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五

  和江聘在一起的日子快樂而無憂無慮, 可有的時候, 鶴葶藶還是會想起她的父母。溫柔儒雅的雲天候, 還有很疼愛她很疼愛她的傅姨娘。


  因為自己快要為人母, 所以就更加想念那兩個生養了自己的人。


  也不知他們現在在哪裏?日子過得好不好?有沒有生病?


  在日落時分, 看著園裏的花草, 是不是偶爾也會忽的就想起了她?


  江聘離開了之後, 鶴葶藶就再也沒見過他們。就連雲天候舉家搬離上京的那一天,她都沒機會去看看那輛載著父母離去的馬車。


  傅姨娘留給她的,就隻有無盡的思念, 那封被看了千百遍的信,還有一小兜栗子。


  那些栗子早就幹癟了,表麵也不再油光發亮, 可鶴葶藶還是留著。想起的時候, 就拿出來摸一摸。


  有的時候,她心裏太難受, 也會跟江聘提起這些過往。她的夫君總是會很貼心地安慰她, 給她講好玩的小故事, 用盡了心思把她哄得高高興興的。


  然後在姑娘又笑起來的時候, 會很認真地跟她做出承諾。說等戰事平息了, 就一定會帶著她去找嶽父。


  其實也不隻是去看望雲天候。他還要帶著他的姑娘和孩子,天南海北的, 到處都去看看。


  江聘摟著她坐在床上,手裏拿了本前朝某位大家手寫的遊記, 一邊跟她翻著, 一邊念叨。


  咱們可以去泰山,去看日出。也要去桂林,看山水。還有美麗的大理,和最南邊的那個小島兒。嗯…那個島叫什麽來著?

  “叫琉球。”鶴葶藶靠在江聘的肩上,伸了手去捏他臉上的肉兒。


  她笑起來,露出好看的牙齒,摟著他的胳膊撒嬌,“你別瞎說。等戰事平息了,阿聘還要做將軍呢。”


  “做將軍沒有做你的丈夫來得愜意。”江聘把書放下,再吹熄了燈。鶴葶藶被他扶著,乖順地躺好,又側過身去攬他的腰。


  肚子太大了,姑娘的手碰不到江聘。她就有些不高興地撅了嘴,用腳去踹他。


  江聘扭了扭身子把她的腳夾在雙腿中間,在黑暗裏低低地笑。然後便很配合地伸手過去,和她十指交扣。


  “又瞎說。”姑娘輕輕啐了他一口,責他,“你的誌向不就是這個嘛。鐵馬金戈,少年豪傑。”


  “嗯…對啊,少年豪傑嘛。”江聘笑著應,“老了就不做豪傑了。”


  “我用生命前麵的十八年等你,用生命中間的十八年拚搏。剩下的時間,都交給你。”


  曖昧的夜色裏,最適合說情話。用那種低低的聲音,尾音要把握好,要撩人。


  江聘最擅長做這些,每一次都能毫不費力地把姑娘燥得麵紅耳赤。然後他就享受著她的羞澀,還有空氣中磨人的甜蜜。


  鶴葶藶用指甲掐了下他胸前的小紅點,背過頭去,不再說話。


  江聘被她掐到敏感的地方,存了逗弄的心思,沙啞地叫了聲。那低沉的音色,惹得旁邊的姑娘顫了一下,縮了脖子埋到他的臂彎。


  她的手還搭在人家的胸前。麥色的土地上,開了朵好看的梅花。梅花被一隻白皙的素手采擷著,捏住了粉嫩的蕊。


  這是幅漂亮的景色,隻有月亮看得見。


  “真的。”江聘卻好像嚐了甜頭似的,湊過去不依不饒,把灼燙的呼吸都噴在姑娘的頸間,“唔…那是我最期待的日子。”


  在那些美好的日子裏啊,車馬慢,月色美。


  他要牽著她的手。與她一起走過漫長的林蔭路,穿過看不到盡頭的戈壁灘,還有花果飄香的山間小徑。


  對。姑娘喜歡海,他還要帶她去看海。


  他們哪裏都要去瞧一瞧,看一看。


  北方的麵,南方的米,西邊的羊奶,東邊的魚蝦。他要帶著他的姑娘,什麽都要吃一吃,嚐一嚐。


  等到了最後,等他們的鬢邊染上了霜雪,臉上被歲月刻下了抹不掉的痕跡。腿腳沒那麽靈便了,再也走不動了,走不遠了。他就尋一處田園,與姑娘一起養花種樹。


  嗯…再添上幾隻雞,幾隻鵝。


  那時候,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看著她笑,陪著她鬧。和她一同起了早,迎著清晨金燦燦的日光去籬笆的那頭,拾起還溫熱著的蛋。


  再笑著對視一眼,把它們放進泥壇子裏,撒了鹽醃好。姑娘會笑著跟他說,“今天又會是很好的一天。”


  在陽光燦爛的夏天裏,要搬兩個凳子放在屋外。她躺在椅上曬太陽,他在一旁扇扇子。


  在寒風凜冽的嚴冬中,他就早早燒熱了炕,把被窩為她暖得溫溫的。


  然後便就安靜地躺著,等她眉眼含笑地撲到他的懷裏,誇獎他說,“阿聘真好。”


  姑娘是個好美的姑娘,總是喜歡好看的衣裳的。那時,他還要去鋪子裏給她買繡著花兒的布料。要那種素淨的,淡淡的,她穿起來美麗又不顯年紀的。


  她會躲,會嗔他,說她不要。


  他就要哄著她,像年輕的時候一樣。說葶寶乖,快穿上。穿上了,給我看。


  隻給我看就夠了。我愛看。


  無論到了什麽時候啊,你都是我最喜歡的姑娘。


  無論世界變成什麽樣子呐,我都是那個心甘情願為你遮風擋雨的阿聘。


  時光兜兜轉轉,不變的是那顆愛你的少年心。還有牽著我們的紅絲線。


  姑娘的月份越來越大,江聘跟著緊張,就越來越愛絮叨。


  鶴葶藶有時被他攪得煩,來了脾氣,就罵他。說他十八歲就像個八十歲的老頭兒一樣,每天都在叭叭叭的說。


  她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嘴快的丫鬟那裏學來了這個詞,“叭叭叭”。


  說出來這話的時候,紅唇會嫌棄的撇下個很小的弧度。眼睛要斜過去,帶著點挑事兒的意思。


  一點不像那個平日裏總是輕言慢語的溫順姑娘。倒是像隻小奶貓兒,亮著可愛的小爪子,呲著並不鋒利的牙。


  可這樣的姑娘,江小爺還是愛。


  “我的好葶寶喲。”這時候,江聘就會大笑著撲過去抱起她,用濡濕的唇去吻她的額。用手去撓她的癢癢,逗得她咯咯的笑。


  姑娘很好哄,得了兩個吻就又會眉開眼笑。用胳膊環住他的脖子,踮著腳讓江聘唱歌兒。


  江小爺是會唱的,有時候是些坊間民謠,有的時候則是些自己即興創作的曲兒。


  調子難聽得讓人想要捂著耳朵跑走,詞兒卻是美得緊。


  “時光時光慢點走,花橋流水蕩悠悠…


  時光時光快點走,我要和妻到白頭…”


  夜深人靜,窗外的月光清冷。江聘碎碎念了一大堆,最後也有些困了。


  便就平躺著,一邊睜眼看頭頂,一邊拍著身旁小妻子的手,哄她睡。嘴裏慢悠悠地哼著曲兒。


  就是唱的這首,聲音雖然輕輕的,卻是拐的七扭八彎。


  寂靜的室內,就回蕩著他入耳魔音。


  過了會兒,江聘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摸摸鼻子,側了臉去問旁邊的姑娘,“葶寶,是不是有些難聽啊?”


  等了半晌,沒人回應。


  他撐了胳膊起來,仔細地瞧她的臉,眼皮兒是闔上的。噢…原來姑娘已經睡著了。


  小嘴兒微微張開,露出一點點粉粉的小舌尖兒。


  江聘歎了口氣,無奈地彎唇笑。伸手把被角再給她掖得嚴實點,再低頭輕點了下她的唇瓣。


  “好葶寶,夢裏有我。”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