為什麼一個小小的風寒,能折騰這麼久?看看我娘的年歲,她用了半個月就好利落,為什麼到了親家母這裡,卻總不見好?你就沒有想過這裡頭的事?」


  「娘。」一直沒有說話的阮如秀猛得抬頭,凄厲的喊了聲。


  「娘這話是什麼意思?」陳子善看著丈母娘,冷聲問著。


  阮文善趕緊描補。「她這是急壞了,子善啊,你也是當爹的,你想想將來蓉蓉要是碰上這麼樁事,得有多著急是不是?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她這陣子吃不好睡不香,想得念得全是如秀,乍聽到這事,有點受不住,畢竟不久前,還聽子善親口說過,這輩子絕不納妾。」


  「我是說過。」陳子善點頭應著。


  阮老頭拿著煙桿在椅子旁敲了幾下。「別著急忙事,先醫著親家母的病,大夫不行,就找神婆天師給瞅瞅,染了風寒哪能一直不好呢,可真是奇怪,說不定是有著別的玩意。」


  既然要折騰,就可勁的折騰吧!

  午飯過後,都沒怎麼打盹,陳子善起身說要回去。阮如秀說想帶著孩子在家裡住宿,讓他先走,回家顧看點婆婆,她明天坐牛車回去。陳子善應了這事,匆匆忙忙的離開了阮家。


  陳子善前腳剛走,後腳阮如秀就把睡著的孩子給了母親。「娘,我去找初秀說說話。」


  「去吧。」阮劉氏看著懷裡的小外孫女,眼眶迅速泛紅。


  家裡再怎麼緊巴,她還是每逢初一十五就到廟裡拜拜菩薩,讓她多多保佑著家人,日子順順意意的過著。她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閨女雖說性子淡漠了點,心性有點高,根子里卻是個好孩子,怎麼就讓她受了這磨難?

  阮劉氏想不明白啊。


  見到如秀過來,阮初秀要說意外吧,也只是有點點,似乎也有些心理準備,知道如秀會過來般。


  「你也聽到了閑言吧?」阮如秀坐下來后,很直接的問著,她問得很平靜。


  阮初秀想了想,點了點頭。「你和他談了麽?」


  「談了幾句。」阮如秀這會是心如死灰。「他說,會儘力找大夫醫治。」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她也能懂,如果真沒了辦法,只怕真的會答應用納妾來沖喜。這個男人啊,呵呵,這個男人啊。


  「你是怎麼想的?」阮初秀見她這般平靜,有點擔憂。「要是想問我法子,我也想不出妥當的法子來。」


  阮如秀扯著嘴角笑了笑。「我知道。這事沒別的法子。她願意拿著自己的身子折騰不怕死,除非如了她的願,否則,這事沒法完。」


  「你心裡清楚。」阮初秀還想說點什麼,張了張嘴,又沒往下說。


  不是現代啊,離婚掛在嘴邊,離了婚有能力的女人也能活的很好。這裡不行,合離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便是真的合離,往後日子也難過。


  阮如秀看著她,忽得哭了出來,哽咽的說。「我不知道要怎麼辦。如果他真納了妾,說得是沖喜,不用想都知道,婆婆肯定會好起來,我和婆婆本來就不對頭,要他真納了妾,家裡哪裡容得下我們母女倆。」


  她是寒了心,男人的愛有什麼?再多的歡喜,再多的感情,終究還是比不過他們娘倆的母子情。


  「你想怎麼辦?」阮初秀小聲問著。想看看她心裡是怎麼想的,才能思索著開口。


  「不知道。」阮如秀很茫然。


  阮初秀就一點點的問。「你先想想,要是陳子善真納妾,你能不能忍受?」


  「不能!我的丈夫憑什麼和別的女人共享?」


  「妾進了門,你又忍受不了,你和陳子善再深的感情,也會被慢慢的消耗掉,對不對?」


  阮如秀點著頭,咬緊著嘴唇無法說出話來,連身子都打著哆嗦。


  「你和陳子善鬧脾氣,旁邊有個妾虎視眈眈,定會想法子吸引著陳子善的注意力,你肯定會更加暴躁吧?更加的受不了?」


  「別說了,你別說了。」阮如秀捂著耳朵,將腦袋埋進了臂彎里,低低的泣哭了起來。


  阮初秀心有蹙蹙,到底還是開了口。「看你這樣,要是真在陳家待不下去,就合離吧。別的不說,沒地方住,就在這旁邊建個兩三間屋子,你會識字會做綉活,掙錢不是難事,帶著蓉蓉好好過著,你還年輕,人生還長著呢。別白白的浪費在了陳家,凄凄慘慘一輩子。」


  「合離?」阮如秀抬頭懵懵懂懂的看著阮初秀,有點反應不過來。


  阮如秀點著頭。「對。合離。陳子善有愧於你,你說要帶走蓉蓉,他肯定會同意。你受不了陳子善納妾,又不得婆婆喜歡。要是後半輩子都呆在陳家的話。說句不好聽的,你遲早得憋出病來,能不能看到蓉蓉出嫁,還真不好說。」


  「對,他要是為了他娘不顧我們母女倆,那我還呆在陳家幹什麼?」阮如秀一下就見精神了,眉宇透著股堅定。「初秀,謝謝你。我先家去,我要帶著蓉蓉回家。我還得盡心儘力的伺候著婆婆,陳家要真敢納妾,我不好過,陳子善也別想好過!還有陳寡婦,她也休想好過!」


  「這戲還得繼續作下去呢。」阮如秀嫣然一笑。


  敢負她,大家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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