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亡命之路
鄭元河的兵馬之所以來的比預想中慢了些,是因為鄭家軍中出現了不同的聲音。
橫亙在門口的欽差屍體觸目,當場便有將軍撂下了手中兵器,眼帶茫然:
“為什麽要殺欽差!”
前頭列隊追擊的腳步不停,後頭軍心渙散隊形不整,那些有關於鄭家軍的謠傳在那些迷茫的軍兵腦海中震蕩。
他們變成了無數個柳盛思將軍,他們不願意隨波逐流,至死都在為人刀俎,更重要的是,他們不願意此去,從此被打上逆賊的名號。
這並不是他們的初心。
大隊前行,有人踟躕,後麵的人被絆住了腳,人仰馬翻,有人從活人的身軀上踩踏而過,與前頭的人摔成了一片。
鄭元河無奈,隻能令鄭寬留守整頓軍務,自己則親自帶了五千的親兵,沿路追擊崔安嶼夫婦。
原以為,兩個人,用五千軍兵,已經很奢侈了。
可是崔安嶼與李晏溪的戰力遠遠超出了鄭元河的想象,兩人一路過水拆橋,過山斷路,大路不走,偏走無人走過的小路。
鄭元河的人晚來一步,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崔安嶼夫婦逃出了溫縣的城門,逃入了溫縣城外的一大片山地中。
兩騎在半麵積雪,半麵荒蕪的山路小道上奔馳,兩人騎術皆出眾,又有一種無畏的孤勇,一路上的溝壑與巨石,並沒有阻擋他們前行的腳步,反而是鄭家軍的追兵,在崎嶇的山路前數度停滯不前。
貪生與怕死,是一種本能。
能夠克服這種本能的人,不是英雄,便是梟雄。
“將軍,這下麵是懸崖啊!”一名兵士的馬蹄踩失,足下的沙石跌落深不見底的溝壑,連回聲都聽不到。
兵士勒馬,驚出了一聲冷汗,再不敢往前半步。
後麵的將士驚歎:
“這兩個,還是人嗎?”
“禦史大人便也算了,他夫人一個女子竟也如此剽悍!”
“你們忘了她是誰嗎,她是天子禦封的巾幗英雄!”
鄭家軍踟躕的這會功夫,崔安嶼夫婦已經飛速上了一座山峰,占據了一個高點。
夫婦倆立於山峰之上,脊背相靠,各自彎弓,直衝鄭元河的首級。
鄭元河慌忙下馬,十數騎迎前,護住了中軍將領!
崔安嶼朗聲而笑:
“鄭將軍,縮頭的可是烏龜王八!”
鄭元河急惱,喝令軍兵向前包圍,誓要以此崎山作崔氏夫婦的葬身之地。
此時崔安嶼夫婦站的地方,一麵通著他們方才掠過的懸崖璧上的小路,深不見底,而且時有巨石掉落;一麵是巨石鋪就的半壁山坡,巨石錯落,留了一條徒手攀援的路徑。
想要登臨,一麵靠膽,一麵靠力氣。
數千軍兵改行繞道,不約而同地舍了馬,試圖從巨石錯落的一麵圍堵崔安嶼夫婦。他們手腳並用攀援在雜亂無章的石壁上,如螢蟲般一步步向崔氏夫婦逼近。
而鄭元河帶著一小隊親兵依然等在原地,堵住了崔安嶼夫婦的回頭之路。
崔安嶼夫婦,被包圍了!
以軍兵的人數,崔安嶼夫婦想要僅憑一人一把弓箭來抵禦,是不可能的。
鄭元河高聲吆喝道:
“崔大人,你若就地處置了身邊的這個反賊,咱們或許還有商量的餘地。”
到了這個時候,鄭元河還要玩離間的把戲,就入不了崔安嶼的眼了。
崔安嶼站在山峰上,睥睨著足下一群努力接近的螻蟻:
“鄭將軍,她是不是反賊,不用你告訴我!而你,是反賊還是忠臣,張錫遲和左兆已經告訴我了!”
沒有人知道鄭家軍同成王的秘密會麵,能知道的要麽是鄭家軍,要麽是逆賊。所以當李晏溪說出左兆的名字的時候,鄭元河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是反賊。
然而如今她和崔安嶼站在同一個陣營裏,崔安嶼不是反賊,李晏溪不是反賊,那麽他們是如何知道左兆同張錫遲的秘密碰麵?
那便隻有一種解釋!
“張錫遲是你殺的!左兆也是你殺的!羚穀是你炸的!”鄭元河咆哮道。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已經洞悉了他們的意圖,所以他的那些剿匪也好,和談也好,分兵也好的說辭,都隻是為了蒙蔽鄭家軍的眼睛!
從頭至尾,他們是崔安嶼手裏的皮影,被他牽著線,玩得團團轉!
無名之火嗖得湧上了鄭元河的心頭:崔安嶼,絕不能再讓他活著!
一個手腳利落的軍士爬得飛快,已經接近了崔安嶼夫婦站著的那塊石頭,他一隻手攀著岩壁,一隻手伸向腰間掏出利刃,隨時準備著應對崔氏夫婦的飛箭。
這兩個都是百步穿楊的好手,既有互為脊背的信任,又有親密無間的默契,關鍵時候又都不手軟,正兒八經挨上他們一箭,絕無生還的餘地。
此時崔氏夫婦能任由鄭家軍的人在巨石上攀援,是因為他們的箭矢有限,而鄭家軍的這些蝦兵蟹將,他們不配。
不配他們彎弓,不配他們浪費一支箭。
李晏溪放下小銀弓,把自己的安危完完全全地交給崔安嶼,然後她伸手掏出一個水壺,慢條斯理地擰開瓶蓋,一小股水流順著李晏溪的指縫灌注在腳下的巨石上,一點點滑落,水滴落到了爬得最快的那名軍士的手背上。
這一點點的水流就想衝刷一個剛武有力的士兵嗎?
鄭元河的人馬正要放聲大笑,卻聽到了那名士兵驚恐的呼叫伴隨著他跌落岩塊的碰撞聲,傳入眾人的耳朵。
那名軍士跌落,連帶著連累了後麵的一大片士兵。巨石坑裏打滾,不消幾下就已經沒有了聲響。
水裏麵有毒吧!
“行軍打仗最要緊的就是研究當地的地形地貌,鄭家軍當初一路北上就沒有研究過這一帶的地貌嗎?又或者以大人多年在兵部尚書任上的經驗,竟然分不出山北水南嗎?”
崔安嶼好心為倒成一片的鄭家軍答疑解惑。
這一片巨石堆堆砌在山北水南的陰地,此地又常年多風雨天地,長年累月的,石頭縫隙裏麵便生出了許多不易察覺的蘚類,顏色同巨石接近,晴天的時候並不明顯,但是若是雨天,或是有水流澆灌的時候,巨石便會變得濕滑無比,人手根本就無法攀附。
因而水是尋常的水,一小壺水下去,卻收到了超乎尋常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