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六

  外麵的局勢越來越緊張, 整個達城都陷入了備戰的狀態。因為前方的軍報來傳, 說有大批的糧草正從四麵八方向西運輸。


  兵馬未動, 糧草先行。這預示著什麽, 誰都心知肚明。


  安逸的日子快要結束, 馬上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事情越來越繁雜, 江聘待在軍營的時間也就越來越長。有的時候忙起來, 他甚至連午膳也顧不上用。


  他不是個對自己多上心的人,鶴葶藶擔心他的身體,便就在書房裏等著他。備好了熱菜熱飯, 和他一起用,盯著他多吃一口是一口。


  江聘嘴上總說著我沒時間沒時間,可隻要鶴葶藶耍了脾氣說你不吃我就也不用了, 他就又總會服下軟。


  姑娘怕他太不注意自己的身子, 沒事的時候就往他這裏跑,次次都帶點好吃的。有時候是切成小塊的桂花糕, 或是水靈靈的蘋果葡萄梨子。


  江聘愛吃栗子, 鶴葶藶就帶著栗子過來, 還有一小碟蜂蜜。


  他在外麵和其他人談事情, 她就在屏風的那一頭給他剝。等他終於回來了, 就把香香的肉沾著甜甜的蜜遞給他,再拍拍手上的屑兒, 匆匆地回去奶孩子。


  江聘心疼他的小妻子,即便極為享受她無微不至的關懷, 但還是總勸她不要這樣來回奔波, 會累。


  鶴葶藶便就搖搖頭,踮腳掛在他的脖子上笑眯眯地說她不累。她喜歡和他在一起,無論在做什麽。


  姑娘又香又軟,溫暖的像個小太陽。她撲進他的懷裏,把他抱的緊緊,江聘低頭就能看見那鋪了滿背的柔順黑發。


  上麵插著的那隻蝴蝶簪好像是活了一樣,抖著玉色的翅膀,好像要飛進他的心裏。


  江聘無聲地笑,他拍拍她的背,很溫柔地跟她說葶寶乖。


  嗯…葶寶最乖了。


  他還記得新婚的那一晚,姑娘被他急慌慌地攥住手時的嬌羞樣子。她穿著大紅色的喜服,縮在他懷裏隻有小小的一團兒,眼神躲閃,羞答答的像一朵小雛菊。


  可如今,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親了。這一年來,她經曆了很多,有過陰霾,見過黑暗,可還是那樣的純淨。


  現在站在他麵前的葶寶,就像一顆剔透明亮的寶石。依舊美麗,卻更加堅強。


  鶴葶藶仰頭看他,嬌軟軟地喚阿聘。江聘輕聲應,他抱著她,用手指摩挲她漂亮的小臉兒,心裏忽的就湧出了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自豪感。


  瞧他的小葶寶,出落得多麽好。


  大部分的時候,江聘會在日落前回家。但如果有了什麽意外的事情發生,軍務實在是太過於忙碌,他也會在書房待到深夜。


  鶴葶藶自然舍不得讓他一個人在那裏孤零零。要是碰到了這樣的日子,她便就早早安頓好孩子,趕過來陪著他到忙完。


  達城的晚上很冷,尤其是秋天,風大露重。即便屋裏有著小炭盆,可還是會有涼氣。


  江聘愛飲酒,鶴葶藶便就準備一小壺溫酒放在爐上。等他停下來,就喂他一點點,算作是獎勵。


  酒水香醇。順著喉管入了肚,既暖了胃,又暖了心。


  燭火明亮,男人斂著眉對著桌上的圖紙寫寫畫畫,旁邊有散落的筆。姑娘笑盈盈地立在桌旁,纖手撩起長袖,露出截白淨的腕,為他磨墨。


  偶爾她也會給他斟一杯熱茶,或是去小廚房端半碗新熬的湯。加了薑的,祛寒。


  鶴葶藶很安靜,無事的時候,她就在旁邊坐著。或是瞧著他發會兒呆,或是自己看看書,繡繡花兒。


  江聘要是累了,便會下意識地側頭去看她一眼。姑娘就算不抬眸,也能立刻就感知地到,抬眼望回去。


  四目相對,笑而無言。他們向來默契,一個眼神,便就心領神會。即便隻是靜靜坐著,沒人說話,也不會感到尷尬,隻是溫馨。


  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


  在幽靜的夜晚,月掛在窗外的林梢上,心愛的你莞爾笑著坐在我的麵前。多好。


  江聘看著吊兒郎當不正經,卻是個極為認真的人。愛一個人是這樣的,做一件事也是這樣。他總是沉浸在自己的思想裏,想著他的戰略和謀劃。


  有的時候想的通透了,他就會高興。也會有鑽進死胡同的時候,那時他就會自顧自地生著氣。


  鶴葶藶就趴在桌子的另一頭,托著腮看他。在他笑起來的時候,即便不明所以,她還是陪著他笑。在他皺起眉的時候,就上前一步,用纖細的指輕輕撫平他眉心的褶皺。


  偶爾他遇到了瓶頸,會弄到很晚。鶴葶藶也不催他,隻是輕輕地給他披上件衣服,再坐回去,不吵也不鬧。


  江聘心疼,怕她會生病,就溫言軟語地勸她,讓她回家睡。他很快就回去。


  姑娘勾著唇搖頭,拉著他的手說要陪著他。聲音輕輕的,語氣卻是斬釘截鐵。


  我陪你。三個字而已,卻足以支撐他走完漫長的征途。無所畏懼,絕不退縮。


  因為…天大地大,有你在的地方便就是我的家。雖然前方坎坷,荊棘遍布,但我牽著你的手,便就有了一往無前的勇氣。


  有個姑娘陪在我的身邊啊,在我側頭就能看得見的地方,衝著我甜蜜的笑。無論風雨,不畏成敗,我在的地方,就有她。


  多好。多幸運。


  她愛困,江聘不敢凍著她,讓她著涼。就把椅子空出一半來,讓給她蜷著。他則把人摟在臂彎裏,繼續忙碌。


  後來的時候,江聘還特意讓人造了個寬大的凳子,榻一樣寬長。瞿景第二天進來看著了,嚇了一跳,調笑著問他是想要在書房裏養豬不成。


  江聘聽了就炸了,拿著軍棍凶狠地追著他打了半天,屋裏一片雞飛狗跳。隻是可憐了瞿景,直到被踢出了門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事。


  那張凳子還是留了下來,留著在晚上的時候,讓她可以躺在他的懷裏。將頭枕在他的腿上,蓋著他的外衣。


  暖融的熱流從四肢百骸流進心裏。有姑娘在的時候,好像連夜都不那麽寒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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