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美人西去
前行的車隊停了，婢子羽兒掀開簾子，遙問明遠將軍何故。
少年將軍未答，隻聽一個熟悉爽朗的聲音順風而來：
“郡主稍等，崔某有份大禮要送給郡主。”
鄭西亭聞言，匆忙探出簾外，隻見日思夜想的男子俊逸依舊，瀟灑依舊，他悠悠地駕著輛馬車來到西亭郡主麵前，吊兒郎當地拿馬鞭指著馬車裏的東西，對鄭西亭道：
“郡主西去萬裏，為國為民，安嶼奉皇命在此等候，將一物件歸還給西亭郡主。”
鄭西亭看到她，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他說了話，她才反應過來，真的是崔安嶼，他來見她最後一麵了，她動情地說：
“崔郎，你能來，西亭實在是太感動了，崔郎，無論西亭身處何處，心裏總是想著你的。崔郎，若有來世……”
她話音未落，從馬車裏掀簾子走出來一人，正是李晏溪，她粉麵桃花，麵帶了三分笑意，對著一臉感動的鄭西亭道：
“你們先容我下馬車再訴衷腸吧，我也是受人之托來送行的，總要忠人之事嘛。瑩瑩給小任將軍帶了東西，我先送去了，你們繼續，繼續……”說罷，提著裙裾就著崔安嶼的手下了馬車。
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崔安嶼說：“夫人，你是故意的。”
李晏溪答：“一夫不二許，崔安嶼，想想你的生生世世。”
紅燭帳暖，生生世世早就許了人，許了一遍又一遍。
李晏溪的身影在他夫君寸步不離的注視下，漸漸遠去，明遠將軍打馬，迎她而來，又遠遠地落馬，防止濺起的塵土汙了她的衣裳。
崔安嶼滿意地點了點頭，直到鄭西亭喚他：
“崔郎……”
這一聲崔郎已帶了哭腔，她說：
“如果當初我清清白白地嫁給了你，你也會待我這樣好嗎？”
“不會。”崔安嶼頭也不回地道，哪怕李晏溪已經遠成了一個小圓點，他的目光也依舊在她身上。
崔安嶼從馬車上提溜出一個麻袋，一把就扔進了鄭西亭的馬車，崔安嶼想了想，說道：
“聖上要我送的東西我已帶到，山高水遠，望郡主，一路珍重與自重，後會無期。”
說完就大步流星地朝馬車走去，一揚鞭子去追那個眼裏心中的小圓點。
鄭西亭的婢女羽兒把那個麻袋解開，裏麵赫然是一個被打暈的少年，唇紅齒白，皮子像白瓷一樣無暇。鄭西亭看到他，一下子警惕起來，若不是 因為這個人，她的姐姐鄭南禾不會遭了天子的嫌隙，她也不用千裏去和親。
少年見了光，原本閉攏的長睫微微顫動，他醒了，睜開一雙如漆似墨的眼珠，一雙眼睛如同小鹿一般膽怯又驚恐，待看清了鄭西亭，眼裏又瞬間盛滿了光芒，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郡主，你來救我了。”
鄭西亭一怔，望進少年清澈的眸光裏，此刻的她正處於萬般劫難的開始，而這個傾城的少年，卻把她當成他的救贖。
見鄭西亭愣住了，少年又道：
“郡主，奴不是有意的，奴是被後麵的人狠狠地踹了一腳，這才跌到池子裏去的，聖上發了好大的火，貴妃娘娘被禁了足，他們把奴關在一間很小很黑的房子裏，奴好害怕，奴天天盼著的就是郡主來救奴。”
“為什麽盼著我，你我也不過一段露水情緣，這樣的情緣很多。而且你害了我的姐姐，還……”鄭西亭眸光所及，那個少年很自覺地就低了頭。
他怯懦地舔了舔嘴角，有些不知所措，聲音很輕又很柔地說，“在我心中，郡主，是不一樣的。”
鄭西亭失笑，從前她被人恭維過出身，恭維過家世，被滿京城的兒郎盛讚過美貌，豔光所及，是多少少年兒郎爭相追捧，春日裏她收到的花可以鋪滿鄭家後院的小花園，秋日裏邀她出遊的請柬可以堆做一座小小的山丘，但如今，她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她落寞地遠行，無人送別，送別的那個人，給她送來了這個少年。
鄭西亭哭笑不得，伸手把那個少年拉出了麻袋：“罷了，長途漫漫，你我做個伴吧。”
少年的眼裏閃過一絲晶亮，他跪伏於鄭西亭的裙角，乖巧柔順如同一隻小貓。
回京的路上，李晏溪問崔安嶼：
“麗人遠去，崔公子有何感想？”
崔安嶼歎了口氣：“鄭家姐妹，盛名所累，太自負於自己的美貌了。”
李晏溪好奇地望著他，“夫君此話何解？”
崔安嶼又歎了一口氣，捏了一把她的小臉，道：“夫人，為夫近來發現，夫人不太愛動腦子了。”
“李媽媽說的啊，一家有一個攻於算計就行了，否則容易吵架的。比起夫君，妾身自愧弗如，隻好認命當個傻子吧。”李晏溪答得頗為無奈，甚至嘴巴都略略往上嘟囔了起來。
她竟學會了，撒嬌和調皮。
縱使賠上點聰明，也是值得的吧。
崔安嶼樂得為他的傻媳婦解惑：“如果我是鄭西亭，我再見到那個少年的第一眼，就會一刀結果了他，不留後患。但是鄭西亭她太自負了，她覺得自己的美貌可以征服任何人，可以有任何出乎常理的待遇，這個害了她姐姐，害了她自己的少年，她竟還敢留用。”
“妾身原本以為，是夫君求的情。”李晏溪道，出了事的第二天清早，天子就召了崔安嶼進宮，元霖急急地跑來告訴她說宮裏出了這檔子事，爺怕是要受些牽連，因為那個落水的少年是從爺名下的清歡閣出去的。
為此，她還細細地盤了一遍府裏的賬本，粗粗算了下要是三爺不幸遭了牽連，她要拿多少銀子打點哪些路子的官員。她還準備去侯府與侯夫人商量一番，卻沒想到，不過一個時辰，元霖就來報了，三爺平安回了，什麽事兒也沒有。
李晏溪還想著，到底是給聖上辦暗差的交情，這點薄麵還是有的。
後來聽說皇帝竟然沒殺那個犯了事的少年，竟然還要送還給西亭郡主，李晏溪想也沒想就以為是崔安嶼求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