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十三章 在輪回裏等候
金鑾殿的封閉的大門被從外麵開啟，露了一絲光線進來，照亮了一個人難以置信的麵目。
曹楚平看著刺入自己胸膛的那把劍，眼前的儲君變得陌生而詭異。
他不明白，曹魏平為什麽還會有力量操縱這把拔都拔不出來的劍，將它一口氣送入他的胸膛，不帶半點的猶豫。
“曹楚平，你以為憑著優異的課業，就可以做大雍王朝的儲君嗎？你的心性太不夠了，你都沒有發現本王，並沒有同其他人一樣在身上劃大大小小的口子，本王裝作拿不出劍也是騙你的，你全都沒有看出來。”
曹魏平是仁善之人，如果沒有必要，他一般不會殺人。
這一次，刀劍之下，他殺了自己的弟弟。
卻沒有一絲的猶豫。
“而且，你的刀砍向本王的時候，你的眼神飄了，但是本王沒有，在你的刀砍向本王的時候，本王的眼睛早已鎖定了你的心髒，你終究還是不夠狠。”
曹魏平說，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變成如此狠辣的人，把刀劍對準自己的至親。
但是經曆過你死我亡，經曆過我為刀俎後，經曆過別人用生死相守後，曹魏平的劍刺向曹楚平的時候，他的內心十分平靜。
“成為儲君，成為帝王，哪裏有那麽容易。您說是不是，父皇？”曹魏平突然轉向了天子，他這一刻的雲淡風輕讓天子竟然有些顫栗，這還是曾經那個明朗率真的太子嗎？
終究人都會成長，向著他們要成為的那個人，無關好壞。
曹楚平倒了下去，他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儲君，並不能瞑目。
儲君蹲下去，湊近他微動的唇瓣，他殺他，全家國之責，全人臣之禮；他聽他最後的遺言，隻因為，他曾經也是他不顧顏麵守衛過的弟弟。
終究這一生，做不了尋常的兄弟。
曹楚平對曹魏平說：兄長，請你幫我轉告她，下輩子，我會在輪回裏等候，我娶她。
這一生，他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句話，給了崔婉婷。
寧王殿下告訴崔婉婷的夫君，下輩子，他會在輪回裏等他的正妃。
他一定是存心的。
崔安嶼邁進金鑾殿大門的時候，曹魏平正以自己的鮮血喂食君王。
他的血，能解毒。
他的血裏，有數不盡的來源於林析墨血液裏的冰淩花，他雖然娶了但是從來沒有用過趙妍姍解毒。
皇子的毅力和清高，讓他不容許自己用如此肮髒的方式苟活，好在他最終活了下來，然後他的血便再也不受媚毒侵害了。
在這一刻，他的寶血救了自己，也救了聖駕。
崔安嶼和朱乙炆將軍的王師之所以能夠及時回援，解了京都護衛營對禁軍的圍困，還要得益於崔大人的目光如炬。
曹楚平派了兩個副將，一個守城門，一個守宮門，崔安嶼未入城就覺出了不對，寧王若沒有大的動作，為何要派兩個心腹，防範王師的人馬？
京中有異，必是金鑾殿上生了事端。
崔安嶼帶領王師，未經傳召，闖了宮門，這才解了金鑾殿之圍。
而另一邊，李晏溪入了後宮，剛好救了中宮。
鄭貴妃半麵鬼魅，帶著死士假扮的宮人直闖鳳池宮，到處放火，見人就殺。
好在她對中宮最大的恨意不在性命，而在臉麵，因此比著小刀和中宮磨了一會功夫。
“雲妃告訴本宮，本宮宮裏的那把火不是她放的，這宮裏除了她，最恨本宮的便是皇後娘娘了，本宮厚著臉皮向皇後討要一張臉皮，不知皇後介不介意呢？”
鄭貴妃恨了多日，刀子在中宮的鼻尖比劃，嚇得中宮連連後躲。
可是鄭貴妃不會給中宮躲閃的機會，若不是她做慣了美人，有一些做美人的完美要求，想要把皇後的一張臉皮完好地剖下來，等李晏溪趕到的時候，皇後已經沒臉見人了。
李晏溪的箭，射穿了鄭貴妃使刀子的那隻手，箭尖同時也劃破了中宮臉上的皮肉。
中宮後來懷疑過，李晏溪的這個力道是不是故意的。
太子妃勸她：“嬸母若是有意，她可以晚到一些。”
中宮覺得有道理，也就做罷了。
其實中宮就算有結怨，也不能像從前一樣，施展中宮的權力了。
她已經被廢了。
因為積香寺一案的敗露，朝臣和內眷是不能容忍她再占著“母儀天下”的位置了。
崔婉婷便又勸她：
與毀容又斷手，失子又失兄，最後得了失心瘋，被關在冷宮裏自生自滅的鄭貴妃比起來，皇後的處境又好上了太多，至少她生了一個好兒子，兒子便是她的希望。
起起伏伏多次，其實中宮也有些看淡了這些。而且她臉上有了傷，也不可能再盛裝於人前了，索性便學著崔婉婷禮佛。
大約是佛經的感化，後來林析墨給她捎來了一瓶傷藥，楊後也沒有用。
崔婉婷從前禮佛，是被逼無奈；如今禮佛，是為了一個再不能被提起的人。
他說，他在輪回裏等候，他說他會娶她。
她並不信任他，但這是他唯一的遺言，又令她不得不信。
輪回，太遙遠了，但是隻要他願意等，她還是願意來的。
今生已成執念，隻能寄情於虛無縹緲的神佛，虛無飄渺的輪回。
於天下而言，寧王殿下是成王敗寇的寇。而她大約是這世上，最後一個念著他的人了吧。
崔婉婷如今最慶幸的是，她的那個被命運詛咒了的孩子並未如期生下來，因為縱使生下來，迎接它的也隻有不出意外的死亡。
當然，她有時也會為儲君祈禱，摯愛終成念想，這一生還很長，能給予她榮華與安穩的，是夫君。
她再不能給予他炙熱而無畏的愛戀了，那些少女的本能付出過便不會再有了，她再不會厚顏無恥地去愛一個人，但她可以幫儲君守好太子府邸的這一方淨土，待他凱旋，與他歡慶。
何時，她扮演一個儲君正妃的身份，遊刃有餘。大悲和大喜，都隨著那個人的落幕，被卷進了輪回裏，被時光珍藏。
可是，真的有輪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