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你是我永遠到不了的遠方
十月晃晃悠悠的走了。
十一月也悄然飄到了中旬,全校的同學老師都在緊鑼密鼓的準備著即將到來的運動會,何年年本來是打算著把自己的全部生命都用來致力於五班的後勤——前提是如果沒有讓她跑一千五百米的話。現在的何年年就想著自己走在路上能夠從天而降一本武林秘籍讓她能夠速成不至於比賽那天成為最早倒下的炮灰,或者是自己突然得了一種不屬於內傷也不屬於外傷卻不能跑步的隱疾但是最後隻是空想。她還是那個沒有一點體育細胞的何年年。於是她隻好每天下午硬著頭皮,然後都會“偶遇”許予遲,何年年每次跑步的時候看到不遠處許予遲被風鼓起的校服以及聽到他均勻有力的呼吸聲,她看著不遠處跑動著的少年的後腦勺,以及後腦勺上微微翹著的頭發,有一絲滑稽更多的是可愛。何年年感覺這樣的畫麵美好的像電影裏的慢鏡頭,一幀一幀的畫麵,美得不切實際。於是何年年邁開腳步跑的更快,許予遲故意放慢腳步等著何年年的腳步越來越靠近,然後提醒她調整呼吸。南方的夏天被無限的延長,傍晚夕陽掛在西邊的天空上,火紅火紅的,襯著每個人的臉頰都是紅彤彤的,何年年看著自己左邊的少年被夕陽的光影襯得有棱有角的側顏,再加上夕陽好像給每個人都籠罩了一層紅光,何年年不覺看的有些呆了。
“喂!我知道我很帥,但也應該不至於讓人看的魂都丟了吧。”許予遲一邊把手在她眼前晃,一邊笑著說。
“少自戀了行嗎?”何年年尷尬的不承認也不否認,裝作坦然的開始加快速度,想著再跑一圈。
“切!有很多人崇拜小爺的,你怎麽著也得排到校門口啊。”許予遲一副天神下凡的欠揍樣子。
何年年嫌棄的看了許予遲一眼,什麽都沒說。
“不過,我允許你勉強插個隊的。”身後不遠處傳來了何年年商量的語氣。
“誰崇拜你啊!”跑步中的何年年說著這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然後不小心就喝了一口風,嗆了半天。
“果然說謊話是會有報應的。”許予遲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像個偵探一樣做出推敲的樣子。
“說謊你個大頭鬼啊!”何年年一邊咳著一邊沒好氣的反駁著許予遲。
後來,他們接著跑步,許予遲依舊保持在何年年前方的五米左右,何年年每次感覺自己要追上的時候卻發現其實還離得挺遠的,何年年就慢慢停了下來,看著許予遲依然紮實的步伐,突然就湧起一股傷感,是不是以後在另一條跑道上,何年年已經累得不行了,許予遲始終在她前麵一點點的地方然而永遠不會累,忘記停下來看看身後的她。
或許,許予遲真的是她人生中那個永遠也到達不了的遠方,隻能在他身後的不遠處張望著。
但是,何年年想知道許予遲心裏是不是也有一點“崇拜”她呢?
不是粉絲對偶像的崇拜,不是她對媽媽那樣的崇拜,而是像許仙對於白娘子那樣的崇拜,小玉對於劉沉香的崇拜。
有沒有呢?
運動會在一個豔陽天拉開了序幕,所有的班級需要走方陣經過主席台,所以隊伍隻能一直排到體育館,初一到初三二十幾個班,所有的學生的穿著整齊的白色校服,每個班級的最前麵都有一個舉著班牌的女生和一個舉著班旗的男生,何年年站在隊伍的末尾,她真希望自己能夠在這個時候坐在飛機上路過這兒,一定會被這樣的場景震撼到的。
“誒,你看你看,五班舉班牌的是吳梓楠誒,真的長得特別好看。”
喇叭裏在響著主持人對於每個從主席台經過的班級千篇一律的說辭和每個班的班主任和同學挖空心思才想出的口號。何年年整句話聽得不是很清楚,但對於“吳梓楠”三個字還是聽得異常清晰。每天都可以聽見遊樂美在自己的耳朵旁絮絮叨叨著吳梓楠每天收到多少情書,每天在食堂吃飯時遇到多少想要搭訕的男生以及每天早上桌上都有多少份牛奶麵包。何年年隻是認真的當一個傾聽者,不插嘴也不好奇,畢竟吳梓楠的確很招人喜歡啊,人緣好,多才多藝,要說瑕疵的話應該就是浮在中遊的成績以及有時爆發的公主脾氣,但沒有人會在意的畢竟她真的算是一個公主啊,遊樂美就曾經這樣說過:咱們年段的男生分成三類,一種認識喜歡吳梓楠的,一種非常想認識吳梓楠的,還有一個個例就是方胤。說完就兩眼冒著桃心的轉身去和方胤說話了。在何年年看來遊樂美每次和方胤說話時特像搞推銷的,一張嘴機關槍似的掃射著,方胤隻是微微點點頭,遊樂美就可以高興半天,何年年特無語的看著遊樂美沐浴春風的表情,就知道同桌這是掉進自己蜜罐裏了。
嘹亮的口號把何年年從回憶裏拉了回來,她聽不清後麵一個班的男生們還在聊著什麽,隻是踮起腳尖,努力的往前看,看到了前麵舉著班旗的許予遲的後腦勺,還有許予遲身邊那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吳梓楠,其實平心而論他們倆是真的很配的,就像是每年過年時貼在門上的年畫上的那個男孩和那個女孩一樣,何年年想著。但她心裏也在悄悄的想著,許予遲也會是遊樂美說的前兩種男孩呢?還是像方胤這樣的個例呢?
十一月中旬的一個豔陽天,何年年的心裏下了一場濕漉漉的小雨。
何年年的一千五百米比賽在運動會第一天的下午,許予遲的男子五千米在她的項目之前。何年年緊張得拿在手裏的號碼牌都濕漉漉的,學校要求運動會舉行期間所有同學必須都要呆在操場上,每個班有每個班的營地,盡量也別搬凳子,以免拿錯或者凳子不見了。
學校領導的英明決策導致了何年年在緊張的腿軟的情況下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於是她隻好認命的蹲在陰涼的樹底,雙手撐住下巴,兩眼無神的看著周圍熱熱鬧鬧的像個菜市場的操場,算得上唯一的朋友的遊樂美同學也已經見色忘義的去給即將比賽跳高的方胤買零食去了,雖然最終的受益者方胤從頭到尾一直都在做著賽前熱身根本就沒有搭理自導自演的遊樂美。所以這又導致了何年年一個人蹲在一個陰涼的角落腦補著自己等下會以什麽姿態倒在跑道上,一定要優雅華麗的倒下去啊,何年年雙手合十虔誠的許下了這個最最樸實的願望。
“沒什麽的,不要緊張。”耳旁想起了方胤獨有的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
“啊!哦??????”何年年愣了一下,她看著眼前穿著白色校服顯得異常清秀的少年,其實何年年一直覺得那個在天台上和她說說笑笑回憶往事的男孩和眼前這個不是同一個人,眼前的這個冷漠的讓何年年不知道和他應該怎麽交流,或者應該怎麽和旁人說起他們曾經認識——當然,這個旁人可能隻是遊樂美或者是許予遲。
“你跑步前和跑步時不要想太多,隻要想著自己是在回家的路上,心態平和就行了。”方胤語氣輕鬆的說。
“可是,你看見誰回家跑的那麽快啊?”
“這個嘛,被狗追的時候啊。”方胤沉思一下,嚴肅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何年年就愣了三秒,然後笑出聲,然而這個玩笑話的始作俑者卻一臉無辜的看著她,看著何年年笑的前仰後合的滑稽樣子,以及那張笑得像滿山杜鵑開放的笑靨,看的有些出神了。
“我平常怎麽都看不出來你那麽有當諧星的潛力啊?”何年年笑到最後有些氣短的問著方胤。
方胤聽到這個問題嘴角隻是微微的上揚,然後左手從口袋裏掏出了兩顆糖,遞到何年年麵前。
精致的包裝有點晃眼,何年年看著少年手裏拿的糖思緒好像被拉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個上午自己就是用這樣的方法來安慰心情不好的男孩,六年後,那個男孩又用同樣的方法來安慰緊張的自己,好像六年的歲月和回憶隻要用兩顆糖就能變得香甜。
“科學研究表明,人在緊張的時候吃糖有助於緩解焦慮的心情。”
何年年聽到如此官方的說辭從方胤的嘴裏冒出來,不動聲色的笑了一下。“恩恩,方大博士說的真有道理,那我收下了哦!”何年年從男孩的手掌上把糖果拿了過來,拆開就吃,還做作的比劃出美味的樣子一邊又絮絮叨叨的說:“不緊張了,不緊張了。”方胤看著麵前的女孩吃著糖果搖頭晃腦的樣子,終於笑的徹底自然了。
“何年年,要加油哦!”方胤轉過身對著去檢錄台檢錄的何年年大聲說著。
“知道了,你也是,大長腿就要秒殺他們。”何年年回過頭大聲的說,然後轉過身朝著檢錄台跑去。
而這一幕恰巧被雙手抱滿零食的遊樂美看見了,她從來沒有看見那樣熱情洋溢的方胤,從來不知道原來笑起來的他會那麽好看,從來不知道他可以和女孩說那麽多的話,而且還別有用心的裝著給她舒緩緊張情緒的糖果。而她長久以來就像是個小醜卻沒有博得唯一的觀眾哪怕一個注視一聲謝謝。很久之後,遊樂美明白了原來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冷漠的人隻是因為你沒有讓他微笑溫暖的資格。然後遊樂美擦幹了滑落在臉頰上的眼淚,像往常一樣,笑的沒心沒肺的朝著方胤走去。
何年年在檢錄台遇到了正要開始跑五千米的許予遲,少年看著她,臉色微紅:“剛剛去哪了?”語氣裏好像還有點生氣的感覺。
“我啊,一直在操場上啊。”何年年奇怪的感覺到自己說的明明是實話為什麽會有心虛的感覺。
“那我剛剛找遍大半個操場這麽慢呢都沒有找到你?”許予遲氣急敗壞,自己的確剛剛在操場上轉了一大圈都沒有看到何年年的身影。
“我剛剛就在那顆大榕樹底啊,你自己被“崇拜者”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當然看不見我。”何年年有那麽一瞬間覺得他們像是鬧小脾氣的情侶,心裏適時的湧起了一股溫暖。
“誰要他們圍著了。好了好了,不說了,等下你比賽的時候不要緊張,就當做是平常的訓練,知道嗎?”許予遲邊往自己的賽道上走去邊回頭說著。
何年年看著正在碎碎念的許予遲,感覺鼻子好像被一下子泡到了檸檬水裏一樣——酸的讓她想哭,從小學到現在她一直都是最平和的一個:不會因為體育課沒有配合的搭檔而哭著跑回教室,不會因為作文比賽得獎卻沒有一個同學真心實意的祝賀她,更不會因為老師對於家裏有背景的孩子的明顯的偏心而嫉妒不甘心。因為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世界不是公平的,他永遠會有所傾斜,每個人的心都是偏的,所以沒有必要因為這些小事兒傷腦筋。不走心,就不會傷心。可是她現在隻是要參加一個在別人看來不值一提的長跑比賽就有一個男孩特地給她能夠緩解緊張糖果,一個男孩滿操場的找她隻是想告訴她跑步的時候別緊張。何年年看著不遠處好像還在念叨的許予遲,眼裏好像有東西在往外湧,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了,就像習慣了在寒冷的冬天賣火柴的女孩一下子成了城堡裏的公主一樣,何年年隻能在原地謹小慎微的咀嚼著這些少之又少的溫暖。
後來何年年也是爆發了小宇宙,憋足了一口氣跟在第一名的後麵,從步伐矯健到步履蹣跚再到最後的“老態龍鍾”何年年依然像個狗皮膏藥一樣貼在第一名的背後。就在何年年感覺自己累得快要失去聽覺得時候,耳旁想起了許予遲的喘著粗氣的加油聲,何年年用盡全力的轉頭一看,看見了許予遲的側臉,剛剛跑完五千米,汗珠正一滴滴的從鬢角往下掉。何年年覺得自己視覺也要失去了,周圍的世界越來越黑,越來越黑,就快要看不見了。
“何年年,加油,加油,到終點了!還有五十米就到了!”何年年依稀聽見了旁邊許予遲的竭盡全力的加油打氣。
“加油!何年年!”就在何年年感覺有人卡住她的喉嚨空氣越來越稀薄的時候,她聽見了另一個男孩的聲音,是方胤的,聲音急促卻也篤定有力。
後來,何年年的身邊又響起了很多人的聲音,有遊樂美的,有張世明的,好像還有吳梓楠和陳夢露的,好多好多人的加油呐喊在把何年年從黑暗的世界裏拉回來。
何年年在意識全部喪失之前聽到了這些呐喊加油,她努力的從那個黑暗世界裏跑出來。何女俠就覺得腳底生風一樣的加快了腳步。很久以後許予遲跟何年年開玩笑的說他還以為當時何年年是突然哪吒附體了,腳下就像踩了風火輪一樣。
不是的,不是因為哪吒附體,而是因為平凡的孩子隻有在最後的一刻才會迸發出自己都不知道的力量,就像湘北高中籃球隊的孩子們,就像拚了命的要劈開華山的劉沉香,而榮譽感,不甘心,就是促使這些反應發生的催化劑。而在那一刻,五班的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甚至是個性乖戾又八卦的陳夢露都成為了她腳底生風的催化劑。
最後何年年居然在最後一刻超過了一直領先的第一名,成為了第一個衝過終點線的,然後她用殘存的意識清晰的記住了班上同學的笑臉以及遊樂美的攙扶和本來一直第一最後二十秒成為第二的那個女孩怨毒的神情,累得坐在地上的許予遲微笑著衝她豎起了大拇指,和站在一旁衝她微笑著的方胤,這些人這些事就像一幅幅素描被珍藏在何年年的青春博物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