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司禮監根據禁衛軍在山上的查驗結果向皇帝如實稟報, 因此宇文泓也已經清楚知道了, 此次劫持靜瑤的人正是北遼。
這樣的關頭出這樣的事, 意圖實在太過明顯。
小人就是小人, 明明是北遼先挑釁, 現在眼見抵擋不住他的鐵騎, 居然會想到用這樣的法子。
他生平最恨被別人要挾, 此時自然惱怒異常。
左翼主動問道,“陛下,現在該如何?”
原本再有半月, 他就能完成此次征伐最緊要的目標——攻進北遼通往都城的脈門黑水城,但眼下出了這種狀況,恐怕不得不要改變計劃。
現在最要緊的是阿淳及腹中的孩子, 他不能叫她們母子有事。
他思忖一下, 即刻發話道,“你同馮參先留下, 朕要先回京城。”
左翼不敢有誤, 忙應是。
皇帝隨後召來人手吩咐回程, 不過半日, 就已經踏上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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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寧宮。
那日雖未叫歹人得逞, 但情況緊急,馬車被搶來搶去, 車中的太後與韓嬤嬤都受了磕碰。
畢竟年紀大了,加之又受了不小的驚嚇, 雖說沒什麽大的傷處, 但太後在床上足足躺了三日,才能下床。
韓嬤嬤額頭上也纏了紗布,親自上前攙扶太後從床上坐起。
太後見了她的樣子,發話道,“你都傷成這樣了,還來做什麽?回去歇著吧。”
韓嬤嬤答說,“奴婢隻是擦破了些皮,沒什麽大礙,奴婢怕自己若是歇了,冷不防換了旁人伺候,娘娘不適應啊。”
太後歎了一聲,方叫韓嬤嬤攙著立起身來,便在寢殿中慢慢踱步邊道,“這些個殺千刀的遼人,明著敵不過咱們,就背地裏使暗招,實在卑鄙無恥!”
韓嬤嬤也是連聲附和,忍不住在心間暗歎,經曆過這麽一出,太後她老人家大約終於知道什麽是真正惡人了。對比之下,從前宮裏頭那些雞毛蒜皮,瞧這個不順眼那個不順眼的,都有什麽值當的。
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雖在榻上躺了多日,身子還是虛乏,活動了兩步,就不得不坐下歇歇。熟料太後這才剛在座榻上落座,忽然聽見偏殿那裏傳來了陣陣哭聲,嗓音嘹亮,一聽就知道是彥兒。
母親被劫走至今未歸,回去棠梨宮也是空空蕩蕩,太後放不下心,便命宮女乳母們將孫兒帶來了福寧宮。
此時聽見彥兒哭聲一聲比一聲高,祖母的心立刻被揪了起來,忙發話問道,“彥兒怎麽了?快些抱來叫哀家瞧瞧。”
韓嬤嬤應是,立刻吩咐殿裏頭的宮女前去傳話,很快,就見伴隨著那哭聲越來越近,小人兒被乳母抱進了屋。
冷不丁換了新地方,彥兒愣了一陣子,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好奇的打量著周圍。
太後眼見乖孫又心疼又可愛,忙伸手喚道,“來,彥兒,叫皇祖母抱抱。”
然不知道這句話哪裏不對,才止住哭的小人兒又嚎啕哭起來,還不停搖頭擺手。
這哭聲叫人撕心裂肺,太後趕忙問道,“這又是怎麽了?”
小殿下這意思分明就是不想叫太後抱啊,隻是乳母錢氏可不敢明說,好在韓嬤嬤瞧出來了,從旁勸道,“娘娘才剛剛能下床,殿下小身板這麽壯實,您能抱得動嗎?不如就叫乳母抱著吧,沒得再把您累著。”
太後隻好打消了念頭,又急忙問道,“這是怎麽了?彥兒為什麽哭?可是頭上的傷口疼得厲害?”
先前盧氏帶彥兒從車上跳下來的時候,雖說盡量在護著了,但無奈車速不慢,還是叫小人兒額上碰出了個大包,不過禦醫已經看過,說是無礙,而且眼看著過了這麽些天,包已經消下去許多了。
所以這個包並不是彥兒哭泣的主因,錢氏鬥膽答道,“回太後娘娘,皇長子大約是換了地方不適應,加之又幾天看不到貴妃娘娘,思母心切了。”
可不是這樣麽,這麽小的奶娃娃,身體康健的情況下,除了想娘,還能是為著什麽如此大哭?
太後又是歎了一聲,忙上前哄小人兒,“彥兒乖,皇祖母已經派人去找你母妃了,很快就能把她找回來的,先不要哭了可好?”
小人兒歪頭看看皇祖母,又趴回錢氏的肩頭哭去了。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韓嬤嬤想了想,問錢氏,“皇長子跟前就你一個人伺候嗎?先前的盧奶娘呢?”
錢氏同韓嬤嬤道,“盧奶娘那日摔傷了胳膊,現如今正在值房裏養傷,恐怕沒有個十天半月是好不了的。”
這話叫韓嬤嬤也是歎了口氣,“這些遼人實在可惡,將宮中鬧得上下不寧,聽聞安王妃也被嚇得動了胎氣,這幾日正臥床養胎呢。”
彥兒的哭聲叫太後焦心的不成,無奈之下,隻好揚手吩咐,“今兒天好,帶皇長子回棠梨宮走走,看看是不是回去了能好一些。”
錢氏其實也正這麽想的,趕忙應是,抱著彥兒回了棠梨宮。
小家夥走了,殿中沒了哭聲,總算安靜了下來,然而氣氛卻還是不對,太後歎道,“老七媳婦隻是受了些驚嚇,就動了胎氣,這惠貴妃……”
剩餘的話不吉利,太後沒說出來,韓嬤嬤卻也是明白的,心裏也是免不了的擔憂,隻能在旁勸道,“貴妃娘娘吉人天相,定會平安的……”
話音才落,忽見外頭傳來動靜,有人亮聲通傳道,“陛下駕到……”
太後愣了愣,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疑惑的看向韓嬤嬤,“什麽?陛下駕到?”
韓嬤嬤也正驚訝呢,正想回話,忽見殿門上懸的棉簾被掀起,一個高大身影邁進殿中來,不正是當今的皇帝宇文泓?
韓嬤嬤趕緊上前行禮,“恭迎陛下回宮。”
眼睜睜的看見了兒子出現在麵前,太後也終於反應了過來,一下從榻上立起,驚訝問道,“陛下這麽快就回來了?”
出事後不過六日,他居然這麽快就趕回來了。
宇文泓點了點頭,見母後一臉憔悴,忙道,“兒子來晚了,叫母後受驚了。”
太後歎了口氣,“陛下千裏迢迢的趕回來,也是辛苦,先不說這個了,趕快坐下歇歇,喝杯茶吧。”
說著要叫人上茶,卻被心急如焚的宇文泓抬手拒了,道,“不忙,彥兒怎麽樣了?阿淳可有消息?”
這幾日一直在沒白沒黑的趕路,累極了才停下稍歇,路上收不到信件,他給急壞了。
太後愁眉凝起,“彥兒磕到了額頭,還好太醫說沒什麽大礙,隻是她母妃一直還沒消息。”
雖然不願聽見,但其實早有預感,若是阿淳回來了,太後怎會是這般神色?宇文泓暗自握緊了拳頭,為了不驚嚇到母後,盡力克製自己的怒氣。
然而他的神色已經將內心顯露無疑,太後見他滿麵風霜,眉間掩飾不了的憔悴,不由得異常心疼,安慰道,“自打出了事後,羽林衛和禁軍一直在搜山,哀家知道你心急,但此時你自己的身子也要緊,先回去歇上一覺吧。”
宇文泓閉了閉眼,複又睜開,道,“朕還好,母後無需掛心。”
從前行軍打仗的時候,在馬上睡覺也是有的,現在這點勞累算什麽?阿淳安危未卜,他又豈能睡得著?
阿淳,阿淳……
想到臨別時她的樣子,他愈加心急起來,心內憤恨,不由得一字一頓道,“等朕捉住他們,一定碎屍萬段,絕不留情。”
太後點頭道,“這等小人決不可留,隻是……”
語聲頓了頓,又試探問道,“既是遼人做的,那他們意圖想必已經不用說了,陛下可要如他們的願?”
宇文泓眸光一凝,沉聲道,“如願?憑什麽叫他們如願,若是叫他們如了願,往後隻會變本加厲,當朕是好拿捏之人。”
太後歎道,“也是啊!數十萬將士拋灑熱血,方換來今日之勝局,若是就此被牽製,實在可惜……”
然而想了想,又心痛道,“若隻是個女人,倒也沒什麽,但可憐哀家那個尚未出世的小皇孫啊,眼看著年後開春就能出生了……”
宇文泓聽到這裏,猛地抬頭打斷,“母後誤會了,朕絕不會放棄阿淳母子。”
話說到此,他又強調,“阿淳不隻是個女人,她對朕極其重要,她與孩子,一個都不能少。”
太後一驚,忙問,“陛下有對策了?”
宇文泓道,“朕還在想。”稍微冷靜了一會兒,又安慰太後道,“他們既然想以阿淳來要挾朕,隻要朕不回應,短時間內,阿淳該是安全的,這段時間,再加派人手搜尋。”
太後點了點頭,連聲應好,終歸是婦道人家,在大事上頭,沒有兒子這般有主意。現在兒子既然回來了,凡事聽他的便好。
話說了一陣,宇文泓還掛心彥兒,忙問道,“彥兒呢?朕回宮到現在也還沒見到他。”
太後忙答說,“小家夥興許是想娘了,這幾日哭得厲害,趁今日天好,哀家叫人帶回棠梨宮看看去了。”
宇文泓點了點頭,即刻起身道,“朕過去看看,母後好生歇著。”
太後也知他掛念兒子,點頭允了,又不放心的囑咐道,“陛下一定注意自己的身子,趕緊去歇息一下才是。”
他嗯了一聲,卻仍未展顏,隻是說,“母後安心。”
便起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