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號出現了
這是山林深處緊靠山岩的一個二層毛坯房，掩映在濃密的樹林中。往東是大水庫，往西是連綿成片山脈，往南可下山，通往山腳的野路已被半人高的茅草遮蓋。往北翻過山去，直接就是邊境線。
房子的窗戶玻璃沒有一扇完整的，這裏曾有過一次大規模的掃毒行動，窗戶玻璃大多是在那個時候損毀的。時至今日，這個房子依然是無主，就算有主也沒人敢認。製毒散發的濃重臭味，和掃毒留下的硝煙味早已消散。地上、窗上、露台上，隨處可見動物的幹糞便。
劉鵬就待在這個沒水沒電的鬼地方。這是1號的指令，雖然稀奇古怪，他還是二話沒說就來了。牆角已經扔了一大摞泡麵盒和礦泉水瓶，不知道下一條指令還要等多久。
就是在這裏，代號“淨土”的掃毒行動失敗，十名隊員深陷重圍，一番惡戰後被引到山頂，隨著一聲巨響八條鮮活的生命永遠留在了這裏。如果不是石生的奮力一撲，他劉鵬的名字或許也將永垂不朽。
他看著洛桑朝界碑慌不擇路地跑去，端起了槍，顫抖的手指緊緊貼著扳機。
“放他走。”石生側臥在地上，一塊碎鐵皮插在他腰部，鮮血染紅了衣服和腰帶，還在不停往外湧。
“死了，都死了。”劉鵬緊握著槍，顫抖著吼道。
“活捉洛桑，這是1號的命令。何況…何況現在嫂子生死未仆…”
界碑近在眼前。槍聲響起，接著又是一陣憤憤的槍聲在洛桑的腳邊炸開。洛桑慌不擇路，從懸崖摔下，成了國境線內的一攤肉泥。石生長歎一口氣，暗道：“孽債，都是孽債。”
這既是一次掃毒行動，也是一次營救行動，就在行動的前一刻，劉鵬妻子閔梅的臥底身份被揭開，行動被迫提前，但卻失敗了。一切並沒有因為洛桑和臥底的死而告終，他被調到了京南公安大學，以一個莫須有的理由。
這一切無時無刻不再折磨著他，妻子滿臉血汙，遍體鱗傷的畫麵一次次在夢中驚醒，不解開這個謎，此生難安。現在，這是唯一的機會。
可又怎麽避免時寒卷進來？時寒現在已經一隻腳踏進門去，對四伏的危機卻渾然不知。必須做點什麽，劉鵬扔掉剛點燃的煙，出了門。
“時寒去了緝毒。”劉鵬開門見山。
石生蹲在一塊石頭上，抬頭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抽悶煙。
“他李滿福憑什麽這麽搞。”劉鵬麵帶怒色。
“不清楚，”石生搖搖頭，“滿福的心思一向摸不透，既然他有心把時寒放到緝毒隊，自然也會安排好，他有這個能力。”
“我不反對時寒搞緝毒，但現在不行，他李滿福安排就更不行。”
石生愣了愣說：“緝毒是危險了點，但我們不都是這麽過來的，況且時寒這小子比當年的我們優秀。”
劉鵬承認石生說的是實話，學校這些年，緊急拉練、山地演習、野外求生，科科成績名列前茅，這倒讓他欣慰。他告訴石生，現在的問題不在能力，而在於根本不知道即將麵對什麽。“緝毒隊，不是李滿福的無心之舉，如果試圖揭開當年的秘密，你我都很清楚這背後的危險。”
“這麽多年的秘密，就算是塊鐵，也早鏽到骨頭縫，滿福不會輕率到寄希望於幾個小年輕，”石生說，“就算時寒是計劃人選之一，那背後也肯定有統盤布置。”
“我正是擔心他統盤布置，淨土行動根本不像我們想的那麽簡單，它背後有一張更大的網…”劉鵬欲言又止。
“什麽網？”石生夾著煙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停在了嘴邊。
“暫時還不清楚，當年行動的目的不僅僅清剿窩點救出臥底這麽簡單，還記得當年的指令嗎？”
“活捉洛桑？”石生說，“我也一直沒弄明白，不是因為臨時告知嫂子——”
“沒那麽簡單，我敢肯定閔梅的身份不是在行動前一刻暴露的，也許閔梅和另一個臥底早就犧牲了。”劉鵬聲音有些低沉。
“你是說活捉洛桑不是為了換回臥底？”
劉鵬肯定地點了點頭。
“就算你說的對，那毒販既然知道暴露了，卻沒有轉移，而洛桑也沒有逃跑，這又是因為什麽？”石生覺得這一切解釋不通。
“不知道，二十幾年都沒想明白，這正是我擔心的地方，他們肯定有什麽事情沒做完，”劉鵬說，“而且有人從中搗鬼，泄露了行動消息。”
“你認為是誰搗鬼？”石生拿出一根煙，就著火紅的煙屁股接了上去。
“你說呢。”劉鵬盯著石生的眼睛，慢慢地吐出幾個字。跟著扭頭看著京南大學的校門，深深歎了一口氣，“那天除了他，還有誰臨陣掉鏈，如果真是他，時寒會怎麽樣？一個棋子，還是一把鑰匙？”
石生沉默了一陣，搖著頭說：“不可能，滿福做不出這種事，何況在那種情況下，換誰都會選擇退出，李冰到現在下落不知，滿福付出的並不比你我少。”
“如果有人用閔靈威脅你，你會妥協嗎？”
石生心頭一陣刺痛，他明白了劉鵬的意思，“你可以堅持你的想法，但我認為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有意思，真是有意思！？難不成是你，是我？還是被炸死的那些？”劉鵬緩口氣說，“我會查明白的，他李滿福逍遙不了幾天。”
“我去跟滿福說說。”石生扔掉煙，頭也不回地朝學校走去。
“1號出現了。”
石生走遠的背影沒有停頓，消失在他的視線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