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信任,總是那麽難
信任,有時候,是那麽的難。特別是在危機重重,而他又自身都難以脫險的時候……
這個時候,她該怎麽辦?
馬嫣翎抱著小葉,看著這刀光劍影。
莫羽祺擋在她的身前,好像一張盾網,替她阻擋著一切,為什麽……她總是要活在別人的身後。
她從自己的身上撕下一張布條,把小葉的眼睛遮住,“小葉,不要害怕,相信娘親。”
小葉點點頭,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他對她的信任,是沒有任何懷疑的。他握著她的手,是那麽的緊。
當看到馬嫣翎拿起刀的時候。
歐陽倫的目光呆滯了,但很快,他的臉上又出現了嘲笑的表情,“我不信你們今晚能夠逃過一死!”
莫羽祺沒有回應他的話,刀光劍影之中,歐陽倫是最高的觀賞者。他欣賞著這一切,好像一個不敗的王,也像是高高在上的神,他在欣賞的。是他的傑作。
看著這片幹淨的土地被鮮血染紅,看著屍骨堆積如山。
天邊亮起了光芒。
馬嫣翎拿著刀保護著她的孩子,卻不敢去看這萬千的亡魂,她不知道這些人都是為什麽死的。
可這些人,又都是死在她的眼前的。
就在太陽的光照進來的時候,莫羽祺氣喘籲籲,已經揮舞不動他的刀了。但是歐陽倫的人,就好像死了還會複活一樣,永遠都殺不幹淨。
“拿下!我要活活地絞死他們!”歐陽倫憤怒地道。
就在那些人要再一次殺過來的時候,外麵突然想起了一個聲音,“聖旨到!”
聲音嘹亮,擲地有聲。
手握卷抽的人踏過萬千的屍骨來到他們的麵前。
“聖旨!”歐陽倫被嚇了一跳。但等他看到來傳旨的人時,又是一聲冷笑。
“是你啊,蔣瓛……你這是傳的什麽旨意?”歐陽倫提起手裏的刀,不屑地指向踏著屍骨而來的人。
“皇上的聖旨在此,歐陽倫,你還不接旨!”蔣瓛這一次沒戴麵具,身穿飛魚服,腰配繡春刀。
目光冷而沉靜,跟在他身後的,是三十餘錦衣衛。
“你……哈哈!哈哈!蔣瓛,你傳聖旨,聖旨在哪裏?”歐陽倫指著他,嘲諷的笑著,他不敢相信蔣瓛,也或者說,是他不敢相信錦衣衛。他的眼中終於有了恐懼,這場本該由他掌控的局,終於出現了意外。
蔣瓛從腰間的黑色袋子裏取出一卷金黃卷抽,“歐陽倫,你還不接旨?”
“你……你那是假的!”歐陽倫不敢相信,揮舞著刀在那裏亂舞亂晃,喊著,“把那個人給抓起來!”
這一次,沒有人敢在聽他的話了。
隻因蔣瓛穿著的,是錦衣衛指揮使的飛魚服!手裏拿著的。是皇上的聖旨。
當他展開聖旨,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聽聞駙馬歐陽倫在運河之上仗權欺人,欺壓百姓,訛詐財產,特派錦衣衛指揮使蔣瓛親自請駙馬歐陽倫回京,接受調查!”
“不!這不是聖上寫的,不是的!”歐陽倫怒道,“聖上不會寫這樣的聖旨!”
“駙馬爺如果覺得這是我假傳聖旨,盡管回京師向皇上說明就是!”蔣瓛才不管他反抗不反抗,隨手一揮,身後三十錦衣衛,一起而上,將周圍的人都隔開,幾條鐵鏈甩出去,將歐陽倫綁著就走。
走的時候,蔣瓛還不忘叮囑他一句,“駙馬爺,錦衣衛的刀,可都是不長眼睛的!”
“蔣瓛,你不得好死!我要告訴皇上,你就是將獻,你欺君罔上!你是欺君之罪!”歐陽倫撕心裂肺地喊道,“你就是將獻,我這裏有你的證據!”
“哼!”蔣瓛不屑地冷笑一聲。
看到歐陽倫被錦衣衛的人押走,莫羽祺那鐵打的身軀忽的一下軟了。
整個人都倒在了地上。
“莫大哥!”馬嫣翎立刻丟開了手裏的刀,走過去扶住他。
莫羽祺擺了擺手,“我沒事。”
“莫羽祺,你還能行嗎?”蔣瓛也關切地問。
莫羽祺搖搖頭,“在下沒事,多謝指揮使大人關心。”
一句話,生硬地拉開了莫羽祺和蔣瓛之間的距離,他是不想和蔣瓛有太大的關係啊,蔣瓛又何嚐不會明白。
“既然沒事,那我就先走了。”蔣瓛也沒多靠近,有些事情,他既然決定做了,那就沒打算要所有人都理解他。
對上蔣瓛離開的背影莫羽祺到底還是沒忍住,喊了一聲,“你做這些,你可想過毛驤大人可還活著?”
“這是皇上的命令。”蔣瓛道,也隻有簡單的幾個字的回答,冰冷的,比寒冬的雪還要冷。
歐陽倫被帶回京師,歐陽倫的人,自然也一起跟著回了京師。
這天,他們剛換上官兵的衣服,什麽事情都還沒來得及做。
朱君澤站在長街上,看著天邊照下來一縷陽光。
邵伯的長街上,鋪著一層薄薄的雪。
積雪,在陽光下融化,世上的一切,都好像被無聲無息地淹沒了。
在碼頭上,朱君澤接到了馬嫣翎。
馬嫣翎帶著小葉,站在台階上對他揮手。
他走過去,將她擁在懷中,什麽話都沒說,馬嫣翎也什麽話都沒問。
小葉輕輕地扯了扯朱君澤的衣角,“爹爹,我們回家吧。”
“好,我們回家!”朱君澤帶著馬嫣翎和小葉一起往回走去。
一路上,他能看到錦衣衛的人在收拾屍體,官府的人過來幫忙了。
莫羽祺獨自一人轉身去了藥房,自己買藥,自己療傷。孤獨的人,身邊卻有一個看不到的靈魂,一直陪著他,忍受著身上的痛,他的掌心裏,是暖暖的,那個秀囊,一直被他拿在手裏。
庭院中,馬嫣翎幫朱君澤解下外衣,看著他身上的新傷和舊傷。
她什麽都沒問,隻是幫他上藥。
小葉今夜也特別的安靜,他幫朱君澤端水,一杯溫暖的茶水遞到朱君澤的手裏,對他說,“爹,裏麵加了糖,一點都不難喝。”
朱君澤笑了,即便這是一杯沒有糖的水,他喝起來,那也是甜的。
等他們處理完傷口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外麵的屍體都已經收拾幹淨了。
在院子的圍牆上,莫羽祺隨手給他拋來一壇酒,“這件事情,皇上那邊已經接到消息了,會處理的。”
“這道聖旨,是怎麽回事?”朱君澤問。
莫羽祺探了探手,“其實,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的,蔣瓛就出現了,然後把歐陽倫帶走了。”
“那毛大人呢?”朱君澤問。
莫羽祺搖搖頭,“還不知道,現在蔣瓛是指揮使了……我看……這一次毛大人私自離開京師的事情,皇上是知道了,而且,隻怕也打算問罪了。”
“依我看,可能不僅僅隻是離開京師這件事情。”朱君澤道。
莫羽祺喝著酒,看著天,“朱君澤,你還是把人都想的太好了,你這麽耿直單純的性格,在這運河上,沒有我……我怕你真的會不行。”
“是,這幾年沒有你,我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不敢大意了。”朱君澤道,“每天,都在想你回來,可是你……明明知道我再找你,卻又不出現。”
“是不能出現,人心……都太可怕了,你知道嗎。”莫羽祺道,“如果那個時候我回來了,我肯定會被調走,而且,還會被押入京師候審,最後……我可能沒有死在強盜的手裏,反倒死在了朝廷的手裏。”
“你就那麽不相信朝廷?”朱君澤問。
莫羽祺反問一聲,“那你呢,你就真的那麽相信朝廷嗎?”
“哈哈……”朱君澤也笑了。
莫羽祺道,“曾經,我保護了你,現在,我想去見一見毛驤,至少……這最後一程,我要送他。”
“好,喝完這一口,我不送你。”朱君澤道,他仰頭把酒壇中的酒都喝幹淨,然後把酒壇摔碎在地。
莫羽祺也一樣把酒都喝了個幹淨。同樣把酒壇摔碎。
院子裏,安靜地不像話。
馬嫣翎走出來,坐在朱君澤的旁邊,“毛大人有危險,對嗎?”
“他擅自做主的事情太多,私自離開京師,調動兵馬的時候也太多,皇上不信任他了。所以……換了蔣瓛。”朱君澤道,“這件事情大家都沒說,但大家心裏都明白。毛大人……危險。”
馬嫣翎想起毛驤幫自己那麽多次。
以至於後來,毛驤每一次離開京師,都幾乎和馬嫣翎有關,這個時候,如果讓馬嫣翎袖手旁觀,她的良心又如何能安。
朱君澤道,“我想去見一見他。”
“我也想去。”馬嫣翎握著朱君澤的手,“至少,我不該讓他一個人,在這個時候。”
“帶上小葉一起嗎?”朱君澤問。
馬嫣翎問,“會不會很危險。”
“會,甚至還可能會丟掉性命。”朱君澤道,“每走一步,都等同造反。”
馬嫣翎合上眼睛,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的生命,已經時時刻刻都和死亡掛上關係了,每一步,死亡都與她如影隨形。
讓她不得不過的心驚膽戰。
“這件事情,皇上是不是……說什麽都不會再相信毛大人了。”馬嫣翎問。
朱君澤道,“人心,最難說,一個人如果強大了,總是讓人不放心。”
“我能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嗎?”馬嫣翎問。
朱君澤點點頭。
馬嫣翎道,“皇上對你,可曾放心過?”
“不曾,‘同順’船幫,一直都在皇上的控製之中,隻要稍微有一點兒不對,皇上就會像捏碎一個雞蛋一樣,捏碎‘同順’。”朱君澤道,“但是,無論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他都是在守護著這個天下,還有這萬千百姓,以及你我的安寧生活,如果少了他,我們的生活,將會陷入一片混亂,無情又殘酷的廝殺……”
朱君澤說的這些,馬嫣翎都明白。
朱君澤道,“人……總有那麽多時候,不得不為了一些原因,放棄一些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