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隔牆有耳
時寒提前入職李滿福並不意外,一貫閑散的大頭提前報到卻超出心理預期。想來想去隻有筱雅一個理由。
想到筱雅,李滿福心頭五味雜呈,他早已把筱雅當成了冰冰,如果當年不是急於參加行動,冰冰就不會丟,現在該比筱雅大上四歲。他反對李大頭和筱雅的事,好女當配好兒郎,大頭恐非筱雅良配。
李滿福這麽說的時候,黃晴就吹鼻子瞪眼,挺身護短,“大頭哪裏不好,你李滿福平時人五人六,一到兒子身上怎麽就成了泄氣的皮球。”
李滿福跟她說不清,也沒法說清,這麽多年他悟出一個道理——禍從口出,沒必要第二個人知道的事,對著鏡子他都不張口。時間久了就像不時發作的胸悶和疼痛,習以為常了。
石生推門進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坐吧,事先打個電話,我讓駕駛員去接你,”李滿福起身讓座,“最近腰怎麽樣,藥用得順吧?我讓人從國外又帶了些。”說著從抽屜裏取出一個黑袋子。
“藥治病,不治心。”石生看著藥卻不接
“你能有什麽心病。”李滿福把藥放在茶幾上,打著哈哈。
“我要回來。”
“回來,回哪兒?”李滿福一時沒反應過來。
“緝毒隊。”
“當初上黑名單的可不止劉鵬,”李滿福深吸一口氣說,“別人不知道,你自己也忘了?”
見石生沉默,他接著說:“我們都老了,兒子都可以上前線了。”
“我想自證清白,”石生沉吟一會兒說,“也看你自證清白。”
“自證清白?”李滿福難以置信得看著他,“這麽多年你也這麽認為?劉鵬這麽說我認,你這麽說實在傷人。”
“回來正因為信你,”石生說,“這些年每想到那些事,就心如刀絞,就算有恩怨,也別扯到後輩。”
“劉鵬又嚼舌了,因為時寒?”
石生低頭不語。
“把一塊好料作賤了就對得起後輩?”李滿福說,“時寒很像當年我們——”
“還有我們嗎,還記得《一輩子》嗎。”
“過去了,何必碎碎念。”李滿福有些煩躁。
“過不去,永遠過不去,”石生拍了拍胸口,“八條命,堵住了,別再無謂犧牲了。”
“時寒你放心,他劉鵬要不放心,請他自己來,不必大費周折找說客。”李滿福說著重重蓋上了杯蓋。
石生起身,臨出門轉身看著李滿福:“把時寒和大頭放到緝毒,是你的安排?”
“是!緝毒,查真相,很簡單。”李滿福毫不猶豫。
“你遲早害了他們,”石生堅定地說,“讓我來。”
“恕我無能為力。”
“什麽兄弟,一輩子,都是屁話鬼話,”石生冷笑起來,“一個淨土行動就分崩離析。”
看著摔門而去的石生,李滿福胸口和腹部一陣疼痛,他不相信石生,也不相信劉鵬,就像他不相信每一個人,就像他們也不相信他。同樣為淨土行動付出了慘痛代價的人,誰都可能成為警徽的背叛者,他甚至不相信自己,哪怕掌控一切。
李滿福背深深陷進沙發中,那陣疼痛越來越劇烈,他輕輕伸了伸腿,疼痛像錐子紮進肉裏。他抓過一隻筆,在身上胡亂戳著,用力頂在了小腹上,小口喘氣,額頭冒汗……
時寒敲門進來的時候,李滿福正蜷縮在沙發上,臉色蒼白,灰白的鬢發濕噠噠貼在耳根,像個生了場大病的瘦弱老頭。
李滿福一手捂著腹部,一手撐著沙發試圖坐起來,腹部劇烈的疼痛讓他倒吸一口冷氣,又重重摔下去。
“李叔…”時寒緊趕兩步,扶住他。
李滿福小心翼翼側身,動作慢的像牆上掛鍾的時針。等緩過氣來,露出一絲無力的笑,朝時寒擺擺手,“不礙事,老毛病,痛起來卻要人命。”
沙發邊的地上,扔著一團團麵巾紙,裏麵透出一絲絲刺目的紅色。
“李叔,要不——”
“這破闌尾,早晚割了它,”李滿福指了指辦公桌,“把止痛藥拿過來。”
闌尾炎?咳血?李滿福剛才顯然疼得近在眼前的藥都拿不了,一大團疑問擠進時寒腦中。
兩片止疼藥就著茶水下去不一會兒,老頭又變回了李滿福,臉上沒那麽白了,聲音也稍稍響起來,隻是看上去依舊疲憊。“時寒,有事嗎?”
“李叔,你叫我過來的。”
“噢…”和石生一番較量,加上不期而至的疼痛,他倒忘了這茬。“隨便聊聊,你和大頭不太愉快?”
時寒低頭不語。心想,不愉快是板上釘釘明擺的,顯得明知故問。可李滿福的疲態讓他沒法實話實說,他也不想在無聊的問題上多費口舌。
“時寒呐,你跟大頭——”
“李叔,這裏沒人知道‘梅靈’,曆年名冊也沒這個人。”時寒疑惑地看著他。
“如果這麽輕易就能找到,梅靈就不是梅靈了,當年也就不會有這麽多人為了她當了炮灰。”李滿福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雙子酒店”從一堆高樓裏衝了出來,高的有些張揚。
“可這裏什麽也沒有。”
“能看見雙子酒店嗎?”李滿福手指著窗外,扭頭看著他。
“京南的地標。”時寒點了點頭。
“的確是地標哇,”李滿福意味深長地說,“不僅有高度,還有深度。”
時寒對李滿福的莫名其妙有些煩躁,說:“可梅靈和這酒店——”
“線索終會出現的,不過你得有本事抓得住。”李滿福繼續打啞謎。
“我要看案卷。”時寒不打算再隱瞞偷聽的事實,就在剛剛,他隔著門聽到石生第一句話開始,腿僵在原地再也走不動,耳朵越靠越近,直到秘書請他離開。
“案卷?”
“淨土行動的案卷。”時寒直截了當。他並不認為這是偷聽,是李滿福叫他過來的,何況從頭到尾與和他相關,他這個當事人倒成了局外人。時寒不僅不愧疚,反而有些憤恨,劉鵬這樣,石生這樣,李滿福也這樣,憑什麽他的秘密他們來保管。
“劉鵬在警校沒教你們規矩嗎。”李滿福沉下臉,不怒自威。他對時寒的行為很不滿意。
“為什麽都瞞著我?對我公平嗎!”時寒倔強地看著他。
“沒人能動淨土行動的案卷,包括我!”
“可你是局長。”
“廳長、部長也得守規矩,好好回去補補課。”
“言而無信…”
“出去!”李滿福一拳擂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