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沒有人問你快不快樂
下午還要考兩場，何年年看著一時半會肯定靜不下來的班級徑直走了出去，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一回頭，就看到了許予遲和吳梓楠兩個人的座位都是空的，然後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轉回頭接著走自己的路。
剛考完試，大家都像剛被放出籠的小鳥一樣在走廊裏追追打打，不亦樂乎，何年年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著，南方的冬天很短，一月初就給人一種春寒料峭的感覺，一陣風吹過，何年年攏緊了外套，雙手插兜，像是走在放學後的梧桐路上，思緒飄遠。
“嗨，何年年！”樓上想起了有點耳熟的聲音。何年年抬頭一看，是江喬。男孩站在二樓陽台上，一臉無害的看著她，瘋狂的招著手，不知是生怕別人看不見還是擔心何年年看不見。果不其然，別人都轉過來看男孩口中的“何年年”，還默契的起著哄。何年年窘極了，沒好氣的看了一眼笑的像朵牡丹花的江喬，趕緊向操場走去，後麵起哄的聲音更大了。
好不容易擺脫了窘迫的境地，何年年真是後悔自己怎麽就和他認識了，自己當時眼睛肯定被什麽給蒙上了，怎麽就說這樣一個走鄉村路線的怎麽就能走高冷路線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操場很空曠安靜，安靜的何年年都能聽到耳邊從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操場南邊那棵大樹依然恣意舒展著，四季輪回中，榕樹又冒出了新芽。何年年離榕樹越來越近時恍惚間好像聽到了哭聲，她加快腳步，走進一看，躲在書後麵正在哭泣的女孩正是吳梓楠。有時候時間與空間的安排就是這樣充滿巧合，上次自己因為吳梓楠遭受了齟齬和方胤在這棵榕樹底打開心扉，這次當自己又看到這棵樹時就在樹下看到了吳梓楠。
“你沒事吧？”何年年在旁邊站了一會兒，還是張開了嘴。
何年年看到了躲在樹後麵的女孩身體抖了一下，快速的擦了擦眼淚，轉過身來。眼睛裏還存著沒有流出的眼淚，眼睛通紅通紅的，還在抽噎著，何年年突然想起了剛剛走廊上碰到的那個論人是非的兩個女孩——麵前的女孩的確是哭得梨花帶雨，讓人心疼。
“我可以和你說說話嗎？”對麵的吳梓楠聲音有些顫抖，仿佛鼓足了很大的勇氣一樣。
“和我！陳夢露呢？”何年年聽到這話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有些驚訝。吳梓楠朋友何其之多怎麽輪得到從來沒有真正接觸過的何年年和她說說話呢？而且在班上的同學看來，自己和吳梓楠一學期都要過去了，兩個人似乎都不想和對方成為朋友，齟齬時有發生。何年年怎麽也想不通現在吳梓楠居然要和自己說說話。
“何年年，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吳梓楠眼神閃爍語氣甚至有些決絕。
“你真的沒事嗎？”何年年看著吳梓楠訥訥的說，今天的吳梓楠有些太奇怪了，就好像成了另一個人一樣，她心裏有些發毛，畢竟自己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羨慕自己，尤其是這樣一個幾乎個方麵都得天獨厚的女孩。
“我是說真的，我真的很羨慕你，從開學那天開始，我覺得你每一天都過得很純粹簡單，而我自己呢，每一天都過得亂七八糟，心力交瘁，”吳梓楠沒有理會何年年的問題而是自顧自的坐在了塑膠跑道邊上的牙子上，望著遠處的天空，打開了話匣子，好像的確被吳梓楠的開篇給吸引了，何年年在女孩身邊坐下。
“你可以不說話隻負責聽就行。”女孩看著已經準備好和她說說話的何年年，望向她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滿足。何年年聽到這話莫名有些熟悉，想起自己前幾天好像從那個叫江喬的話嘮那裏聽到了同樣的一句話，有些恍然。
“我從小就知道有很多人羨慕我，羨慕我的爸爸有錢，羨慕我長得好看，羨慕我多才多藝，羨慕我有很多好朋友，甚至羨慕有很多男孩對我朦朦朧朧的喜歡，但是從來都沒有人問我到底快不快樂??????”女孩講到這又有些哽咽。
“你快不快樂？”何年年脫口而出。
“何年年，你怎麽這麽逗！”吳梓楠下一秒破涕而笑，“我不快樂，我今年十二歲，我從五歲的時候開始就要每天早晨六點多被拉起來去開嗓子唱南音，我根本就不懂那些依依呀呀的曲調到底在說明什麽，媽媽看我不專心就不顧旁邊還有那麽多的孩子家長當眾凶我。後來，我好不容易成為了南音老師的得意門生，媽媽又讓我學彈鋼琴，每天都要彈一個多小時，練到最後我的手都僵直了，我真的不想學這些，可我又不敢跟媽媽說，因為她會生氣的說我不爭氣，爸爸每天都很忙，忙著應酬，忙著打通各種關係。他們兩個經常在家裏吵架，在人前就特別和睦幸福，我不知道為什麽，我也不敢問。你看，我從小就這麽懦弱，這麽沒主見??????”吳梓楠說到這轉過來看了一眼何年年，眼神裏湧現出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悲傷。
“他們兩個一直維持著這樣的關係，爸爸徹夜不歸，媽媽憤怒在家裏罵罵咧咧，她經常對我說，我是他唯一的希望了，讓我一定要好好聽她的話，這樣才可以成為人上人，這樣它才能高興，我在心裏大聲的反抗，我不想過那樣的生活，我想要出去玩，我想要看電視，但是我還是點頭了，溫順的像隻小狗。”吳梓楠似乎並沒有發覺自己的這個比喻並不怎麽合理，接著講了下去：“我羨慕你，因為你和別的女孩不一樣，你的朋友可以很少，但每個都是真心待你的，我的朋友看起來似乎很多，但是我知道，她們大多都不喜歡我，就像鄭蓓蓓，她隻是喜歡別人關注到她；比如那些男生，他們隻是覺得學校生活太單調了以至於想找一些樂趣；甚至是陳夢露，我都知道她不是真心和我交朋友的，因為她小學時候愛慕的一個學長是我的鄰居，我們每天嘻嘻哈哈，但話題隻有那個學長??????”
何年年並不是個認真的傾聽者，她有些跑神的看著天上的雲卷雲舒，又回過神，看著身旁女孩美麗的側影，像是一幅水墨畫。
“她們總是會不切實際的誇讚我，似乎我從來就不曾失敗也不可能失敗，所以我就懦弱的害怕失敗，我戰戰兢兢的站在他們用言語為我豎起的高台上，高台上的我對一切的失敗都好怕，對於一切的針對都當成了別人的嫉妒。所以我上次責怪了你，這次還想著作弊，都是因為我真的不想從上麵下來??????”
“可是你生病了啊，考不好沒有人會怪你的。”何年年試圖安慰她——雖然作弊是既成的事實。
“對啊，我知道啊，可是爸爸媽媽最近吵架吵得可凶了，兩個人好像都忘了彼此是對方深愛的人，最後一個歇斯底裏，一個破門而出，我很害怕，害怕他們離婚，所以我很想考好，因為爸爸說我這次考好了就會答應我一個願望，我沒有什麽願望，唯一的願望就是他們能夠別吵架了。”吳梓楠講到這，眼圈又紅了。
“吳梓楠，我很喜歡你的名字，梓楠堪棟梁，可見你的父母對你的名字多上心啊，他們希望你將來成為棟梁，殷切希望落實到行動上來，就是你要學習各種你或許並不喜歡的東西，但這些東西會成為你未來之路的鋪路石，所以你媽媽對你要求嚴格。我們的生命你父母給的，我們是他們愛的結晶。我們小時候粘著他們，但長大之後會想著離開他們去更遠的地方，去看更大的世界，他們就會互相攙扶彼此依賴，但是很多父母會在你長大的過程中感情就已經出現了問題，最初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已經不再適用於彼此，有時候他們想分開是不可避免的，就算你用一個爸爸的一個心願讓他們不要分開，那他們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幸福了。”何年年一字一句說著，她突然想要打開這個漂亮女孩的心結，因為她是在太不快樂了。
“還有，很多人對你盛讚不斷，其實隻是想要把你捧到他們無法企及的高度，看看高處的世界，不會顧及你會不會一下子失足落下的落魄後果。所以你要自知，自知自己的實力，自知自己的極限。”
何年年看著身旁低頭思考的女孩，女孩也正好抬頭看她，兩人的目光定格三秒然後相視一笑，笑的怡然。
“謝謝你，何年年，我感覺心裏舒服多了，我想我理解你的意思了。”吳梓楠如釋重負般的呼出一口氣，站起身來。
何年年點了點頭，也站起身來，準備向教學樓走去。
“何年年，我可能要轉走了，因為我知道我本來就不適合這，但是你適合，你很聰明，心態也很好，我覺得你一定會成為很了不起的人！”走在何年年前麵的吳梓楠突然轉過來大聲的說，聲音空靈澄澈，等何年年反應過來時女孩已經向著教室邁開雙腿跑走了。
很了不起的人，我才不要，我不要很了不起，我隻要成為了不起的人就夠了，何年年在心底笑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