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九

  七月七日, 是江聘的生辰。


  七夕。鵲橋。牛郎和織女兒。


  很適合他的日子。像江小爺本人一樣, 唯美又多情。


  鶴葶藶跟他這樣說的時候, 江聘還有些不樂意。


  “誰多情了?我最專情。”他拉著姑娘的手兒, 帶著她滿院子亂走, 嘴裏嘟嘟囔囔個沒完。“我就喜歡我家姑娘, 就愛她一個人。”


  江小爺今個很高興, 嘴兒就格外甜。幾句話就能撩得人心癢癢。


  院裏還是繁花似錦的,景色明麗又好看。鶴葶藶在一叢叫不出名字的花兒前停下來,故意斂了神色嗔他, “那你不喜歡咱們的孩子?”


  “當然喜歡。”姑娘臉一沉,江聘心裏立刻就咯噔一聲,趕緊為自己說話兒, “無論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我都會一樣疼愛的。你要安心。”


  說完了,他又笑眯眯地補充, “在咱們家, 你是第一位的, 孩子排第二, 我最後。”


  在哄姑娘開心這件事上, 江小爺本領通天。好聽的話兒從嘴裏說出來那是一套一套的,像背兵書一樣, 幾乎就成了本能。


  可是…疼愛她,就是本能啊。


  “真的?”聽了他的話, 鶴葶藶莞爾, “你可不要騙我。”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我可舍不得…”見她彎著唇的樣子,江聘倏地心裏一麻。眼神瞬間就又軟了三分,連聲音都柔成了汪水兒。


  姑娘就站在那裏啊,很安靜地在看著他笑。


  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開。風卷葡萄帶,日照石榴裙。


  他上前一步從背後環住她,將下巴輕輕枕在她的發旋上,輕聲地哄,“我最喜歡你了,你說什麽我都聽。”


  這話說的真好,姑娘聽了,笑得更高興。


  她握著江聘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彎著眼輕柔地跟孩子說話,“聽見咯?爹爹說以後會對咱們娘仨兒很好很好。要是他食言,咱們就再不理他了。”


  “食言而肥,讓他以後變成個大胖子。”鶴葶藶拍了下江聘的手,歪了頭看他。眉眼彎彎的樣子,很好看。


  江聘心滿意足地摟著懷裏的姑娘,嗯嗯啊啊地給自己幫腔。答應個不停,痛快地不行。


  可等到兩個孩子都大了,他橫眉豎目地拿著棒子跟在後麵,一路窮追猛打誰勸也不聽的時候,卻早就把今天的話都忘了個一幹二淨。


  鶴葶藶擋在兩個孩子的麵前,瞪著眼瞧他。咕嚕和呼啦小雞躲在雞媽媽身後似的,小手拽著她的腰帶不撒手。


  “你不是說要對我和孩子很好嗎?你個大騙子。”姑娘伸了腳去踩他的靴子,咬著唇罵他。


  “我記得的,記得的。”仍舊腰細腿長麵容俊秀的江小爺腆著臉,討好地笑。


  嘴裏說的好聽,手上的動作也利落。


  他趁人不備,伸手一扯就將姑娘帶到了自己的懷裏,再麻利地攔腰抱起來往屋裏走。一邊走,一邊勸,“葶寶乖,咱們和小女兒一起睡午覺去。”


  然後餓死這兩個沉迷往他身上尿尿的小混蛋。


  兩個兒子對視一眼,想跟上去,卻是被親爹轉身就飛來了一個掃堂腿。


  江聘轉過臉,眼裏滿滿的嫌棄,毫不留情地開罵,“滾滾滾。”


  咕嚕和呼啦坐在地上,看著娘親繡著小碎花兒,還隨風一飄一瓢的裙擺一陣迷茫。


  是親爹吧?…是吧?…是嗎?

  不過不管日後是怎樣的,江小爺現在做出的保證,看起來好像可信度極高。把姑娘哄得眉開眼笑。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日頭很明媚。


  鶴葶藶未施脂粉,隻是穿了最簡單最普通的羅裙。頭發很隨意地盤起來了一半,長長的黑絲慵懶地鋪了滿背。


  她走了半圈就累了,江聘便就搬了小凳子放在花前。先扶她坐下來,再挨著人家也坐好。


  今天天氣好,他又難得的有空閑,便就願意黏著她。即便什麽也不做,隻是安靜地和她在一起,他的心情也很好。


  時光就像條流得緩慢的溪,圍著他們啊,一圈圈地靜靜地轉。


  鼻尖縈繞著她甜膩的香氣。有著一點點的奶味兒,還摻著清淡的花香,極為好聞。


  江聘靠著椅背,把一隻手搭在額前,另一隻攬著她的肩,不時地去摸一摸她柔順的發。


  把被風壞心地吹到她唇間的青絲用指尖挑出來,熟練地撩到她的耳後。


  這個生辰,沒什麽轟轟烈烈的。沒有一大幫酒肉朋友圍繞著他團團轉,好話兒一溜溜不要錢似的往外講。


  沒有擺了滿桌子的賀禮,沒有茶杯那樣大的東珠,沒有半腰高的珊瑚樹。但是他愛的人,都在他的身邊。


  他最心愛的那個姑娘,正托著腮望著他。她的目光像是癢癢的羽毛兒,即便他仍舊閉著眼,也能感受得到。


  “阿聘。”鶴葶藶用手指去戳他的臉頰。陽光落在他的臉上,被頭頂疏落的葉子切成了一塊塊的陰影。她玩得興起,就又捏住他的鼻子,再次喚了一聲,“阿聘。”


  “唉,我在這兒。”江聘懶洋洋地睜開眼,捧住她的手指放到唇邊,啵的親了一口,“怎麽了?”


  “呐…我還沒對你說祝福的話。”姑娘眨眨眼,伏在他的胸上,讓發鋪了他的滿懷。她微仰了頭看他,笑得很輕柔。


  江聘的手下意識地就去拖住她的肚子,口中應著,“好,葶寶說,我聽。”


  “願我的阿聘,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鬆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鶴葶藶慢慢地念,把每個字眼都吐得清晰好聽。然後便就盯著他瞧,一副期待獎賞的樣子,貝齒挨著紅唇。皓齒明眸。


  看著她貓兒般的模樣,江聘眼中的笑意愈來愈濃,把眸子浸得黝亮。他咳了咳,用食指去挑她的下巴,挑眉問,“還有呢?”


  “還有…”鶴葶藶蹙了眉,想了想,又再開了口,“願阿聘能與有情人恩恩愛愛,白頭偕老,共此度一生。”


  “有情人…”江聘把指插.入她的發間,低下頭,離她更近,“是誰呢?”


  姑娘羞紅了臉,別開頭不看他。


  “是誰呢?”江聘上了癮,非要用鼻尖對著她的,不依不饒。


  “我…”鶴葶藶閉上眼,用手捶他,“是我。”


  她還記得一年前,雲度大師的那支姻緣簽。


  佳偶耶?神仙美眷也。夫複何求?

  晚膳是大家在一起用的,極豐盛。更難得的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的那種氛圍,其樂融融,最下飯。


  別人的麵前擺著的都是米飯,隻有江聘麵前是一碗長壽麵。老夫人親手擀的,端齊貴妃屈尊降貴給他下的,鶴葶藶還挺著大肚子給他打了兩個蛋。


  姑娘說他前幾天肉吃多了上火,這次連油腥兒都給他加的吝嗇。清湯寡水的,上麵就一層菜葉子,江小爺卻吃得很高興。


  重要的,是心意。


  這才像個家嘛。


  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江聘夾了個蛋出來,眼疾手快地放進了鶴葶藶的碗裏。還欲蓋彌彰地蓋了片青菜葉做掩飾。


  姑娘很無奈,在桌子底下悄悄踹他,問他做什麽。


  江聘耍無賴。他把左手伸下去摸她的那隻,放在膝上輕輕摩挲,還衝人家擠眼睛,笑得賤兮兮,“有福同享嘛。”


  鶴葶藶嗔了他一眼,不理他,默默地去吃蛋。


  蛋白浸入了鹽味兒,蛋黃很香。味道很意外的好。


  到了晚上的時候,江聘很有興致地帶著瞿景和自己家姑娘在院子裏玩兒。


  玩那種小時候最愛弄的皂角水,再找幾個小木枝弄成個環狀來吹泡泡。月光下,彩色的泡兒很美。


  都是些平凡百姓家的孩子玩的東西,鶴葶藶從未接觸過,坐在一邊好奇得不行。江聘就耐心地教她,手把手地逗她玩兒。


  輕輕一口氣,就是一大串。有大有小,有的可以飛的很遠很遠也不破。五彩繽紛,奇妙極了。


  “要不要許個願。”江聘攬著她,跟她一起笑。


  瞿景還在一旁新奇地玩耍,很賣力地吹。


  月色溫柔,夜色溫柔。整個世界都溫柔得不像話。


  就好像是夢境裏的蓬萊島。


  她伸了手想去抓。發傾瀉在背後,唯美得好像一道染著月光清輝的瀑布。


  “許個願啊…”姑娘手撫著唇,輕笑了一聲。然後便就很認真地雙手合十放在胸前,紅唇微微動著,念得小小聲。


  希望這世上,所有我愛的,愛我的人,都能過得高興。不求長命百歲,但願平安喜樂。


  江聘坐在台階上,專注地望著她,心底一片暖融。


  還要什麽賀禮呢,他的姑娘就是上天賜給他最好的禮物啊。


  可江小爺現在還不知道,在這一天,上天還賜給了他另外兩件禮物。


  兩個天降小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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