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因她而起
況且就越縣那個地勢,群山環繞,路尚且不好走更何況是施工,就是工部主管水利的幹事去了,都不能有把握把水道給疏通了,更何況崔安嶼一個半吊子的門外漢。
“她的錢既然砸下去了,我總要讓她聽到聲響的。”崔安嶼道。
“聖旨已經下了,縱使她不願意,這婚約也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你又何必去做這些額外的事情,況且……”又並沒有十全的把握,傅明清的話沒有說全。
但是他的顧慮,大家心知肚名。
“明清,這場婚約於李晏溪而言,是委屈,是強迫,是綁架,我隻是想做一些什麽,讓自己少一些愧疚罷了。”崔安嶼道。
生死之交,至此分道揚鑣。
此去山高水遠,京華再見時,願朝綱清明,百姓安居如他們昨日所願。
景庭三年,積雲寺夜宿。
李晏溪問崔安嶼:“所以夫君與妾身分別的那兩年,究竟去了哪裏?”
“夫人為何今日突然感興趣了呢?”崔安嶼握著李晏溪的手,歲月靜好,何必執著於過去。
“我現在想起來,前些日子元霖說漏了嘴,說過一句話,他說夫君你為了我受過上天入地的苦,我原來以為那是個比方,如今想來,夫君大約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又或者是刻意不讓我知曉。”
李晏溪挨著崔安嶼坐在積雲寺禪房的廊下,明月當空,最是適合袒露心聲。
崔安嶼不語,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撫過李晏溪白皙細嫩的臉頰,夜間寂靜,指腹間的粗糙便愈加明晰。
李晏溪掰過崔安嶼的一隻手,把它放置在膝上,月光下那些細碎的紋路無所遁形。
“夫君出身貴饋,想不到小時候還常常幹粗活呢?”李晏溪故作不解,撫摸著崔安嶼的指尖,細雨清風地娓娓道來。
她原本以為他習武,他練劍,總會有一些經年的老繭留下,手上肌膚粗糙一些,也屬正常。
如今細細翻看,才發現京中第一紈絝養尊處優的崔三公子的一雙手,與販夫走卒也無甚區別。
天子的差事,竟是體力活。
“而且我發現,夫君比起我們在吳郡房梁上相逢時,黑了不少。”李晏溪搬弄著崔安嶼的一雙手,在陽光不能照到的臂彎處,崔安嶼的肌膚還留有富貴公子的白皙,但是更大的區域,是被太陽經久曝曬出的黝黑。
李晏溪回想起來她在吳郡郡守府的房梁上見到的那個紫衣白靴的公子,他甚至比尋常女子還要白皙。
“有這麽明顯麽,爺已經白回來很多了,就爺的這張俊臉,東市西市走一圈,誰人不讚一句麵若冠玉,貌比潘安。”崔安嶼回道。
李晏溪明白了一件事,崔三爺的臉皮無論是白的還是黑的,總歸都是厚的。
其實她早就發現過他黑,從前還曾挖苦嘲笑過他到了麵前,讓人眼前一黑。
但是那個時候她對他並不上心,也就發現不了這其中的差別。
如今上了心,才發現分別兩年,他竟有了這許多差別,而這些差別好像,也許,似乎還和她有些千絲萬縷的聯係。
“年歲長了,總歸有些變化的。就比如說,夫人如今越來越美了,尤其是這幾個月來,雨露風調,就像花骨朵盛開了一般。”崔安嶼企圖用這些李晏溪一貫受不住的調笑來岔開她的注意力。
隻是這回,他的小娘子有些不好對付。
李晏溪的頭臉倚靠在他的脖彎處,一隻軟玉似的小爪子正正好放在他的心窩處,擺出了挖心撓肺的姿勢,語音低喃正對著他的鎖骨吐氣:
“夫君,妾身想要知道呢。”
“夫人,想知道些什麽呢?”崔三爺對她夫人軟硬皆吃,柔柔一句話他便幾乎要繳械投降。
“若不是在佛門清淨之地……”崔安嶼又補了一句。
李晏溪貓一樣的小爪子氣惱地在他心口上撓了一下。
“想知道夫君都瞞了我些什麽?”李晏溪道。
“那我瞞你的事情可多了,一時也講不完呀!”崔安嶼調笑道。
“夫君不能總是叫我猜,我哪天猜累了,說不定就不猜了。”李晏溪道,言語裏已經透了三分生氣。
這就上崗上線到夫妻日常想處之道的問題了,崔安嶼很是頭疼啊。
“那兩年,我在越縣。”崔安嶼道。
“越縣?越吳江的上遊。天子為什麽要把你派到那裏去?”李晏溪問到,她如今對崔安嶼到吳郡的初衷有些把握,大概率是奉天子之命來阻擊廢太子,監察和整治吳郡郡守李長啟一脈的。
但是他去越縣呢?也是天子的命令。
“越縣是我自己要去的。我向天子請命,去越縣做了個小官,暗中監察廢太子在越縣的勢力,以及打探廢太子的行蹤。”崔安嶼道,至於他做的這個小官麽,是朝廷專派的治理河道水利的水部郎中部下的主事。
“那你,有沒有碰到林先生?我記得你當初說,你是要攔住林析墨的,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李晏溪一下子坐直了身體,一雙杏眼揪著崔安嶼不放。
李晏溪直覺,她窺探到了一些皮毛,她離崔安嶼那些說不出口的過往越來越近了,更為讓她震驚的是,他驚覺林析墨也被牽扯到了其中,而她卻渾然未覺。
她對林析墨的了解實則比對崔安嶼還多一些,林析墨雖孤傲,但是也簡單,不像崔安嶼,身上總像藏著千層萬層的秘密,有千副萬副的麵孔等著她挖掘。
如果林析墨與越縣有什麽瓜葛的話,李晏溪能想到的就是景庭元年,她托林析墨把晏昀端留給她的半份嫁妝轉交給素有賢名的越縣知州方道遠。
並且從此李晏溪再也沒有見過林析墨,她本以為瀟灑如林析墨,行蹤本就是閑雲野鶴一般的,隻是被她耽擱了幾年,困在郡守府為她施針治病,傳道授業,待她蒙聖旨賜婚,再無抗婚的可能,待嫁閨中,他也就不再拘留了。
卻原來,一切皆是因她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