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丁可酒量一般,三杯啤酒就能飄。趁著大家又鬧別人去,她撐著臉看和趙子卿的聊欄,這人發來三個字——“別喝醉。”
肖唯和丁一蓓都不讓丁可沾酒,她平時也不好奇。隻是同學過生日這種場合難免喝幾杯
她乖巧回複趙子卿一個“K”。
趙子卿把手機擱在一邊,熒幕上是俯拍的美國99號公路。他是第二次看這部電影,上一次在十年前,那會兒國內沒有資源,他托人輾轉從國外弄到這張碟片。
他對這部電影的印象不算深刻,隻記得其中一個關於日落的橋段。台詞很少,男女主角沿著公路走了很遠,戲份的華彩都集中在光影和神色的轉換之間。
那丁可她很喜歡這個片段,她從一個很偏的角度了幾句她對這個電影的看法,讓趙子卿重新對這部電影產生了興趣。
片子到了尾聲,趙子卿從故事中抽離,發現給自己熱的牛奶涼透在手邊,竟全然忘了去喝。
他養的兔子不知何時自己鑽出籠子蹦躂到他腳邊,絨毛貼上他的腳背。他俯身,把兔子撈起來置放在膝蓋上,愛撫它的頭。
這隻兔子是趙雲棠一時興起買回家的,結果養了三就喪失了耐心和新鮮感。她嫌養兔子麻煩,把東西硬塞給單身的趙子卿,能和他作伴。
兔子如今已經被趙子卿養的十分粘人。
趙子卿抱著兔子,想起那丁可頭頂上的“兔尾巴”,便拍了張電影結尾的畫麵給丁可發了過去。
丁可第二早上醒來才看到這張照片,迷糊中,她按下一行字——“如果喜歡,可以寫影評給我。”
室友催她去上課,她沒時間斟酌,點了發送。
丁可上早課的時間是趙子卿上班的點,趙子卿今有個早會,這個時候已經在單位停車場停車。
他看著這條消息,在車裏多坐了兩分鍾。想起來丁可對影評這種東西的極端看法,便問她:“確定?”
丁可一邊刷牙,一邊回複:“不用太長。”
趙子卿看著丁可這個極具網感的頭像兀自笑了一下。事實上他有很多年都沒寫過影評了。
丁可因為去北京,落了幾節課,今課上老師開她玩笑,她拿了獎又上了熱搜,可以轉行了。
班裏同學也跟著起哄。
丁可隻好在課後犒勞大家,買了一堆零食分享,又答應請老師吃飯。如今她又開始出現在新聞裏,八卦的娛記們少不了要來叨擾她這幫損友。
下了課,丁可和室友一起去食堂裏吃飯。趙子卿在這時發來五張照片,是他的影評。
這可能是丁可看過的最別致的影評了,因為是手寫的,其中一張紙上還透了滴墨。她一時之間覺得自己穿越了。
會議漫長,趙子卿利用這段時間親筆寫下電影觀後感。他用的是單位發的筆記本和鋼筆,寫到一半,鋼筆的墨膽沒墨了,他還偷偷溜回辦公室上了墨。
丁可邊走邊看,這人選擇手寫,字必定是好看的,但她心思不在賞字。
趙子卿開頭第一句話就是——再看一遍,平心而論,能讓我記住的鏡頭依然不多……
丁可“噗嗤”一笑,反倒是這樣的一句開頭,很快就吸引她讀下去。她從第一句開始認真欣賞,三千多字洋洋灑灑,看得聚精會神。
室友解圓見她看著手機樂,問她:“傻了?”
丁可把手機遞給解圓:“圓圓你看看這人的文筆,這哪裏是影評啊。”
解圓把文章讀完,丁可的飯也買好了。兩人坐在角落的空位上,解圓無心吃飯,一聲感歎:“絕了。”
這的確不像是一篇影評,因為這簡直是一份深度極簡電影藝術賞析。
趙子卿自認文筆一般。他是工科生,後來轉行從事文化產業,是因為愛電影藝術,才定了心在行業裏紮根。
他有很喜歡的電影評論家,他們有著凝練有趣的文風,筆下的文章有時比電影還要精彩。為了不露怯,他下筆之前想過借鑒他們的寫法,但提筆寫下第一個字時,沒想到卻有了自己的靈感。
這是丁可鍾愛的影片,她既然能提出這個要求,趙子卿就不想糊弄。
“我記得你挺喜歡這個片子的,這簡直是寫到你心坎裏去了嘛。”解圓衝丁可眨眨眼睛,“這人誰啊?”
“一個朋友。”丁可這一次這樣介紹趙子卿。
一直到傍晚,趙子卿也沒收到丁可的回複。他意識到手機變成某種羈絆,將其調成靜音,扔進置物格裏。
北京的雪停了,積雪零零落落灑在城市各個角落。他開車經過一所高校,想起來,丁可那是來這裏領獎的。
她那站在校門口,像一朵雪。
就在這時,羅曉秋的電話打了進來,趙子卿的手機屏幕和車載電話同時亮了。與此同時,他收到一條微信。
接聽電話的時候,他打開微信,丁可發來四個字:給個郵箱。
“在忙?”羅曉秋見趙子卿沉默,在電話那頭問。
“沒,您。”路遇紅燈,趙子卿正巧及時回複了丁可。
“你跟程遠走得近,明兒程家給寶寶辦滿月宴,你代表咱們家去。老太太雖然已經托人送了禮到孩子太爺爺那裏,但那是她跟程老之間的關係。你得按照我和你爸的禮數隨禮。”
“好,我知道了。”
羅曉秋又:“馬上元旦了,你姑提的那事兒你上點兒心,既然答應了,也不能真讓她費神去安排。”
“我心裏有數。”
掛了電話後,趙子卿自個兒感歎,他爸媽大概是他們這幫輩兒人人都羨慕的開明父母了。他即將三十而立,父母不催不念,看著誰家抱孫子都不眼紅。
他二十八歲的時候問過羅曉秋一回,羅曉秋就一句話:“兒孫自有兒孫福。”
他也曾認真問自己,他到底喜歡什麽樣兒的姑娘?或許是遺傳了趙家人的散漫性子,他腦子裏竟然就“隨緣”倆字兒。
下一個紅燈的時候,趙子卿收到郵件提醒,發件人上有DK兩個英文字母。
最近工作忙,外出也多,趙子卿開車頻率變高。他停車的時候決定,從明起,還是繼續打車上班。
因為開車路上無論是等消息、發消息還是查看什麽消息,都不是什麽安全的事情。
丁可這下午心情很焦灼,她需要在明早之前做一個決定。
肖唯告訴她某知名雜誌想邀請她和肖唯一起拍攝新年第一期的某板塊,順便接受采訪。
起因丁可很清楚,無非是她上了次熱搜,又回歸到大眾的視野,有了一點熱度。另外,這家雜誌社的主編和肖唯合作過多次,私交還算不錯。
肖唯掛電話之前告訴她,這件事情全由她拍板,告不告訴丁一蓓都可以,他那邊都會有應對。
肖唯的退役儀式之後,父女倆再也沒有在新聞媒體麵前主動合體露麵。丁可沒想過混他父母的圈子,下意識是拒絕這種曝光的。
不過下意識過後,她又產生一些深刻又幼稚的想法。
她已經二十歲了,是不是可以以“丁可”這個個體的身份,向一直誤解她的出身以及丁家教育理念的媒體們證明點什麽。
糾結中,她選擇先剪想發給趙子卿的視頻。
到家後,趙子卿坐在電腦前把三分鍾的短視頻看了兩三遍,丁可領悟了他所的鏡頭語言,她從那部電影裏摘取幾段,又加入同一個景致的其他電影片段,串成了一個新的片段。
這次的剪輯手法與之前發給他片子混剪截然不同,他看每一遍都能進入到不同的情緒。
趙子卿默認這是他和丁可獨特又有趣的交流方式,同時他又想告訴這個孩兒,剪視頻比他寫文章要辛苦得多,他很慶幸。
黑之後,丁可收到趙子卿發來的微信——今晚如果不出去玩,我們聊會兒?
丁可這會兒剛洗完澡,一邊吹頭發,一邊吃著解圓塞到她嘴裏的橘子,她對橘子作出評價:“好甜哦。”
晚上九點,趙子卿按照約定的時間等待丁可發來語音通話。季琰好巧不巧在這時打來電話,跟他商量明一起去程家參加滿月宴的事情。
“丁女士不在,你當真空虛。”趙子卿皺著眉對今晚上話格外多的季琰。
季琰在電話那頭笑:“怎麽著,你今兒這麽沒耐心,家裏有人?”
“家裏有鬼。”趙子卿也笑。
九點過十分,季琰終於掛了電話。趙子卿瞧一眼微信,朋友沒有遵守約定。
九點二十,趙子卿給兔子喂了點食,又在露台上溜達了一會兒。可不管他做什麽,注意力就像長在手機上。
丁可幾前把駱菱的簡曆發給丁一蓓推薦的一個執行經紀人,八點多的時候,對方終於有了回複,約她和駱菱周日上午十點去趟經紀公司。她握著手機飛奔到駱菱的宿舍,兩人一激動,就聊忘了時間。
快十點半的時候,丁可終於想起來自己和趙子卿的約定。她帶著萬分歉意發了條消息過去——對不起,剛剛有點事情耽擱了。如果你已經休息了,那我們就明再聊吧。
隔了五分鍾,趙子卿沒有回複。
丁可雖然知道這人回消息很是隨性,大概也不是個手機控,但不知怎麽的,還是又發了一條——生氣了?不至於吧。
趙子卿看見“生氣了”三個字時,情緒得到他自認為不需要的安撫,但“不至於吧”四個字又將他情緒推到別處。
鬼使神差,他:“對。”
丁可人已經走到陽台上,看著這個“對”和句號,又想笑又覺得這人可愛。多大的人了啊,簡直了。
她直接發語音通話,待趙子卿接聽,第一句就是——好啦別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