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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八章 知遇之恩

  崔安嶼把李晏溪往懷裏一帶,笑嗔了她一句:“淘氣。”


  這是任宇禾死訊傳來後,崔安嶼頭一次笑,陽光從洞口灌入,照亮了他俊秀絕倫的一張臉,李晏溪趁著隨從們的眼光落不到這裏,飛快地在崔安嶼的臉上吧唧了一口,然後衝著他露了一個明媚的笑容。


  崔安嶼的桃花眼眯了起來,輕聲說:

  “這幾日忙於公事,讓夫人餓著了。”


  外邊的石頭上傳來隨從的咳嗽聲,實在不是他們有意要催,實在是這群隨從裏有鄭家軍的降兵,熟知欽差大臣的過往和為人,深知欽差大人的壁角是不好聽的。


  崔安嶼的桃花眼直勾勾地在李晏溪身上留戀,他反應慢了半拍,李晏溪的思緒已經從兒女情長中跳了出來,她現在要說的是正事:


  “王師到了嗎,燕城的百姓都安頓好了嗎?”


  崔安嶼咬咬牙,隻能停了綺念,回道:


  “你家夫君辦事,你還不放心嗎?”


  李晏溪點點頭,按理說北邊的冰雪融得沒有南邊快,但是王師的人卻比鄭家軍晚了半步。


  哨兵向崔安嶼通報王師行程的時候,李晏溪在旁邊說:

  “看來王師將士並沒有做好血戰的準備。”


  夫妻倆相視,兩軍對峙,最要緊的便是士氣,如果沒有士氣,兵部左侍郎率領的王師是否有與鄭家軍一戰的能力,誰都不能保證。


  夫妻倆再一次分兵,李晏溪以密道為通途,一匹紅綢裝神弄鬼拖住了兵臨燕城的鄭家軍,崔安嶼則用十裏白布迎接了王師的將士,並喚起了他們誓戰的決心。


  時間剛剛好。


  當鄭元河率領的鄭家軍一頭紮進十裏枯木林的時候,見白布飄揚,聽四麵風聲,就又是另一番心境了。


  可是奇怪的是,鄭家軍走了半路,連一個守軍的影子都沒有見到。


  領頭的士兵眼睛裏都是掛滿枝頭的白布,心裏生了恐懼,腳步難免失了些謹慎,一腳踩下去,似被什麽東西絆到了,有的拔不出腿,有的則索性摔了個底朝天。


  後麵的兵士低下頭來細細看,才發現前麵枯木的間隙裏被纏了細細的絲線。鄭元河舉目一望,四周是枯木和白布,腳下又是理不清的絲線,再看退路,不知何時已經揚起了王軍黑色的軍旗。


  鄭元河心中大駭:十裏枯木林莫非就是他十萬大軍的墳墓?

  這一次,鄭元河料想的不錯,援兵已至,崔安嶼並沒有想過要給鄭元河留活路。


  如果說枯木逢春是生機,那麽枯木逢火便是絕境了。


  鄭元河剛剛悼念過張錫遲將軍,此刻就麵臨了和他一樣的處境。


  他一聲令下:“砍!”


  砍掉那些縱橫交錯的絲線,砍出一條逃生之路!


  顯然,崔安嶼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四麵火起,火苗在枯木枝上攀爬,生出了火舞紅蛇的景象,對於鄭家軍來說,這是死神的圖騰。


  枯樹下的地麵上還留有一些未及融化的殘雪,那是鄭家軍絕望的將士們最後的出路,鄭元河似乎看到了一絲生機,大喊道:

  “往西麵的山跑,山上有積雪。”


  鄭家軍拚死突圍,朝山巒的方向跑,一邊跑,一邊不停地有人掉隊,有染著火的白布從枝頭落下,包裹在士兵身上,瞬間就將他變成了一具炭黑的屍體。


  一隊鄭家軍好不容易突圍,身上殘破不堪,腳下鞋履盡失,他們仰望山巒上,王師的軍旗獵獵,哪裏還有什麽生機。


  鄭家軍回望後麵滔天的火光,也唯有硬著頭皮一路向山上殺去。


  天時,地利,人和,全被王師占了。


  被絲線纏繞的那隊鄭家軍士兵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一隊鄭家軍鐵騎踐踏過他們的屍體,沿著枯木夾道的那條南北通途,一路浴火奔騰,一路折損無數,好不容易看到了近在前方的光明,細看之下,王師的鐵騎,黑甲銀槍,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鄭元河把心一橫,大隊的人馬調轉,他們要回燕城,與王師殊死一戰。


  朱乙炆立在枯木林北麵的大路口,這一戰,他並沒有出什麽力,但是隻要他聽從欽差大人的調遣,這一戰的赫赫功績將永遠地記在王師主將、兵部左侍郎的身上。


  “乙炆,你是本將一手提拔上來的,今日你要取本將的性命嗎?”鄭元河聲聲切切,他沒有退路了,更沒有時間了。


  當林火把那些星星點點不成片的積雪化盡,勢成一片,吞沒整一片枯木林,這裏將,無人生還。


  “鄭將軍,如今你是反賊,我是王師的將領,我們沒有什麽情麵可以講。”朱乙炆說得很絕情,但是他的眼神偏了一點,並沒有對上鄭元河的視線。


  這偏離的一點點,是鄭元河最後的機會。


  “那一次你剿匪出了事故,是本將以項上人頭做保,保你的平安與仕途。乙炆,這些舊情你都不念了嗎?”


  在鄭元河卸任兵部尚書之前,他一直是朱乙炆的上官,服從他,聽從他的一切命令,幾乎成了朱乙炆的一種本能。


  朱乙炆內心的踟躕早已反應在王師的行軍速度上,他不願意麵對鄭元河,就是怕自己會麵臨今天這樣的局麵。


  “乙炆,你看看本將身後的這些士兵,本將已經是末路窮途,北上不過是尋一個生還的機會,對京都對大局再無威脅了,你,留我一條生路,好嗎?”


  鄭元河下馬,跪在朱乙炆的麵前。


  上官的膝蓋,壓彎了朱乙炆的脊梁。


  鄭元河與朱乙炆多年相交,有知遇之恩、開罪之恩,上官之誼、同朝之情,現如今崔安嶼卻要他親自取鄭元河的首級,他的內心又多了很多的遲疑。


  “朱乙炆將軍,你效忠的明明是大雍王朝的君主,提拔和任命、延用又重用你的明明是當今天子,與鄭將軍真的有關係嗎?”


  崔安嶼黑騎爭先,縱馬出了隊列。


  他給朱將軍安排任務後,便一直呆在他的隊伍裏。他並不像信任明遠將軍一般信任這位朱將軍,這位朱將軍以往給他的映像隻是一個鄭元河羽翼下的氏族子弟,並無什麽出類拔萃的建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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