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互為脊背
崔安嶼好心提醒鄭家軍的人，當然不是為了讓他們提高警惕的。
李晏溪倒完了水，又從身上掏出了兩枚火石球。
這些東西，還要感謝鄭元河的饋贈。
他們一路逃命，輕車簡從，這些火石球帶的並不多。
若是直接將他們扔到鄭家軍的隊伍中，五千軍士哪怕還剩下一半也不是他們兩人四手所能夠應對的。
所以，一定要想辦法，讓火石球發揮最大的效力。
他們選擇這座山峰，引鄭家軍的人馬圍追的主要原因不僅是利用了這一大片陰麵的巨石山壁，更重要的是，這山峰的頂上還修了一個小型的蓄水池。
李晏溪剛才那一小壺水尚且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成效，更何況是風雪過後蓄得滿滿當當的水池了。
隻需要炸開一個角，那池子裏的水便能順著巨石壁傾泄而下，水濕了苔蘚，軍士們無法在巨石壁上附著，人便如同折翼的鳥，猝不及防地便摔作了一團。
陳年的巨石有多堅硬，人的腦袋就有多脆弱，生命在自然麵前，渺小如螻蟻。
鄭元河撒了一個有關風雪阻路的彌天大謊，最終他的五千精兵喪生在積雪融化成的蓄水池下，不得不說是一種，報應。
巨石堆上橫屍遍野，還有些並未死絕的，伸出一隻血淋淋的手，努力地想要抓住什麽，卻最終什麽也沒有抓住。
那些被同伴的身軀壓住的尚未斷氣的軍兵，也終將在冬日的冰寒中咽下塵世裏的最後一口氣。
李晏溪轉過臉去，不帶絲毫的情緒。
因為他們此時要麵對的人數，尚有幾百名之眾。
這些人護衛著鄭元河，守在天塹小路的盡頭，等著與他們一戰。
溫城城外的這座高山是連接溫城與鄰縣燕城的必經之地，隻要過了這座山，便是燕城的地界，崔安嶼手握代行州官之責的無上權力，隻要進了燕城，便能暫時地將鄭家軍的人馬拒於城外。
可是眼前的這道坎必須跨過去。
崔安嶼夫婦借著山峰的地勢將鄭元河帶的大隊人馬逼死在巨石堆裏，但是從他們選擇上到這座隻有兩條通路的山峰的時候，也等於斷了自己的後路。
陰麵的巨石堆已經濕滑不能行，能下山的便隻有他們來時的那條路，那條天塹一樣的山石小路，那條被鄭元河親自帶兵堵住的去路。
幾百人對兩個人，鄭家軍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優勢。
看著兩夫妻絲毫沒有半點畏懼的神色，鄭家軍將士們感覺到的隻有陰謀、詭計和未知的危險。
鄭元河罵：
“一個個抖什麽，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他們區區兩個人，難道還能越過我們去。”
但是他這話又實在沒有什麽底氣，巨石堆裏躺著的那可是幾千人之眾。
崔安嶼紅著脖子，此時他的血已經凝固，脖子和嘴角的顏色鮮豔，而唇上卻是一片蒼白，李晏溪與他離得近，能夠感覺到他說話時強打的精神，崔安嶼說：
“鄭將軍，你擋住本官的去路了。”
“妨礙欽差公事，是等同於蔑視君主的大罪。”
“鄭將軍，你可擔當得起？”
明明是窮途陌路，明明被圍追堵截的是他自己，他怎麽還能如此大言不慚！
鄭元河不信邪，親自拔刀對準崔安嶼夫婦的方向：
“崔安嶼，你包庇反賊，本將要替聖上清理門戶。”
鄭元河也隻是嚷嚷，一條天路隔著，崔安嶼夫婦隻要不過來，鄭元河的人也不敢過去，所謂的清理門戶也隻是堵著下山的路罷了。
天已灰黑，山風夾雜著雨雪，冰寒鑽進人的心窩。
這座山並沒有什麽茂密的植被，連棵可以遮擋的樹都沒有。
等天全黑了，溫度再下降一些，山裏想要活人就很難。
雙方僵持著，誰也沒有往前。
崔安嶼好像攤牌了：
“鄭將軍，等太陽完全落山了，我們可都得死在這裏。不如我們玩個有意思的吧，爺和夫人手裏加起來一共還有十八支箭，咱們賭一把，我們這十八支箭，能不能射中鄭大人。”
鄭元河聞言，心下一淩，山路昏暗，下山不易，，崔安嶼夫婦的十數支箭若是想要突圍，是遠遠不夠的，但是如果他們的目標全都對準一個人的話，可能性似乎一下子就提高了百倍。
鄭元河正要出口反駁，昏暗的光線下，一支箭已經招呼到了他的眼前。
寒風夾雜著崔安嶼的笑聲：
“夫人好心急，爺還沒喊開始呢，你怎麽先出手了，這一箭哪怕射中了也不能算。”
李晏溪不服道：
“夫君，你方才還答應要讓我一支箭的。”
懸崖峭壁上，生死存亡之際，鄭家軍被迫聽了一波打情罵俏。
鄭元河嚇得不清，剛才那支箭擦到了他的鬢邊，差一點就射中了他的右眼。
這還僅僅是第一支箭。
緊接著的第二箭，射在他的右臂處。
第三隻箭中了他奔逃欲下山的馬。
這一下，鄭元河完全相信了崔安嶼夫婦置他於死地的能力。
縱然天色漸黑，縱然有兵士護衛，崔安嶼夫婦想要取他的性命，也完全不廢吹灰之力。
鄭元河投降了：
“崔大人，不要再射了。我的人，全部撤。”
鄭家軍上山的速度也許不快，但是下山的速度絕對超乎旁人的想象。
其實鄭元河大可以再大膽幾分，崔安嶼夫婦根本就沒有打算要取他的性命。
鄭元河死了，他的幾百親兵群情激憤，死堵在小路的盡頭，時間一長，崔安嶼夫婦的生機也就斷了。
唯有讓鄭元河活著，又懼怕死亡，他的人才能全部撤離，那才是崔安嶼夫婦的生機。
鄭元河的人一撤，崔安嶼夫婦趁著天際尚未收回的那點光亮，飛馳過那條深不見底的小路，終於撤出了那座冰冷的山峰。
後麵的路便多了，四通八達，他們從鄭元河撤出的那條路反向的山路繞道，一路疾馳不停，終於到了燕城的地界。
禦史中丞崔大人手持紫授金印，洞開城門，接管了燕城軍務，可是他一刻也不敢停歇。
因為他知道，鄭元河的大軍，說不定下一刻就會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