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老子幹不完,兒子接著幹
“你讓大頭幹緝毒?腦子秀逗了。”黃晴把手上的筷子往桌上一拍,等著李滿福搭腔。
李滿福卻夾起一塊糕點,不緊不慢咬了一口,說:“不錯,有進步,下次記得少放點糖。”
“緝毒多危險你知不知道,那些毒販子不是窮凶極惡,就是一身爛病。”
李滿福自顧自又夾起一塊糕點,送進嘴裏。
黃晴忍不住拍了拍桌子,說:“你聽沒聽我說話,要是碰上個艾滋病,咬了,抓了,你想沒想過。李滿福啊,李滿福,你心可真大。”
“當警察本來就得麵對,我年輕的時候——”
黃晴直接打斷他,說:“別提你年輕的時候,我不想擔心完老子,再擔心兒子。沒日沒夜不著家,這個家都成旅店了。”
“你是警嫂,又是我李滿福的老婆,自然得多擔待。”
“嗬,擔待?虧你說的出口,我整夜整夜失眠你在哪裏,生大頭大出血的時候你又在哪裏,還要我怎麽擔待?”
“這些我都知道,都過去了,現在不是都好了嘛。”
“都過去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讓大頭來彌補你的遺憾,你想都別想。”
李滿福也放下了筷子,皺著眉頭說:“那你說怎麽辦,讓大頭去派出所?”
“去機關。”
李滿福的火氣開始上來,說:“你以為公安局是你開的,說去機關就去機關。你的兒子危險,別人的兒子不危險,就活該吃毒販的槍子,就活該被抓被咬,他們的父母難道不擔心。”
“別人的兒子我管不著,反正你想辦法。”
“想什麽辦法,沒法可想。他就是緝毒的命,生下來就是。老子完不成,兒子接著幹。天經地義!”
“好啊,李滿福,可算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你這是挖了火坑讓兒子往下跳哇。嫁給你就是一個噩夢,當初我就是腦子進水。”
“你說對了,你就是腦子進水,我就是個噩夢。後悔,晚了。這坑他不跳也得跳。”
黃晴砰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一腔怨憤地盯著他說:“你休想。我已經沒了冰冰,大頭若再有個三長兩短,我死給你看。”
“威脅我,你做夢!”李滿福一把把桌上的杯碗盤子掃到了地上,雙手叉腰,喘了一會兒氣,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一臉委屈的黃晴,收拾一堆狼藉。
今天是周末,李滿福索性不開車,漫無目的地沿著京南江往前走,他需要重新找回幾乎被消磨殆盡的耐心。
不知是不是怒氣太盛,胸口一陣發悶,腹部隱隱作痛。他在京江大橋邊停下,久久凝望著翻湧的江麵,風吹著他稀鬆的頭發,露出花白的鬢角。
就是在這橋上,他、劉鵬、時生喝著二鍋頭,唱著《這輩子》,說:“做兄弟,有今生沒來世。”還是在這座橋上,劉鵬和石生拍著他的肩膀,說:“快了,很快就會結束,能趕上那小子出來。”
一晃二十幾年,如果冰冰沒走丟,現在都該是給她尋人家的年紀了,眼看兒子也會挑戰老子了。兄弟不成兄弟,家中一地雞毛。總說多陪陪,一頓早餐沒等兒子睡醒,就已經吃得稀碎。
“上完課不許一個人回家,記得等媽媽。”
“不是說好今天我生日,你和媽媽一起來接我吃大餐嗎?”
“爸爸臨時有任務,明天,明天一定給你補上好不好?”
李滿福轉身看著這對匆匆而過的父子,腦中恍惚。明天,這也許又是一張空頭支票,而這張支票會不會像當年的冰冰一樣沉重……
李滿福穿過大橋,在一個岔路口拐進了一條小道,從一排排高樓之間斜穿過去。這條路他閉著眼都能走到,二十多年前這裏還是一片荒地,打群架、攔路搶劫、強奸都發生在這裏,還有馬仔在這裏瘋狂買賣毒品。而現在已經是一片繁華。就在他感慨物是人非之時,臨近單位門口的拐角處,竄出一個人影,橫在他麵前。
“喲,以為誰呢,不躲我了?”李滿福嚇了一跳,但馬上回過神來。
“為什麽讓時寒去緝毒隊,你在搞什麽名堂。”劉鵬毫不客氣地責問道。
“時寒也去緝毒隊了?我以為就大頭去了,現在的年輕人辦事不像我們那時候靠譜了,這麽重要的事竟然不匯報,回去我好好問問。”李滿福裝出一臉無辜。
“我警告你,李滿福,別打時寒主意,我絕不會讓悲劇重演。”
李滿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戲謔地說:“你扮成這敵後武工隊,防誰呢。”
“那天你在塔上跟他說了什麽?”
李滿福把劉鵬的鴨舌帽往下壓了壓說:“化妝偵察?還是這麽不專業。”
劉鵬一把摘下了墨鏡和帽子,說:“是不是你從中搗鬼?”
“急了?”李滿福一拍手說,“急就對了,急你就找他去呀。”說完就要往外走。
劉鵬伸出手一把攔住他,說:“不管你搞什麽名堂,我都不會讓你得逞。”
“我倒想說,可你信嗎?給你解釋了二十幾年,組織上都替我平反了,你不還是不信嘛。”
劉鵬憤憤地鬆開手。
“誒,這就對了,放手吧,越想抓越抓不住的。”李滿福丟下劉鵬顧自朝單位走去。“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呐。”
“我會盯死你的!”
“劉叔叔開心就好,你也跟時寒一樣,去找找自己吧。”李滿福喊了一聲,徑直進了大院。
李滿福靠在沙發椅上,手摸著下巴,微眯著眼沉思。剛剛有些平複的情緒,被這個劉鵬一攪和,重新又煩躁了起來。他並不確定做的一切對還是錯,會不會更劉鵬說的那樣重新釀造一出慘劇。二十年前那隻幕後黑手,到現在仍沒浮出水麵,他不知道該相信誰,又不該相信誰,明明知道劉鵬和石生不可能是,可又隱隱有些憂慮。那些東西實在太誘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