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1.如風如川,無情無定(二十)
腳下忽現黑洞,沒了承載物,下墜感立馬拉著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西野,極速下墜,突然這麽一下帶來的心悸,也讓她一時難以分辨情況,無法快速總結前應後果、對發生了什麽有所掌握。
畢竟,心理層麵,她其實還是個普通人,智力層麵,也是普通人,沒有過任何對自我的訓練。
“等到了。”初中九風川道。
“啪”。
她的手被抓住了,她驚異的抬頭,發現是高中九風川。
“你要把西野姐姐撕裂嗎?我可沒辦法接受隻有一半身體,還沒有生命的西野姐姐。”
聲音從下麵傳來,初中九風川抓住了她的腳。
“那你就放手。”高中九風川道。
“嗬嗬,你放手不是更好嗎?”下麵的九風川語氣邪異。
終於,到了現在,西野也開始察覺到這個初中九風川的不對了,他似乎,騙了她。
“那就幹脆把你一起拉上來好了。”
深淵邊上的九風川開始用力,想要把西野連帶著下麵的九風川一起拽上來。
但下麵的九風川又怎麽會讓他得逞,深淵的吞噬吸力加強,與上麵九風川的巨力不分上下。
一上一下兩股力量在西野身上撕扯,軀體立馬承受痛苦,仿佛要分成兩半,撕裂的疼痛讓她難受的悶哼出來,而上麵的九風川聽到這一聲,趕緊放鬆了力量,西野又有被拉著下墜之勢。
“我還有後手啊。”下麵的九風川說道。
“就是你那隻怪物嗎?你在這裏開啟深淵耗費那麽多力量,那隻怪物,又能有多強?”
“所以你覺得我在虛張聲勢,於是自以為點破了我的計謀,表示不會因為那隻怪物分心,會專注對付我不給我任何趁你不備的機會,是嗎?”下麵的九風川笑了幾聲,似乎成足在胸。
上麵的九風川也笑了:“所以你自認為看穿了我的想法,而我被你看穿想法就會認為你並非虛張聲勢,然後改變原本策略,分心防備那隻怪獸嗎?”
“嗬,你操縱這些精神病也要分心吧?你忙得過來嗎?我不要比你強太多,準備了這麽久,我隻靠著深淵的力量,就能和你抗衡。”
“這就不牢你操心了,我們雖然處於同一起點,但我不像你,沒有人和你看法相同,大家都認為你是瘋子,如果你先入為主的想著,這裏就隻有你我,不是太天真了嗎?”
說到這裏,上麵這個九風川發出的聲音,已經帶有重疊質感,仿佛兩個聲音十分相近,但語氣略有不同的人,同時說出了這句話。
“你們……”
“沒錯,我和樂觀聯手了。”上麵的九風川嗬嗬一笑,接著說道,“為了避免你等下反過來向我炫耀,說什麽‘難道你就天真的以為沒人和我聯手’麽這種話,我就先猜測一下,你和暴戾聯手了。”
“那你還要再猜猜嗎?”下麵的九風川也嗬嗬一笑,同樣胸有成竹,“和你一起的還有感性吧?”
上麵的九風川神色一變,一股力量將西野包裹住,想要忽然發力將西野搶上來。
沒想到下麵的力氣也跟著猛增,上麵的九風川往下一看,就已經明白對方切換了身體使用權,從偏執換成了暴戾。
“你有你的主場優勢,而我要提醒你的是,在真正的時間線中,我也有我的主場優勢。”
下麵的暴戾哈哈一笑,笑聲肆意瘋狂,同樣一道力量將西野包裹,想要將她拉下深淵。
西野夾在中間,不明白他們說的什麽暴戾、偏執、感性、樂觀都是什麽,有限的大腦回路中,隻知道自己正被兩邊,當成物品一樣爭奪。
上麵九風川這時候也發現對方並非“二合一”,而是三合一。
最開始在502病房裏,不是他被搶走了身體使用權,而是偏執和孤鬱一起幫暴戾奪回了身體。
從那裏開始,一直到剛才重新切換成暴戾為止,就一直是由偏執和孤鬱主導身體,而他則和樂觀以及感性聯手,從西野進入這段任務開始,就搶走了原本屬於暴戾的身體。
他是從廁所出來後的主導者,思慮,也是記憶管理占比最大的一個,相對應的,能在這裏使用的力量也就更強。
精神病們就是由思慮控製的,這也是為什麽,西野在想要以傷換空間時,並沒有被本應一擊打在肩膀上的小李打傷,因為思慮他們不想傷害西野,他們的目標隻是偏執他們。
還有個細節就是,所有的攻擊都是朝著當時由偏執占據的九風川去的,小李在麵對西野時,改換握筆姿勢,將鋒利的筆尖改到後麵。
而他們的目的,是讓西野多在這裏,和他一起經曆一些事情,讓他有相對充裕的時間影響西野的看法,給她種下一顆“好感”的種子,所以才會又是講各種可憐話、又是貼耳朵說話什麽的。
但主要目的卻並不是西野,而是他們自己,以及九風川的本我,他們想通過這種方式,影響自己,借用任務性質的便利,影響、修正自己的記憶。
這段記憶對於九風川本身來說無疑十分重要,原本在這段裏,應該是九風川通過各種奇怪的努力,成功的騙過自己,想象出一個女友——雖說後來因為一些原因九風川和這個虛幻女友分手了,但在這裏暫且不提。
而他們在此處施加影響,就可以讓九風川的記憶順理成章的更正,變成“以西野七瀨為原型,幻想出一個女朋友”,這樣任務結束後,哪怕九風川再想覆蓋記憶、欺騙自己,以此逃避內心對西野七瀨產生的好感——或許是一見鍾情、怦然心動——也依然會受到影響。
此處不多說原理,但可以想象得到,想要騙過自己,真的想象出一個本不存在的人,到底要給自己多大的精神烙印,這樣深刻的烙印,並不是重新編織一段假記憶就能覆蓋掉的。
再說偏執他們,他們的目的是帶有毀滅性質的,他們想將西野拖入記憶的深淵,將西野永遠困在這個任務中。
這樣同樣能給九風川的本我帶來記憶修正,大概修正成“曾經有一個叫西野七瀨的女友,但意外離世,於是她活在了自己的腦海裏”。
這種行為帶來的結果,與思慮他們其實是截然相反的,思慮他們是為任務結束後,本我能在和現實中和西野互生好感——正在執行任務的九風川可以同步到他們的記憶,而他們無法同步任務中的九風川,所以並不知道那邊的任務類型,和預料中的一樣是“記憶影響”型。
偏執他們的結果就是,任務結束後,本我九風川會抱著“已有‘亡妻’,不會再愛”的心態,不再被愛情這種不講理的東西影響,在極高程度上做到不為情所動。
順便一提,西野在【照顧九風川】那段任務中,在打羽毛球時亂入的是“樂觀”,之後覺醒,趴著窗子看閃電的憂鬱少年是孤鬱。
再順便一提,西野在住民樓那段任務,很明顯有大量由編織記憶覆蓋原本記憶的地方,而在【照顧九風川】那個任務裏,從“樂觀”忽然蹦出來攪局開始,西野所經曆的任務,就都是真實記憶了。
身後一隻怪物忽然從另一側樓道衝上來,它形狀詭異不明,卻長著兩隻腳,踩著一雙塑料拖鞋,朝著由思慮控製的這群神經病衝過來。
它動作迅猛,力量超凡,像一顆勢大力沉的保齡球,將攔在走廊中間的精神病們撞開,然後將伏在深淵邊上的九風川(思慮)一起撞下深淵。
“快叫出你的替身啊!娜醬!一旦你被他們拉下深淵,就永遠困在任務裏了!”上麵的九風川對西野喊道。
別的不說,光是腳下深淵帶來的不好預感,就足以讓她重新思考立場,站到九風川(思慮)這一邊了。
何況現在由暴戾掌控身體的九風川,說話大笑的語氣,都帶著肆意瘋狂,仿佛要將她拉入毀滅。
她當即叫出替身,黃金體驗配合【遲緩】,攻向抓住她腳的九風川(暴戾),而綠色法皇則是在深淵邊上,快速拉起幾道法皇結界線,試圖幫九風川(思慮)擋住直衝而來的怪物。
綠寶石水花聲音破空如箭,黃金體驗拳影則帶起不知聲從何起的“木大木大”。
下麵傳來的拉力一輕,九風川(思慮)神色一喜,就要趁機將西野拉上來,卻沒想到,下麵暴戾的氣息一變,忽然變得平和起來,但向下的拉力卻猛地變強。
“這是……”
“是我們。”層疊聲音響起。
其實這聲音和所有九風川都沒有任何區別,但他們互相之間,可以輕易從語氣和氣息中,知道對方是誰。
理智的物外,和理智的情外,這兩位最與世無爭的竟然聯手配合偏執他們,要將西野拉入深淵!
這裏要說一下,物外和情外,這兩位名字大概來自於“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個是對人,一個是對物、事,不管如何,都以理智思考為主要行為指導,也因為最為理智,這兩位的力量也相當給力。
於是對麵五打三,暴戾的主場優勢又磨平了思慮的力量優勢,思慮這邊不輸才怪呢。
拉力猛地變重,在九風川(思慮)的不敢置信、無法理解的驚怒聲中,無法抗拒的力量猛地將西野拉入深淵……
然而變化就在此時發生了。
【主線任務已變更,讓九風川在不打鎮靜劑的前提下睡著。】
原本那條【獲得九風川的信任】被直接劃掉。
深淵忽然崩塌結構,場景再次崩塌破碎,整棟精神病院的樓房都在搖搖欲墜,仿佛有一場大地震襲擊了這座城市。
上麵正因驚詫而失神的九風川,在此突變中愣了不到一秒,忽然眼睛一亮,明白了前因後果。而下麵的九風川忽然發出暴戾的聲音,這聲音同樣是不可置信,帶著巨大的、被背叛的憤怒。
“你們的計劃,都太過分了啊……”物外與情外同時發出重疊的聲音,淡淡的評價道。
是的,他們本來的計劃就是利用兩方相爭,在兩方都耗費了力量互相對拚後,在偏執這一方想要利用深淵達成目的時,便能借助這座深淵的能量,打通到達上方世界的通道……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或者說原本的這段記憶),雖說真的存在,但西野的任務,並不在她以為的時間線上,這個世界是重新構建出來的,精神病的幻想世界……也就是說,上層才是真實的任務世界。
上層世界的主人,是有暴力傾向十分嚴重時期的九風川。
這也是為什麽,暴戾在和偏執他們對話時,說自己有主場優勢。
當然,兩方不管誰的計劃,假如真的在這個下層精神世界中實現了,都可以達到目的,不會因為是幻想世界而白費力氣。
物外和情外的選擇,就是外麵九風川會做的選擇,他們代表了九風川性格中絕對的理智,當然不希望思慮和偏執那些家夥亂來,他們隻希望將任務影響降到最低,不要讓任何一方的計劃成功,不要讓西野在九風川的記憶中留下增疊好感的種子。
這樣,在完成任務之後,九風川就可以根據他理智的選擇,抵消內心對西野產生的好感,或是用記憶編織的方式覆蓋,或是重新和虛幻女友複合,抑或是兩個一起用,那就都是他本我的選擇了。
物外和情外,相信本我不會做出“遵從內心好感,努力追求讓自己怦然心動的女孩子”這種事——這對自己和西野雙方都沒有好處。
這裏,又要說到九風川的本名了,九元佳。
這是他在高中畢業前的名字,而九風川是在和虛幻女友分手後、出了精神病院後改的。
所謂風與水,皆是沒有定勢,本身亦沒有文學作品所賦予的各種情感,乃是無情無定之物,這也符合物外和情外共同代表的理智。
所以經過了分手劇痛的九風川,痛定思痛,痛上加痛,以風與水為喻,更改名字,既是對自己的鞭策,也是對自己的美好期望。
至於為什麽不叫九風水……嗬嗬,哪個更好聽而哪個更像個不靠譜的神棍不是顯而易見嗎?
場景重新構建,西野正站在精神病院樓房的大廳裏,頭頂是將潔白光亮四散開來的節能燈,它們鑲嵌在天花板中,穩定,又刺眼。
現在是,下午兩點二十。
大廳的玻璃門開著,外麵,暴雨。
轟隆!
一道可怕的炸雷響起,仿佛有一頭可怕的上古巨獸在雲層中翻滾咆哮,連大廳的玻璃都跟著共振嗡鳴。
雷聲逐漸變緩,最後聲調低沉的偃息在黑雲中。
一道猙獰的閃電以極為誇張之勢橫亙在天空,將漆黑的天空照亮。照亮一瞬,又消失。
空氣沉悶,大廳裏的氣氛也讓人極為煩悶,疾風卷著豆粒大的雨點,呼嘯著衝進廳內,侵骨凍人的雨天涼氣撲打在衣裝淡薄的病人們身上,冷的他們不約而同的打起冷顫。
接著不知道是誰打了個噴嚏,噴嚏聲便接二連三的響起。
西野七瀨站在人群中,同樣被凍得小臉通紅,不由得抱起肩膀。
暴雨連綿,沉重的擊打在地麵,很快就下的“起煙了”,到處都是一片朦朧,視線看不穿五十米,隻有偶爾劃破一切的強閃電會照亮一切,要麽就是轟隆在耳畔的悶雷。
九風川雙手揣兜,姿態悠閑,抹了一把額角的雨水,散步一般從門廳外走進來。
衣服都被打濕,黑長褲裹在身上,白襯衣緊緊的貼在他形態優美的上身,在潮濕雨水的幫助下,將他肌肉分明、棱角完美的上身勾勒,還補充了不少誘惑的神秘色彩。
兩側的護工關上了門廳的玻璃門,將狂風驟雨擋在外麵,沒有冷風不斷搶奪體表熱量,大廳裏的眾人感覺到了明顯的“回暖”。
沒有人上前,站在門廳門口的九風川打了個噴嚏,他一臉無所謂的揉揉鼻子,接著雙手攥緊衣服各角,開始往出擠水。
把能做的都做了,衣服還是緊貼在皮膚上,粘乎乎的,不透氣,但也沒辦法,隻能等體溫蒸幹水分。
對麵是一群精神病,九風川站在光線暗弱的玻璃門廳處,一動不動的掃視著節能燈下的眾人。
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總之掃過眾人的眼神,沒有任何情感波動。
幾聲厚重悶雷後,又是幾道連續的閃電,將九風川背後的漆黑天空照亮。
忽然,九風川嘴角勾起一抹輕笑,笑的像個鄰家少年,笑的溫暖如春風,整個人也忽然從名為“詭異”的畫框中脫離。
大家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護工們也不明白,在09年(九風川十八歲,進入精神療養院三年半)以後,九風川的笑就很少了。
他大部分時候是麵無表情,很少會笑,即使笑,也都是那種輕蔑、奇怪、什麽都不在乎的、有點邪異的笑。
這是這麽久以來,大家頭一次再見到他這樣溫和的笑,這是源於溫潤少年本質的笑,純真而誠摯,一眼看上去也不會覺得這個笑是偽裝出來的。
他的確是笑了,發自內心的笑了。
他的視線穿過人群,和不明所以、神情迷惑的西野七瀨對視在一起。
這階段的章節名大致上算是闡述了,組隊任務也進入收尾階段,預計三到五章結束,下一個任務,大概會是末日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