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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添油加墨

  “崔三夫人言之鑿鑿,好像親眼看過一樣。”姚夫人道,她雖然已經在李晏溪的描述下已經信了幾分,但她內心是不願意相信的,總想著李晏溪信口雌黃,而她自己恰恰擁有一雙揭穿她的慧眼。


  她之所以如此不給承平侯府顏麵,當然是主座上那一位給她的勇氣。


  “勞煩娘娘賜予畫筆和墨彩。”李晏溪對主座上那位說,既然人家有心刁難,光靠說是不足以讓人信服並且挑不出錯的。


  鄭貴妃一個眼神,自然有宮人伺候筆墨。李晏溪一邊束著袖子,一邊細細研究其崔安嶼這天馬行空的幾筆勾勒,心裏盤算著要如何把這一筆描出山峰,又要借那一筆勾出花瓣。


  她小時候大約請過七八個教習先生,畫風一直變來變去,一直也沒有個定性,直到遇見了林析墨。


  林析墨是個惜字如金的人,但他喜歡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在畫作上,他喜畫山水河川,他的山河圖雄偉大氣,筆墨縱橫間可見巍峨壯闊的意境,每每翻看他的筆墨,多看一遍便會多一份感悟,時人讚他的畫是仙境,是不可逾越的高峰。


  而他本人仙姿道骨,就像在這些畫作中走出的仙人。世人如果探知他的身世,又不知道會對這位謫仙生出幾多感慨,會是憐憫還是鄙夷?

  李晏溪在崔安嶼的畫作上添加了色彩,整副畫作便靈動了起來。但見巍峨雪山隱於雲霧之上,在雪域一望無際的白色中開出的那幾朵鐵骨冰心的黃花,迎雪吐豔,淩寒飄香,如此鮮豔可愛,又如此彌足可貴。


  李晏溪的運筆受過林析墨的多年點撥,雖不老練,但唬住這一群貴婦內眷已然足夠,她的這副雪地黃花翩然紙上,便再沒有人懷疑林海雪蓮的真實存在,也沒有人能夠對崔安嶼的幾筆勾勒再有蔑視。


  畢竟這些超越她們認知的東西,其鮮豔怒放也罷,其寥寥數筆也好,都已經不在她們的評判範圍以內了。


  鄭氏姐妹相顧而視,各自都有些惱怒,正在謀算著新一輪的計謀,此時兩排宮婢開道,遠處華蓋如傘,由遠及近,伴隨著閹人奸細的聲線而來的是,皇後駕到,母儀天下。


  眾人皆跪,山呼千歲。


  皇後笑道:“諸位平生,如此大好時節,有諸位相伴,陪本宮賞這禦花園美景,才不至於辜負了這百花爭豔的景致。”


  世人道鄭貴妃椒房獨寵,已然碾壓了皇後,但此情境下,皇後忽然而至,接管了鄭家姐妹的賞花宴,是不是也是一種宣戰:皇後終歸是皇後。


  一時萬籟寂靜,無人敢多言。


  皇後又道:“這是誰人有如此見識,竟能描繪這雪海絕境中的奇花。”


  李晏溪屈膝應答,皇後聞言又笑,“倒忘了承平侯府娶了嶺南一族的聖女了,承平侯夫人,你們府裏這回可是撿到寶了。”


  承平侯夫人趕緊上前,回稟道:“全仰仗天子和娘娘體恤,日理萬機還不忘犬子的婚約。”


  “承平侯府的門楣當的起,當的起,此天作之合,羨煞旁人啊,鄭妹妹說是不是呢?”楊皇後開口,意有所指,又意有所保。


  “姐姐說的是。”鄭貴妃道,在皇後的注視下她心底的那點軌跡就像大白於天下一般,被陽光一寸寸蠶食。


  皇後,竟然公然在為李晏溪撐腰,所圖難道僅僅是為了與鄭貴妃作對嗎?

  總之在賞花宴的後半段,因為有了皇後的坐鎮,那些存了心要給崔三夫人難堪的官眷和命婦們,愣是沒有找到一嘴的突破口。


  這場賞花宴,最後在一片似假又真的歡聲笑語中散場。


  李晏溪以為這事便算是完結了,卻不想鄭西亭巴巴地迎了上來,紅牆烏瓦的宮道間,西亭郡主死乞白賴要與承平侯府崔三夫人結伴同道,一起走一道。


  “崔三夫人,我對你很好奇。”李晏溪走得急,鄭西亭幾乎是小跑著才能與她比肩。


  “李晏溪隻是一個尋常女子,西亭郡主,才是又有體麵又有故事的人。”李晏溪衝她禮貌一笑,但並沒有停下腳步。


  離宮門很近的地方,停了各家的馬車,各府的丫鬟仆從遠遠地來扶自家夫人小姐上馬車。


  李晏溪在那些擁擠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衣冠楚楚,容光煥發的崔安嶼。


  崔三爺並沒有看他,他正把走在前頭的侯夫人摻上自家的馬車,弓著身與她母親說著話,聽不清他們說了些什麽,但侯夫人笑得很開懷。


  西亭郡主說,“好像三爺不是來接你的,你不感到難過麽?”


  李晏溪頓下了腳步,看著鄭西亭道:“恰恰相反,父母之恩大於天,晏溪覺得一個事母不尊的人也不會待任何一個人好。三爺縱使一路護送她母親回侯府,我也沒有任何意見。”


  她轉了個視線,正好看到崔安嶼與他母親話別,親手為侯夫人拉下車簾,囑咐車夫慢行,然後他遠遠地看到了李晏溪,眉眼裏都溢出了笑意,神情愉悅地朝她走來。


  鄭西亭望著他那張如沐春風的臉,一時癡了,腳步也停了,喃喃道:“你也是愛他這張臉麽?”


  李晏溪繼續往前走,本不想理會鄭西亭這番言語,但為了讓這個充滿野心的情敵死了削尖了腦袋往程平侯府裏鑽的心,李晏溪回轉身道:“當然,誰不愛呢?”


  這個時候崔安嶼已經走進她了,拉了她的手往回走,他走在他的左邊,為她隔絕了陸續離去的各府馬車,有時候馬聲嘶吼,他便拉著她停在一處,等車馬過了再往前走。


  他是一個紈絝,但是他骨子裏遵循的那些可貴的品質從來都沒有改變,比如孝,比如愛,比起他容顏上的優越,這才是李晏溪覺得他最可貴的地方。


  她想與那些誤解他,罵他紈絝,譏他無關無職的人說,你們隻是沒有一雙發現的眼睛而已。


  “想什麽呢?”崔安嶼問他那個一直傻笑的媳婦。


  “我在想,其實鄭西亭並不算太壞,方才鄭貴妃還想叫我去她宮裏喝茶,鄭西亭說她想搭我的馬車回去,可是她的馬車不就遠遠停在那裏麽?”李晏溪遠遠地指了個方向,那個角落裏正停著鄭家的馬車。


  “要不我明日就把她娶了?”


  “你敢!”


  一對伉儷,笑語歡聲,相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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