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下雨天,陰天,晴天你喜歡哪種?
運動會結束了,一切又回到往日的模樣。或許唯一的不同就是天氣變得冷了,白天變得短了,黑夜逐漸的被無限的拉長。
何年年發現運動會之後大家對她的態度還是和以前一樣:許予遲還是和往常一樣在何年年經過他身邊時邪惡的伸出一條腿想要把她絆倒或者是扯扯她的頭發,簡直就是七八歲的孩子——連狗都嫌棄。而每當這時候,何年年就會感受到不遠處正在和陳夢露聊著天的吳梓楠投來的不善的目光,果然有小心思的女孩都有很多隻眼睛啊,何年年又像柯南一樣的得出了何氏假說。方胤還是會很沉默,隻是會在她與遊樂美聊天的時候插上幾句,但遊樂美卻沒有像以前那樣感動的想要燒香拜佛——終於用行動感化了方胤,相反的,遊樂美變得沉默了,有時一愣神一節課就過去了,何年年每次正想張嘴詢問緣由時都被遊樂美一句“沒事”給晃過去了,何年年本來就不是喜歡充當知心姐姐給人“喂雞湯”的人,而且她相信以遊樂美的金魚記憶和自愈速度很快就又開始跟她暢談八卦及自己的那點邪門小心思了。於是何年年還是和往常一樣的上課聽課下課看小說漫畫,反正天塌不下來。
窗外飄起了下雨,應該是屬於秋天的最後一場雨了,但是它為什麽要在我沒帶傘的情況下到來呢?何年年托著腮看著窗外細密的小雨點,心情沮喪,無視了講台上正在侃侃而談的地理老師。
放學後,何年年把窗戶開了一點點小縫,把手往外一伸就感受到了小小的雨點敲在手上的癢癢的感覺以及伴隨著的一點刺骨的寒意。“下雨了誒,奶茶。”何年年的眼睛還在盯著窗外有一搭沒一搭的和遊樂美說話。
“哦。”遊樂美打字機一樣的冒出了一個字。
何年年先是一愣,然後就笑著說:奶茶,本女俠希望明天就能看到一個滿血複活的你,畢竟江湖上可是缺你不可的啊!”何年年還配合的做出了作揖的動作,雖然滑稽卻是真的像個講道義的江湖中人。
然後,遊樂美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就起身走了,留給何女俠的隻有一個背影。何年年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以前遊樂美在怎麽沮喪都不會用這種敷衍甚至是不理睬的態度麵對何年年的。“是不是被封印了?”何年年又開始了她無厘頭的想象。
走出教室的遊樂美迅速的用手擦掉了滑落在嘴角的眼淚,克製住眼裏洶湧的液體。她努力的往天上看,試圖將噴薄的液體往回趕,卻發現一滴一滴的雨水不住的往她臉上打,好像在為她的哭泣推波助瀾。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但眼淚就是一直往外流,這一天的時間中她無數次的在心裏告訴自己:那隻是一個假象,不是真的,方胤是體育委員,所以他應該安慰緊張的同學,她不應該那麽小家子氣的。但每次默默的告訴自己之後卻發現自己根本就不信,方胤在自己麵前一直都是麵癱,可是她不止一次的看見何年年的喜怒哀樂在牽動著方胤,甚至為了她放棄了正在進行的跳高比賽去為她的一千五百米加油,遊樂美一直都神經大條,但在那一刻就算再模糊的鏡花水月也一瞬間明朗了,隻是她不願意承認罷了。如果,她是說如果,方胤真的喜歡何年年,那麽她就真的碰到了像無數的狗血偶像劇一樣的梗了,不管是不是方胤單方麵的喜歡,遊樂美覺得自己可能會失去兩個自己最重視的人:“革命戰友”何年年和自己卑微的喜歡了三年的方胤。她所謂的失去方胤並不是不喜歡了,而是不知道怎麽喜歡了——她的喜歡的表達一直都像是向日葵之於太陽般直接熱情的。
遊樂美擦擦臉上溫熱的液體,走進了雨裏。
何年年雙手插兜,低頭踩著地上一個一個蓄滿水的小坑,然後在巧妙的避開濺起的水滴,從小到大她一直對這樣的遊戲樂此不疲。天空依然在飄飄灑灑,但何年年卻依然不緊不慢的前行著尋找著下一個水坑。突然頭頂上方的天空好像一下子晴了,何年年猛地抬頭一看,一把大傘出現在她的頭頂上方,深藍色的就像是南方傍晚的天際的顏色,然後何年年就看到了身後的方胤,拿著傘,挺拔瘦削的樣子,按照一般規律,小初一的男生不應該還沒開始長個的嗎,眼前的這個男孩卻好像每天都比前一天高了的感覺呢?何年年發現自己才到方胤的鼻子跟兒。
“接著踩地雷吧!”方胤看著盯著她愣神的何年年語氣輕快的說,然後走到了她的左邊,靠近馬路的一側。
“啊,哦!”還是和上次一樣的一樣的回答,何年年低下頭笑的有些像惡作劇成功的孩子,微笑中裹挾著無辜和一絲狡黠。
在上課時方胤就留意到前排盯著窗外發呆的何年年,然後放學後他就磨磨蹭蹭的在她後麵走,跟著她走了一條離自己家比較遠的路,看著她一路都像個找鬆果的蹦跳蹦跳的鬆鼠低著頭找著地上一個又一個發亮的水坑。直到看見女孩本來飛揚的馬尾被淋得服服帖帖的貼在脖子後麵,於是方胤鼓足握緊傘加快腳步,朝著前麵的女孩走去。
“你家也在這附近嗎?”長久的寂靜之後,何年年開始沒話找話。
“恩。”方胤回答。
好吧,天就是被你們這些惜字如金的人給聊死的。何年年在心裏大喊著。何年年在人多的時候會變得話特別少,努力的和背景融在一起,但是在如果隻有兩個人的時候,她就會很害怕安靜,總有種自責的感覺,心裏總有一個聲音在責怪自己不是個善於找話題帶動氣氛的人。傘內的空間不大,何年年安安分分的走著,中斷了一直在進行的“踩地雷”的遊戲,一直在倒騰著自己被雨淋濕的劉海,分開,又合上,又分開,最後又默默得合上。前前後後的人群稀稀拉拉的,偶爾會有一兩輛車呼嘯而過。
“你喜歡下雨天,陰天,還是晴天?”五分鍾之後,方胤打破了傘下的平靜。
“晴天吧。”何年年把這個問題當做救命稻草一樣的打開了快要生鏽的話匣子。“因為晴天可以看到太陽,可以享受平等的溫暖,對了,這是宮崎駿的動畫電影《歲月的童話》裏的吧,我還記得這時五年級我們學校剛剛安上多媒體後班主任放給我們看的第一部電影,當時我們班的同學一直以為廣田是要和妙子表白,結果居然不是,隻是問了她這個問題,而且最後廣田也沒有和妙子在一起,大家都很掃興??????”
“你當時怎麽想的?”方胤打斷了何年年的高談闊論。
何年年憤憤的看了打斷自己的方胤,感覺自己剛剛差點就要因為氣血不暢吐血而亡了。不過,這個問題真的問到了何年年心裏,她當時是怎麽想的,那隻是一種感覺,一種難以用語言表達的感覺,她固執的認為當時班上的同學都太幼稚了。
“我也說不清楚,就覺得有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可能隻是因為想和一個人有一樣喜歡的愛好或者是偏好吧,隻要一樣,自己就滿足了,畢竟他們那麽小。”何年年東一句西一句的拚湊著。
“恩。我也喜歡晴天。”方胤轉過頭正好對上了何年年的詫異的目光,以及女孩因為反射弧過長嘴巴還微微張著,整個世界好像都隻剩下傘底的兩個人了。
“啊,哦。”何年年回過神來,望著方胤深邃悠長的目光含糊其辭。三天之內,何年年就對著同一個人一句話重複了三遍。
然後一切都回到了對話開始前的樣子,何年年依舊弄著劉海,方胤看著前方的路。
路還很長,好像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地平線上。
但對話過後,總有一些東西在悄悄的改變著,兩個都喜歡晴天的孩子在雨天的傘底下享受來自心底的陽光。
誰也沒有注意到身後不遠處那個叫遊樂美的女孩小小的身影,好像下一秒就要和雨景融為一體。
遊樂美本來是要直接回家的可是一走到岔路口發現施工組正在挖水管,於是她隻好折回學校,走了另一條路,然後就從細密的雨簾裏看見了不遠處方胤的背影——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擁有了能從一堆人中一眼看到他的超能力,並且屢試不爽。但是方胤不是一個人,不大的傘下還有另一個人——一個紮著黑色上麵串著紅色珠珠頭繩的女孩——那是何年年,那個頭繩是她們成為同桌的第一天,她送給她的,如今變得那麽晃眼奪目。遊樂美看見方胤幾乎把傘全部傾斜到何年年一方自己的肩膀全部露在外麵,偶爾呼嘯而過的車子飛濺起的雨水悉數濺到了方胤的腿上,但少年沒有因此停下或者加快步伐,而是慢慢的走著,帶著一種執拗和享受的走著。
遊樂美在背後落湯雞一樣的跟了一路,她沒有勇氣跑上前去像偶像劇裏一樣先是扇女的一個大嘴巴子,然後做作矯情的衝著男的大喊,最後抱著頭說著我不聽我不聽的跑開,讓他們在原地自己內疚後悔。她沒有勇氣亦沒有資本——畢竟方胤從來沒有對她表示過什麽,一切都是她自導自演,自作多情,一廂情願。但是何年年是知道的,知道她是喜歡著方胤的,從開學第一天就知道,但是為什麽還要接受方胤的糖果還要和他一起撐傘回家,聰明如她,難道真的看不出來嗎?
遊樂美一晃眼發現前麵已經沒人了,雨也越下越大,像是在給她加催化劑,於是她的眼淚就真的決堤了,她一邊努力的用袖子抹掉眼淚一邊想著如何把自己碎成滿地渣渣的自尊粘回原樣。
第二天,何年年正坐在位置上背著英語單詞,一抬頭就看到了遊樂美走進教室門,兩眼又紅又腫沒有了往日的機靈有神。
“奶茶,你是在扮兔子嗎?眼睛那麽紅。”何年年問著剛剛坐下的遊樂美。
“年年,我是你的誰?”遊樂美答非所問,聲音幹澀沙啞。
何年年以為遊樂美終於滿血複活了,又開始跟她演奶茶廣告了,於是何年年高興的學著廣告裏周傑倫甜的齁人的聲音:“你是我的優樂美啊!”她以為接下來遊樂美會用甜的溺人的聲音回她:“啊,原來我是奶茶!”可是沒有。
“何年年!”遊樂美大聲的喊出了她的名字,何年年嚇得一愣,半個班人都轉了過來,用奇怪的目光盯著她們兩個人看。
“你怎麽了,奶茶?”何年年輕輕的問著身邊沒有任何表情的遊樂美。
“你出來一下吧,我有事跟你說。”說完,遊樂美就往外走,何年年站起身她的心好像就在一前一後的腳步聲中慢慢的往下墜。路過門口時,許予遲正好走進班級,迎頭就看見了何年年“視死如歸”的表情,“何年年,你是要上刑場嗎?那麽壯烈的表情。”
何年年沒有回答,隻是看了嬉皮笑臉的許予遲一眼,然後接著跟上遊樂美的步伐。許予遲撓了撓後腦勺,走進了教室。
何年年跟著遊樂美走進了走廊最邊上的拐角處,何年年從餘光中裏看見正在他前方的遊樂美正看著不遠處的操場一動不動,剛剛下過雨的操場濕漉漉的。長久的寂靜努力填補著兩人之間的間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