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紈絝被打
“那是承平侯府以勢壓人,逼迫我們簽的契據。”人群中有人叫囂,眾人心中都有頓失祖產的隱痛,怒火一下子就被點燃了。
村民情緒激動,場麵一時有些失控。
甚至還有圓著眼睛的小孩子撿了小石子朝他們的方向砸,崔三猛地站起來,一腳踢翻了臨時擺放茶具的矮桌,茶碗應聲倒地,茶水順著地上的溝壑一點點地滲入到泥地裏。
麵如冠玉的公子一下子變了臉,站在樹後的斑駁裏,臉上陰雲密布,動了怒。
兩個仗劍的護衛上前,把人群中帶頭叫囂的兩個村民提溜了出來,重重地摔跪在了泥地上。
李晏溪揉了揉被小石子砸紅的手背,看著陰影裏的崔安嶼,紫衣蕭索,眉頭緊鎖,似乎下一刻就是一場腥風血雨。
崔安嶼踱步過去,白靴踩上了其中一名村民的手背,來回碾磨幾下,又踩到另一個人的手背,如此反複,未發一言。
那幾個村民吃痛,但看見崔安嶼此刻的臉色,以及兩側仗劍的護衛,卻大氣不敢出一口。承平侯府的貴公子,若是真的以勢壓人,那就不僅僅是幾塊田地的事情。
“本公子認得你,那日在滿席樓上,你喝醉了還同爺劃過拳,稱過兄弟呢,怎麽這會就翻臉要拆爺的台了呢!”崔安嶼終於開口,他腳下的靴子已經濺了血,出挑的紅髒了雪白的緞麵。
那個正被碾著手的村民震驚地抬頭,光“滿席樓”三個字已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側目。
一個困頓潦倒要賣祖居的鄉野村民,何來的銀兩一擲千金享一頓滿席樓的盛宴。
“這山裏麵的空氣當真是清新阿,山裏麵的寶藏想必也有不少。什麽東西屬於你們,什麽東西不屬於,想必你們還不是很清楚。沒關係,衙門裏麵去一趟,大雍朝的律法就能明白個三五分了!”崔安嶼又道,眸光瞟了一眼跪著的那幾位。
那幾位便有些發抖,哪還有方才那一股子為虎作倀的氣勢,楞了一會,忙不迭地道:“崔三爺息怒,小的願意賣地,願意賣地,絕無反悔。”
崔三冷冷地看他們,後麵的村民失了主心骨,一時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李晏溪道,“你們有什麽要求可以提,可以滿足的我們盡量滿足。陳家村旁邊的那塊空地我們府上已經買下來了,雖不如你們祖產感情深厚,但田地開闊,交通便利,灌溉也很方便,你們將來無論是農耕還是做小買賣都是方便的。”
沈家村村民大都陷入了沉思,沈家村的田地一年不如一年,位置又偏僻出入不易,其實他們何嚐不知道,換一個地勢平坦又便利的地方,對他們而言會是一個更好的開始,對子孫後代而言也是一件好事,隻是他們缺少了搬遷的勇氣,總覺得心中對祖產的那份留戀應該得到更多的補償。
說到底,是貪婪。
沈村長發話,“契據已經簽過,崔家給的銀兩著實不少了,而且連安家的地方都給我們選好了,委實是仁至義盡了。我們莊戶人家,還是要誠信為重,大家也別鬧了,京府衙門的狀紙都撤回來吧。”
村民紛紛點頭,這場鬧劇就算告一段落。
李晏溪隨著崔安嶼回程,雅堂居的大門還沒邁進,就被承平侯府的管家接了去。
鬧了這麽一出,京城裏人人都道崔府強占了民宅,崔侯爺的臉上自然掛不住。縱使此事已經善了,世人也隻會道是崔三夫人的富貴通了天,買通了這幫子村民,但這罵名會一直伴隨著承平侯崔府,久久不散。
總之,崔安嶼被崔侯爺請了家法,一頓悶棍打得皮開肉綻。
雅堂居是回不去了,隻能住在他們大婚的千鞠閣裏。
崔三挨了打,府裏來探望的人很多。風聲傳出去,就連宮裏都派了太醫來,專門給崔安嶼治傷。
李晏溪一直應酬到戌時,才有空管管她那挨了打,正趴在軟榻上呻吟的夫君。
崔三夫人攪動著阿碧遞過來的白粥,舀出一小口放在嘴邊細細吹了,喂給崔安嶼。崔安嶼背上滲了血,動彈不得,可一張嘴卻沒閑著:
“早知道落回難能得夫人小意逢迎一回,爺早該多給侯老爺多捅幾個簍子。”
李晏溪拿錦帕拭了拭崔三爺的嘴角,又一口清粥喂進,但見他薄唇輕抿,住了嘴,這才悠悠開口道:“爺這哪裏是捅簍子,爺是在為君分憂。”
說著還指了指宮裏太醫留下的藥方,崔安嶼一口米粥落腹,勉力用胳膊肘撐起上身,與李晏溪平視,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
李晏溪與他相處了三個多月,這兩日算是與他最為親近,他眼睛一眯起來,李晏溪就知道崔安嶼在認真了。
“夫人此話何解,爺不過就一無業遊民,哪裏就能為君分憂了?夫人若是想爭誥命,爺恐怕要叫你失望了。”崔三一雙桃花眼在李晏溪身上留連。
李晏溪也懶得分辨,繼續往崔安嶼嘴裏送著粥,“有朝庭命官能為君分憂的事情,自然就有無業遊民才能為君分憂的事情,比如說抄毀賭坊,比如說強占民宅。”
崔安嶼眼巴巴地望著一旁豐盛的配粥小菜,哭喪著一張臉道:“怎麽夫人的七竅玲瓏心都生在了旁處,一碗幹粥給爺灌了下去,都不帶夾一口菜的。”
李晏溪這才想起來原來這粥食確實是配了菜的,真是難為崔安嶼一個素常愛吃肉的爺們生咽了一碗白粥,但她也是個強嘴的主,隻聽她不以為意道:
“爺與妾身講話,滴水不漏的,隻叫下了圈套叫妾身莫名其妙就成了共犯。爺下次可千萬要將狐狸尾巴收好了,若再叫妾身不小心瞧見了,別說是小菜,那就連粥也沒有了。”
說完,又轉身舉起繡架上的一把小剪子,衝著崔安嶼揚揚手:“妾身,最喜歡狐狸尾巴做衣領子了。”
崔安嶼被她恐嚇得臉白了白,旋即又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笑開了,她仍然對什麽事情都不在意,哪怕自己的夫君被打得血肉模糊,她也沒有多大的反應。
但是恍惚中,似乎又有些不同了,至少她會拿著小剪子張牙舞爪地威脅他。
時光足夠,她就在他的身邊,一切都慢慢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