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恨那一次的重逢
隆興商會就好像腐爛了的白骨一樣，毫無生機。馬家大院中跪著一個少年，少年的臉色鐵青，眼睛裏也是一片暗沉。
“告訴爹，你是怎麽想的。”馬懿輕輕地敲響桌麵。
馬景青道，“我想留在南潯。”
“留在南潯做什麽？”馬懿問，“南潯都有什麽，讓你這麽忘不了，一到南潯，連自己的親爹都忘了。”
“我……我愛他。”馬景青道，“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人像他這麽懂過我，他死了，我也不想活。”
“不想活？”馬懿忽地一下把麵前的茶杯推翻在地，“你可還記得你這條命是誰給你的？”
“我……我知道。”馬景青道，“爹娘給了我生命，但是，最後是他讓我找到了我自己，我不想一輩子都跑商，我不想一輩子都在外麵漂泊。”
“既然不想，那家中還有你的妻子！”馬懿氣氛的衝馬景青吼道，“你對得起她嗎？當初要娶她，可是經過你的同意了的？你可對著你爹說過，你要娶她？”
馬景青不說話了，他垂著頭跪在那裏，當初說過，想娶她。可是，在認得那個男人之後，看到那個男人心中的那份仁慈之後，他開始討厭這個女人的小肚雞腸了。
楚江梅看到了他躲閃的目光，擦了一下眼睛，轉身就跑了。
馬夫人急忙追了出去，在外麵的小徑上找到楚江梅，“阿梅，你別聽景青胡說。”
“我明白。”楚江梅道，“這些年裏，我都明白。”
馬夫人也揩了一下眼睛，自己的兒子，何時在外麵喜歡了……哎，想起，馬夫人也覺得心裏痛，竟然一下沒站穩，差點兒跌倒了下去，急忙扶著牆，這才勉強站好。
“娘。”楚江梅聽到身後的聲音，也被嚇著了，忙轉過身扶住馬夫人，“娘，媳婦不是故意氣你的。隻是……”
“娘心裏頭明白。”馬夫人道。
跟在馬夫人身邊的小綠急忙扶著馬夫人，“幹娘，您別跟二哥慪氣，二哥那也是一時糊塗，這人的記性，是最差的，等過幾年，他自然就忘了那個人，將來二哥心裏頭能夠記住的，還不是我們這些守在他身邊的人。”
“你錯了，小綠。”楚江梅搖搖頭，“他不會感激我們的，反倒會恨我們，將來，他也許會忘記那個人，但是，他會一直都記得我們對他的傷害。”
“那個男人的死，與我們，是無關的，不是嗎？”小綠道，“他最多不過會恨那些害死那個人的人，這件事情與二嫂又沒有關係，將來二哥心裏記著的，肯定也隻有二嫂。”
“是啊，阿梅，你能在等兩年嗎。”馬夫人抓住楚江梅不放，懇求地看著她。
楚江梅猶豫著，到底還是沒舍得鬆開手，點了點頭，她又決定留下了。
這天，馬景青被打了幾十大板，打的人下手很輕，但到底也還是傷著了她，皮開肉綻，看得人心頭發麻。
楚江梅給馬景青上藥，心頭也是一抽一抽的痛。
“為什麽還願意照顧我。”馬景青問道，聲音很冷漠。
“你的那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果不是因為他死了，這件事情，可能會一直隱藏下去吧。”楚江梅就像一個沒事人一樣說道。
馬景青道，“他死了，我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不會死。”
“因為你讓他保護馬嫣翎，所以，他被牽連了。”楚江梅道。
“是。”馬景青一點都沒否認，“我一直都想找出背後到底是誰要害我們。”
“這背後的人，不止一個，可能是這個，也可能是那個，那是幾個龐大的組織在互相碰撞，誰能說清楚，到底是哪個人呢？”
“你知道的，很多。”馬景青倒是有些意外。
“畢竟我這次做的茶葉生意，也與那些人有幾分關係。”楚江梅道，“我也差點死在牢獄裏，是朱君澤拿著刀，逼著錦衣衛的首領，把這件事情壓了下來，所以……我們才都活著。”
“你說朱君澤拿著刀逼迫錦衣衛的首領？”馬景青有些意外。
“是。”楚江梅道，“我一直都想知道朱君澤是什麽身份，他的膽子為什麽那麽大，他做事為什麽那麽肆無忌憚，隻要有他在，無論馬嫣翎遇上什麽事情，都能順利的解決，在馬嫣翎的身邊，好像永遠都有人在保護著她。朱君澤……有時候就像神秘的仙人一樣，會法術。”
“不是會法術，是他本身就是一張無形的網。”馬景青道，“如果當初我知道他是那樣的身份，我寧可殺了翎兒，也不會讓翎兒等他那麽多年。”
“朱君澤是什麽樣的身份？”楚江梅問。
“很神秘，好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樣，無人能靠近，無人能看清。感覺，他就像是那層擋著皇上的容顏的一層薄霧。”馬景青說，“我隻知道他與普通人不一樣，但是……我可能這一輩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誰。”
“我們這樣的普通人，就因為他的介入，一切就都變得不一樣了。家壞了，事業也壞了。”楚江梅抱著他，靠在他的肩上，“景青，我真的好希望沒有他，沒有他，日子還是會那麽平平凡凡的過……”
“我也希望沒有他。”馬景青道，他就好像做著一場夢一樣，趴在枕頭上，心裏想著他那已經離開這個世間，又從來不曾得到過的愛人。
馬嫣翎一個人坐在碼頭上，發了很久很久的呆，紛紛灑落的白雪幾乎快要把她堆成一個雪人了，她才抖了抖身體，站起來，從碼頭上離開。
她想回家去看看了，但是，並不是回馬家。
她走向曾經的那條老巷子，看到那扇古老的木門微微的合著，裏麵有一個少年在忙來忙去，手裏端著熱粥，走進房間。
馬嫣翎輕手輕腳的把房門推開，走到那少年進去的房門口，站在那裏看著，隻見屋裏坐著一個少女。
“冰弦？”馬嫣翎吃驚了一下，冰弦回來了。雖然冰弦的臉色也蒼白，但她到底還是活著。
“我怎麽會在這裏？”冰弦冷漠的問。
胡浩軒道，“是我把你帶回來的。”
冰弦並不吃胡浩軒送來的熱粥。
“送我回去。”冰弦道。
胡浩軒道，“這裏就是你的家。”
“這裏不是！”冰弦用力地把胡浩軒一推，胡浩軒手裏的粥被推翻在地，碗摔了粉碎，胡浩軒也不氣，也不去顧那被摔碎在地上的粥，而是繼續溫柔的看著她。
“讓我走。”冰弦懇求地對他道。
“冰弦，你不能去，湘娥會害死你的！”胡浩軒道，“求你了，留下來好不好，我娶你！”
“我不要你娶我，我愛公子！”冰弦道，她同情地看著胡浩軒，眼中含著淚水，“你知道嗎，我喜歡公子！我不能沒有公子！”
馬嫣翎在門外，聽到她的話，嚇了一跳。
冰弦認真地樣子，一點都不像是玩笑。
“你不是愛我嗎？浩軒，你讓我去吧。”冰弦抓著胡浩軒的手，一點一點地往胡浩軒靠近，“你希望我幸福嗎？那就讓我嫁給公子吧。”
“冰弦，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胡浩軒牢牢地抓住冰弦的肩膀，他多希望自己能夠一下把她從夢中掐醒過來。
“我知道，以前沒認識公子，我不喜歡他，可是，和公子相處之後，我才知道，世上沒有比公子更好的人了。”冰弦道，“我決定了，我要陪著公子，現在，小姐已經不會留在公子身邊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胡浩軒問。
冰弦冷冷的笑了一聲，道，“因為，公子的人殺了小姐和小葉……”
“你說……什麽？”
“小姐僥幸活了下來，但是，小葉死了。”冰弦淒然說道，那雙淚眼順也不順地凝視著胡浩軒，“小姐會殺了公子的，小姐想要報仇……我得保護公子。”
“不會的！不會的……”胡浩軒搖著頭。
“這個消息，對外來說，是秘密，可是，活在這個網裏的人都知道，公子和小姐，不可能……不可能了。”冰弦從床上下來。
胡浩軒再也沒力氣攔她了。
冰弦推開房門，正要離開，就見有一個女子站在門口，頭上帶著帷帽，“小姐？”
冰弦以為自己看錯了。
“是你，姑娘。”胡浩軒也看到了她。
之前，馬嫣翎和寧宿一起去‘天水’綢緞莊買過綢緞，所以胡浩軒還記得。
但是，剛才冰弦卻喊她小姐。
胡浩軒仔細地看著她的身形，也覺得她與馬嫣翎相似。可是……她為什麽會與別的男人在一起？
“你是……我姐姐？”胡浩軒質疑地看著她，“為什麽，你回來了，卻又不來看我？……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我不是。”馬嫣翎仍舊把聲音壓低，她說，“我打聽了好久，才知道你住在這裏。這位姑娘，是你的親人嗎？”
“她是我的妹妹。”胡浩軒隨口編了一個謊言。
冰弦看看馬嫣翎，又看看胡浩軒。
她開始不知道到底是該相信眼睛，還是該相信別人的話了。
馬嫣翎朝冰弦微微的福了福身，微微一拜，算是見禮。
“我是來問問你們的綢緞，如果我要大量的，你能在便宜一點嗎，我運到別處去賣。”馬嫣翎道，“這也是我家公子的意思，上一次與我一起去你們店鋪中的男子，就是我家公子，我的主人。”
“當然可以便宜一些，姑娘什麽時候方便，過來提貨就是。”胡浩軒道。
馬嫣翎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就先回去向我家公子回話了。明日我在親自去一趟綢緞莊。”
“好。”胡浩軒道，“姑娘慢走。”
馬嫣翎頷首，然後離去。
這一轉身，大家都心事重重。
因為冰弦的那一句小姐，胡浩軒也開始懷疑她的身份了，可是，他又不希望馬嫣翎看到今日的這一幕，所以他從心裏希望這個人不是馬嫣翎。
馬嫣翎咬著牙，心裏反複地回響著剛才的話……心頭，痛……