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琵琶女
“公子,需要回京師嗎?皇上已經把朱家的人禁足了。”
朱君澤身邊的親信說道。
朱君澤道,“不用擔心,現在我們還是趕快找出陷害我們的人要緊,皇上隻是禁足朱家的人,那就是在給我時間。我們的時間很緊迫。”
“是。”親信得令退下,立刻就去安排。
朱君澤在離開之前又去了一趟馬家,雖然說是他朱家的人把馬家圍了起來,但朱君澤也沒有下令要把人撤走的意思,這其中的原因有兩個,第一個則是,那些人是他父親安排的,他若強行撤走,將來他與他父親之間,必定會因此生出矛盾。第二便是,有這些人圍在外麵,也可保護馬家的人的安全。
朱君澤讓人把馬家的門打開,款步走進去。
馬懿坐在池塘邊喂魚,看著池塘邊的枯樹長出了新的枝丫。
馬景深在旁邊一個人下棋玩,大家都互相不說話,這個偌大的庭院顯得有些冷清。
“爹。”朱君澤摘下臉上的麵具,整個人完整的,規矩地站在馬懿的麵前,微微地弓腰一拜。
“你的這一聲‘爹’,我未必擔待的起。”馬懿往池塘裏撒了一把魚糧,“京師那邊,如何了?”
“如今情況有些混亂,有人栽贓加害與我,好在皇上仁慈,並未立刻給我定罪。”朱君澤見馬懿雖然態度冷漠,但話卻都是關心他的,可見馬懿已經開始從心裏接受他的存在了。
“這件事情,如果不能好好解決?你可有什麽方法?”馬懿審視著朱君澤。
朱君澤道,“我已經有線索了,不出十天。我就能查出背後加害我的人。”
“但願如此。”馬懿好像並不相信他,又繼續喂魚去了。
“這段時間,委屈爹了。”朱君澤道。
“下次來見我時,帶上翎兒一起來。”馬懿說道。
朱君澤深邃的眼睛裏閃過一道光,他又驚又喜,他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剛才馬懿說什麽?
讓他帶著翎兒一起來?
馬懿是真的承認他的身份了嗎?
朱君澤反應過來,當即就雙膝跪下,深深拜道,“是!下次,我一定帶翎兒一起來。”
馬懿搖搖頭,又往水中撒了一把魚糧。
朱君澤踏著堅硬的土地,就好像是行走在雲端一樣。這感覺,是那麽的不真實?
馬景深放下手中的棋子,從旁邊小徑繞過來,走到朱君澤旁邊,眼睛輕盈的從朱君澤身上掠過,指了指前麵的小路,兩人一起走了上去。
“奇怪嗎?發生這樣的事情,爹竟然會接受你。”馬景深的聲音比以前溫和了許多,就像一陣柔和的風。
朱君澤問道,“這其中是有什麽緣故嗎?”
“爹一直在等你給他一個回複,這些年來,你讓翎兒受了那麽多苦,你卻從未給過馬家一個交代,這一次,你若願意帶翎兒一起回來,那也算是一個交代,如果你做不到,那馬家便當沒有你們兩個人。”馬景深道,“這一次,爹先承認了你的身份,也是先讓了一步。”
“多謝大哥!”朱君澤感激地道。
“不用謝我,你到底欠了翎兒多少,你自己的心裏比我清楚。”馬景深客氣地與他行禮做告別。
他的客氣,並不是友好,而是在他與朱君澤之間畫下的一條線。
京師,寧宿手中的綢緞已經全部出手,所賺的銀兩約有十餘萬。
拿著這些錢,顧元問他,“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寧宿有些出神,一時沒反應過來。
“翎兒的事情。”顧元道。
“你知道翎兒的身份,對嗎?”寧宿癡癡的問,他的那雙眼睛,純粹,蒙在黑眸上的淚水清澈幹淨。
“你變了。”顧元盯著他的眼睛,就好像看著一個以前並不認識的人一樣。
“你也變了。”寧宿道,“我就說翎兒是個很不一樣的姑娘,和她在一起,肯定會喜歡上她。”
“是啊,我喜歡她。但也隻是喜歡,我想照顧她,她是個讓人心疼的姑娘,舍不得傷害。”顧元道,“初見她,我就感覺到她很危險,我們本不該認識她那樣的人。”
“我們本該是無情的商人,對嗎?”寧宿趴在桌子上,“每天算著賬,總是不停地在世界各地往來,無論什麽時候,遇上喜歡的人或者東西,都是用盡手段和錢去換,而不能用真心,對嗎?”
顧元一時說不上話來。
寧宿道,“我家中的十幾個女人,全都是拿錢買來的,也或者是別人拿錢買來,然後送給我的,但是翎兒不同,她是我想用心去換的。”
“該醒醒了,寧宿。”顧元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朱君澤是皇上的人,身份地位之高,不在普通的錦衣衛之下,憑他當初敢拿著刀對著毛驤的時候起,你就該清楚。”
“可是,這有什麽關係?”寧宿不服輸地說,“他一直都讓翎兒傷心,他的人還要殺翎兒,還殺了翎兒的孩子……他不會照顧翎兒。”
“但是,你搶了他的人,他早晚有一天會找來。”顧元擔心地看著他,“我怕他傷害你,我怕那個時候,我也保護不了你。”
“你為什麽總要保護我,我為什麽又總要你來保護。”寧宿不服地道,“顧元,我長大了,我要保護我自己,還要保護我的朋友,我的愛人,我的家人……”
“我知道。”顧元道,可在他的心裏,寧宿仍舊是那個大大捏捏的孩子,心思單純的可怕。
“翎兒呢?”寧宿突然站起來,他到處看去,“到處都不見馬嫣翎。”
“她離開了……”寧宿又失落地坐下來,“我想起來了,她離開了,她不會回來了。”
寧宿看著自己手中的錢,他突然連拿錢的力氣都沒有了,“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我連她在哪裏都不知道。”
“寧宿,我們隻是萍水相逢。忘了吧。”顧元道,說話的時候,他的心裏,又何嚐不想她,但他還是想要回到自己的生活,他不能因為她跳出自己的局,闖進一個自己完全無法控製的環境。
寧宿的船,連夜離開了京師,但是那筆錢,他一分都沒帶走,第二天,有人給馬嫣翎送了十餘萬銀,送錢的人,沒說這錢是哪裏來的。
馬嫣翎追過去的時候,她隻看到了一條大河,在河麵上並沒有她要找的船。
“寧宿……你這又是……”馬嫣翎緊緊地戳著衣袖,這世上,傷她的人多,幫她的人,也一樣多。
有些人,看起來像是壞人,可相處之後,卻是百般溫柔,遇到雷池,絕不跨越。
離開之後,留給她的,是恩惠。
可是,這恩惠之後,是她滿懷的愧疚。
馬嫣翎想起顧元曾經在她門外吹的曲子,今天,她也在這碼頭上買了一支笛子,很生疏,斷斷續續地吹了一曲。
“姑娘這是有舍不得的人離開了?”又是那個深夜與馬嫣翎在河上談話的琵琶女。
馬嫣翎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茫茫人群之中,一個女人身穿白衣,麵帶紗巾,從人群之中走來。
“姑娘又來了,是有什麽事情嗎?”馬嫣翎道,“姑娘每次出現,都沒有聲音,若是膽子小的,定然會被你嚇壞。”
“我是為了朱家的人來的。”琵琶女道,“心裏到底還是覺得朱家虧欠了姑娘,不敢提前與姑娘約時間,怕姑娘拒絕。”
“有何事情?”馬嫣翎問。
琵琶女道,“我們換一個地方談。”
“好。”馬嫣翎應道。
安靜的茶樓中,琵琶女道,“這是我剛拿到的書信,是藍玉寫給歐陽倫的。信中是要歐陽倫把這批軍火放到公子的船上。”
馬嫣翎拿過信,打開一看,上麵的內容與琵琶女所言相同,而且,上麵還有藍玉的章。
馬嫣翎道,“信可以造假,我為什麽相信你。”
“如果想讓皇上親自審理這件案子,就必須要有人把這件事情告訴皇上,然後皇上才有理由派人處理這件事情,不然隻憑借我們的力量,幾乎不可能還公子清白。”琵琶女道,“我們的時間也有限,公子越獄了,皇上禁足朱家的人,但這種情況不可能一直如此,多不過十天的時間,肯定會有人再給皇上施壓,到那個時候,我們如果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那就是隨便一個罪,都可以置我們於死地了。”
“我需要時間。”馬嫣翎道。
“一天的時間。”琵琶女道。
“我要見朱老爺,朱君澤的父親。”馬嫣翎要求道。
琵琶女沉默半響,沒有給回應。
“不可以嗎?”馬嫣翎道。
“對朱家來說,我也是一個罪人,我不能出現在朱家,我也不能為朱家說一句話,我若出現,隻會給朱家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琵琶女道。
“那你到底是誰?”馬嫣翎問,“摘下你的麵紗。”
馬嫣翎銳利的目光充滿威脅,直直的看進琵琶女的眼底。
琵琶女沉默許久,到底還是摘下了臉上的麵紗。
麵紗之下的她,臉色蒼白,五官精致,宛如神筆之畫,但在她的臉側,竟然各有兩道傷疤。
如畫一般的臉,熟悉……讓人心痛。
馬嫣翎緊緊地捉著自己的衣袖,她想起那刺穿了自己身體差點要了自己的命的那一刀。
想起自己的孩子喝下的毒藥。
“果真是你!”馬嫣翎咬牙道,痛恨的看著她,恨不能現在就殺了她,那封信,被她揉成了一團。
“你若要我的命,你拿去。但求你,一定要去見皇上,現在,隻有皇上能救公子。”幽芷說。
“我若不同意呢?”馬嫣翎道,“你要我去為了朱家送死,你又殺我在先,殺我兒子在先,現在,我有什麽理由要按照你說的去做。”
“殺你之事,與公子無關,全是我的私心,現在,我想不出有別的方法可以救公子了……”幽芷道,“求你!一定要去!”
她跪了下去。
馬嫣翎冷笑一聲。
幽芷從袖中取出一把匕首,當著馬嫣翎的麵,把銳利的刀刃對準了自己的心口,狠狠地就是一下刺下去。
“求你……一定要救公子,我欠你的命,我還給你!”幽芷說道,鮮紅的血液在她的白色衣裳上洇開,宛如一幅奇妙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