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紈絝茹素
鄭貴妃被禁了足,不知道曆來燈火通明、歌舞升平的延棲宮是否會淪為一座冷宮。
西亭郡主賜嫁西齊國主,一代豔冠京都的麗人,她最後的歸宿竟是一個無人問津的邊陲小國。
崔安嶼對李晏溪說:一個逆黨的遺孀,遠離是非其實是最好的選擇。
從此不問過去,隻有遙遠的將來。
紈絝的公子站在城外的涼亭裏,等待著郡主遠行的車馬,李晏溪問他:
“三爺,是不是有些不舍得。”
崔安嶼收回遠眺的目光,攬過身邊軟玉溫香,爽朗的笑聲四野回旋,不答反問:
“夫人當初送別林析墨是什麽樣的心情?”
李晏溪覺得崔安嶼這個老醋新吃的毛病實在是太不好了,來來回回都已經解釋過多遍,他卻總是要翻舊賬,其實她當年根本沒有當麵送別林析墨,但林析墨是她生命中一個很重要的過客,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撇清的人,李晏溪想了想說:
“當然是有些不舍的。”
崔安嶼的劍眉不由自主地提高了,正要發作,又聽李晏溪說:
“但我們終究不是同一種人,不會走同一條路,注定了要道別,所以雖然不舍,也不挽留。”
“那你當初不是也想過要與他一同走,跳出這些剪不斷理不清地世俗嗎?”崔安嶼憤憤,以他如今對李晏溪高度粘稠又細致入微的觀察,李晏溪對林析墨更多的是一種常年累月的依賴與感激,但若說因為感情要與他私奔,好像有些說不通。
當然,他也樂於接受她的說法:隻是逃婚,不是私奔。
但是,不論出於什麽,她曾經想過要與他一起逃離這紛擾的塵世,逃離這捆綁的人情,這就是崔安嶼心裏,揮之不去的隱患。
如果有一天,她又想一走了之了怎麽辦?他怎麽辦?
“後來不是有人告訴我,我的每一件大事小事都跟他有關嗎,被綁牢了呀,逃不掉了呀!”李晏溪好笑道,隨即又湊到崔安嶼胡渣下仰起一張明媚的小臉,問:
“所以,崔安嶼,你到底是什麽時候愛上我的?”
這是個好問題啊,崔安嶼的腦子裏閃過無數的片段:
有初見時,那個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傲慢又嬌豔的少女;有那個予他慷慨予他溫酒解天寒的奔跑的少女;有那個皚皚白雪中,彎弓射箭決絕又明豔的紅衣麗人;更有嶺南十一寨溫泉池畔驚鴻一瞥的那個白璧無瑕的背影;也有那個被威脅無動於衷、被求助卻總是心軟的吳郡嬌女,她為了送他出城,炸毀了亡母的遺居……
但他終究改不了紈絝的本性,他嘴裏說著:
“昨天晚上,你叫了幾百遍夫君的時候。”
李晏溪一句話都不想同他講了,再也不要問他這樣的問題了,崔安嶼隻好哄著她說,
“那麽夫人呢,夫人什麽時候愛上我的?”
李晏溪,抿唇一笑,又裝作一副高深的樣子:
“某天晚上吧,在某些傻子對著月亮許願,說要是我能好轉就茹素的時候。”
李晏溪的心裏樂開了花,在她夫君尚在努力回憶個中情節的時候:
“三爺,如今我三天兩頭溫泉池裏泡著,別說是蛇毒,就是舊疾都好得差不多了,你也就別為難自己了,要麽這個茹素的發願咱們還是省了吧。”
李晏溪說著自己都笑出了聲,她腦中浮現出崔安嶼把筷子伸向醬肘子時滿臉的糾結,看了一眼李晏溪又把筷子生生縮回去的樣子,嘴裏麵還要扯著慌瞞著李晏溪:
“最近這個肘子吧,長得怎麽這麽寒磣,都不配爺吃它,嗯,不配。”
李晏溪看他瞞得如此辛苦,心裏也是糾結得很,一方麵不好意思戳穿他:病中有天晚上李晏溪覺得躺久了身上有些粘膩,想起來外邊園子裏吹個風,當然她又怕阿碧桃嘮叨,沒敢驚擾他們,卻無意中發現這位身高八尺的爺,長身玉立,站在月下,言辭啃啃念著什麽。
她離得遠,隻聽見:若是她平安,我願茹素……
李晏溪站在那裏,有些感動,又有些好笑,崔三爺說他要茹素,這個視蔬果如草料的人。
另一方麵,李晏溪每天看著他極其艱難地忍受著她大魚大肉,還要絞盡腦汁地想各種理由來解釋自己的性情大變。初時,她以為,他定然忍受不了幾頓,卻沒想到這紈絝幾乎是咽著口水忍過了一頓,一天,一月,幾個月……
大大超過了她的預期,並且崔安嶼他,好似都瘦了。
原本俊逸的棱角變得更加分明,再加上下巴上刻意畜養了一些胡渣,整個人變得都有些,不紈絝了呢!
可惜,崔安嶼總是能一句話就把李晏溪拉回殘酷的現實。
“原來夫人都知道了啊,夫人大概沒有聽到後麵,爺說的是如果夫人好了,我就茹素。”崔安嶼亮晶晶的桃花眼含情脈脈地望著李晏溪,薄情微張:“茹素三個月。”
然後他又如釋重負一般說,“如今三月已盡,爺終於能恢複肉食本性了,晚上也能讓夫人回回味。”
一般這種時候,李晏溪就隻有一種本能的反應:打他。
李晏溪問崔安嶼:“如果那時候我仍然纏綿病榻,終日不見好呢?”
崔安嶼一揚頭,目光看向不遠處的城門口:“那他們的下場,就絕不是這樣。”
明遠將軍任宇禾軍旗飄搖,烈馬飛塵走在隊伍的前列,一騎絕塵,出了城門。
西亭郡主遠行的車馬跟在後麵顯得有些掉隊,倒也合乎西亭郡主此刻的心情。
她生於長於繁華的京都,豪門望族,一世也未曾想過,有一日,要帶著滿身的蒼涼與落寞,離開家鄉,去往一個陌生的遠方。她對京都仍有滿腔的留戀,這裏有無數曾經追捧過她的少年兒郎,這裏也有她熱烈愛過的俊逸男子。
鄭西亭想起那個令她心動如斯的男子,她於滿城才俊的宴會上一眼就瞧見了他,星目璀璨,笑起來仿佛可以直達內心的明朗與赤誠。他們說他是紈絝,她卻隻看到了他卓爾不凡,俊逸與瀟灑。
這樣的男子,終究是她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