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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已修)

  拍雙人照時,他們也有按照攝影師的要求擺拍出各種若有似無、蜻蜓點水的吻,可此刻,他突然襲來的吻和之前的完全不同,任司徒被他火辣辣的糾纏著,腦袋裏回蕩著的聲音也漸漸的被他這事前毫無征兆的攻勢一點一點的勾沒了:周圍人都還在看著……看著……看……著……


  任司徒被放開的時候,已經有點暈了,時鍾卻依舊二話不說,直接調頭走了,把她一人晾在原地,隻能又氣又惱、又羞又窘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場外的攝影師卻是第一時間領悟了那句“待會兒記得抓拍”到底是什麽意思了,連連按下快門,用鏡頭定格住這一幕。


  時鍾回到之前站的地方的同時,抓拍成功的攝影師大功告成一般的高呼一句:“OK!”


  場內的任司徒看看攝影師,又看看時鍾,最快時間領悟了過來,忍不住瞪一眼時鍾。時鍾則對著一臉緋紅的她無謂地聳了聳肩,深藏功與名。


  任司徒環顧一眼四周,隻見工作人員看向她的目光裏,頓時多了各種曖昧,法式熱吻就這樣被人圍觀了,任司徒氣不過,忍不住又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始作俑者這回隻好乖乖的調頭走了——聽從老婆大人的命令,進休息室等候差遣。


  沒有時鍾的現場監工,任司徒的單人照拍攝順利多了,中午之前就完成了拍攝,一眾人員準備轉場去下一個場地繼續拍,離開前還得收拾器材,任司徒終於可以得空回休息室休息片刻。


  隻是她沒想到,時鍾竟不在休息室。


  反倒是孫秘書在——任司徒一推開休息室的門,就見孫秘書對工作人員說:“你們先去下一個場地,把新娘子的單人照拍完,時先生隨後趕去跟你們會合。”


  任司徒還站在休息室的門口,就已經本能地開口插話了:“他人呢?”


  聽見任司徒的聲音,原本背對門而站的孫秘書身體驀地一僵,遲了半秒才回頭看去。


  “額……是公司臨時有急事,時總必須趕去處理。”


  孫秘書回答得有些支支吾吾,任司徒也沒在意,如今在她的腦子裏回蕩著的隻有三個字——


  “不會吧?”


  婚紗照拍到一半,新郎跑了?


  孫秘書對著任司徒虛虛地笑了笑。


  任司徒見狀,隻好無奈地搖了搖頭,一矮身就坐在了沙發上,滿心裏就隻剩下長歎一口氣的欲望了。


  那一刻的任司徒沒往最壞裏打算,自然沒料到時鍾不僅沒能趕上下一個場地的拍攝,她這一整天裏,所有單人照都拍攝完畢了,時鍾都還沒忙完回來。


  無奈之下,隻能明天補拍了。


  時鍾是將近淩晨在回到家的,尋尋早就睡了,任司徒還在客廳裏,拿著電子相框看白天拍攝的照片。


  任司徒是聽見他回來的動靜的,原本劃拉著電子相框的手指頓了頓,但很快任司徒便把他徹底的視作了空氣,繼續自顧自地看著照片,頭也不抬。


  時鍾走過去,停在了沙發背的後邊,俯身環摟住她的肩頭,多少帶點求饒的語氣:“老婆大人,我知罪了。”


  “……”


  她不吭聲,時鍾便沉默地附在她耳邊一下一下地親:“我去買搓衣板?”


  任司徒本來想瞪他的,可回眸掃了眼他疲憊的表情,頓時就心軟了,可語氣還是不怎麽客氣:“還好你跑路之前我們已經拍了不少雙人照,否則一定讓你跪搓衣板。”


  時鍾立即附和:“沒問題,我現在就讓孫秘書買五塊搓衣板過來,不,十塊。”


  說著就真的要掏手機打電話給孫秘書了。任司徒動作也不怎麽客氣,趕緊把他手機奪下轉手就直接把電子相框往他手裏一塞:“婚禮現場需要一張放大的合照,你選出一張來,明天就送去放大。”


  時鍾立刻義正言辭地答道:“遵命!”


  二人就這樣坐在沙發上挑起了照片。


  任司徒陷入選擇性困難症不可自拔,也就暫時把生氣一事擱置一旁了,“我覺得這張不錯。這張也不錯。還有這張,也挺好的。”


  選來選去也沒能做出取舍,任司徒隻好一邊繼續盯著電子相框的屏幕,一邊開口求助於坐在她旁邊、一直沒吭聲的時鍾:“你覺得哪張最好?”


  “……”


  她沒有得到時鍾的回答,隻好抬起頭來看他,隻見時鍾正盯著桌麵的一角,神色凝重地發著呆,任司徒小聲喚了他一聲:“時鍾?”


  時鍾這才驀地回過神來,抬起的雙眼正對上任司徒的目光。


  任司徒打量打量時鍾,不禁疑惑地皺起了眉:“怎麽了?這麽魂不守舍的……”


  時鍾捏了捏眉心,頭一低就避開了任司徒的目光,隻是語氣如常地問她:“還沒選好要放大哪一張?”


  ***

  見他雖低頭翻看電子相框,實則目光卻是放空的、沒有在任何一張照片上定格,任司徒就覺得氣餒,她想了想,捧起他的臉:“你是不是真的很累?”


  時鍾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反按住她捧在他兩頰上的手:“沒有。”


  任司徒不相信,狐疑地看著他。時鍾被她這樣謹慎盯人的樣子鬧得哭笑不得,稍稍湊過去用鼻尖蹭她:“你再這樣盯著我不放,我可要把持不住了。”


  這女人跟他作對似的,還是緊盯著他不放,那雙本來就很大的眼睛如今這麽瞪著,幾乎都有些滲人了,時鍾索性湊過去吻她的眼皮。


  任司徒終於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他的吻卻漸漸有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征兆,吻了吻任司徒的眼皮之後,雙唇便移到了她的眉心,緊接著,他的唇一路下滑,毫無餘裕的吻住了她的唇,任司徒一門心思都被這難分難解的熱吻給勾走了,半點也不想中斷,倒是時鍾,突然放開了她,屈膝跪在沙發上,居高臨下地看了她幾秒,突然就下了沙發,兩手一抄就把任司徒牢牢地抱了起來。


  時鍾徑直將任司徒抱上二樓的主臥,一邊吮著任司徒軟軟的耳垂,低沉的聲音一波波地渡進任司徒的耳朵:“都說了你再那樣盯著我不放,我會把持不住的……”


  任司徒環抱緊他的頸項,什麽也不說,但眼睛裏的媚意分明就意在勾出他更多的“把持不住”。


  時鍾將她拋到床上時,任司徒下意識地尖叫了半聲就謹慎地捂住了嘴,深怕聲音太大吵醒別人,時鍾動作幾乎是放肆地把她的手從嘴巴上扯開,一邊吻她,一邊數落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兒的隔音效果有多好。”


  任司徒想了想,直接用實際行動表示他說得對極了——


  翻身反壓住他,主動在他身上點火。


  徹底扯掉了她這件礙手的睡衣後,時鍾迫不及待地拉開了床頭櫃的抽屜,任司徒不用猜都知道他從抽屜裏拿了套之後就會和之前的那無數次一樣,密實地覆上來。可任司徒等了等,竟然沒等到任何動靜,扭頭一看,隻見時鍾看著空蕩蕩的抽屜,隱隱的繃起了眉心。


  任司徒伸手就能撫觸到他結實的背脊,“怎麽了?”


  她一邊問一邊在他的背上畫著圈。


  這個男人卻似乎沒有察覺到她這般調`情的舉動,隻是回過頭來,有點無奈地朝著任司徒聳了聳肩:“套……用完了。”


  屈膝挪過去,自後擁抱住他:“你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小心翼翼了?我們不都說好了,懷了就生下來。”


  他的眼神頃刻間變得複雜,如同有一頭困獸苦苦掙紮著,想要掙脫而出卻最終被壓製了回去。就在這時,臥室裏驟然響起一陣手機鈴聲,將任司徒想要繼續下去的念頭徹底打斷了。


  時鍾的手機就擱在褲子口袋裏,鈴聲幾乎能刺痛這兩人的耳膜。


  在最關鍵的時候手機偏偏要響鈴搗亂——之前不是沒有發生過這樣的先例,隻不過每一次,來電不是被時鍾掐斷,就是幹脆棄之不管,直接任由手機響鈴,而他和她繼續在臥室的各個角落糾纏得難解難分。


  任司徒以為這次他還是會不管不顧地繼續,畢竟任司徒自認自己這點魅力還是有的,可是這次她等到的,並不是時鍾落在她唇上的吻,而隻是他的一句:“我去接個電話。”


  任司徒不太敢置信地看了看他的眼睛,見他那種愁雲滿布的眼神又回來了,任司徒也隻好忍著滿腔的無奈,任由他下床,從兜裏摸出手機,一邊朝窗邊走去,一邊接聽電話。


  很快時鍾就掀起了窗簾,拉開了落地窗,繼而走進露台,身影就這樣消失在了隨後垂落的窗簾外,任司徒看了會兒隨風輕揚的窗簾下擺,鬱悶無比地悶哼一聲倒在了床上。


  時鍾的這通電話講了很長時間,任司徒強打起精神躺在床上等著,等到最後早已哈欠連天了,落地窗才被再度推開。任司徒睜開一條眼縫望去,隻見時鍾麵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時鍾走近了,才發現她還沒睡,還在睜著眼睛看他,時鍾笑了笑,把手機收回兜裏,坐在床邊摸了摸她的頭:“你看你,都打哈欠了,睡吧。”


  任司徒有些呆怔地看了他幾秒,忽的萬分氣惱,直接翻了個身背對他睡,順便把身`下的薄毯扯過來裹上。她可不想再挑逗他了,免得表現得她好像有多焦渴難耐似的……


  可他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坐在她的身後,光是想到這一點,任司徒就算再困,也沒辦法真的這樣大模大樣的睡過去,安靜了很久,任司徒還是開口問了:“本來我都和攝影師約好了,讓你明天上午去補拍一組照片的,現在看來,你明天應該沒空去了吧?”


  任司徒聽見他沉重的呼吸了一聲,隨後便聽他回答道:“對。”


  “那我明天下午去給我媽送請帖,你是不是也沒空陪我一起去了?”


  時鍾應該是聽出了她語氣裏的失落,要不然也不會也躺到了床上來,挪到她身後,手臂抄到她身前,牢牢地將她安置在自己的懷抱之中,可他的回答,注定要讓任司徒失望了:“我盡量。”


  任司徒默默地握住了他擱在她腰上的手,畢竟這一切都不能怪他,男人本來就應該以事業為重,錯就錯在他們選定的婚期正好和他的項目進程撞上了。


  早知道就等他徹底忙完了,再辦婚禮的……


  ***

  因為任司徒人在B市,她那些位於老家或其他地方的親朋好友,任司徒都是用快遞寄的請帖,至於這封給自己母親的請帖——任司徒覺得有必要回一趟老家,親自送到母親手中,無論母親是否會拒絕參加。


  這種時候沒有時鍾的陪伴,意味著任何酸苦她都必須一個人承擔。


  母親如今住的是任司徒外公去世後留下來的房子,在老城區,任司徒已經很多年沒有來過了,走錯了一次路、敲錯了一次門之後,任司徒來到了這扇門扉緊閉的屋門外。


  敲門之前,任司徒遲疑了足足有半分鍾,萬一敲開這扇屋門之後,麵對的又是一張陌生臉孔——她又敲錯了門——這該怎麽辦?

  又或者,她這次沒有找錯家門,但門開後,迎接她的是母親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她又該怎麽辦?

  任司徒還在猶豫不決時,樓下傳來了輕慢的腳步聲,那道腳步聲離任司徒所在的樓層越來越近,任司徒回頭,順著樓梯間的縫隙向下看,看見了腳步聲的主人那花白的發頂,呼吸隱隱的就哽住了。


  最終,腳步聲停在了任司徒所在的樓層。任司徒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母親。


  任司徒喉頭有些發緊,靜默了幾秒才成功叫出口:“媽……”


  “你來幹什麽?”


  光這五個字,已經揶得任司徒啞口無言了。


  司徒芳玉繞過任司徒,徑直走到屋門外,取鑰匙開門。任司徒看著母親的一舉一動,心裏苦笑,這是要直接進屋、關門、拒她門外的意思?

  任司徒也沒別的辦法,隻好趁母親真的關門前長話短說了:“媽。我要結婚了。”


  司徒芳玉拿鑰匙的手僵住了,身體也定住了。又是長久的靜默,司徒芳玉回過頭來,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波動地對任司徒說:“進來坐會兒。”


  任司徒終於意識到自己貿然來這兒根本就是個錯誤,有哪個女兒結婚邀請母親參加,還得客套地送來一封請帖的?母女間的關係能改善的話,早就改善了,根本就不會拖到今天……


  任司徒手指有些僵硬,但還是很快就從包裏拿出了請帖:“婚禮定在下周五,您有空就去吧,如果沒空,那就……算了。”


  任司徒把請帖遞了過去。


  司徒芳玉接過,依舊沒吭聲。任司徒倒是鬆了口氣,起碼自己送來的請帖沒有被退回。她看了眼母親手裏那張香檳色鑲金色的請帖,沒有勇氣稍稍抬起視線看母親此時此刻的表情,便已收回了目光,調頭走了。


  直到任司徒已經下了兩級台階,司徒芳玉才終於開口:“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任司徒頓住腳步。


  這該怎麽回答?時鍾是個怎麽樣的人……好人?浪漫體貼、偶爾強勢的人?心思深沉、讓人很難讀懂的人?

  任司徒回頭,朝母親燦然一笑:“如果我還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一個能愛我一輩子的男人,那肯定就是他了。”


  這話母親肯定是不信的,因為任司徒看見了母親嘴角勾起的那抹帶點嘲諷的笑。這般情不自禁展露出的表情仿佛在對任司徒說:有什麽愛能持續一輩子?簡直癡心妄想……


  或許在母親出嫁的那一刻,又或許在她出生後、父母用自己的姓氏組成“任司徒”這個名字的那一刻,母親也曾相信過,有些愛能持續一輩子。


  隻不過最終妄想敗給了現實……


  任司徒也不指望能得到母親的祝福,不等司徒芳玉嘴角那抹笑容隱去,任司徒已率先邁開步子下樓去了。


  隻是任司徒不知道,她走後,司徒芳玉就這樣一直站在敞開的屋門前,緊緊攥著手裏的請帖,終於,司徒芳玉拆開了請帖套子上的緞帶,將請帖抽出,看著頂頭那一句手寫的“母,親啟”,司徒芳玉欣慰地笑了笑,可笑著笑著就流眼淚了。之前笑得無聲無息,如今自然也哭得無聲無息。


  就這樣靜靜地待了足足一刻鍾,司徒芳玉小心翼翼地抹掉滴落在請貼上的眼淚,收起請帖,轉身進了門。


  司徒芳玉洗了把臉,開始收拾剛從外頭買回來的菜。當年她一直忙著工作,不會做飯,也根本沒心思去學做飯,女兒長到十幾歲,吃她親手做的飯菜的次數,一隻手指頭都數得過來;反倒是現在,司徒芳玉不僅能把每一種菜葉都擇得漂漂亮亮,掌勺的功夫甚至都能滿足聾啞學校裏學生們的胃口,她今天就在曾經就職的聾啞學校裏待了一整天,曾經她的學生會用手語叫她校長,如今,孩子們都改稱她“奶奶”了,讓人不得不感歎時過境遷,隻是再怎麽時過境遷,她對孩子們所付出的,依舊比對自己女兒所付出的要多得多;任司徒也依舊沒有機會吃到她做的菜……


  坐在客廳裏,擇菜擇到一半,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司徒芳玉一驚。愣了愣之後便慌忙地站了起來,擦幹了手,快步走去開門。


  來訪的客人曆來少得可憐,又正值各家各戶準備晚飯的時間,司徒芳玉想不到除了去而複返的任司徒,還有誰會在此時此刻來她這兒敲門。


  隻是司徒芳玉從來都沒有臉麵、沒有勇氣、更不知該如何麵對曾被自己傷成那樣的一個孩子——哪怕那是她的女兒。


  司徒芳玉拉開門時,看見門外的陌生臉孔,到底是鬆了口氣的心情居多,還是失落居多?司徒芳玉還沒來得及分辨,她麵前的這個陌生而年輕的男人已經先行開口了:“請問是司徒伯母麽?”


  司徒芳玉狐疑地皺起了眉,忍不住多打量了這年輕男人幾眼,謹慎地握著門把不放,點了點頭。


  對方見她點頭,隨即說道:“那我沒找錯。您好,我是徒徒的丈夫,我叫時鍾。”


  “……”


  時鍾瞟了眼屋內:“她在屋裏麽?”


  司徒芳玉審視一般地打量時鍾。自己的女婿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給自己的第一眼印象也不好,年輕有為、長相英俊的男人永遠不可能和“老實本分”畫上等號,就算這樣的男人本性是好的,可他們所要經受的誘惑也比一般男人大得多,就像當年的任憲平……


  司徒芳玉收起了思慮,免得一想到某個名字就會忍不住恨得牙癢癢。她把時鍾請進了屋,一邊問:“我女兒已經走了。怎麽你們倆不僅不一起過來,她都離開我這兒了,你都還不知道?”


  言下之意很明顯——感情好的小夫妻會這樣子麽?


  “我今天有些事情要辦,辦完了才趕過來的。就隻顧著開車,就忘了給徒徒打個電話,問她還在不在您這兒。”


  司徒芳玉想了想,就沒再繼續追問。隻是把時鍾引到沙發上入座,開始了另一個話題:“你多大了?是哪兒的人?”


  “和徒徒同齡。我是她高中同學,也是本市人。”


  一聽是“高中同學”,司徒芳玉原本緊迫盯人的樣子稍稍舒緩了下。從同學發展起來的關係總歸是靠譜的,從高中起就認識,起碼可以算是對彼此知根知底了。


  司徒芳玉的語氣也友善了不少:“我去給你倒杯水。”


  等司徒芳玉從廚房倒了杯茶水出來,時鍾已經坐在沙發上,幫忙擇菜了。


  見這年輕人處理好的菜葉比她處理的還要幹淨,司徒芳玉一挑眉:“看樣子你是會做菜?”


  “我十幾歲就會做菜了,談不上多好吃,管飽就行。”


  “這麽小就得做菜……”司徒芳玉垂眸想了想,“是你父母工作太忙,沒時間管你;還是因為你有弟弟妹妹要照顧?”


  “對,一來是因為我有個妹妹,二來我父母也確實沒時間管我。”


  或許所有新女婿的第一次登門拜訪,注定會成為對女婿的拷問大會,時鍾也沒能逃過,隻見司徒芳玉琢磨了一下他的回答後,直接進一步問道:“你父母現在……身體還好?”


  “我父親身體很好,至於我母親……她的近況我不太清楚,我跟她很久沒聯係了。”


  “怎麽會很久沒聯係?”


  “她改嫁到國外去了。”


  “那……她也不出席你的婚禮了?”


  “應該是的。”


  司徒芳玉暫時不說話了,顯然新女婿的家庭不健全這點令司徒芳玉很是犯怵。


  時鍾心裏頭其實是很無可奈何的,他現在雖句句是實話,沒有撒謊,但還是有所保留的,如果任司徒的母親方才直接追問“你父母為什麽會沒時間管你?”又或者“就算改嫁到國外,你們也能聯係上吧?你跟你母親關係鬧得這麽僵,還有什麽別的原因?”時鍾怕是真的要破功了。


  可司徒芳玉隨後的問題,並沒有令時鍾輕鬆到哪兒去:“那你和你爸爸,還有妹妹關係好麽?他們應該會出席你們的婚禮吧?”


  時鍾心尖狠狠地緊了一下。


  “我爸會出席。”時鍾覺得自己嘴角的笑容和擇菜的手指都在持續的發僵,“我妹妹……她已經過世了。”


  其實很多時候,時鍾很感歎,任司徒是幸運的,在她最難過的時候,有一個盛嘉言陪著她,幫助她熬過了抑鬱症,從這點上來說,時鍾其實很感激盛嘉言;而其他不夠幸運的人,就隻能被抑鬱症折磨得恨不能了斷生命。


  時芬就是其一。


  厭食症、抑鬱症,最終放血自殺。


  時芬葬禮前夕,母親最後一次回國,那次她給了時鍾幾萬塊,還告訴他:“不夠再跟媽媽說。”


  時鍾當時把錢推了回去:“不用了,一次性買斷吧。我要100萬。”


  母親一臉震驚,時鍾卻連眉都沒抬:“100萬,買斷我們之間的血緣親情,以後你不需要再記得我,我也一輩子不會去找你。兩清。”


  他淡然地說出兩清這個詞時,母親哭了,哭得那樣美麗,時鍾卻沒有看她,隻是平靜的站了起來,離開……


  隻是轉身離開時,他終究也沒忍住眼淚,但他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因為淚水而改變,他依舊一臉平靜,仿佛哭的那個人根本不是自己,他是那個哭泣的人,同時他又是那個無動於衷的看客……


  ***

  司徒芳玉也不忍再問下去了,拿走了那一袋子菜,轉而把水杯推到時鍾麵前:“別光顧著擇菜了,喝點茶水吧。”


  時鍾依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上一個話題算是徹底過去了麽?時鍾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


  這麽多年過去了,時鍾還以為提及這些往事時,自己不會再像被人死死扼住喉嚨那般的難受,卻原來,是他高估了自己。


  “婚禮當天我讓司機過來接您。”轉移了話題,扼住他喉嚨的那股無形的力量才終於遠離了他。


  “我?”司徒芳玉笑了笑,“我不會去。”


  “為什麽?”時鍾有些詫異。


  司徒芳玉比他更詫異:“你沒聽我女兒說過,我們家曾經發生的那些事?”


  “都聽說了。”


  “那不就結了?我不是不想見她,我是不敢見她。是我把我女兒燒成這樣的,你覺得我還有什麽臉麵心平氣和的麵對她?”


  “可是她並不恨你。”


  “我寧願她恨我,也不想看到她對我好。”


  時鍾忍不住皺眉:“她要是恨你,累的是她自己。您就不能讓您女兒活得輕鬆點麽?”


  “反正我現在是既看不得她哭,一看她哭,我不僅會替她難過,還會內疚的想死;也看不得她笑,她笑起來真的挺像她爸爸的,看她那樣笑,我會替自己難過;你說我自私也罷,膽小也罷,總之,這婚禮我不會去的。”


  時鍾有點明白任司徒為何會對她母親那麽無奈了,老太太性子固執得可怕,隻要是她認定了的事,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有轉圜餘地。


  時鍾的手機適時地響了,他摸出手機,見屏幕上閃著任司徒的名字,立即就接聽了:“喂?”


  司徒芳玉也瞄到了來顯,雖然不知電話那頭的任司徒說了些什麽,但一聽時鍾回答道:“我在……”


  時鍾剛說完這兩個字,偶一抬眸,就見司徒芳玉正看著他。司徒芳玉很嚴肅地朝時鍾搖了搖頭,分明是在製止時鍾再說下去。時鍾隻好頓了頓,改口道:“我在公司,快回去了。”


  等時鍾掛了電話,司徒芳玉也起身送客了。


  她把時鍾送到門口,關門前還不忘囑咐:“孩子,看得出來,你是心裏藏得住事的人,伯母拜托你一件事。”


  “您說。”


  “我今天對你說的這些,永遠別告訴徒徒。”


  時鍾思考良久,輕輕地點了點頭。


  雖然他點頭的動作極輕,但有些人莫名的就有一種可以令人信賴的氣場,司徒芳玉無來由的就是相信這年輕人會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不禁寬慰地笑了。


  “那你趕緊回去吧,別讓她等太久。”這是這位固執的嶽母留給時鍾的最後一句。


  時鍾在駕車返回B市的路上禁不住去想,就像他這位固執的嶽母一樣,每個人心裏都有不能為人知的秘密,揭開一個秘密,要麽等於揭開一個已經愈合的傷疤,要麽等於……


  時鍾的手機響起了鈴聲,打斷他的思緒。


  時鍾捏了捏沉重的眉心,掛上藍牙接聽。


  是銀行信貸的負責人打給他的:“時先生,我們剛從總行回來,您這個項目貸款我們真的批不下來,實在是不好意思。”


  “按我之前說的,加大抵押力度也不行?”


  對方的語氣比他還無奈:“我們真的已經盡力了,可還是不行。李局被雙開的事本來都沒鬧那麽大的,結果因為他跟那女歌手的那些破事,現在鬧得滿城風雨,你這個項目投標的時候就是李局負責的,萬一項目因此受牽連,這個風險我們銀行可擔不起。”


  很顯然李局與女星有染一事是蔣家透風給媒體的,本來可以低調處理的雙開事件因此被無限放大。他奪了蔣家的項目,讓蔣令晨差點因猥褻罪而坐牢,看來這次蔣家是要把他往死裏整了。如果他的項目因此而停擺,他傾注的全部心血和資金都會賠進去。


  真是連老婆本都要賠光了……


  時鍾隨後也掛了電話。整個人煩躁得根本都不能再靜下心來開車,隻能把車停在路邊,降下車窗,到處找煙盒,打算抽一根,壓壓自己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終於被他找到了煙盒,時鍾看著煙盒上寫著的那一行字,一愣,隨後就忍不住笑了。


  他最近抽煙抽得有些凶,時太太應該是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了,要不然也不會趁他不注意、偷偷摸摸地在他煙盒上寫下這麽一句:“少抽點煙,我正看著你呢。”最後還附贈了一個瞪眼的表情。


  一個原本穿著保護色、對誰都豎起高高的防備的女人,因為他,如今在很多細節上都會不自禁地流露出小姑娘似的憨直可愛,他想要繼續這樣寵她,給予她富足的生活,可現實卻演變成如今這樣……


  時鍾嘴角的弧度一點一點地垮了下去,紛雜的情緒積壓在心頭,幾乎不能讓人喘息。


  ***

  按照老家的習俗,婚禮前夜新郎新娘不能見麵,任司徒還特意回到自己原來的公寓住一晚。


  好在有盛嘉言的母親代替任司徒自己的母親,幫任司徒梳頭,在任司徒的床底下撒一把桂圓蓮子。尋尋也激動得睡不著,大晚上的還在鏡子前試著自己的小小燕尾服,盛嘉言的母親一向疼尋尋,如今自然更是止不住地誇:“小家夥打扮得這麽帥,估計明天都要把新郎的風頭搶光了。”


  尋尋笑得那叫一個嬌羞,不僅逗樂了盛伯母,更逗得孫瑤忍不住頻頻捏他的臉。


  可等尋尋這個開心果一睡,孫瑤的樂趣沒了,頓時又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來。原本定的是孫瑤會成為婚禮的唯一伴娘,也因為老家的習俗而作了罷,任司徒還得臨時拜托自己的老同學和同事來幫襯,孫瑤對於自己的伴娘資格被任司徒的同事和老同學搶走一事,至今還耿耿於懷,尤其是在目睹了伴娘團在任司徒的公寓裏整齊劃一地試穿上那曼妙的希臘長裙,直到伴娘們都試完衣服離開了,孫瑤的心還在滴血:“哪個老祖宗規定懷孕了不能當伴娘的?太不人道了。”


  盛嘉言的母親看著孫瑤,就像看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片子:“你呀,安分點吧,明天伴娘可是要負責擋酒的,你現在這狀況怎麽能行?”


  孫瑤無奈了:“我本來還想明天攔門的時候敲詐時鍾個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的紅包呢,哎……計劃泡湯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孫瑤剛說完,任司徒的電話就響了。


  任司徒的電話就擱在孫瑤麵前的茶幾上,自然一眼就看到了來電顯示上的名字,任司徒走過去一接起手機,都還沒來得及開口,孫瑤已經隔空對著手機那頭的時鍾喊話了:“你還欠我九萬九千九百九十八的紅包,什麽時候兌現啊?”


  任司徒趕緊抱著手機躲到一旁去,免得孫瑤又亂打岔。


  走到安靜的角落,任司徒的聲音也不自覺地柔了起來:“怎麽了?這麽晚還沒睡?”


  孫瑤明明坐得離她這麽遠,但一看任司徒的表情,就能知道這倆人正在電話裏膩歪些什麽,於是十分應景地唱了句:“沒有你的笑我怎麽睡得著……”


  任司徒回頭瞪一眼孫瑤,孫瑤識相地沒再插科打諢,而任司徒回過頭來的同時,聽筒裏傳出時鍾的聲音:“沒什麽,就是突然想聽聽你的聲音。”


  時鍾的語氣裏透著前所未有的疲憊,這是任司徒始料不及的。


  “……”


  “任司徒……”


  他突然這樣直呼她的名字,任司徒一愣。而他說到這裏就沒再繼續下去,在隨後的長時間的停頓中,任司徒不由得漸漸皺起了眉:“怎麽了?”


  “我好像還欠你一句話。”


  “什麽話?”


  “……”他說,“我愛你。”


  任司徒片刻的愣怔住。漸漸地,仿佛有一股熱流在她的胸腔裏流淌開來,徐徐地暈熱她的眼眶:“你今晚是怎麽了,突然這麽……”


  “沒什麽,隻是突然想到,我好像從沒對你說過我愛你。”他的語氣裏終於帶上了一絲笑意,又一字一句、像個牙牙學語的,無比鄭重地重複了一遍,“我——愛——你。”


  此時此刻的任司徒站在自家公寓的窗前,看著窗外的璀璨星光,隻覺得每一道星光都被這短短的三個字暈上了一層甜蜜的糖霜。


  ***

  婚禮就這樣如期而至。


  任司徒7點就起床化妝,做頭發,孫瑤也差不多這個點醒的,被剝奪了伴娘的職位的孫瑤擺出一副土匪架勢,做好了萬全準備,就等著在攔門的時候大顯身手。可是直到11點,始終不見新郎和伴郎團們的影子,躍躍欲試了一上午的孫瑤等得都有點上火了:“怎麽還沒到?”


  尋尋始終緊張的什麽話都不說,隻顧著趴在飄窗上看看樓底下什麽時候會出現接新娘的車隊,就像隻處於高級戒備狀態的小兔子,蜷縮在那兒、一動不動了好一會兒。


  伴娘們倒是不慌不忙地,還在搶占著梳妝台補妝,任司徒自己早已莫名緊張地口幹舌燥、什麽話都不想說了,自然沒有人搭理孫瑤的疑問。直到負責在樓下放風的朋友發微信給孫瑤:“來了來了!”


  孫瑤瞬間原地滿血複活,“蹭”地從床邊站了起來,對這一屋子的人直呼道:“來了來了!”


  瞬間,包括任司徒在內的所有人進入一級警備狀態。


  盛嘉言的母親看著這一幫瞬間慌成熱鍋上的螞蟻的小年輕,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大婚時的自己,欣慰地笑著的同時又忍不住連連惋惜,畢竟自己錯失了這麽好一個兒媳人選。


  任司徒感覺到盛伯母握住她的手,抬頭對著盛伯母一笑,笑容幾乎是僵硬的,隻因為她現在全副心思都拴在了那道緊閉的房門上,心裏早已七上八下,就等房門被那個即將與她共度一生的男人悄然推開——


  在孫瑤的指揮下,攔門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堵在了門外。接新娘的人還沒上樓,任司徒就聽見門外的孫瑤有條不紊地為負責攔門的眾人演練了起來:“你的台詞是,想接新娘可以,紅包拿來!”


  “至於你,就負責起哄,咬定一句‘來來來!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就可以了。”


  緊接著又有人突然咋呼開:“他們到了!”


  之後門外就沒了動靜。


  應該是時鍾領著伴郎團殺到了。坐在屋裏的任司徒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不敢錯過屋外的絲毫動靜。


  ***

  攔門簡直就是一場戰爭,任司徒單單從聲音上判斷,就能想象出外頭的光景是多熱鬧。


  果然有人按照孫瑤的吩咐,一口咬定:“紅包紅包!九萬九千九百九……”


  可她話還沒說完就頓時沒了聲,任司徒正疑惑著是怎麽回事,突然聽見孫秘書的聲音:“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是吧?一分不少,美女你慢慢數哈!”


  這麽輕易地就把紅包交代出去了?任司徒真的很想替時鍾汗一把。


  以為交了錢就萬事大吉?那就太天真了,任司徒很快又聽見另一個聲音說:“別以為給了紅包我們就會讓你進,我們可不是這麽見利忘義的人,你想娶任司徒可沒那麽容易,我們呢,必須代表新娘考驗考驗你的體力!一百個俯臥撐!”


  伴郎團們立刻替新郎抱屈:“哇靠你們也太狠了吧,新郎被你們在這兒玩趴下了,晚上還怎麽洞房啊?”


  一語引發滿堂意有所指的哄笑,任司徒忍不住耳根一熱的空檔,門外突然傳來時鍾的聲音:“一百個而已?”


  孫瑤接腔:“哇哦,新郎官好大的口氣!”


  接下來就再也沒人吱聲了。


  任司徒正納悶,忽又聽到有人數起數來:“1——2——3……”


  雖然……咳咳,任司徒不止一次身體力行地見證過他的體力有多好,但還是忍不住替他捏一把汗。但顯然她的擔憂是多餘的,越接近一百,數數的人就越來越多,聲音也越來越興奮:“97——98——99——100!”


  餘音落下的同時,房門豁然打開,時鍾就這樣出現在了任司徒麵前。


  他應該是在準備做俯臥撐時就脫了西服外套,襯衫袖子也卷到了半截處,就算體力再好,他現在也已經是一頭的汗了,他就這樣看著任司徒,忽而輕輕一笑。


  仿佛幾年未見似的,對麵的這個男人,英俊到任司徒都覺得陌生了。


  孫瑤站在時鍾身後,後知後覺地鬧嚷起來:“哎哎哎!你現在才過了第二關而已,怎麽能強行進來呢!”——誰也沒想到新郎官這麽精,趁所有人都在感歎他的俯臥撐做得如此快又好而忘了把守房門時,直接推門進去了!

  孫瑤的話自然是被新郎官當做了耳邊風,時鍾現在眼中除了自己的新娘,再塞不下別的人了,他一瞬不瞬地看著任司徒,一步步徑直向她走來。


  任司徒見他大汗淋漓的樣子,隨手就從床頭櫃的抽紙盒裏抽了一張,準備遞給他:“你先擦擦汗……”


  話還未完,時鍾已經猛一彎身,直接把任司徒打橫抱了起來。


  久旱逢甘霖似的,他短暫卻極其用力地啄了一下任司徒的嘴唇。


  門外,伴郎團們紛紛拍手叫好,要不是時鍾趁機溜進屋裏,還不知道要被這群女人的關卡三、四、五折磨到什麽時候。


  被擺了一道伴娘團們還在咋呼:“新郎官你太過分了,不按規矩來,就等於強搶民女你知道麽?”


  時鍾卻隻是挑眉一笑,抱牢懷中的任司徒,回首招呼激動得快要跳起來的尋尋:“兒子,走!”


  簡單至極的一句話,卻霸氣地宣誓了自己的主權。尋尋聞言,用力地點了點頭,屁顛顛地跟上時鍾的腳步,一行人就這樣目送著新郎官帶著老婆孩子一起走了……


  ***

  風和日麗的天氣,所有賓客都如約登上了停泊在港的遊輪,牧師也早早地準備就緒,就等新人登船、起航了。


  婚慶公司將行程安排的極其愜意,下午一點出海,三點宣誓,而今天婚禮過後,所有賓客將在遊輪上玩兩天一夜之後再回港。遊輪的頂層與甲板都被包下用作婚禮場地,賓客們有的忙著在甲板上就著碧藍海波的背景拍照留念,有的忙著奔走於熟人的房間、忙碌地串著門,宴會廳裏也早已布置一新,等著迎接一場熱鬧的afterparty。


  當年的火災過後,任司徒初到美國的很長一段時間精神十分脆弱,在盛嘉言的建議下,任司徒信了教,起碼有了個精神依托。一想到自己今天就要在牧師的見證下把自己托付給相伴一生的人,任司徒就算隻是坐在新婚房裏看著化妝師幫自己補妝,手指都不用動一下,可還是緊張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直到太陽穴上落下了一枚淺淡的吻,任司徒驀地抬眸透過化妝鏡看向身後,才發現原本坐在遠處沙發上的時鍾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後,正俯下`身來親吻她的額角。


  他還取笑她:“你看你這副緊張的樣子……”


  “很沒出息是不是?”任司徒不好意思地笑笑,用力的拍了拍臉調整表情。


  時鍾卻隻是諱莫如深地一笑,湊到任司徒耳邊,用隻有她能聽見的音量說:“看得我很想把你撲倒。”


  仿佛為了驗證他的這番話,時鍾原本貼在她耳邊的唇,真的漸漸地移向了她的唇,前段時間忙得都沒有機會好好溫存,新郎官用行動表示自己真的忍得頗為辛苦,而任司徒剛想開口提醒他“化妝師還在呢,注意點影響”,就有人在外頭敲門,打斷了新郎官的好事。


  時鍾利眸掃過去,顯然不希望被人打攪。


  敲門進來的,是伴郎團之一的小徐,小徐徑直走向時鍾,臉上是本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地的嚴肅:“蔣明德來了。”


  片刻前還柔柔地和自己太太溫存的時鍾,眉頭已悄然蹙起:“他沒有邀請函是怎麽上來的?”


  小徐搖頭。


  任司徒一聽對方姓蔣,再一看時鍾此刻的臉色,不由擔憂地拽了拽時鍾的袖子:“怎麽了?”


  時鍾卻隻是對她寬慰地一笑:“沒什麽,我先出去一會兒。”


  任司徒也方便再說什麽,隻能囑咐小徐:“放你那兒的戒指可千萬別丟了。”


  小徐直到此時才不再繃著臉,展露出了笑容:“放心吧老板娘。”


  說完時鍾和小徐就走了。


  ***

  時間很快指向了兩點半,潔白的玫瑰迎著海風散著清香,賓客們已經紛紛開始入座,司儀也已準備就緒,甲板上處處歡聲笑語。


  有人推門進來,任司徒滿懷期待地望向門邊,看清來人後,不禁一怔。


  進來的不是別人,而是盛嘉言。


  盛嘉言來到她身邊,見她低垂下去的頸子,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就像曾經那般親昵,可他手伸到一半,忽地想起彼此如今的身份,隻能僵硬地收回手,隻是好好地將她打量了一番:“怎麽愁眉苦臉的?”


  任司徒笑笑,雲淡風輕地聳聳肩:“新郎官撇下我去應付一個難纏的客人了。”


  “你是說蔣明德?”


  對於他的一猜就中,任司徒不免一驚。


  “我剛才在甲板上看見蔣明德了,不請自來,肯定沒什麽好事。”盛嘉言說到這裏,又話鋒一轉,開始逗任司徒開心,“但你也別太擔心,你還怕蔣明德搶婚不成?”


  這招很有效,任司徒“噗嗤”一聲笑了。


  盛嘉言這才放心地折回到房門邊,一邊把房門徹底拉開,一邊對任司徒說:“看看誰來了?”


  任司徒有些興致缺缺,半晌才慢吞吞地再度扭頭看向房門邊,隨即愣了,門外站著的是麵無表情之中透著幾絲拘謹的司徒芳玉。


  任司徒“謔”地站了起來,“媽!”


  尋尋聞言嚇了一跳


  司徒芳玉如今的身份確實有些尷尬,這些年一直對自己的女兒不聞不問,如今該以什麽立場出席女兒的婚禮,連司徒芳玉自己都吃不準。


  “你今天……很漂亮。”司徒芳玉聲線緊繃地說著客套話,麵對自己的女兒,就像麵對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任司徒又何嚐不是?


  思來想去到最後,任司徒似乎也隻能說一句:“謝謝你能來參加婚禮。”


  經曆了這麽多年的隔閡,能像現在這樣如同陌生人一樣客套地打招呼已經很好了,至於其他的,任司徒不多做奢求。


  三點一到,遊輪上響起汽笛聲,婚禮開始。


  或許隻是因為幸福唾手可得了,才會莫名地擔憂吧,當任司徒挽著盛嘉言的父親走上了甲板時,無虞的陽光、平靜的海麵、所有人期待的目光,都在告訴任司徒,她的一切擔心都是多餘的——她的丈夫就站在神父身旁,一身白衣西褲,在海麵折射出的粼粼波光的映襯下,像一尊矢誌不渝的神祗,微笑地等著她。


  任司徒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氣,走向他。


  卻在這時,突然有快艇的聲音從海麵的遠處傳來,很快由遠及近。


  甲板上越是安靜,快艇的聲音就越是明顯,儀式被短暫地打斷,但又很快平息——應該是有賓客遲到了,坐快艇趕過來而已。


  一切如常繼續。任司徒依舊挽著盛伯父,踏過一片潔白芬芳的地毯。


  在所有人的見證下,宣誓,從伴郎伴娘手中接過戒盒,彼此互換戒指——是的,所有人都以為會是這樣的。


  可就在任司徒準備給自己的丈夫戴上戒指時,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踏上了甲板。賓客席上響起了竊竊私語,似乎沒有人清楚這些人的身份,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一行人神色匆匆的、徑直來向宣誓台。


  他們停在了時鍾麵前,為首的那人冷言道:“時先生,我們又見麵了。”


  剛才的快艇運上來的,就是這幫不速之客?這話說得,倒像是和時鍾挺熟的,即便語氣是這麽的冷硬……


  任司徒的手還僵在戒指上,為首的那人已再度開口:“你涉嫌的那宗行賄案有新進展了,跟我們走一趟吧。”


  ***

  婚禮戛然而止,一時之間甲板上亂了套,賓客們麵麵相覷著,顯然還沒明白過來這群不速之客的真正身份;身為伴郎團之首的小徐卻早已白了臉,目光本能地投向了坐在觀禮席最後一排的蔣明德——


  蔣明德正噙著笑,優哉遊哉的欣賞著自己的手下敗將是如何死無葬身之地的。


  時鍾倒是硬氣,麵對這一切隻平靜的說了一句:“再重要的事也等我和我妻子行完禮再說。”


  說完便執起任司徒的手,為她戴上戒指,唯我獨尊一般視這幫不速之客為無物。


  任司徒卻做不到他這麽淡定,雙眼直直地瞅著時鍾,眼中一派焦慮。


  時鍾無異於解釋過多,隻是一笑,主動將自己的無名指穿進了任司徒拿在手中的男戒——仿佛完全沒有被打攪,照舊行使權利,親吻新娘。


  他的吻落在任司徒冰涼的唇上,“沒事的,等我。”他說。


  他的聲音柔和但堅定,他的目光有著奇異的、安撫任司徒的力量——任司徒看進他的眼睛裏,點了點頭。


  她信他說的每一個字,所以她安心地目送他離開,即便未來注定風起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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