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安陵的妻子
崔家的家法崔安嶼領教得最多，於一個婦人而言，可以算是大苦頭了！
崔安陵坐在末位，在諸位族長和崔侯麵前，他有心想要維護蘇氏，卻根本就沒有底氣開口。
崔家的老族長是個長胡子的老頭，他那把雪白的長胡子若不是當年被崔安嶼氣歪了一些，估計還要更長一點。
老頭在堂上坐了許久，喝著崔侯恭敬遞上的茶，聽著堂上崔家各支的議論，眉頭皺得深沉。
一位崔家分支的長輩說：“崔家世子將來承襲家業，世子夫人是我崔家內門夫人的表率，蘇氏這樣的家教不足以服眾啊！”
另一個也歎息道：“我崔家是百年的大族，文至翰林，武皆忠烈，世代公卿，詩書傳家，卻出了這樣有辱門楣的汙穢事，叫各大氏族如何看待我崔氏，我崔氏如何再引領清貴門閥？”
“崔侯爺，我們崔家這樣的大族哥兒們的婚事理應是慎之又慎的事情。然而如今看來，老大的媳婦教女無方，老二的媳婦又隻是個庶出，老三家的出自吳郡那個是非之地，世家子弟的婚約不是兒戲，說到底是你們夫婦把關不嚴的過錯啊。”另一個長輩說道，捶胸頓足，一臉悲愴。
崔安嶼不樂意了，他自己搬了椅子坐在崔安陵後麵，今日的場麵，論資排輩的話，他甚至都沒能輪上一個座位。
可見，崔家浩浩蕩蕩的一群長輩，實在是長壽。
但是崔安嶼不是崔安陵，誰說他媳婦半句不好，他是一定要跳出來的：
“諸位親長說的十分有理，可是諸位親長在嫌棄我媳婦出身吳郡的時候，能不能稍微考慮一下，這件在眾位親長口中嚴重得不得了的事情，是因為誰，才得以善了的？”
真正出力的人，憑什麽要在這裏被這些出口不出力的人議論！
崔安嶼的桃花眼眯著，一旁崔侯趕緊喝他：
“赤子無狀，諸位長輩麵前，哪裏有你說話的資格？”
崔安嶼便索性直勾勾地盯著那位開口發難的長輩瞧，直瞧得對方都不敢直視前方了，大有一些坐立不安的感覺。
罷了，罷了，這是一位招惹不起的閻王。
更何況這位如今的官位，可擔著崔家一族光耀門楣的使命。
這位親長隻好改口道：
“撇開出身不提，崔三夫人倒是個好樣的。”
崔安嶼與有榮焉，這才算善罷。
崔安陵這邊，就有些不好收場了。
崔家的族長說：
“本來我們這些老不死的也是不想幹預崔侯的家務事，但崔家一脈連理連枝，崔家的聲名是大家的。子弟的仕途和崔家女兒的婚嫁不能葬送在一人的無知中。因此我們才大老遠趕來，想厚著幾張老臉，幫崔侯把把關。”
崔侯是個重禮教的，俯首道：
“眾位親長親臨指教，是承平侯府的榮幸。今日這醜事，出在承平侯府裏，是我的罪過，請族長重罰於我。”
“崔侯多年為了我們崔氏門楣殫精竭慮，勞苦功高，這些我等都是看得見的。若崔侯還聽得進去我等老朽的諫言的話，我等覺得，此事太過惡劣，光家法是不夠的，也不足以為天下清貴氏族的表率。”族長說道。
這一番話顯然也不是即興的，在動身來到承平侯府之前，想必他們已經反複探討過。
因此族長一開口，四下都是附和。
崔侯雖承襲了崔氏的侯爵，但是在這群尊長麵前，他想要袒護自己膝下的子媳，也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況且老大是世子，老大媳婦的品性如果不足以撐起崔家的門楣，我等老不死的將來到了地下，也無顏麵對崔家的列祖列宗。”鶴發白須的族長撫弄著長長的須發，施施然地補充道。
門外有人不顧阻攔地衝了進來，正是被罰跪祖宗祠堂的蘇氏。
蘇氏一貫是個潑辣的，這群老的已經在商議要讓她下堂去了，她怎麽還跪的住呢。
崔婉婷也想上前去，被侯夫人攔下了，她雖然有了婚約，但仍然是個未出嫁的姑娘，擠到人前去同長輩理論，一來她也不擅長，二來也難看。
“妾身嫁進承平侯府近二十年，為崔家開枝散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諸位親長一句話便要定妾身的出路，未免太苛刻了一些。”
蘇氏的嗓門很大，這會也顧不上什麽顏麵了，她的哭嚎聲響徹正堂，幾乎治愈了眾位親長的耳背。
“各位長輩在此商議，你一個下堂婦，豈敢在此鬼哭狼嚎。你犯下如此的罪孽，難道還想做世子夫人，承襲我承平侯府的清貴之名嗎？”
親長們對蘇氏的厭棄幾乎全都擺在了臉麵上。
“妾身不管，妾身做鬼也要做崔家的鬼魂。”蘇氏挪過去，抱著崔安陵的大腿就不撒手了。
她若真因為這事，被崔家休棄，娘家與兄長也定然不會容她的，倒不如冒死一試，賴死在崔家。
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像鼓足了勇氣似的“騰”得站了起來，帶起的力道甚至把椅子都帶翻了，“轟”的一聲巨響。
親長們不議論了，蘇氏也不哭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崔安陵的身上。
崔安陵幹了多年的撰修，喜歡以筆墨明理，並不擅長言辭。他在為官上其實遠不如二弟穩重，不如三弟聰慧，隻因為擔著世子的名號，因而在家族中才最受重視。
禦史中丞崔大人公務纏身，卻要被自己的侯爺爹拉來充門麵，父子三人一字排開接受一群老頭子的禮教洗禮，早已困頓得打了好幾個哈欠，若不是手上轉著進門前李晏溪塞給他的念珠，這會恐怕已經睡著了。
這時見崔安陵站了起來，崔安嶼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人也在靠椅上坐端正了，盤著一條腿，坐等著看好戲。
“各位親長，安陵的妻子，縱使犯了大罪，作為她的夫君，我尚且沒有說什麽，怎麽你們就已經替我決定了她的去向呢？”
麵對這群衛道士，崔安陵的文人風骨，漸漸顯露出來了，不彎不折。
連崔安嶼都忍不住要在心裏讚一句自家哥哥的剛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