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二章 風雨不驚（全文完）
李晏溪一出門就看到了這個著巫師黑袍的人，他雖端著一副半仙的架子，眼神卻很飄忽，分明就是個，市井小民。
“潮神告訴你的？”李晏溪不動聲色問道。
那人便開始左顧右盼起來，神神叨叨道：
“不可說，不可說。”
“既是不可說，那便散了吧！”李晏溪說著扭身就要往郡守府宅裏去，絲毫不見半刻地猶疑。
巫師急了，圍著的百姓也急了。
有人說：“夫人，海潮吞人啊，房子都淹了，地也全淹了，您可得趕緊幫我們想想辦法啊？”
又有人說：“一個浪頭打來，跑都跑不掉，轉眼人就不知道哪裏去了。”
還有人比劃著說：“那個浪啊足有十個人高，那石頭牆被浪頭打掉了那麽大一個口子，那海水啊就跟脫韁的野馬似的，遇樹倒樹，遇房塌房，遇人卷人啊，這海裏，它有妖怪啊！”
……
百姓紛紛描述著親眼所見的恐懼，他們已經無法用他們的認知去解讀他們看到的恐怖，所以海潮在他們眼裏變成了吞噬萬物的妖孽，而能夠解救他們的，便隻有神明。
隻是神明出手，需要獻祭。
而李晏溪在他們眼中，就成了祭品。
雖然李晏溪已經把嶺南聖女的名號給了她的侄女，但是以在吳郡的名望而言，遇到了天災人禍的事情，人們還是第一個想到了她。
當然，這樣的想起，實在是不如遺忘。
李晏溪回首，眸光銳利問道：
“水利督事何在，郡守衙門的人又在哪裏？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不趕緊安排人手救災修塘，卻來堵郡守府宅，有什麽用呢？”
她這一番話給了百姓當頭棒喝一般的警醒，他們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帶他們來到此地的人。
“夫人，您是經過越吳江泛濫的人，您理應知道，有些災禍是水妖作怪，是神明的譴責，是人力所不能抵抗的。要想神明息怒，水禍平息，需要有德高望重的人做出犧牲。”
那個被眾人注目著的巫師搖頭晃腦道，矛頭直指就是李晏溪。
李晏溪聞言冷笑一聲，問道：
“這又是神明告訴你的？”
得到的回應，又是神神叨叨的：
“不可說，不可說。”
李晏溪上前一步，站在郡守府宅的門坎上，俯視那巫師，指著他道：
“既然你是通了神明的人，能夠聽懂神佛之言，不如先派你去做個使臣，還請幫我吳郡多多在神佛麵前美言，讓他老人家廣開恩德、寬宥我吳郡子民。”
李晏溪說完，朝元霖使了一個眼色，元霖早就按捺不住性子，蠢蠢欲動要殺一儆百了結了那妖言惑眾的巫師。
這會他帶了一隊護衛，幾個人手腳麻利掄起袖子就把那巫師舉到了半空中，四仰八叉地抬著，就往東南麵行去。
那巫師一路叫囂著有辱神明、會遭天譴什麽的，元霖聽得不耐煩，便扯下自己的一隻襪子塞到了那人的嘴裏.……
底下的一眾百姓目瞪口呆，他們還沉浸在剛才的一番變故中，沒有反應過來。
李晏溪便說：
“大家也隨我到海塘邊去等著吧，看看巫師的巧舌能不能說服潮神，放過我吳郡沿海的百姓。”
兩側衛兵開道，李晏溪大步往前，走得平穩又堅定。
另一邊，狂風呼嘯處，臨海海塘上，潮神塑像處，有一人迎風而立，袍角翻飛，麵向蒼茫大海，看向不遠處的狂風卷浪。
水利督事跪在他的腳邊，瑟瑟發抖。
那人背對著水利督事，不辨喜怒道：
“海塘塌了，為什麽不堵？百姓蒙難，為什麽不疏？房牆傾倒，為什麽不固？”
水利督事顫巍巍道：
“巫師說，此次災難，是因為潮神被觸怒，隻要平了潮神之怒，沿海一帶就能恢複安寧.……”
那人轉過身來，一雙桃花眼經曆了歲月的沉淪，變得越發奪目，熠熠生輝。
此人正是吳郡郡守，崔安嶼。
他從縣城趕回來，還沒回過郡守府，就親自帶人上了海塘。
一番責問，水利督事顯然沒有給崔安嶼滿意的答複。
崔安嶼淡淡地說：“那本郡守要你有何用。”
他長了一些年歲，不喜歡說“殺”啊，“死”啊這些字眼了，但是這並不妨礙他一句話就定了一位總管吳郡水利的大員的生死。
崔安嶼親自站在風口浪尖上指揮，底下的大小官員絲毫不敢懈怠，一時該堵的堵，該疏的疏，該固的固，海浪不減，但險情卻已經過去了。
往事曆曆，崔安嶼第一時間就派了人回去護衛郡守府，這會沒有等到人回來稟報，卻看到他的人簇擁著李晏溪，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迎著海風也朝這邊海塘上走來。
為首的元霖，帶著四個衛兵抬著一個穿黑袍的男子率先上了海塘，看到崔安嶼立在海塘上便過來行禮。
崔安嶼指了指那個扭著身子掙紮，卻被臭襪子堵了嘴巴出不了聲的巫師，以眼神詢問元霖。
元霖笑著答道：
“夫人說了，這位巫師和潮神熟得很，要煩勞他下去和潮神嘮嘮嗑，看看能不能把咱們這的災禍平息了！”
崔安嶼點點頭，吩咐手下道：
“找一塊大一點的石頭，務必要把這位巫師送到水底，與潮神會麵。”
說得一本正經，好像一場再嚴肅不過的任命欽差大人的儀式。
這時，崔安嶼搭了把手，李晏溪已經上了海塘，對著綁了巨石的巫師道：
“勞煩這位巫師了！李晏溪代我吳郡子民永世記得您的恩德。”
元霖扯開了巫師嘴裏塞的臭襪，便聽到那巫師用恐懼到扭曲的聲音說道：
“大人，夫人，我說的都是假的，是假的啊，是先郡守的公子，郡守夫人的哥哥李弋戈的外祖家裏給了小人好處，想要加害夫人……”
他的聲音最終因為元霖的大腳，消失在狂風與巨浪中。
李弋戈死在了牢獄裏，他的外祖一家，郡守夫婦本不想趕盡殺絕。
崔安嶼站在鬧事的百姓身前，大聲道：
“以後再有諸如這般妖言惑眾者，便都是這個下場。”
李晏溪望著遠處漸漸被沙土堵住的海塘缺口，回首找尋崔安嶼的身影，正好對上他一雙耀眼的桃花眼，兩人相視一笑。
兩次水患的結果注定是不一樣的，因為李晏溪早已長大，長成了別人的依靠，而一直站在她身側的那個人，風雨不驚，護她始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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