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太後的壽誕辦完了, 遠道而來的貴客還未啟程。
由大理進一趟京不容易, 既然人家王後都親自出動, 身為主人, 宇文泓更要好好招待, 因記得段菁菁喜歡去年金明池的水戲, 便特別交代靜瑤, 叫招待段家母女赴金明池遊玩。
之所以要交代靜瑤,乃是因為他一來忙於政事抽不開身,二來皇帝出宮陣仗實在浩大, 頗為勞民傷財,所以他能不麻煩便盡量不麻煩。
左右此次金明池遊園的都是女眷,他還是不露麵, 她們或許更自在。
三月中的時候, 天氣已經很暖,靜瑤領了聖旨, 邀貴客共赴金明池。
此次雖不及去年的水戲那般聲勢浩大, 但宮中亦精心為賓客們準備了精彩的節目, 水上歌舞, 小規模的競渡等等活動還是有的, 甚至為了博得段三公主的歡心,還特意請了去年在金明池表演水傀儡的戲班子。
三人坐在凝輝殿中, 麵前視野開闊,等那些精巧的木傀儡們上了場, 段菁菁立刻高興的對母後介紹, “母後您看,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水傀儡,這比一般的傀儡戲更有意思呢。”
水傀儡確實有趣,倘若此前沒見過,必定會被吸引,隻見段後也是眼睛一亮,看過一會兒後點頭歎道,“確實有趣,大梁昌盛富足,百姓們安居樂業,是以這消遣也高人一等。”
聞言靜瑤還沒說什麽,段菁菁立刻接話道,“京城有名的可不止這些,傀儡戲隻是百戲之一,其他精彩的不計其數呢。”
王後笑著嗔女兒,“你啊,就知道玩,眼看都第二次來了,正經本事可學到了?”
段菁菁噘嘴道,“母後可別小瞧我,我上回才來,就同貴妃娘娘學了打絡子,還學會了製香膏呢,大梁的好東西太多,我簡直想全部學下來,好教給咱們大理百姓。”
王後點頭,對女兒的說法表示讚同,又歎道,“大梁人文昌盛,這才是最值得我們羨慕的,上千年的沉澱,多少文人墨客的精髓都在此。”
難得王後雖為女子,卻目光遠道,尤其身為一國之後,可以誠懇的來誇讚別他國的長處,靜瑤由衷讚道,“王後的見識令人敬佩。”
王後笑了笑,“娘娘客氣。”
見到段後這般從容姿態,靜瑤不由得在心間暗歎,同為差不多年紀的長輩,為何太後想的都是那點家長裏短的計較呢?
或許還是平時經曆不同吧,段後年輕時與大理國君結為夫妻,沒有如大梁後宮的這些爭鬥,她的心思自然都放在如何輔佐夫君料理國家上。
而太後呢,先帝後宮曾佳麗雲集,太後並非先帝原配皇後,在深宮的暗流中摸爬滾打了半輩子,才有今日之安穩。
這樣截然不同的幾十年過後,眼界與胸懷當然會有所不同。
靜瑤想通這些,再一次羨慕起大理國來。
兩人說完這些,隻聽段菁菁在旁道,“咦,母後,那我們也可以請幾位大梁的才子去大理做客,將漢人們的文化精髓傳播到大理啊!”
聽了這話,靜瑤心間微微一動,才子……
段菁菁這莫不是在說李尚林?
這意圖……也太明顯了,靜瑤不由得暗自好笑。
連她都聽出來了,就不必說段菁菁的娘親了,段後睨了女兒一眼,卻是端起茶盞飲茶,沒說什麽。
不過王後心裏有一瞬間也在想,既然這李尚林是人才,若能跟隨她們回大理就好了……
不過他是李家唯一的兒子,想來這李母也不會同意的。
不過聞言,靜瑤倒是在旁起了個想法,她試著道,“其實我大梁曆史上許多有名的文人,都有四處遊曆的經曆,他們飽覽九州山河,開拓見識,留下佳作無數,我大梁的文化若能被友邦接受,相信這些先輩們也會深感欣慰。如果大理國有意,我可奏請陛下,在貴國設立專門的書院,鼓勵我國有誌才子鴻儒前去,傳播我大梁文化,以此促進兩國民眾交流。王後覺得如何?”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就見段家母女都是眼睛一亮,段後點頭道,“這倒是個好辦法,隻是大理山高水遠,不知可有人願意去?”
靜瑤笑了笑,“其實人與人誌向不同,有人願意高居廟堂,也亦有人願意遊曆民間,隻要朝廷鼓勵,有誌之士必定大有人在。”
段後便放心了,笑著同她道謝,“娘娘此提議甚好,若能成行,我大梁民眾必定要感激與您的。”
段菁菁在旁想了想,也興致勃勃的提議,“真是太好了,如果可以,我們還應該允許女子參加,書院裏專門設立一個作坊,教習大梁這些有意思的女紅手工,還有還有,百戲也應該傳過去,我們大理國民眾一定喜歡。”
小姑娘的這個提議也不錯,雖說大部分還是源於玩心,但還是比較可行的,果然引來了母後與靜瑤的點頭讚同,連一旁侍立的大理國侍女們聽了,也覺得精神振奮,甚是歡喜。
此刻,凝輝殿中笑語晏晏,金明池的水麵上,別具特色的水傀儡也正精彩著,池邊亦有專程來觀賞的百姓,時不時談論著那殿中的貴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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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聲門響,金明池畔的一座茶肆的雅室中,進來一個商人打扮的人。
這人進門後立定,垂首隊屋裏說,“主子,已經查清楚了,今次出宮的除過大理王後與公主,便隻有惠貴妃一人,皇帝與太後都不在其中。”
屋中的人仍舊臨窗而立,望著遠遠的湖麵,頓了一會兒,終於開口,卻是問道,“惠貴妃的孩子呢?可有一並帶出來?”
手下搖頭說,“並沒有。”
聞言,這被稱作主子的人眸光一凝,半晌,揚起手來,“知道了,今日時機不對,改日再說。”
僅僅一個女人而已,實在不夠分量,萬一不成,恐會打草驚蛇。所以隻能再等等了。
手下隻好應是,規矩的退了出去。
桌上的茶盞中,新泡好的峨眉雪芽散發著清香,站久了,他終於坐了下來,麵上淡淡的,看不出什麽悲喜。
死裏逃生一回,這些等待算什麽?他謹記上回的教訓,今次,無論如何也不可心急,沒有萬無一失的準備,絕不輕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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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明池畔渡過大半天的時光,午後,一行人啟程回了宮。
一到棠梨宮,靜瑤先去找彥兒,今日不便帶小家夥外出,隻好把他留在宮中,這可是母子倆頭一回分開這麽久的時間,她想得不行,不知小家夥想她了沒?
彥兒此時正在同乳母們玩兒呢,錢氏將他抱在懷裏,盧氏則拿個團扇擋住自己的臉,輕聲喚小家夥,等小家夥挪過視線,卻見看不到盧氏的臉,不由得一臉茫然,這次盧氏再把臉露出來,小家夥呆愣一下,很快便咧嘴直笑。
正這麽玩著,彥兒又聽見有聲音在喚自己,卻是來自身後,他愣了愣,錢氏趕忙抱著他轉身,他驚喜的發現,娘親竟然一下出現了,正眉眼彎彎的笑看著自己。
啊,對了,那溫柔的聲音正是來自娘親。小家夥頓時激動起來,使勁伸胳膊蹬腿,想到娘親懷中去。
兒子認得自己,這反應與待在乳母懷中截然不同,靜瑤心都快化了,趕緊伸手將小人兒接過來,抱進懷中柔聲問道,“彥兒,可想娘親嗎?”
彥兒一個勁兒的對著娘親笑。
靜瑤邊跟兒子親昵,便問乳母們,“彥兒今日可乖?”
盧氏從彥兒出生起就在旁照看,跟主子較熟,便先回答說,“娘娘放心,皇長子今日好吃好睡,上午還在福寧宮裏陪太後玩了好一會兒,這會兒午睡才醒沒多久。”
彥兒一向是比較好帶的,見著娘親的時候喜歡叫娘親抱,但娘親忙起來,找乳母也行,且喜歡對親近的人笑,很討人喜歡,也難怪太後放在心尖上,日日都要見麵。
靜瑤放心的點了點頭,盧氏想起件事,便又道,“今早奴婢們在福寧宮的時候,正遇見安王府向太後稟報喜訊,說安王妃又有喜了,太後不光給安王妃賜了賞,等奴婢們離開的時候,還賞了娘娘一些當歸芍藥散,叫奴婢們一並帶了回來。”
“芍藥散?”靜瑤愣了愣。
倚波跟魏子元走的近,如今也知道一些簡單的藥理,在旁為她解答說,“娘娘,這當歸芍藥散,似乎是助孕的。”
靜瑤便明白了,歎道,“知道了,既是太後的恩賜,那就好好收著吧。”
她沒說要立刻吃,旁人也不敢隨意置喙,倚波應了聲是,心間也是無奈,太後這位老太太也實在是,看見安王妃有孕,就坐不住了……敢情這生孩子還有比賽的?
靜瑤坐了半天的馬車,這會兒也是累了,便帶著彥兒進了屋,想去榻上歇一歇,熟料正更衣呢,忽聽見有人在外求見。
她隔著門問是誰,倚波進到內殿門口,回答說,“娘娘,是景福宮鄒淑容身邊的香蘭。”
鄒淑容的人?
鄒淑容可甚少主動來找自己,想來這是有什麽事?
靜瑤便應了一聲,“知道了,叫她外頭候著 ,本宮更完衣就出來。”
倚波遵是,出去傳人,她更好衣後出來,在暖榻上落座,問道,“鄒淑容有什麽事嗎?”
香蘭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垂首答說,“啟稟貴妃娘娘,我們主子有事想求娘娘的恩準,隻是礙於久病不愈,實在過不來,便傳奴婢來請您,不知娘娘可否移駕景福宮?淑容娘娘有話想對您說。”
鄒淑容的事靜瑤倒是一直記在心上,說來也是奇怪,聽聞起初隻是風寒而已,豈料一連半月也不見好轉,雖說上回連王正乙都出馬了,但奇怪的是,到現在也還沒好。
靜瑤也知道這些後宮女子們可憐,自己得寵,別人卻常年冷鍋冷灶的,或許是心間終是有些內疚,她歎了口氣,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本宮才從宮外回來,稍緩一緩,等會就過去。”
香蘭見她應允,頓時喜出望外,忙躬身應是,“奴婢替主子叩謝娘娘。”
靜瑤微微頜首,等香蘭離開,又安撫好彥兒,這才起身,去了景福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