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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午夜繾綣

  京都的夜,死寂般的黑,蒼穹如蓋,蓋不住午夜繾綣。


  西亭郡主橫臥在寬闊的一張紫檀彩描金羅漢床上,一卷金絲軟綢堪堪蓋住上身,露了纖長的腿和瑩白的足在外間。


  鄭西亭勾勾腳趾,賞著足上新染的丹紅,這顏色,鮮豔如血。


  床畔下跪著四個戰栗的少年郎,郡主紅白分明的腳趾勾著最左邊那個少年瘦削的下巴,足尖在少年的臉上細細碾磨……


  多麽俊美的少年郎啊,年輕漂亮的臉,幹淨挺拔的身軀,那一雙澄澈的眼睛如清泉潺潺,尚未經略過世間繁華。


  “叫你不要停,為什麽要停呢?”鄭西亭甚至都不想去問他的名字,美好的少年留給美好的夜,有了名字就有了牽掛,就不美好了。


  少年耳根發紅,怯懦又羞澀:“郡主,我真的沒有力氣了……”


  鄭西亭遊走在他身上的腳又慢慢地滑倒了另一個少年身上,並在那個少年身上遊走了很久很久,脂滑體白,溫潤如玉,是誰造出了如此上好的皮囊?


  “方才我可咬疼你了?”鄭西亭輕柔地問。


  “沒有,我……受的住……”那少年答,羊脂般的皮子泛了一層紅……


  她又接連問了第三個和第四個少年,一些讓他們羞澀而她自己早已麻木的問題,然後打發他們下去。


  這一夜,真是歡暢啊。


  “郡主,貴妃娘娘說……”


  鄭西亭的侍婢羽兒與那四名少年迎麵撞上,少年們有些尷尬,羽禾姑娘有些無奈,想起鄭貴妃的耳提麵命,覺得還是要跟自家主子提一提。


  “鄭貴妃說,不可以如此荒唐,女孩子還是要有一個好的歸宿。”鄭西亭搶白道,鄭貴妃想要說什麽她早已倒背如流,她的嗓音低糜,散發著一種沉淪的味道。


  讓親近者,難免不為她感到擔憂。


  “羽兒,你覺得我荒唐麽?”鄭西亭將薄綢裹在身上,身姿婀娜,讓人移不了眼。


  她有極勾人的一雙媚眼,在黑夜裏更加奪目與燦爛,桃心一般小巧的臉湊近,吐息如蘭,絲絲沁香。


  羽兒探一眼門外那些離去的身影,心道:這還不夠荒唐麽?

  但她一個侍女哪裏管得了主子的事,她隻是重複著鄭貴妃的叮囑:

  “貴妃說,讓郡主以鄭氏一門榮辱為重。”


  鄭西亭聞言笑了,笑得花枝亂顫、衣不蔽體,她走到窗欞前,一股冷風灌入,才覺出三分清醒:

  “我還不夠為鄭氏一門的榮辱考慮麽?當年我瞧上的崔安嶼,哥哥姐姐瞧不上,非要讓我嫁給靖國公府的那個斷袖,活活叫我夜夜屈辱。”


  鄭西亭緩了一口氣,又道:

  “如今他們又嫌我荒唐,為了要給我安個歸宿,竟要把人家新娶的媳婦殺害了騰位置,說起荒唐,哥哥為了前途可以明知黨爭凶殘也要賣了妹妹求榮,姐姐為了臉麵可以害人性命,我比他們可不如。”


  羽兒紅了眼眶,西亭郡主這些年吃的苦,受過的屈辱,被掩蓋在鄭氏一門蒸蒸而上的盛名之下,成為上位者一段臥薪嚐膽的過往。


  可那些血淋淋的鈍痛,不經曆又怎會體會分毫呢!?


  “郡主,宮裏來了人,是鄭貴妃身邊的孔嬤嬤。”外麵傳來守夜丫鬟的喊聲,刺破了西亭郡主府的表麵安寧。


  話音剛落,一行數人衝入鄭西亭的寢室,為首一人玄色鬥篷如夜幕等身,身姿高挑,行動如風,自帶雍容,近前就是一把掌呼在鄭西亭的臉上。


  西亭郡主不明所以挨了打,正欲反擊,待抬頭看清來人,抬起欲揮出的一隻胳膊生生垂了下去。


  “鄭南禾,你憑什麽打我!”鄭西亭一隻手捂著嘴角,氣血翻湧,怒火上衝,直呼了來人姓名。


  黑色鬥篷下的人露了一角神顏,鄭南喬的長相平日裏看著要比鄭西亭多幾分溫婉,少幾分張揚,也許是常年自薦枕席又裝腔作勢的緣故。


  如今在鄭西亭的小院裏,借了嬤嬤名號出宮的皇貴妃得以鋒芒畢露,容色上也自然多了幾分狠厲與張狂。


  鄭南禾抬手又一個巴掌落下,鄭西亭往外一偏,火辣辣的一掌落於她白皙頎長的脖頸上,這一回,鄭西亭真的忍不住了:

  “鄭南禾,你幹脆殺了我得了!”


  鄭南禾招手,方才那四個離去的少年齊刷刷地跪在鄭西亭眼前,一人嘴裏塞了條帕子,那個皮子最好的少年還幽怨地看了鄭西亭一眼,似小鹿般無辜又可憐。


  “你說,先殺哪一個?”鄭南禾有備而來,一旁的孔嬤嬤手裏捏著個白玉窄口的瓶子。


  宮裏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手段,鄭西亭見過,也聽過。


  “我們銀貨兩訖,子時一過,誰也不認識誰,犯不著殺人。”鄭西亭有些底氣不足,畢竟雖說她問心無愧,但衣衫不整被人捉奸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鄭西亭話音未落,孔嬤嬤上手,拿開左邊少年口中的布條,白玉瓶子裏的東西一口灌入,少年人的嗚咽隻響了一半。


  氣息已絕,生機已滅,一條鮮活的生命抵不上權貴的一句話。其他少年也都奮力地掙紮,被孔嬤嬤身後幾個孔武的漢子一把按在地上,隻餘眸光中泛濫著求生的渴望。


  殺雞儆猴,鄭西亭當然知道,她是那隻猴了。


  “今日禦史台給聖上遞了折子,聖上也是如本宮方才打你一般,砸在本宮的臉上的。”鄭南禾臉色平靜繼續道:

  “聖上說,就這樣的破爛,你還能上趕著讓朕去保媒,朕的臉麵都被你們鄭家丟盡了。”


  “多稀奇啊,我早就是被釘在恥辱柱上的人了,多一樁少一件又算得了什麽,這些禦史真是閑著沒事,專門管人家私事。”鄭西亭笑著說,那個死去的少年她方才嫌棄過他不夠用力,如今他甚至連一絲力氣都沒有了。


  “妹妹,你醒一醒,隻有越兒得到那個位置,所有的犧牲才不會白費,隻有越兒可以還你一世清名、真正洗刷你的過去。”鄭南禾變得柔和些許,旁邊孔嬤嬤的手一點都沒停。


  手起落下,又是兩個無辜的少年。


  隻剩下那個皮子最好的少年猶在顫抖。


  孔嬤嬤是多少年的人精,那白玉般的少年望著西亭郡主的眸光裏,分明有情。


  有情,就會惹人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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