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後來丁可回味趙子卿這句話,三分人情、三分好奇、三分興致。


  趙子卿實際上是個“九分”人格,剩下那一分,是服務生所的“他這樣的人”的深層次含義。


  丁可當時的年紀和閱曆還看不透。


  這晚散場後,眾人站在門口等車,趙子卿差人送來一部新手機。


  他從路邊的車裏接過紙袋,大步走到丁可麵前站定,深灰色大衣浸染在夜色和華燈裏,漆黑的頭發和眼睛裏落上幾點光亮,姿態過於誠懇。


  丁可莫名想笑。


  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略帶違和的儀式感,跟今晚某個場景有隱秘的呼應。


  一旁的丁一蓓和季琰不明就裏。


  “我們家外甥摔碎了你的手機屏幕,我當時看見了。”趙子卿買了同款,沒人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差人去買的。


  冰涼的夜風吹得丁可耳朵疼,她把毛線帽子往下拉了一些,接過盒子:“謝謝。”


  孩子玩鬧而已,隻是碎屏,嚴重不到換個新手機。謝絕的理由其實有很多,但對眼前這幾位來,推三阻四最沒必要。


  丁一蓓側頭看女兒,她像是沒事人。一晚上,沒人看見她碎掉的手機屏幕。


  回家路上,丁一蓓和季琰商量回給趙子卿一份禮物,她待人接物一向秉持著客氣的原則。


  “真不用,我跟他之間不用論這個。”季琰認真。


  季琰走後,丁可對丁一蓓,她自己會給趙子卿一個回禮。


  丁一蓓覺得丁可今晚上有些反常,猜測這是趙子卿出現的緣故。


  趙子卿是丁可沒接觸過的那一類異性,丁一蓓不覺得這是她沒見過世麵的反應,反倒擔心她懷有年輕女孩子的獵奇心態。


  丁可擅長隱藏心事和“證據”。她從就懂得不正麵回答丁一蓓提出的情感問題,例如早戀、初戀、心儀的男孩類型等等。


  但丁一蓓篤定丁可是談過戀愛的。隻是具體是在成年之前還是成年之後,她不得而知。她和肖唯之間非常規的感情經曆和她這些年開放的情感態度,導致她為女兒提供不了“愛情教科書”。


  肖唯對丁可的愛更是單一且沒有原則,她也不認為肖唯能為女兒這方麵的成長提供什麽實質性的建議和幫助。


  丁可遲早會帶男朋友到他們麵前,丁一蓓和肖唯都希望這一能遠一點。


  第二北京依舊沒有下雪,丁可看了看氣預報,溫度明明足夠低。她想在臨走前拍一些下雪的素材,心裏仍有期待。


  她從床上爬起來,試了一圈衣服,沒有合適領獎的,於是去了丁一蓓的衣帽間。


  丁一蓓的私服不適合她,碼數也不對。她還是試了一圈,戴著墨鏡擺出各種造型,用視頻記錄下來。


  她把拍攝素材用手機簡單剪輯,傳給外公外婆,得到的反饋不錯。在吃早飯的時候,她又上傳到某視頻平台。


  丁可自己出境的視頻總是選用足夠冷門的BG和怪誕新潮的剪輯方式。她在網上是個受範圍粉絲關注的寶藏UP主。


  隨著肖唯退役,丁一蓓日漸過氣,圈內對丁可的關注度逐年降低。丁可梳了個簡單的馬尾,本著打廣告的心態,穿著她們班的班服上台把獎給領了。


  她和同學從領獎台上下來後,準備開溜。


  “真的不去接受訪問?”她的同學叫住她。


  丁可攤手:“鏡頭恐懼症呐。”


  她同學“噗嗤”一笑:“裝個屁!”


  丁可對她眨眨眼睛:“明路上注意安全,回學校見。”


  丁可唯一一次在媒體前公開亮相,是在肖唯的退役儀式上。作為一名職業籃球遠動員,肖唯的職業生涯頗有些傳奇色彩,丁可自然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那一年丁可初長成,帶著父母的光環走到大眾和媒體的麵前,對著鏡頭,她帶著少女的甜笑認真地對記者們:“爸爸以後會經常回憶這個瞬間,他一定希望記憶裏有我,他是偉大的運動員,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邊,陪著他和他的球場落幕。”


  “……陪著他和他的球場落幕……”等紅綠燈的時候,季琰手指敲擊著方向盤,念出丁可當年這句話。


  “真想結婚了?”坐在副駕的趙子卿問他。


  “不然呢。”季琰聳一下肩膀。


  “搞不定丁可?”趙子卿挑挑眉毛。


  “丫頭不管這事兒,她通透著呢。”季琰又提了手機的事情,稱讚丁可心性成熟,隨口打趣趙子卿:“你對她倒是上心。”


  趙子卿對丁可“上心”,很大程度上是顧著季琰的麵子。他跟季琰講他前些年和同事去芬蘭出差時,跟當地的獵人去林中狩獵的經曆,:“這丫頭特像那個獵手的女兒。”


  季琰聽後感歎:“是,肖唯是什麽人物,她可是肖唯的女兒。”


  “得,你這心思……”趙子卿輕聲笑了下,“千萬別做個醋缸子,咱也不差。”


  季琰也笑了笑,將車子開進灰色的霧靄之中。


  丁可在校門口等著,她穿著白色的羽絨服,久站不動,像個被路人堆砌的雪人。


  趙子卿下車來找她,遞給她一杯熱奶茶。


  季琰跟自己獨處總歸別扭,丁可知道趙子卿會來。接過奶茶後,她從背包裏翻出個U盤給了趙子卿。


  “裏麵是什麽?”趙子卿問她。


  “值一部手機錢和這杯奶茶的錢。”丁可玩笑道。


  丁可笑起來有很淡的酒窩。昨兩人是初見,她挺不自在,今他們依然不熟,她又挺自在。


  趙子卿瞧著她帽子上的毛線球,像他家裏養著的那隻很不乖的兔子尾巴。他覺著自己在跟孩兒玩以物換物的遊戲,入戲地笑了一下:“感謝。”


  丁可見他眼鏡上有霧氣,問他近視多少度。


  兩人並排往前走。趙子卿把眼鏡摘了,放進羽絨服口袋裏,側頭看著丁可:“一百來度吧,裝個樣子。”


  丁可沒看他。他挺喜歡笑,今嘴唇被拉高的衣領擋住,隻剩下一雙笑意盎然的眼睛。沒了眼鏡遮擋,眼光更濃。


  上車後丁可發現隻有自己有東西喝,權當這兩人是把她當孩兒。


  “可可晚上想吃什麽?”還不到飯點,季琰想先做計劃。


  “都行。”丁可對食物的興趣比較寡淡。


  “他最怕都行兩個字。”趙子卿回頭,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丁可:“看看這個,從裏麵選一個。”


  是一篇介紹講北京地道美食的文章,丁可利落地從裏麵選了家老北京涮羊肉。


  “這家店附近有個不錯的影院,時間還早,去看場電影?”


  丁可看向趙子卿,他個子高,從副駕回頭的時候總是微微低頭。上車後他把羽絨服的拉鏈往下拉了一些,停在鎖骨的位置,露出裏麵白襯衣的領口。


  從到大,丁可認識不少好看的人。娛樂圈那幫男愛豆大部分都有著精致的臉型和修長的脖頸,穿白襯衣時會被女粉絲們稱為“初戀臉”。


  但不是所有精致好看的愛豆都上鏡。


  丁可分析趙子卿是經得起電影鏡頭推敲的骨相,他的言談舉止和微表情是渾然成的氣質產物。


  “最近上映的影片裏,我比較感興趣的都已經看過了。”丁可收回視線。


  趙子卿想起昨晚大家談論的那一部,不知道它是屬於丁可不感興趣的,還是昨晚她不想加入討論就撒了謊。


  那是國內少見的把暴力美學真的拍出美感的電影,她學電影,不會不懂得欣賞那部影片的美。

  “那邊還有個球館,去打會兒球?”季琰又提議。


  “不了不了,我真的不會打籃球。”丁可聽了急忙擺手。


  趙子卿和季琰雙雙笑了。


  “我們都知道你不會打籃球,我的是網球。”季琰解釋道。


  丁可笑著歎了口氣,咬著吸管不再話。


  三人進了網球館後,趙子卿親自給丁可挑了裝備,丁可發現他是這裏的常客。


  丁可很快換好衣服和鞋後進場,兩個男人比她要慢。


  季琰和趙子卿進場時,丁可正在熱身。她基因過於優異,身材比例在高個子女生中屬於絕佳。


  之前就有媒體評價她遺傳了父母的全部優點。


  “我感覺咱們倆都不是她的對手。”趙子卿認真看著,丁可的跑動姿態是專業的。


  季琰捏了捏趙子卿和自己的肌肉,要是跟丁可從到大接觸的搞運動的男人相比,他倆未免太單薄了。


  丁可側頭看向二人,裝備都是頂尖的,身材放在普通人裏麵也都不錯,但總覺得哪裏單薄。她又意識到,拿他們倆跟肖唯那樣的職業球員比是不公平的。


  她詫異,自己什麽時候開始關注異性的身材了?

  “她的確喜歡打網球,但丁女士她也就是業餘水平而已。你以前可是校隊的,千萬別慫。”季琰拍拍趙子卿的肩膀。


  趙子卿推開他的手:“要打賭嗎?丫頭肯定厲害。”


  “你們倆笑什麽?”丁可問走近的二人。


  “子卿,我跟他加一塊兒也不是你的對手。”季琰走過去拿球。


  “怎麽可能。”丁可接過季琰丟過來的球,“我很久沒打了。”


  這話落地一分鍾後,她一記AE。


  “你多久沒打了?”季琰現在信了趙子卿的話。


  丁可是真的半年沒摸過球拍了,她擋了擋鬢角的碎發,不帶一點的虛偽地:“剛剛純屬是運氣好。”


  生優越的身體素質和運動細胞趙子卿見過不少,丁可就更不意外。肖唯當年巔峰時期的戰績是驚人的。


  季琰不擅網球,打不過丁可實屬正常。趙子卿夠得著半專業,男女體力懸殊,他有意放水,和丁可打了個平手。


  “你時候沒想過當運動員?”休息時,趙子卿遞給丁可運動飲料。


  “做夢都想。”丁可目光坦誠。


  趙子卿沒再追問,丁家對她的培養這些年媒體多少有報道,他們不可能允許她去從事體育事業。


  “想發展哪方麵?網球?”季琰問她。


  “滑雪。”丁可又開玩笑:“上海沒有這個訓練條件,要是想學得去東北。我怕冷,所以沒去。”


  季琰了聲可惜,又提:“子卿以前滑雪滑得不錯。”


  “現在不滑了?”丁可問。


  趙子卿學她開了個玩笑:“年紀大了,怕冷。”


  丁可“噗嗤”一笑。


  “他前幾年剛撿回來一條命,現在惜著命呢。”季琰半開玩笑。


  “嗯?”


  季琰指了指自己心口,哄孩兒:“他這兒不太好,膽兒。”


  丁可看向趙子卿:“真沒看出來。”


  “甭聽他瞎。”趙子卿手臂一揮,將手裏的球扔遠。他臂展長,帶了些力道,這顆球砸在地上又彈起來,呈現出一個有很有力量的軌跡。


  “你們倆認識多久了?”丁可的視線從球的方向收回來。


  “你出生那年我們就認識了。”季琰把手搭在趙子卿的肩膀上,“他那會兒還冒鼻涕泡呢。”


  “這人就是貧。”趙子卿看著丁可的眼睛:“我大你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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