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0.如風如川，無情無定（十九）
窗外月華，透過隔間的縫隙，將隔間照亮，為兩人的側影補上一道蒙白色。
“西野姐姐，有喜歡的人了嗎？”
背靠著西野的九風川，忽然小聲的問道。
如果是這次任務前，那西野可能會毫不猶豫的回答說沒有，甚至不會想起可憐的高山一實，但現在，她抿著嘴唇，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
“我也不知道。”
九風川停了一會兒沒說話。
即使是背對著，西野也能察覺到隔間裏有種失落在蔓延，她想，這個九風川可能喜歡自己。
“他是什麽樣的人呢？”九風川又問道。
“我對他也不了解，隻知道他溫柔、好看、眼睛裏藏著星子，和他相處時，很舒服。”
九風川接著沉默，忽然問道：“有我好看嗎？”
有你好看嗎？在這種環境下，西野差點笑出來。
“和你一樣好看。”
走廊裏，“嗒”“嗒”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緊張感與壓迫感再度提升，兩個人都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了，甚至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喘氣聲被聽到，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嗒”。
腳步聲忽然停了，停在衛生間門口，接著是掀開簾布的聲音。
拖鞋腳步在洗漱間圍著洗手台轉了一圈，什麽都沒發現的情況下，又奔著廁所裏間走來。
西野攥著拳頭，閉眼默默祈禱，背後汗水已經浸透她和九風川的襯衫，貼在一起一點也不透風，悶熱，但又心跳同步，在這狹小空間裏，或許是怪物就在外麵，帶來了吊橋效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心底紮根。
除了“千萬不要被發現”的想法之外，西野還生出個奇怪的念頭，如果以後要汗流浹背的和男生靠在一起，那那個男生就是九風川好了。
“嗒”
“嗒”的走動聲就在耳邊，透過狹窄縫隙看向地麵，月光將怪物的影子投在廁所的瓷磚地麵上，它似乎在來回走動，卻沒有趴在一個個隔間搜查的意思，也沒有試著打開各個隔間檢查。
饒是如此，從它散發出的強大氣場來看，強烈的窒息感和無力感還是在西野七瀨心裏蔓延，驚恐的往下瞄著隔間外地麵上的影子。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鍾，也可能隻有一分鍾，外麵的影子終於隨著“嗒”“嗒”的聲音消失不見，兩人也得以鬆口氣。
“呼~呼~”
“哈啊……”
兩人無力的背靠背，皆是如釋重負。
忽然。
“彭！”的一聲。
嚇得兩人一激靈，瞪著驚恐的眼睛、全身都繃緊了四下巡視。
“隔壁的兄弟，有紙不？”一個沙啞的聲音在隔壁間響起，聽上去就像連著吸了半天尾氣後又抽了十包煙的嗓子。
還有其他人？！而且就在隔壁？！且不說他們剛剛說的悄悄話是不是被聽到了，就剛剛那個怪物進隔間，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嗎？那他是人是鬼？是好是壞？要不要借他紙？
西野向後遞手，碰了碰九風川，詢問他的意思。
由於背靠著背，西野看不到九風川此時的表情。
困惑，不解，卻沒有惶恐，仿佛背後那麽多汗都是西野一個人出的，他根本沒受到剛剛怪物的驚嚇一樣。
九風川不知道從那個口袋裏翻了幾下，還真就翻出一包紙巾，向後遞到西野手裏，他麵對的方向是廁所間的窗子，西野麵對的方向才是隔壁間。
西野接過紙巾，在想是從上麵扔過去，還是從下麵遞過去，從下麵的話她沒空間彎下身子，隻能踢過去，從上麵扔過去扔過了怎麽辦？那個人沒接到導致紙巾掉到坑裏怎麽辦？
於是她又碰了碰身後的九風川。
九風川壓著嗓子，讓自己聲音顯得更成熟低沉：“怎麽給你？”
現在，他的困惑得到了解答。
“嗬，以你們現在的姿勢，我看，還是我自己取吧！”
聲音忽然清亮起來，聽起來十分年輕，音色清朗好聽，西野愣了一下，這個聲音……
“哢嚓！”
忽然，一隻皮膚白皙的拳頭擊破了隔間門板，位置就在西野腦袋左側十公分處，接著又是一拳，又在隔板上打了個洞。
“你！”
西野背後的九風川聲音又驚又怒，沒多做反應，隻是快速打開隔間門，對西野喊了聲快跑，就拉著她跑出了廁所。
西野懵懵懂懂的跟著他跑出衛生間，走廊裏已經沒有了怪物的蹤影。
“剛剛那個聲音？”
“是九風川，那個想把你留在這裏的九風川。”
九風川拔腿拉著西野就往之前的樓梯口跑，似乎想帶她往樓下去。
“那他……”
“暫時突破了某種限製，來阻止我們，之前走廊裏對我們圍追堵截的精神病們，還有那個怪物，都是他指揮控製的。”
“我們就這麽跑出去嗎？”
“嗯，五樓蹦下去太危險了，我現在的身體素質比不上西野姐姐，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到二樓後從窗子跳出去，不行就三樓，如果……如果我們連三樓都闖不到，那就四樓。”
九風川這幅身體，畢竟還沒怎麽鍛煉過，也不是Lv.2歸熵者，之前跑了那麽多，剛剛在隔間姿勢別扭，完全起不到恢複體力的作用，現在跑起來，立馬呼哧氣喘起來。
廁所隔間，九風川收回拳頭，表情十分不爽，好像有人欠他十萬塊錢沒還一樣，猛地一腳踹開隔間門，他走出衛生間，出現在走廊裏，並且在西野回頭的一瞬間，馬上切換回之前一直展現出來的溫和。
……………………
這邊九風川已經完成了參加見麵會的任務，任務重新切換，場景也跟著切換到一間獨居公寓裏。
【主線任務已變更，和西野七瀨聊天】
“靠，這也能截胡。”
簡單打量了周圍環境，確定自己正靠在客廳沙發，坐在地板上，周圍也沒有風險，九風川“靠”了一聲，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噴薄欲出的滿口髒話。
本來剛剛是個很好的介入機會，可以借由他自己和記憶的聯係，意識連接到那邊，順利的話甚至能直接幫西野完成大部分任務。
和西野不同的是，由於他本人的記憶狀態殊於常人，又由於西野【取得九風川信任】這一階段的任務，碰到了個特殊的九風川……
所以從目前發生的事情，可以看得出，西野進行任務的過程中，對九風川原本記憶造成的影響和修改，會實時的反饋修改到這邊的九風川身上。
這也是為什麽他會忽然覺得頭疼，記憶被修改影響，當然會頭疼。
如果西野能順利完成任務，九風川也能完成任務，那麽在兩人都完成任務的瞬間，西野的記憶也會在瞬間進行修正同步，該頭疼也得頭疼。
但在那個“九風川觸發某種flag”的瞬間，除了這邊的九風川，還有個介入更迅速便捷的九風川，一是那個他占了“地理優勢”，即處在任務空間，而這邊的九風川隔了兩個任務空間……二是因為頭疼，他受到的影響更大。
九風川和那些九風川是一個整體，並非是什麽精神分裂症，他們和九風川都是相同的，隻是代表了不同性格的他而已。
平時在思考什麽事情的時候，這些九風川可以聚在一起，快共同討論加快思考過程，但要說讓他們互相之間玩兒什麽石頭剪子布卻是做不到的，因為他們反應和記憶相通……至少大部分時候都相通。
再說說九風川的虛構女友，他曾經在高中時期，也就是精神病院時期，成功的虛構出了一個女朋友，並且在“自己與自己”的合作下成功讓自己相信了。
這個女友叫什麽、具體什麽樣子、什麽性格以及各種設定，都受某個人影響，這個人，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現在在他記憶裏的虛構女友，叫做“小鹿瞳”，原型，是一個叫“西野七瀨”的人，而他本就對西野七瀨有點好感，否則也不會控製不住自己、那麽幼稚的惹對方生氣了……
不過，“小鹿瞳”代替了被修正掉以至於他已經不知道叫什麽的虛構女友，就代表，西野所在任務世界裏的某個九風川占了上分。
桌邊手機忽然屏幕亮起，九風川拿起來一看，是LINE上有人給他發了消息，備注是“娜醬”。
這個時期的LINE才正式推出、麵向市場沒幾個月，簡陋的很，他點開簡單的頁麵，看到了西野給他發來的消息。
【今天見到風川哥哥好開心】
所以他應該怎麽回？我也很開心？
所以機智的他，頂著煩躁與頭疼，手指在屏幕上飛速按動：
【娜醬的畫我會好好收藏的，要麵對這麽多粉絲，很辛苦吧？】
這招叫什麽，叫“給予重視+適當關心”，又不用正麵回複那句怎麽回複都可以的話，在和女孩子聊天的時候，多按這類套路說話，還是挺有用的。
當然，絕對不能亂套用，否則隻會把自己聊成天煞孤星。
【還好啦，如果每次風川哥哥都能來的話，就沒那麽辛苦了】
嗯？以他還不怎麽完全的、對西野七瀨的認知，怎麽覺得她不會用這種過於撒嬌式的語氣說話呢？也不會用這種“所以以後風川哥哥也多來”的潛台詞。
總覺得怪怪的。
【娜醬下班回家了嗎？】
【在公司負責接送的車上呢，很快就到家了】
這種又要怎麽回複？路上小心？開車的又不是她！在車上還能怎麽小心？
九風川忽然發現，自己沒有多少和女孩子聊天的經驗，尤其是對有好感的女孩子，更是過分思慮，想著發過去的消息會不會讓對方覺得不愉快。
可他再轉念一想，這裏的西野，似乎是對他有好感的。
由於他在西野小時候就給她留下了以溫柔、可靠、好看大哥哥的形象，雖說他沒具體的經曆幾個階段，但對於西野來說，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二三年，那種對他的喜愛，到如今已經逐漸變質了。
不是他想煉銅致富，而是任務如此。
在西野小時候他就是最好的玩伴，又教她畫畫，又送她電腦和數位板的。
等到西野初中，情竇初開了，他又是從小到大見過的男人裏最帥的，還在籃球館裏“英雄登場”，救了被社團欺淩的她。
而高中時，又幫她下定決心，來東京做偶像。
不管怎麽說，西野因此喜歡上他，也是很正常的。
這些都是九風川此時的推測，因為他不需要設身處地的去想，他隻要回憶一下，他小時候是怎麽被好看大姐姐西野七瀨從“邪惡蝙蝠”手裏救出來的，在他情竇初開的年紀，西野姐姐又是怎麽教他畫畫的，就可以大概知曉這個任務裏西野的想法。
還真讓他猜的差不多，西野七瀨此時正一邊在雅虎上學習“如何跟喜歡的男生聊天”，一邊等九風川的回複。
回複還沒來，暫時租住的地方到了。
車上大部分成員都在這裏下車了，她們都住西葛西這邊，因為房租便宜，而且非東京出身的大家都在這邊的話，也好有個照應，和其他成員不同的是，每周西野都會和鬆村沙友理一起乘新幹線回大阪。
時間已經是晚上的八點，新消息發來了。
【吃過晚飯了嗎？】
西野看了一眼，沒有及時回複，而是一邊走路，一邊思考要這怎麽回複。
如果撒謊說還沒吃，那她就能獲得風川哥哥的關心和同情，而如果如實回答說吃了公司提供的盒飯，那他的風川哥哥很有可能會問她盒飯裏有啥，關心的就是盒飯，而不是她了……
【吃了公司的盒飯哦，已經吃過了】
按好電梯樓層，西野對著手機，表情有點苦惱，果然還是想得到風川哥哥的關心呢。
【娜醬吃的還習慣嗎？】
嗯？沒有問盒飯裏有什麽，而是問自己吃不吃的習慣！太好咯！
電梯裏沒有其他人，西野看到消息，對著手機嘿嘿一笑，如果她抬頭看看電梯壁的反光，大概就會發現自己笑的有點傻，像個剛墜入戀愛的小女孩。
雖然她現在也是17歲的小女孩就是了。
【嗯嗯，有好多肉，米飯也和關西的一樣好吃】
九風川那邊，收到回複，也是鬆了口氣，繼續翻到雅虎頁麵，學習怎麽和女生聊天。
毫無疑問，剛剛他學到的聊天技巧就是，對女孩本身進行關心，而不是她說的其他東西，舉例說明就是，女孩說唱歌真難啊，你不能問唱的是什麽歌，“唱歌”不是真主語，你得換種方式問“你聲音那麽好聽，唱什麽都會好聽吧？”
這種貌似不貼切對方吐槽“唱歌難”的回答，才是加分回答，回答的主語也不是歌，而是誇對方嗓音好聽……
……………………
九風川還在任務裏和西野聊天，這邊的西野已經焦頭爛額了。
前麵樓梯口又出現了新的阻攔者，是四樓的女精神病們，她們從樓梯口擠上來，表情眼神和之前的男精神病們一致，嗯，男精神病們此時也都又出來了。
那個從衛生間裏出來的九風川就在男精神病們前麵，現在是前有狼後有虎，她和“初中升上來”的九風川（後麵依舊用初中九風川代指）被困住了，樓道兩側，不是牆就是玻璃，還有寢室門。
兩邊敵人漸漸向他們逼近，空間和氣場無不被兩邊的精神病們占據，西野不由得和初中九風川背靠背站在一起，警惕的看著兩側。
“還不放棄麽？九風川？”擁有上帝視角的九風川問道（後麵暫用高中九風川代指）。
這話由他嘴裏了說出來，總讓人覺得怪怪的。
“嗬，你不要太過分了。”初中九風川語氣堅定。
高中九風川：“嗯？？？居然說我過分？最沒有資格說我過分的不是你嗎？你從來都是這麽不冷靜。”
“我很冷靜。”
“有計劃、有邏輯、有條理並準確實施，不代表就是冷靜，你隻是，偏激而理智。”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高中九風川兩次上調尾音，簡直要被對方氣笑，“那還何必提出組隊任務呢？”
夾在兩個九風川的西野七瀨，已經被兩人亂七八糟的話語說懵了，她現在隻能看到兩個一模一樣的九風川爭吵，知道一個要帶著她逃出精神病院，一個不想讓她離開這裏。
“你，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我在勸他不要把你拉入深淵。”高中九風川歎了口氣。
“我隻是想帶西野姐姐逃出精神病院，完成任務。”初中九風川回答道。
“你那是完成任務嗎？”
“總比你隻想著利用西野姐姐，讓她沒完沒了的在精神病院裏浪費生命強！”
“唉，沒想到，好不容易借著任務，我們暫時相互獨立了，結果商量事情反倒不能靠說的，還得動手解決問題。”高中九風川搖了搖頭，指揮著兩側的男女精神病壓上前，“雖說不知道為什麽你比我弱這麽多，但在這裏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你要做的事，也沒得商量。”
“哦？你說我比你弱？”初中九風川又一次抓住西野的手臂，忽然麵露獰笑，“我看是你比我笨很多才對吧？看看西野姐姐在誰手裏？再看看，我腳下是什麽？”
他說完之後，他和西野腳下的位置，忽然出現一道漆黑的空洞，一眼看去什麽都看不到，隻有仿佛要將人的靈魂一起吸進去的深邃。
我丟，四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