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馬匪的救贖
康鳴同穆瑤說過一句話:老子占了二十六個山頭,本來是要娶二十六位夫人的,老子娶到你是第十九個,從此再也不娶了。
他真的,隻有十九個夫人。
崔安嶼找到康鳴的時候,康鳴和他的十九夫人剛剛約定好下半輩子,這輩子他們的相遇並不美好,下輩子他們約定,他不做馬匪頭子,她不做馬匪夫人,但是他們兩個還要在一起。
“現在談下輩子有些為時過早吧,畢竟這輩子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崔安嶼倚在門框上,屈起的一條腿修長有力,擋住了室內人的去路。
“崔公子,你知道這一仗,老子寨子裏的兄弟傷亡了多少嗎?”康鳴說,說完又憤憤道:
“當然,鄭家軍死得隻會更多。”
這個時候,外麵院子裏的一眾馬匪突然跪了下來,為首一人含著老淚說:
“老大,要不然我們投降吧,真的,這樣下去,兄弟們都沒有活路了!”
康鳴下意識地就去摸身邊的大刀,動搖軍心的人他從來都不姑息,從前如此,今日也如此。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今日的他,見過了血流成河,見過了至親兄弟一排排倒在了腳邊,所以他摸刀的動作難免地就慢了。
跪下的馬匪越來越多,有康家寨的,也有其他山寨的,有的小山寨甚至就餘下了幾個獨苗,他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不想死。
可是投降,會是馬匪的出路嗎,誰也沒有嚐試過,誰也不敢妄下斷言。
如果一定要死,以他們多年馬背上的血性,死也要拖上幾個鄭家軍墊背。
但是如果有一線生機呢?
“就是你,就是你叫我們去偷襲鄭家軍,就是你派和尚去到處散播謠言,不然鄭家軍還在養老,不會殺上山的!”突然有馬匪竄了起來,刀架在崔安嶼的脖子上。
“你到底是什麽人?”有馬匪梗著脖子問道。
馬匪們這幾日都殺紅了眼,刀起刀落不帶絲毫的含糊。
穆瑤站了起來,崔安嶼是他帶來的人,她對他有充足的信任,她揮起馬鞭便是一聲驚雷之聲敲擊在地麵上,震懾住了院子裏一幫鬧事的馬匪:
“你們幹什麽?如果沒有崔先生,這會我們已經死在奸細手裏麵了,奸細這會已經拿著我們的頭顱在向山下的軍兵邀功了。”
這話說的有理,馬匪們暫時沒有了聲響。
崔安嶼眯起了兩隻眼睛,笑了,他悠悠地開口問道:
“你們當真想要知道我是誰嗎?”
一句尋常的問話,卻讓刀口舔血的馬匪們感到了一股森冷的寒氣。
明明太陽還高掛在天上,明明熱血剛剛被憤怒點燃,卻有一股寒氣從心底冒了上來。
“老大,老大,鄭家軍的人送信來了!”
正是劍拔弩張的時刻,一個送信的小馬匪一路舉著一封信件,一路奔跑到了眾人的眼前,也打斷了這場至關重要的談話。
穆瑤接過信,念與康鳴聽:
天子的欽差到了北境,要同北境的馬匪頭子談一談。
雙方交戰,各有損傷,此時提出來協商,是正常的緩兵之計。
“老子才不同那些官兵談,他們沒有信用.……”其中一個馬匪喊道,聲音卻是越喊越小,因為他發現周圍的馬匪都在用眼神警告他:他們都願意降了,怎麽會不願意談呢?
這一場談話是難得的契機,可以探一探鄭家軍的虛實和意向。
畢竟他們的傷亡,也不少。
“天子的欽差是誰?”崔安嶼那種一直以來就有的不安突然堵到了嗓子眼,他目視著穆瑤,有些急切地想要從她嘴裏聽到答案。
他就是天子的欽差,他死在前往北境的路上,如今戰亂不穩,鄭家軍又有異心,這個時候誰會接替他,做這個趕死的欽差?
“禦史中丞崔安嶼崔大人。”穆瑤說,這個名字對於她來說無比陌生,雖然她已經同這個人打了數月的交道。
崔安嶼聽了,嘴角一歪,笑了,這是他這些年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穆瑤問:“崔公子,你笑什麽?這個人你認識嗎?”
崔安嶼隨口答:“認識,一個早已經死掉的人罷了。”
兜兜轉轉兩趟,天子的欽差還是崔安嶼,真是沒有新意。
“事到如今,我們是談還是不談呢?”穆瑤轉頭看向康鳴。
康鳴遲疑了,他當家這些年頭也沒有跟朝庭的人談過交易呀,穆瑤如果問他“殺不殺”,他就是剩最後一絲力氣了也會回答“殺”,但是穆瑤問他“談不談”,他一時竟然答不上來。
“談吧,老大,兄弟們也需要緩一緩。”小馬匪的眼睛裏充滿了希翼。
“談吧,談一談不會少塊肉的。”另一個馬匪說道。
匪心所向,是談。
這個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崔安嶼說了:
“談談吧,我幫你們去談。”
大小山頭的馬匪都見識過崔安嶼嘴皮子的厲害,這裏最有文化最適合去和朝庭談判的,就是這位崔公子了。
可是,他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又怎麽知道他會不會把他們賣了?
這位崔公子,他可是剛剛遭受過大家的非議。
“老娘同你一道去。”穆瑤把鞭子一橫,她帶來的人,若是有問題,她也要自己結果了他。
穆瑤決定的事情,康鳴縱使反對,也沒有商量的餘地,更何況穆瑤可以代表康老大。
最終,馬匪窩裏達成了一致意見:崔公子和十九夫人代表北境的馬匪幫子去和朝庭的禦史中丞大人談一談。
馬蹄灣上激昂的《將軍令》再未響起,取而代之的是悠揚的《關山月》。
崔安嶼對身邊的和尚道:
“爺倒不知道,鄭元河的軍中會有悲天憫人之人。”
和尚話少,遙望一眼馬蹄灣溝,鮮紅的顏色漸褪,混入了五光十色中,成為了昨日的一道縮影,一條傷疤,一段流血的過往。
和尚念一句:
“善哉,善哉。”
隨風而去,附在了對著馬蹄灣獨奏一曲《關山月》的李晏溪的一把寒簫上,是救贖,亦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