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冬日裡晝短夜長,學館里正在放假,三個孩子都在村裡。阮業山只需整治四人的飯菜,他早早的張羅好晚飯,趁著尚有點天光,吃飽喝足的四人,收拾好倆個店子,關緊門窗,攏緊身上的棉襖,頂著寒風匆匆忙忙往源河村走。


  回家的路上,四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邊說話邊走才不會覺得枯燥無味。


  「店裡只剩兩塊胰子,一會得去趟曲家。」阮文和雙手攏在袖子里,腳下步子邁得飛快,走得急,說話有點喘。


  阮業山顧著飯館,沒怎麼管雜貨鋪的事。「沒給悠悠帶點蜜餞?」


  「大哥。帶著呢。」走在後面的阮業青舉了下手裡的布袋子。


  阮業康接話道。「還有奶奶愛吃的粟子糕。」


  「還有什麼?」布袋子鼓鼓的,看樣子裝了不少,阮業山遂問了句。


  阮文和笑笑說。「大房和三房還有曲家,備了點蜜餞糕點等。」


  阮業山瞥了眼父親。心事他定是有什麼事,才會這麼殷勤,礙著旁邊還有個阮業成,他也不好大刺刺的問著。


  進了村,天色已經完全暗透,夜風颳得相當猛,便是他們四個天天早起夜歸,臉皮子還是被颳得生生疼。走到分岔路時,阮業守才出聲說了句,四人分道而走。


  大兒子什麼時辰歸家,阮永氏心裡清楚著呢,鍋里燒著熱水,火塘堆著柴木,不大的廚房裡暖呼呼的。


  冬日裡天黑得早,大兒子每回歸家時,都看不清腳底的路,阮文豐就在門框上裝了盞油燈,天色灰暗時,阮永氏便點著油燈,為避免油燈被風吹滅,還特意買了有玻璃罩子的,這玩意貴著呢,倆口子卻覺得花得值當。


  回家的路,阮業成閉著眼睛都會走,今個無月亦無星星,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路面,他索性埋頭走著,一路穩穩噹噹的走到了家門口。抬頭就能看見,廚房門口的油燈,油燈的光很昏暗,只照了個巴掌大的地方,堪堪也就只能看清屋檐。


  「回來啦,快進屋,傻站著幹什麼。」阮永氏時不時的會走到窗前往外望,窗紙糊得厚,因著有朦朧的油燈,倒也可以看見個大抵的影子。將門打開,眯著眼睛望去,看不清臉,只有個模糊的身形,可不就是自家兒子。


  身處凜冽的寒風裡,阮業成渾身上下都暖和,連心窩裡也是暖暖的。「娘。」他走到了屋檐下,喊了聲,取下了油燈,進了屋才吹滅。


  「快泡泡腳,暖和暖和。」阮永氏拿了木桶給大兒子打洗腳水。


  阮業成將油燈擱到灶台,走了過去。「娘。我來就好,你坐著。其實我不冷,我這手都是暖的呢。」說著,伸手握了握母親的手。


  「不冷,也得泡泡腳。今個飄著小雪呢。」說著,阮永氏打量著大兒子。「還好你們回來時沒有飄小雪。」


  阮業守指著身旁的椅子。「哥,坐著泡腳,這水燙著呢,泡著可舒服。」


  「你如秀姐的婆婆突然生了病。」阮永氏給大兒子泡了杯茶,坐到了籮筐旁,拿起苞米棒搓著。


  阮業成脫了襪子,將雙手放進了滾燙的木桶里,太燙,很快又提起雙腳。「把胡大夫請了過去?」


  「哪能呢。如秀自個過來說的,她懷疑婆婆是故意生病,想拿著這事作妖,讓陳舉子納妾呢。」阮永話裡帶了股嘆息。「要真是這樣,陳寡婦這心也太狠了點。也不知是怎麼想的,這是圖啥呢?連陳舉子都說過不納妾,她瞎折騰什麼。」


  沉默著搓苞米棒的阮文豐瞅了眼媳婦。「當然是圖大胖孫子,要如秀真得不能生,陳家沒個男丁,陳舉子又這般優秀,往後不知道要鬧出多少齷齪事。」


  「大伯大伯娘怎麼說這事?」阮業成慢慢的泡著腳,若有所思的問著。


  阮永氏將搓乾淨的苞米棒子往旁邊的笸籮里扔。「長輩還沒說話呢,你姐就先開了口。」


  「姐說什麼了?」


  連阮業守都抬起了頭看著母親。跟大姐有關的事,他們兄弟倆總會分外關注些。


  「初秀說得挺好,你念叨叨什麼。」阮文豐擰了下眉頭。「如秀自己也喜歡的緊,爹娘哥嫂他們也同意,這事細細琢磨著,還就初秀的法子是最好使的。又傷不到情分,還能壓住陳寡婦。」


  「你又不是不知道,如秀待初秀向來有股彆扭勁。要這裡頭出了差錯,誰知道會生出什麼事來。」阮永氏也是有點生氣。「你們啊,就是想得不夠細緻,這法子好歸好,整好了自然是好,沒整好怎麼辦?」


  阮業成打量了下父母。「到底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阮永氏將今個下午發生的事都說了出來。


  阮業守到底是讀了一年的書,也經常聽胡大夫講故事,年歲小是小了點,腦子卻也會想事。「大姐這話說得沒錯。」


  「娘。你就是想得太過細緻,太過顧及。」阮業成是知道母親的性子。「你是不是怕壞了兩家的情分?到不了這份上,放心罷。」


  阮永氏說不過父子三個。「得,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罷。但願是我想多了。」轉念說起另樁事。「業成啊,有個事得跟你商量商量。」


  「什麼事?」


  「我琢磨著,要是碰著附近村裡,離咱源河村不遠,又是良田的話,便是一畝半畝的,能買到手咱們就買下來。錢攢在手裡,它也生不出錢來,咱們又不做生意,你成親還早著呢,買了田好生伺弄著,待你成親后,這田就歸你。」


  阮業成聽著母親的話,想也沒想的就點著頭。「行。爹娘看著辦吧。」


  說了會話的功夫,木桶里的熱水,總算涼了點,他總算可以將雙腳泡著,有點燙,忍忍過後,可真舒服,身上都有些冒汗,熱騰騰的。


  阮家三房絮絮叨叨的嘮著家常,曲家也在絮絮叨叨的說著話。說得,恰好是陳家的事。


  阮初秀正問著呢。「胡爺爺,陳大娘真的病的很重?」


  「就是染了風寒,不是很嚴重,好生養著,喝三五天的葯,就沒什麼大礙,她身子骨還算硬朗,可見平素是極為注意的。」


  「陳舉子的反應如何?」阮初秀又問。


  人的劣性啊,骨子裡就透著或多或少的八卦天性。沒辦法,日子安逸,偶爾還挺無聊。怪道,誰家有個事,轉眼村裡就能傳遍。


  胡大夫樂呵呵的笑。「陳舉子是個孝子,待他母親是相當的周到細緻。進屋時,他看見如秀是有些不悅。不說孩子在哭著鬧著要吃奶,屋裡的母親也病秧秧,如秀卻沒了人影。」


  「然後呢?」阮初秀催了聲。


  「欲要說話時,看見了我們,他臉色僵了僵,這時,如秀出口解釋了兩句。文善夫妻倆拎著吃物走了進去,一個勁的噓寒問暖。」胡大夫戲謔的看著聽得津津有味的干閨女。「後面就不用我說了吧?」


  阮初秀嘿嘿嘿的直笑。「不用不用。」眼睛骨碌碌的在屋裡轉了圈,笑嘻嘻的說。「反正屋裡都是自家人,咱們閑著沒事猜測下唄。按這情況來看,陳大娘定是知曉如秀不在屋裡,然後呢,趁機在兒子跟前嘀咕了幾句,引起了陳舉子對如秀的不滿。」


  「大抵就是如此。」曲陽見媳婦一臉興緻勃勃,便順言哄著她。


  「看我出的主意多好。」阮初秀得意洋洋的看著丈夫。


  胡大夫笑道。「真如你們說的這般,陳家這年啊,只怕沒法過,還有得折騰呢。」


  「喝三五天的葯,肯定好不了。」阮初秀說得篤定。


  目的達不到,病怎麼能輕易好呢!

  有句老話叫好的不靈壞的靈。阮初秀說陳寡婦三五天的絕對好不了。別說三五天,都過了小年,陳寡婦還是病秧秧的。阮如秀盡心儘力的伺候著婆婆,短短不過七八天,整個人就瘦了小圈,憔悴得失了往日顏色。


  她一顆心都落在婆婆身上,就想著婆婆能早日康復。可婆婆這病時好時壞,她愁得睡不好吃不香,正奶著孩子呢,吃不好哪來的奶水,奶水不足,小蓉蓉吃不飽,短短的七八天,白胖的小人兒,也跟著瘦了圈。


  來陳家看望陳寡婦的村民鄉紳,都道阮家的姑娘好啊,難得的孝順。


  陳子善真是度日如年,累得心力憔悴。憂心母親的病,同時也心疼著媳婦和閨女,別說看書練字,他也是睡不安穩吃不香,原本身子骨就沒什麼肉,這趟折騰的,愈發的見清瘦。


  見母親過來嘮家常,阮初秀開口問道。「娘。咱們是不是得拿點吃物去陳家看看大娘?」


  他們還沒去呢,大房倒是去了兩趟。


  「是得去趟才行。」阮永氏也在琢磨著這事,對著閨女欲言又止。「可這苗頭看著不對呢。」


  她又不是真傻,只性情著實本分。連胡大夫都說,陳寡婦這病沒什麼大礙,就是普通的染了風寒,為何總不見好?本不太相信如秀的話,天底下哪有這種人,拿著自己的身子作妖,也太不愛惜了些。可事實擺著呢,由不得她不相信。


  「什麼苗頭不苗頭?」阮初秀一頭霧水的問著,又道。「娘。陳大娘生病,總不見好,咱們得過去看看她病情如何。」


  阮永氏正想給閨女解釋番呢,聽著她後頭的話,又見她擠眉弄眼,瞬間反應過來,閨女又在胡鬧,伸手打了下她的胳膊。「你這孩子。」滿臉的無奈,笑了會,才說。「說得也對,咱們只管過看望下陳嫂子。」


  「得去老屋說說吧?」


  「要去說聲的,大嫂指定會一道過去。可憐了如秀娘倆啊,陳寡婦這心真狠吶!」


  說定了這事,見天色早著呢,索性就不耽擱,稍稍的收拾收拾,幾人去了趟老屋。


  阮劉氏聽著妯娌說來意,她就忍不住拿帕子抹眼淚。「要早知道親家母是這麼狠的性情,我說什麼,也不會讓如秀嫁進陳家。你說她這是想折騰到什麼時候?」


  陳寡婦生病到現在,還沒有露出想讓兒子納妾的心思來。大抵是發現兒媳正順著桿往上爬,想要坑回兒媳,卻不料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也不知她到底是怎麼個打算。定是不能直接問出來。如此僵著不上不下,阮劉氏這當娘的,心疼著閨女和外孫女呢。


  「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好好的日子非得這麼折騰,有什麼意思呢。」阮永氏是想不明白這裡頭。「這麼鬧著,不說苦了如秀娘倆,也連著陳舉子受累,明年的會試八成又不能考,他哪來的心思看書。」


  阮初秀見她倆說得起勁,就提醒了句。「大伯娘,娘,你倆再這麼嘮著,晚了時辰,今個就去不了陳家。」


  「別說夜裡,將將傍晚就開始刮寒風,得早去早回。」阮於氏也說了句。她倒是想去,可她得帶小兒子呢,順便看顧著奶奶,陪陪懷著孩子的二弟媳。


  「對。說得對,得抓緊時間。」阮劉氏胡亂的抹著臉上的眼淚。


  阮初秀有點憂心,猶豫了下,到底說了句。「大伯娘,你心裡再怎麼怨啊怒啊,你也得忍著,這是關鍵的時候,不能壞事。端看這生病的事,就知道陳大娘城府深著呢,手段也高,咱們不能漏出半點異樣來,要是讓她發現,如秀可就艱難了。」


  「我懂。」阮劉氏要不是為著自個的閨女,她早就捋了袖子破口大罵。


  阮永氏連連點頭。「千萬要把握住情緒。」


  「你們又要去陳家啊?」昏昏欲睡的阮程氏聽著她們說話,聽了會,就清醒了些,還沒睜開眼呢,嘴裡就慢悠悠的說了話。「初秀倆口子也過去啊?悠悠咋辦呢?把她擱屋裡多不好,帶來老屋也好啊。」


  「有胡爺爺看著呢,出門時問過她,要不要來老屋,她說想留在屋裡陪弟弟。平安還太小,這天冷著,不方便帶出來。」阮初秀慢聲細語的回著。


  爹娘要去杏花村,小悠悠才不要一個人呆在老屋呢,還不如呆在家裡,陪著太爺和弟弟。


  阮程氏也不知是剛睡醒還是怎麼的,大抵是腦子有點僵。「平安是哪個?」


  「榕哥和婧姐的孩子。」阮初秀應著,詫異的看了眼大伯娘,壓低著嗓子問。「她,她這情況是頭回麽?」


  旁邊的阮嚴氏開了口。「不是。上午我在屋裡坐著呢,她醒過來,拉著我的手問我是誰。」這話問得,把她嚇了跳,半響才反應過來。


  「是不是有什麼不好?」阮於氏心跳有點加快,惴惴不安的問著。便是不懂醫,她也能感覺到,這明顯的不太對勁。


  阮初秀笑了笑。「還好。等我們回來后,讓大哥把胡爺爺接過來替奶奶把把脈。」


  阮程氏見初秀跟別人說話,就伸手扯了下她的袖子。「初秀啊,你過來,怎麼沒把悠丫頭帶過來?業山今個送了蜜餞和糕點過來呢,我都留著,留給悠丫頭吃,也就分了點給明志。」


  「我去把悠悠帶過來吧。」阮文善心裡難受。


  他見過老人離世,爺爺走的時候,他已經懂事,就跟娘現在差不多的樣子。這人怎麼能老的這麼快呢?


  阮業興起身說。「還是我去罷,要去陳家就別耽擱,早去早回,外面冷著呢。」


  「走吧。」阮劉氏拎了些吃物進了屋,見屋裡氣氛不太對,有點訥悶。「怎麼了?」看向丈夫。


  阮永氏也跟著了進去,她剛剛給大嫂打下手來著。「啥?走啊,佇著幹什麼呢,一個個的。」


  「先去趟陳家吧。」阮初秀說著話,又說。「回來后,讓胡大夫給奶奶把把脈。」


  阮程氏見她們三三兩兩的拎著東西出屋。「去哪呢這是?這麼冷的天,呆在屋裡多好。」


  「奶。去接悠悠過來。」阮業興湊到了奶奶身邊應著她。


  阮程氏聽著這話明顯的很高興。「快去快去。」見阮業興出了屋,她扶著椅起了起來。


  在旁邊看著的阮於氏連忙走過去扶著。「奶,你要幹什麼?」


  「給悠丫頭拿蜜餞和糕點。」阮程氏笑得眉眼慈愛,看了眼大兒媳,拍拍她的手背。「讓明志也過來,就給他們倆個小的吃。」


  「我去看看明志。」阮業浩說著起身出了屋。


  牛車上。阮劉氏看著侄女問道。「娘她是不是有什麼事?」不對啊,看著挺好的,能吃能睡。


  「有點記不住事,好像。」阮初秀說得含糊。


  阮永氏愣了下,有點懵。「記不住事?這是要痴傻?」


  「還不知道呢,所以說胡爺爺過來看看。」


  阮劉氏和阮永氏對視眼。如果婆婆真得痴傻,她倆可就有得忙了。要是家裡順順噹噹的還好,眼下家裡也不平安啊。


  「甭管初一十五,咱明兒去趟廟裡吧。」阮劉氏心慌的很,菩薩要保佑老阮家啊,婆婆這節骨眼上可不能出事,不說出嫁的閨女,家裡還有個懷著孩子的兒媳呢,要是婆婆有個啥,總不能全讓妯娌來忙裡忙外,她就是事情再多也得搭把手,這是要累死她呢。


  阮劉氏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早逝的二妯娌,感嘆了句。「要是業山娘還在,也不至於連喘氣的功夫都沒。」


  「去。明兒清早去廟裡。」阮永氏心有戚戚。「說起業山娘,業山這孩子,翻了年就十八的啊,得給他說趟親才成,如果娘真有個什麼事,又得耽擱他。」


  「你不說,把這岔事給忘了。」阮劉氏拍了下腦子。「要不,一會去趟鎮里?跟二弟叨叨話,看看業山是怎麼想的。」


  二房清早就進了鎮里晚上才會歸家,白天不在村裡,就是想竄門也沒地方竄。


  說著話就進了杏花村,陳家就在村頭,沒幾步的路,牛車就停到了陳家的屋門前,眾人下了牛車,阮文善去栓好牛車,阮劉氏等人先拎著吃物進了院子。


  剛進院子,就碰見了在陳家做工的婆子。這婆子也是姓陳,跟陳家有著七拐八彎的親。「親家屋裡坐,我這就去泡茶。」


  她的聲音頗大,連屋裡的人都能聽得清楚,很快陳子善夫妻倆就走了出來。


  不算今天,阮劉氏也僅隔了兩天沒見到閨女,眼瞧著她是越發的見瘦,臉色泛白,憔悴的不成模樣,還沒開口說話,先捂著嘴泣哭了起來。「我的孩子噯,你惦著念著你婆婆,你也要顧顧自己的身子啊,你都這樣了,我那可憐的蓉蓉得餓成什麼樣。」


  陳子善滿心苦澀,張了張嘴,才喊出。「娘。」又往後看了看。「三嬸。」對著曲陽夫妻倆笑著略略頷首。


  「娘你莫哭,外面冷,咱們屋裡說話。」阮如秀扶著母親往屋裡走。


  這時,阮文善進了院子。陳子善迎了過去。「爹。」


  「進屋吧。」阮文善說著,往屋裡走,低聲問。「她奶奶這兩日怎麼樣?好點了沒?」


  「還是老樣子。」說起母親的病,陳子善整個人都是灰的,透著無力。


  進了堂屋,阮劉氏急切的問。「蓉蓉呢?」


  「蓉蓉剛睡著。」阮如秀應著。


  阮劉氏對著女婿說。「她奶奶這麼病著也不是個辦法,要不,送到縣城去看看?都說縣城裡厲害的大夫多著呢。」


  陳寡婦捨得折騰自己,不怕去掉半條命,捨得折騰他兒子,可她這當娘的,卻捨不得閨女和外孫女。


  「我和如秀也是這麼想,可這天著實冷,到縣城太遠,胡大夫也說,娘現在的身子骨經不起這折騰。」陳子善的眉宇深蹙,都有了淺淺的痕迹,可見他這些日子有多煎熬。


  阮文善接道。「去縣城花高價請個大夫過來替她奶奶看病?」


  「我們倆正商量著呢,爹娘你們來的正好,我想請大哥和二哥幫個忙去趟縣城請個大夫過來。」阮如秀說著。


  阮初秀便問。「大哥和二哥都沒去過縣城呢,不說這事,就說找大夫吧,縣城大夫那麼多,大哥和二哥哪裡知道找哪個大夫好?」


  「我問過同窗,他們都說濟仁堂的柳大哥醫術高明,且性情極好。」陳子善出聲。


  「初秀說得對啊,業興和業浩沒進過縣城呢,再者,你二嫂正懷著孩子,業浩不能離家啊。」阮劉氏看了眼曲陽。「要不,阿陽你和業興去趟縣城?你去過縣城也比較熟悉。」


  曲陽聽著猶豫了下。「也行。」他實則不太想出門,去縣城一來一回得兩天,他放不下家裡。


  「我和孩他爹會顧好家裡的。」阮永氏知道女婿把家裡的娘仨看得有多重要。


  說了會子話,眾人就去了次間看陳寡婦。


  他們進去時,陳寡婦還在睡覺,雖說她有了點年紀,平素看著卻還是很見清秀,這會子躺在床上,和以前比起來就跟倆個人似的。


  「老天也不知道在幹什麼,好端端的怎麼說病就病,簡單的一個風寒,怎麼就老是好不了呢,看把一家子折騰的,多受罪。」阮劉氏說著說著,聲音都有點哽咽,坐到了床邊,握住陳寡婦的手。「她奶奶你得挺住,可不能出事,看看孩子們,就連幾個月的大蓉蓉都遭罪呢。」


  「會開眼的,老天總會開眼的。」阮永氏安慰了兩句。「都會好起來的。」


  妯娌倆念念叨叨的說著話,不想驚憂了睡著的陳寡婦,聲音很低。屋裡很安靜,透著沉重,像是胸口壓了石頭,有些喘不過氣。


  說了幾句,阮劉氏鬆開了陳寡婦的手。「咱出去吧,讓她奶奶好好睡著。」


  離開陳家時,阮劉氏看著閨女和女婿,含著淚的叮囑著。「你們倆要顧好自己的身子,別仗著年輕,只有你們好著,才能精心伺候著她姥姥,她姥姥的病才會好起來。要是你們也倒下了,家裡誰來撐著?是不是這麼個理?」


  「娘。放心罷,我很顧好如秀母子倆,不會讓她們出事。」陳子善說得鄭重。


  阮劉氏看著他,久久沒有眨眼,一眨眼,眼淚就落了下來。「我自是相信你的,知道是好,才把閨女嫁給你。」


  送著阮家人出門,目送著牛車一路遠去,直到看不見,阮如秀才收回視線,身子有點打晃,站在旁邊的陳子善眼明手快的扶住她。「媳婦!」話裡帶著驚慌。


  「我沒事。」緩了會,阮如秀輕輕說著,伸手揉了揉額頭。「就是有點暈,這會好多了。我今天中午的葯好像還沒喝呢,你去看著娘,我得去把葯喝了。」說著,她低頭捂了下肚子。


  陳子善看著媳婦的動作,心裡疼的厲害,把人摟進了懷裡。「往後你顧著點自己,你傷了身子,本來就得精心細養著,這般勞累是不行的。家裡有陳大娘在呢,咱們多給兩百文工錢,讓她多顧著點娘,要是不行,咱們再雇個人。」


  「娘說的對,咱們倆可不能出事,家裡還靠咱們撐著。」


  阮如秀被丈夫摟在懷裡,臉埋在他的胸膛,聽到這話時,她嘴角微微的上揚,心裡鬆了口氣。


  阮文和見到阮家人過來,這可真難得,琢磨著可能是有事。「怎麼這會過來了?」又著二兒子說了聲。「看著點鋪子。」


  「剛從陳家出來呢。」阮文善應著。


  阮文和又是泡茶又是往炭盆里添火,忙完,還從前面鋪子里拿了些吃的擱桌上。「是不是有什麼事?」陳寡婦生病這事,他也知道。「蓉蓉她奶奶這病還沒起色呢?你們都去了?怎麼不過來跟我說聲,我也該去才是。」


  「沒把二房漏下呢,都算在裡頭的。」阮永氏說著。「拿了些糕點蜜餞,還有六十文錢。」


  「三弟妹好啊,二哥在這裡謝著你呢,多吃點,喜歡吃什麼跟我說,我去拿。」說著,阮文和直接拿了一串錢過來。


  一串是一百文。


  阮永氏就數了六十文。「糕點和蜜餞是你今個早上送來的。」


  「哪能這麼算呢。」阮文和可不是以前的性子,他管著雜貨鋪呢,生意還不錯,手裡有了錢,人也就大方些,再者,自媳婦走後,他才知道大房和三房有多好,把這好都記著呢,自不再是以前的白眼狼。


  阮劉氏笑著說。「接著吧。咱們說說正事,一會還要趕回家,把胡大夫接老屋呢,可不能再耽擱。」


  「什麼要緊事?娘怎麼了?」阮文和有點著急。「我今兒早上看她,還挺精神的。」


  「娘,這兩天突然有點記得事。」阮文善聲音低低的說著。


  阮文和初初聽著沒聽明白,過了會才拐過彎來。「這要怎麼辦?要怎麼醫,跟我說,別擔心錢的事。」


  「人老了,總會這樣,咱爺走的時候,你也是懂事的,你應該記得,他就有過這麼段時間,總會忘事。」阮文善嘆了口氣。


  「我們今個過來,說得不是這樁,還有樁事,文和啊,業山這年紀,翻了年就十八了,得給他尋摸尋摸個媳婦才行。」阮劉氏看著二叔,有些話沒說擺檯面上來說,依著二叔的腦子,應該也能明白。


  果然,阮文和臉色頓時就變了。他為什麼樂顛樂顛的拎著蜜餞和糕點去各家。也就是,看著過年,想起了媳婦,突然的想起大兒子該娶個媳婦了。可他一個大男人哪裡懂得這事?只能讓大房和三房幫忙張羅著。


  「我也在想這事,可我一個大男人,我就是想也不知道要怎麼做啊。」阮文和滿臉無奈,腆著臉的看著大嫂和三弟媳。「這事啊,還得讓大嫂你們倆個幫著張羅張羅呢。」


  阮永氏本就有這意思。「張羅是不難,難就難在,不知道業山是怎麼想的,日子啊,是倆口子自個過,總得他們相互有個意思才行。」


  「我倆呢,都是這想的。你看,趁著這會,飯館也不忙,把業山喊過來咱們叨叨這事?」阮劉氏試探著問。


  哪有不同意的道理。阮文和立即起了身,笑得合不攏嘴。「行勒。我這就去把業山喊過來。」


  阮業山早就得到了二弟的話,知道阮家過來了不少人,好像有什麼事。


  「業山,過去,你大伯娘和三嬸找你說話呢。」阮文和一把拉起大兒子的手往隔壁鋪子里跑。


  阮業成不待阮業山說話,就道。「三哥放心吧,我會看著飯館。」


  「來了來了,我把業山拉過來了。」


  阮業山對著一層子人打了招呼,然後,看著阮劉氏道。「大伯娘,三嬸,找我說什麼事呢?」眉角眼梢全是笑,溫溫和和的。


  阮劉氏和阮永氏看著這侄子,真是滿意的緊,這孩子是越長越好啊,得給他尋摸個好媳婦,能把撐住家的,媳婦管著屋裡,業山就能放心的在外面忙著生意。倆口子的齊心協力,這日子不就越過越好。


  阮業山這年歲吧,說不想媳婦肯定是假的,聽著倆位長輩的話,他也沒扭捏,就大大方方的說。「大伯娘和三嬸看著去,我也沒什麼別的要求,要能容事的,家裡的倆個弟弟,我肯定得顧著,便是成了親,有個什麼事,我也會顧著他們。」


  「長相呢?」阮劉氏問道。


  阮業山還真沒想過這事,伸手撓了下腦袋,帶了點憨意。「都行。我沒什麼要求,對方不嫌棄我就好。」


  「這孩子說得什麼話,你這麼好,哪個姑娘家會嫌棄,行勒,我和你大伯娘呀,就給你好生尋摸著。」阮永氏樂呵呵的說著。


  因著還要趕回村裡,把胡大夫接到老屋去看看阮程氏。這事說定好,眾人也沒怎麼磨嘰,上了牛車就往源河村趕。到了老屋前,曲陽留在牛車上,其餘人都下了牛車回了屋裡,阮文善駕著牛車往曲家去。


  將胡大夫接到牛車上,曲陽沒有跟著回老屋,他留在家裡看著小平安。去老屋時,阮文善就跟胡大夫說起母親的狀況。


  「這事啊,還真沒什麼法子可醫。」胡大夫沉吟著。


  阮文善也知是這麼個道理。「能緩緩也是好的,近來家裡事多,可不能再出事。」


  「目前出不了事,她身子骨還行。」胡大夫都有著數呢。


  說著就到了老屋,阮興業三步並兩步將胡大夫扶進了堂屋裡。


  阮程氏和小悠悠說了會子話,沒了精神,這會正睡著呢,她也沒躺床上,就躺在藤椅里,她不愛躺床上,說屋裡太冷清沒堂屋好。眾人也就依著她,將藤椅收拾成一個小床,放著厚厚溫暖的被褥。


  胡大夫仔細的把了會脈,寫了張方子。「大用處是沒有的,你們得有心理準備,她這是老了,阻止不了這種情況,這葯呢,就是讓她稍稍的增點元氣,見精神些。」


  「我們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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