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鼻尖傳來熟悉的香味, 腦中隨之清醒過來, 靜瑤習慣性的想伸個懶腰, 才稍一用力, 就發覺了腰身的酸困, 她一頓, 終於想起了昨夜的事。


  趕緊睜開眼, 帳中不甚明亮的光線中,她看見了宇文泓的臉。


  而他還閉著眼,看樣子還睡著。


  靜瑤回顧從前種種, 一時忍不住悄悄感慨,沒想到,她還是入了他的後宮, 與他有了夫妻之實。現在回想起昨夜, 依然忍不住臉紅。


  她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想起他的政事, 終於不得不出聲喚道:“陛下?”


  原以為叫醒他會有些難度, 沒想到才出聲就得到了回應, 他鼻音濃重的嗯了一聲, 問, “怎麽了?”


  她輕聲問,“時辰怕是不早了, 您今日不去謹身殿嗎?”


  他仍閉著眼睛,回答道:“朕昨日準了假, 朝儀挪到明天了。”語罷終於睜開眼, 看著她道:“你怎麽樣,身子可好些了?”


  兩人同在一張榻上,他的語氣極為親和,顯得人頗親近,她心中一陣暖,答說,“奴婢好多了,謝陛下關懷。”


  他伸手理她腮邊的發,糾正她道:“都晉了位了,還說什麽奴婢,改一改吧。”


  她輕輕點頭,遵從道:“臣妾知道了。”


  他心情極好,笑著誇她,“孺子可教。”然話音落下,卻又將她攏進了懷裏,開始吻她。


  沒想到他會如此黏纏,她無奈,隻好由著他來,可他似乎還不滿意,主動拉起她的雙手往自己的腰上搭,說:“阿淳,像昨晚那樣,你也親親朕。”


  堂堂皇帝,居然主動索起吻來,靜瑤隻好像哄孩子似的滿足他,主動回應起來。


  可不久她就發現自己中計了,她原以為如昨夜那般,他隻是打算親親的,哪知他的身體很快滾燙起來,某處變化也十分明顯,猛地一下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


  她又羞又惱,忙攔他,“陛下,天都要亮了!”


  他堵住她的口,一通深吻後含糊道:“朕速戰速決,不耽誤正事。”


  緊接著不由她再說什麽,便長驅直入,努力耕耘起來。


  至於他說的什麽速戰速決?


  嗬……


  ~~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在這個美好的春日的早上,宇文泓做了件非常美好的事,以至於早膳時,臉上依然掛著笑意。


  宮人們幾時見過皇帝這般和善模樣?雖然都在垂首肅立,心間卻是極為驚訝的,看來這位新封的貴儀娘娘果然有辦法,這才一夜,就叫陛下簡直換了個人似的。


  靜瑤沒他那般神清氣爽,此時渾身酸乏的厲害,原本睡過一夜,已經好多了,可哪知他早上會來這一手……雖有些無奈,可嬌嗔幾句就算過了,畢竟自己是宮妃,侍奉他是份內事。


  洗漱完畢後,早膳上了桌,終於可以與她同桌吃飯了,宇文泓罕見的主動替人夾菜,但凡嚐到什麽味道不錯,就貼心的替她夾到碗中。


  靜瑤沒忘記重要的事,吃了一會兒,便主動提道:“臣妾想向陛下求個恩典。”


  宇文泓當即應道,“說來聽聽?”


  她說,“不知陛下可還記得?奴婢在司苑處時有個夥伴,當時初到尚宮局有許多不懂的事,多虧有她在旁照應,才叫臣妾免了許多苦頭,現在臣妾過上好日子了,也想還一還她的恩。”


  他饒有興趣的看她,“那你打算怎麽還?”


  她微微笑笑,“臣妾想調她來棠梨宮,不知可不可以?”


  宇文泓還當什麽呢,聽她這樣說,當即應允,“可以,回頭叫司禮監去尚宮局說一聲便是。”


  她謝過恩後,宇文泓又和聲道,“你記著給自己宮裏安排個跑腿的,往後有什麽事,知會福鼎一聲即可,不必非得等見到朕再提,你也該培養些自己的人手。”


  這話倒是當真替她著想的,她便又謝了恩。


  飯很快吃完,宇文泓該回乾明宮了,靜瑤將他送至院門外,眼看要登上禦輦,他忽然輕咳一聲,在她耳邊輕聲道:“你白日裏好好歇一歇,今晚,朕過來用膳。”


  用膳還用得著當悄悄話來說麽,靜瑤當然明白他背後的意思,紅雲當即又漫上了臉,瞧上去十分誘人。


  他食髓知味,趁還清醒著,趕忙登上了禦輦。等他坐穩,車轅就起行了。


  眼看禦駕漸行漸遠,靜瑤趁時間還不晚,趕緊去了福寧宮,昨夜晉位侍寢,今日如若不去拜見太後,那以後可有她好受的。


  她路上緊趕慢趕,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去到福寧宮時,裏麵請安的嬪妃才剛散,在福寧宮外與她碰了個正著。


  自昨日午後降旨到現在,時候已經不短了,消息早已傳遍後宮,是以此時一碰麵,眾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


  雖都為宮妃,但她與別人都不同,別人的封號是太後給的,而她的冊封詔書卻是皇帝親手所寫;別人入宮這麽久,連單獨同皇帝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她卻已經率先承了幸……靜瑤自己也清楚,這些事,無一不叫她成為了別人的眼中釘,所以此時她們用極不友善的目光來看自己,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現在已是貴儀,淑妃不在此處,並不需向別人行禮,而眼前一眾妃嬪中,除過徐婉儀,鄒淑容與她平級,其餘位份都低於她,反而要跟她施禮。


  大多數都是心不甘情不願的,畢竟當初眾人一起選秀,她還是位份最低的美人,甚至一度淪為了宮女子,誰知現在搖身一變,居然就成了僅次於妃位的貴儀。


  鄒淑容主動跟她打招呼,“昨日傍晚聽到你晉位的消息,現在才見到人,這會兒跟你道聲賀還不晚吧,恭喜了,李貴儀。”


  她微笑謝道:“淑容娘娘客氣了。”


  一旁的徐婉儀忽然笑出聲來,“李貴儀,鄒淑容現如今與你同級,你大可不必這麽客氣。放眼這後宮,你如今可算獨一份的,從昨日到現在,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入主棠梨宮了,上回咱們見麵,你還在太後跟前奉茶,不過幾天的功夫,你已經扶搖直上了,可真是不容小覷。”


  言語中盡顯輕蔑之意,明顯在嘲諷她以前宮人的身份,而一旁的女子們雖不說話,也跟著徐婉儀的模怪樣的掩唇笑了起來。


  身後的春萍與宵雨都替她生氣,然連太後的麵都還沒見著,靜瑤可沒空跟她們廢話,也微微一笑,簡短回道:“多謝徐婉儀的誇獎,改日有空,一定邀各位去棠梨宮坐坐,今日我是來跟太後請安的,就先不聽你們閑話了,改日再聊。”


  說著不再逗留,徑直進到福寧宮中。


  這般淡定可不像是個才晉封的新人,且從前明明就是個宮女,上回見麵時還給她們奉茶來著,今日居然就敢這麽說話了,徐婉儀不由得眉間一凝,正要發難,忽然被鄒淑容一攔,鄒淑容瞅瞅身後的垂花門,給她使眼色,這可是在福寧宮門外,一舉一動都逃不了太後的眼。


  徐婉儀隻好暫且將不忿壓下,遙遙的瞪了一眼靜瑤的背影,怏怏的隨著眾人散了。


  ~~

  靜瑤進了院門,照規矩先請人通傳,在門外候了一會兒,等得了允許,才邁進了正殿。


  進來後二話不說,先恭敬給太後行了大禮,“奴婢給太後請安。”


  太後其實也一直在等她,此時或許是見她神色恭敬,且依然還自稱奴婢,或許也是因為殿中還有旁人在,沒有過分為難,直接允她道:“起來吧。”


  她謝了恩,卻不敢就此鬆懈,又給一旁的人行禮,“奴婢見過淑妃娘娘。”


  淑妃也在此處,她剛才進門時就瞧見了,品級在她之上,她該行禮問安。


  太後都沒說什麽,淑妃又豈敢擅自造次,便也跟著道:“李貴儀免禮。”


  她謝過淑妃,垂首向太後道:“奴婢來晚了,請太後降罪。”


  太後現在有更關心的事,並不在意她比別人來得遲,張嘴就問,“陛下昨夜歇在你那兒了?”


  靜瑤麵上微微一紅,答道:“回稟太後,陛下昨夜歇在棠梨宮,方才用過早膳後去了禦書房。”


  太後聽完,又將她打量了一番,見她麵色嬌豔,宛如雨後海棠一般,想來昨夜已經成了事,心裏頓時放了心。


  心裏久久牽掛的一件事現在總算能放下了,這就好,他終於肯碰女人,料想子嗣也是指日可待了,太後心間湧起希望,一時頓感慰藉不少,臉色也跟著好看了許多,同一旁的淑妃道:“原本今年該選秀,可陛下既說不辦,那就先擱著吧,近來前朝事情實在不少,想來陛下也累,就甭拿這事去煩他了。”


  自打賢妃去了冷宮,協理宮務的職權終於落在了淑妃身上,她時不時便要來福寧宮稟報事項,此時見太後這樣說,她麵上極溫婉,趕緊恭順說是。


  而太後交代完這件事,卻又感歎起來,“中宮一直空懸,隻得來麻煩你,你自然叫人放心,可總這麽著也不是辦法。等過了這陣子,眼看大事都平定了,咱們也該勸勸陛下,早日立後才是。”


  雖說這話隻是對著淑妃所說,卻也叫屋裏的人都心裏一頓,好個太後,眼看著才晉了一位貴儀,緊接著就提皇後的事了?

  太後自有她的用意,淑妃再怎麽穩當,畢竟是外人,不能完全放心,而靜瑤就更不用提了,家世太低,就算再怎麽合皇帝心意,位份也不可能太高。她是在提醒她們,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千萬不要妄想僭越。


  淑妃豈會聽不出來?反正不管此時心中作何想,也隻得趕緊恭順答道:“臣妾遵命。”


  至於靜瑤,隻管一旁安靜垂眸,神色不曾有什麽大波動。


  太後還有事要問靜瑤,便先打發淑妃道:“你出來的時候不短了,現在既沒什麽事,就先回去歇著吧。”


  淑妃立刻知趣起身,施禮道:“臣妾告退。”便退出去,離開了福寧宮。


  然而雖然在太後麵前表現的平靜,可回去的路上,轎輦裏的淑妃卻實在意難平。


  太後打了一手好算盤,叫各人有各人的用途,現在李妙淳有了聖眷,終於晉了位份,且一步就從宮女登到了貴儀,離自己可就隻剩一步之遙了,等到皇帝再立了後,那她自己還剩下什麽?

  ~~

  淑妃離開了,殿中就剩了靜瑤,這個時辰,也不會再有誰來請安,太後端起手邊茶盞,道,“那日就在這裏,陛下親口說過,要給你昭儀的位份,怎麽才幾天功夫,詔書落了地,就成了貴儀了?你好大的本事啊!”


  靜瑤聞言,立刻重又跪到了地上,無奈解釋道:“請太後明鑒,關於晉位之事,奴婢實在不知情,先前陛下同奴婢提的時候,也說是昭儀,奴婢昨日早晨從安康王府回宮,拜見您後,因實在困乏,一直在值房裏歇息來著,等醒來時,陛下就已經下了詔書,至於為何成了貴儀,奴婢也一直納悶。”


  頓了頓,她又道:“奴婢能侍奉陛下,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實在不敢高攀貴儀之位,因此鬥膽請求太後,把貴儀的封號撤了吧……”


  太後聞言一聲哼笑,“笑話!陛下昨日才下了旨,哀家今朝就撤你的封號,這像什麽話!既給了你,你好好受著便是,今後盡心侍奉,爭取早日誕下皇嗣,也好報答陛下的看重。”


  昨日才聽說時,確實有些生氣,但礙於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這才勉強接納了下來,不過今日眼見她已經承了歡,太後轉念一想,又有了新的主意。


  這丫頭若是爭氣,多半能誕下皇長子或是長公主,若是位份太低,反而不太好,給她提了貴儀,將來也能幫一幫孩子,還是不錯的。


  關於為何會從說好了的昭儀變成貴儀,靜瑤也的確不知情,但她已經猜到太後會以此發難,所以自打昨天接了聖旨,就在心裏做了番準備。


  皇帝已經下了詔,以她的了解,太後便是再氣,也不可能硬要同他唱對台戲,畢竟是親生母子,太後在麵子上總要維護他。


  所以隻可能是把氣撒在她頭上,她原來已經做好準備要受刁難了,卻沒想到隻是幾句話的功夫,太後竟就消了氣了,但她沒有功夫多想,隻得趕緊接太後的話,回道:“是,奴婢謹遵太後教誨。”


  太後點了點頭,又道:“對了,宗正寺辦事麻利,今早已經有了結果,昨日惠王妃目擊產房中血腥,以致突發癔症,竟欲殘害安康王世子,所幸被你及時攔下,才未釀成大錯,此事你有功勞,該叫陛下替你記上一筆。”


  聞言靜瑤心裏一頓,隱約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先按住驚詫,謙瑾回話道:“奴婢奉命守護郡王妃母子周全,這是份內之事,不敢邀功……”說完,又忍不住問道:“如此說來,惠王妃意圖傷害小世子之事,隻是因為她癔症發作?”


  太後嗯了一聲,歎道,“說句好聽的是癔症,若是民間的說法,那就是瘋癲了,一個瘋子,什麽事做不出來?真是可惜,她好好的,去產房湊什麽熱鬧呢!這女人生孩子,自己不覺得有什麽,看別人非得嚇個半死!她原本身子就弱,產房血腥多重,她還望跟前湊,真是自找的災禍……”


  看來太後也認定張恩珠因為瘋了才對小世子下手,可靜瑤明知事情並非那樣,張恩珠動手在先,經自己驚嚇後才變瘋,明明就是有意要害那個小嬰孩,事情根本不是宗正寺查到的那樣。


  但她當然不能如此直白的說出來,隻好又問道:“那,郡王妃為何會忽然早產,可有說法嗎?”


  太後道:“太醫院稟報說,是前一天誤食了鳧葵,這府上的膳房管事也該整治,主子有孕在身,還準備鳧葵做什麽?這幸虧沒出人命,也是這母子倆造化大!”


  靜瑤聽完,心中頓時一涼,看來張恩珠早就有所準備,硬是沒叫人查到蛛絲馬跡,後麵陰差陽錯被自己嚇瘋,竟把此事就此糊弄過去了!


  可她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


  嗬,如此有所準備,叫人根本查不到什麽,看來張恩珠定是受了指使。


  至於是誰,還用說嗎?

  張恩珠已經貴為王妃,還有誰能指使她做這種事呢!


  而至於宇文銘又為何要害安康郡王的的妻兒,她的確該好好想想。


  太後信不過她,她同樣也信不過太後,所以縱然明明有很多疑點,她也並不打算說出來,隻是又問道:“太後說的是,隻是不是郡王妃及小世子現在如何了?奴婢一天沒見,還有些掛念他們。”


  太後道:“邱氏的確是個福氣大的,經曆血崩這種九死一生的險情,居然也能轉圜回來,聽說今日已經好多了,托你的福,已經能下床走動了。”


  看來邱氏是徹底脫險了,如此就好,靜瑤稍稍放了心。


  隻是想起張恩珠……她試探著又問道:“太醫院有這麽多神醫,想來惠王妃的病也不是沒有轉圜吧,細心調理一下,應該還能恢複正常。”


  太後歎口氣,“沒聽過誰家的瘋子還能治好的,她原本身子就弱,這事難說。”說著又沉吟道,“這惠王也是不走運,年前才沒了個側妃,如今正妃也成了這個樣子,後院人手不濟,是時候該進些新人了!”


  靜瑤聞言心中忽然一頓。


  是啊,張恩珠如若真是瘋了,恐怕這王妃的日子也就到了盡頭,她想起自己上輩子死的時候,當時宇文銘原本打算殺的就是張恩珠,如此一來,自己陰差陽錯,竟成全了他嗎!

  不過……如此一來,當初的謎題是不是就有希望可以解開了?她隻需靜候,看看宇文銘接下來會怎麽做,大約就能知道,當初自己身死的根本原因了……


  她正在心底暗暗想著,就聽太後發話道:“罷了,時候不早,哀家要去佛堂了,你沒什麽事,就回去吧!”


  太後說著就要從座榻上起身,靜瑤主動道:“奴婢伺候太後去佛堂。”


  太後淡聲回絕道:“不必了,你也辛苦,早些回去歇著吧,還有,既已晉了主子就無需再自稱奴婢,沒得讓人笑話。”


  靜瑤垂首道是,隨太後一起出了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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